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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對我們之間抱有很高的期望，我盡心對你好，但你卻一次又一次把我從身邊推開。我想你並不是冷淡，也許只是還沒有準備好，但我已經過了能耗得起時光來耐心等待的年紀。是我不好，對不起。”

這條微信消息只有短短的百來字，可是陸琪卻翻來覆去看了很多很多遍。剛開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想反駁，她想說她沒有把她推開，她想說你憑什麽就認定我沒有準備好，可是當那些話真的出現在回覆框裏的時候，她卻遲疑了很久，而最終也沒有按下右邊的發送鍵。

顧文哲的微信頭像是個漫畫人物，他和陸琪一樣，都不喜歡曬自己的真實生活。陸琪閉上眼睛，試圖從記憶中找出一些確信的片段來證明自己從來沒有將他拒於千裏之外，可是在一番搜腸刮肚之後，她卻驚訝地發現，在過去的兩個月裏，她能羅列出的最大付出竟然是“直到現在，自己還沒有從他身邊走開”。

她不討厭顧文哲，但是在這段相識相知的過程中，她卻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自己多多少少都抱著“委曲求全”的意味。不是說顧文哲的條件不夠好、讓她有“屈尊”的感覺，而是她始終只考慮了自己的感受，諸如“自己”覺得這個人如何、“自己”能不能處理好這段關系、“自己”想不想繼續和他走下去，等等。顧文哲對她來說大概就是個不好不壞的正常人，如果將他換成其他任何一個類似的“正常人”，陸琪想必也會讓自己處於同樣的處境之中吧？

女生握著手機，目不轉睛地盯著顧文哲的微信消息，任由屏幕由亮轉暗，然後又禁不住伸手將之一次次地重新按亮起來。即便到後來她都已經能把這句話背下來了，可陸琪卻還是忍不住不斷地去重讀，就好像是患上了“急性”的強迫癥。

顯然，她被甩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出生氣或是傷心的狀態，比如哭鬧、罵街以及大喊大叫，可在此時此刻，她卻平靜得出奇。她甚至都聽不見自己心臟的搏動和口鼻間的呼吸，只有一簇毛茸茸的小情緒在她腦袋中輕悄悄地蔓延開來，慢慢擭住她的身心，讓她的急性強迫癥一點點緩解，讓她麻木的臉龐逐漸舒展開來。

這種感覺似乎是叫作“釋然”。

夜色澄明，窗外偶爾會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過於安靜的空氣使她的聽覺變得分外敏銳，仿佛成了一把細齒梳，連帶著將紛雜的思緒也一並整理成了如絲般順滑的形態。回想起先前的日子，陸琪承認自己確實從來也沒有關心過顧文哲的感受，她只顧於滿足自己的期許，簡單地認為一個獨立的女生理應得到所有人的讚賞，可卻完全無視了“獨立”這件事本身就可能對兩人之間的相處產生負面的影響。難道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也許會有問題嗎？不，在潛意識裏她大概一直是知道的吧，她只是不願做選擇、不願主動前進一步，光是被動地等待結局降臨，然後接受，再被情勢推著繼續往前行，就像這麽多年裏她做的每一件事一樣。

隨波逐流，只是接受。

女生終於放下了手機，往後一躺，將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到了柔軟的大床上。她閉起眼睛，腦中閃過一些畫面，電影院外男生提著快餐塑料袋跟她招手，咖啡店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分蛋糕吃，在餐館裏男生體貼地替她拉開椅子，在公園裏他跟在她身邊悄悄地按下快門。說也奇怪，在三天前她才剛滿心歡喜地做了決定，決心要和這位自己認定的“靠譜先生”一起走下去，可是現在當她再回想起那時的心情，卻感覺遠得好像在另一個次元裏。

那天在浴室裏唱歌的人真的是自己嗎？誰曾料到，就在自己剛開始打算編織未來的時候，他卻拿出了小刀預備將過往齊齊割斷，她在一處笑，而他卻在另一處擰眉，這樣一想，還真是一個好殘忍的場景。

所幸陸琪也沒有那麽那麽地投入，對她而言，大概傷心還不如不甘心的程度來得更為深切吧。她揉了揉眼睛，任由氣血在胸腔中緩緩翻騰，而從指尖處流淌出的語氣卻仍舊理智且禮貌得一如既往，完美地契合著顧文哲的預期。就好像她從來也沒有在意過那樣：“別這麽說，謝謝你這段時間來的照顧，也祝你早日找到合適的姑娘。”

之後再有三兩句寒暄，二人便心照不宣地道了晚安，如同先前每一個夜裏的尋常道別，可此刻彼此卻都清楚，這一句說完便從此不會再見。陸琪嘆了口氣，平靜地刪掉了二人的聊天記錄，並將男生加入了朋友圈的屏蔽列表，由著顧文哲雲淡風輕地消失，連同著陸琪的期待、失望和糾結，一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陸琪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迷迷糊糊地想從大腦中調閱出男生的樣貌，可想來想去，停留在她腦海裏的竟然只是男生微信頭像上的那個漫畫人物。

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記住過他究竟長什麽模樣。

女生垂下頭，嘴唇抿得緊緊的，眉梢微微揚起，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而這段時日以來那麽多糾結的內心戲也仿佛一下成為了浮誇矯情的表演，她以為自己入戲了，可是一轉頭才發現，自己甚至認不出那張臉才是男主角。

實在是太不走心了，差評啊！

陸琪試著用阿卿的語氣在心裏默默念出了這句話，而當好友的形象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時候，她忽忍不住一下就笑了出來。她咧開嘴，眉頭舒展，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線，笑著笑著，一時都上氣不接下氣了，可這笑卻好像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仿佛是要將方才隱忍時的苦笑和可笑全都融進這個突然失控的笑容，宣洩夠了才罷休。

無疑，她的心裏還是會難受的。傷痕不會一日平覆，可她至少不會讓自己再陷在這沮喪之中了。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和朋友聊聊，不為改變什麽，而是需要給她們一個回應，畢竟她們曾給過自己這麽多的支持和鼓勵，如果沒有她們真真假假的取笑和刺激，也許自己至今還在“陸琪大戰直男癌”的無聊優越感中沾沾自喜吧……

想到這兒，陸琪又伸手點開了微信。也不用花心思組織什麽語言，只消隨口說一句什麽，旋即便能在“一枝紅杏出墻來”群裏得到一呼百應的熱情：

“上次聽人說公司後面有一家麻辣燙不錯，明晚約嗎？”

“約約約！最近缺飯搭子！”

“一起吃晚飯是可以啦，不過……一定要吃麻辣燙嗎？哎我說陸琪啊，你什麽時候開始轉性吃垃圾食品了呀？”

“自從她上次一下子把兩大杯關東煮當夜宵吃下去之後，我就知道我們的安吉麗娜小姐已經在過勞肥的路上一去不覆返了。”

“誰說的！我根本就沒胖……多少……”

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群裏很快便嘰嘰喳喳鬧成了一團。彼此間的嘴仗打得不亦樂乎，但卻不會有人真的因此而氣惱。這不是因為她們足夠了解對方、能小心翼翼地避開彼此的痛點，而是因為她們互相信任，這才願意向彼此展示自己所有的迷茫和糾結，哪怕被罵成笨蛋、胖子和綠茶然後氣得跑掉，早晚有一天，自己還是會想回來，而其餘的人也總是會在那兒迎接。

朋友嘛，就是那些一次又一次給你潑涼水、你還心甘情願替她們說好話的人。有時候想想，已經有了友情這種性價比超高的東西，自己還要愛情做什麽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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