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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one like you(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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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0月12日

地點:新鐘廣場西餐廳

對象:H先生——27歲,銀行風控

原以為自己的智商還過得去,可今天就像是一個胸無點墨的大笨蛋,怎麽說都說不到點子上。於是只能遠遠地仰望著對面那個光芒四射的聰明人,而自己這些年的所得所想卻好像不名一文、翻來覆去全都是些虛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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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坐上開往市中心的地鐵時,陸琪的腦中一時閃過了很多電影和小說的片段,顫抖的手、額前的汗、計時器上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摩托車疾馳時路兩旁連成線的刺目燈光……等等。每到千鈞一發之際,總會有英雄粉墨登場,憑一己之能力挽狂瀾。他們擦槍走火,他們掛彩負傷,金屬和血肉激烈碰撞,讓人禁不住屏氣凝神、心頭狂擂,然後時光靜滯鏡頭慢推,絕境出手聽天由命。所幸的是,這最後一擊總是能正中紅心,呼吸暫停片刻後,一轉眼間,震耳欲聾歡呼聲便會在滿是硝煙味的空氣中爆裂開來,迎接著一段太平年代的到來。

只可惜,這樣的場景和下班高峰的地鐵並沒有什麽關系。明亮的車廂裏,大多數人已經被擠到了不用拉扶手也不會倒的境地,列車順暢地前行,而人們便隨著剎車啟動的慣性似波浪般或前或後地搖搖擺擺,除了上下車時混亂的推推搡搡,其他時候多是壓抑而有序的場面,和經過藝術加工的世界顯然大相徑庭。沒有英雄,沒有摩托車,即便心裏頭已經急得要命了,可還是只能安安穩穩地待在車上,任由那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既冷酷又精準,而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志而拉長或者縮短哪怕萬分之一。

其實陸琪的公司距離那間約定的餐館也沒有很遠,三四公裏路,通常情況下打個車過去大概也只要十來分鐘。不過一旦加上了“周五晚上”這個定語,大夥兒對路面交通的期望就徹底變了樣。所以即便在走進地鐵站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一定會遲到,陸琪還是義無返顧地奮力把自己塞進了近乎密不透風的車廂中。

她的包裏有一條米色的吊帶連衣裙,收腰修身,胸前還有細巧的綴飾,看起來有幾分小禮服裙的樣子,那是國慶打折的時候從專櫃的清倉架裏淘出來的。今早出門前陸媽媽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帶上這條裙子,她總說陸琪上班時穿的這一身雜牌西裝看起來就像是賣保險的,一點兒也不合她的氣質。倒也不是陸琪自己愛穿西裝,要不是洋氣的高樓大廈規矩多,她還寧願天天穿球鞋和牛仔褲呢。

那條裙子本是為赴約準備的,可她卻沒時間去換了。她也沒和Mark解釋自己為什麽明明有事還答應要留下來幫他,光是丟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了繁華夜色裏。等走出公司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忘記要跟Mark交接桌上那堆理了一半的底稿,她原打算打電話過去道個歉,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馬後炮也於事無補,猶豫來猶豫去,等進了地鐵車門一關、滿格信號倏忽跳空的時候,陸琪這才意識到,機會稍縱即逝,才一轉眼,這控制權就又不在自己手上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七點零二分。

看著手機屏幕上這碩大無比的四個數字,陸琪心頭一動,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連忙解開鎖屏飛快地敲下了一句句子,甚至都沒多看一遍就急匆匆地按下發送鍵,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條已發信息旁邊的那三個淺灰色的小字,心中默念著“快快快”,就連手心都有些出汗了——可是十秒鐘過去、半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發送中”仍舊是“發送中”,那平時看慣到幾乎被忽略的“送達”二字,此刻儼然成為了久逐不得的奇珍異寶。

一直到下車前夕,她也沒收到那條短信的送達通知,而在那短短的十五分鐘裏,等待的心情已然從忐忑焦慮變成了自欺欺人式的無所謂。不就是遲到嘛,不就是沒提前知會嘛,不就是穿成了賣保險的樣子嘛,不就是不靠譜嘛……那又怎麽樣呢?還不如把這當成是一次沒準備好的面試,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被一擊斃命,夾起尾巴灰溜溜地離開,從此永不再見,老死不相往來——對自己來說,如果最後真的變成這樣的結果,那好像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損失……畢竟,今天本來就不是自己想來的嘛!

這是萬人相親會的餘震。陸琪原以為在自己踏出那個倒黴倉庫的那一刻,這場鬧劇就能劃上一個休止符,可她卻壓根兒不曾料到,那天當自己在“三分鐘約會”的場地裏百無聊賴地捱著辰光時,先驅隊員陸媽媽竟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勾搭上了另一張桌子上某位男生的家長。年輕男女無緣結識,家長們便自個兒捋袖搬磚搭橋,最終促成了今晚這頓不冷不熱的邀約。

“你好,我是陸琪!遲到了真不好意思……不過,我之前是給你發過消息的,不知道你收到了沒……”

“收到了。請坐吧。”男生的眼鏡在燈下反了反光,而嘴角卻一直保持著微微上揚的狀態,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中究竟是沒生氣還是根本就不在意。在這一刻,陸琪心裏忽然冒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可這感覺卻好像斷了線的風箏那般,光能看見個頭,卻不知起源於何處。

七點半的餐廳裏,已然是一幅熱氣騰騰的光景。鐵板的“滋滋”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又慢慢吞吞地隱去,濃郁的奶香和咖喱香相互交錯、隨著上菜者的腳步在方桌兩側一輪又一輪地飄過,柔和的燈光亮得恰到好處,剛好將桌上的美食照得熠熠生輝,而四周不相幹的面龐和背影卻全都被藏在燈罩外的陰影裏,輕易便隔出了一個個獨立的小世界。

此時此刻,陸琪對面的H先生正一絲不茍地切著面前的牛排。他下刀的時候很仔細,動作輕柔,幾乎聽不見刀叉和餐盤碰撞的聲響,所以他的盤子也是幹幹凈凈的,不像陸琪已經粗暴地擠出了一灘肉汁。這麽一比,女生的吃相與“考究”二字就徹底搭不上邊了。牛排本身很嫩,切的時候如果遇上不清晰的紋理,也許要耐著性子折騰上一陣才行,而對粗放的陸琪來說,就算是抓著刀,她也只是象征性馬馬虎虎地劃拉兩下,在肉筋還藕斷絲連的時候,她便會幹脆利落地一低脖子,只一眨眼,那火候正好的小塊紅肉已經被她一把捅入口中了。

H先生其實吃得很少,除了牛排之外,其他的菜他每個都只盛過一兩勺便放下了餐具。不用聊很多句,陸琪就明白了,這位H先生不可能對自己有興趣。這倒也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沒什麽可不爽的,可是這場對話卻讓她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挫敗感,和遲到無關、和穿著無關、和外貌、條件都無關——那是另一種生活方式居高臨下地鄙夷。或者也可以這麽說:如果把H先生的工作叫做“工作”、生活叫做“生活”的話,那麽,屬於陸琪自己的那一切,工作、生活、愛好等等,大概只能叫做“過家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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