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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她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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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她的過去

老太太看著眼前的鬧劇,知道這些都不過是做給她看的樣子,她心裏希望他們能好,想繼續教導他們,可她說的話,他們已經不聽了。

她雙手緊緊握著拐杖,費力地站了起來,看著她的兒女們。屋裏的人也都看著她,等著她給出一個答案。

她突然感覺一夜之間老了,就是說話也變得累人,她長長嘆出一口氣:“行了,我自己去。”

石金嬛訕笑著過來攙扶她:“哪能您一個人去,我陪母親過去,與她們說清楚去。”

她又直了腰板,指著崔含昭說:“你也去準備,一同去給你哥哥說說情。”

崔含昭自然無可拒絕。

石金嬛領著人收拾了東西,又備了車,此時距離宵禁還有點時間,正夠他們過去說個話再告辭回來。

石金嬛把幾個盒子放在車上,並沒有向老太太稟報備了些什麽禮,老太太也懶得問,幾人都上車便出發了。

這一回帶的丫鬟只有銀巧、翠竹、林念,也是跟在車邊走路,此外還有幾個小廝。

等到了國公府,因她們這次是自己上門,事前也沒有拜貼,被安排到了前院客房等著。

石金嬛說她要去稟告,便先一步離了,留老太太和崔含昭幾個在屋裏等。

此時院子裏起了風,帶著絲絲的寒意和潮濕灌進屋內。沒人上茶,也沒有人來告知情況,幾人只能在屋內等著,瞧著屋外樹影搖晃。

老太太從出發到此刻都一言不發,崔含昭不善言辭,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挨著老太太坐著,屋裏一時寂靜。

有說話聲從上風方傳進屋裏來,隱隱約約並不真切,似乎是府裏的丫鬟。

等能聽清的時候,只聽見一句:“就是那個崔家,答應了咱們奶奶去母留子,從未定親下聘,不過是選個日子擡來,誕下公子再擡走罷了,竟來攀了親戚,還自稱親家呢。”

林念聽了心驚,她去看崔含昭,正好崔含昭向她投來求助的目光,兩人目光交匯,雖未發一言,卻知道彼此心中驚濤駭浪。

林念從一開始就覺得,這門冒名頂替的婚事有問題,可究竟什麽問題她弄不明白。她讓997去盯著崔含昭的未婚夫也沒能發現什麽特別,原來是她盯錯了人。

難怪堂堂國公府竟會選擇與崔家這樣的小門戶結親,難怪這樣攀附權貴的事情,石金嬛不讓自己的女兒來,卻要把崔含昭叫回來。

若崔含昭只是一個工具,一切便說得通了。國公府要尋的這個人,只需要挑選一下長相、檢查是否健康,到時候等生了孩子,把名字記在宗室某人身上,再過繼到鄭季聿名下即可。

這樣既有了親生的孩子,又讓孩子有好身份。他們還準備了一個八字的說法,以後的任何事情都往玄學上編造即可。

這事件中唯一會受傷的只有崔含昭。

她為了崔家出嫁,卻還要被說是高嫁,她為國公府生養兒女,卻從頭到尾都不會出現在國公府的族譜裏,她的孩子不會認她,她的未來也許只有死亡一條路。而密謀這一切的人,吃著她的血饅頭,去過自己的好日子。

這富麗堂皇的國公府在林念眼中宛如玄鐵構成的猛獸,張著血盆大口要將崔含昭吞吃下去,而她作為崔含昭身邊無足輕重的丫鬟,在猛獸的利齒中也不過是點肉渣。

風越發急促起來,吹到屋檐縫隙裏,發出吹哨般的怪聲,天色不知何時也暗了下來,屋裏沒點燭火,只能瞧著屋外一點亮光。

崔含昭白了臉色,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老太太輕輕牽起她的手,把她冰涼的手攏在自己手心裏,問她:“怕嗎?”

崔含昭垂著眼,輕輕地回應:“嗯。”

“別怕。”老太太說:“奶奶給你說故事聽。”

林念想起老太太說過的,如果有人欺負崔含昭,讓她去訴苦,可……她只是一個老人家,她還能做什麽呢?

她不過是病了一場,醒過來的時候,攢了一輩子的家業隨著掌家的權利一同落到了石金嬛手上,她的兒子、媳婦面上孝順貼心,實則只想怎麽算計她,對她囑咐的事情總是陽奉陰違,等他們一意孤行惹出事情了,又裝乖賣慘逼著她來收場。他們又何嘗不是在分食老太太的血肉呢。

莫大的無力感壓在林念頭頂,她垂下眼去,站到一旁,不再說話。崔含昭也低著頭,愁苦都掩在心裏。

這屋裏的三人倒像被拐來丟在屋裏的,等著那些惡人數好了銀錢就把她們送出去。

老太太說:“這可是連崔承篤也不知道的事,因你們是好孩子,今日就偷偷說給你們聽。”

這屋裏,響起老太太溫柔的聲音,平靜、溫和地安撫著兩人。

原來崔老太太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她並非嫡出,與崔含昭一樣是個小庶女。她姨娘很早就沒了,是被幾個婆子帶大的,平日裏總被放在屋裏,沒人教導她,也沒人關心她的事。

她總怕被嫌棄,便想著法去討長輩們歡心。父親喜歡下棋,她便想法子去學,只為了父親下棋時能去旁邊侍奉;主母喜歡詩詞,她便把僅有的月錢拿去賣書,偷偷跟著其他姐妹學,只為了能在女眷們行酒令時說對幾句;她還學了刺繡,閑暇時便縫制一些小物給各房送去。

“那時候各房都很歡迎我,總願意喊我去玩,無論大小事也都不避著我,有心裏話也會私下說給我,好像我雖然是個庶女,但與其他姐妹也無不同。現在回頭去想,我只不過是活在一場自己編造的夢裏。”老太太看著窗上的樹影,似乎想了許多。

崔含昭靠著她,等著她繼續往後說。

“我討厭文鄒鄒的詩句,每每要為一個字的對錯爭執;也不喜歡下棋,不大的地方卻是兩個人的明爭暗鬥;我也很厭惡刺繡,那麽小的針,那麽一點點布,要在燭火下把山河花鳥都縫進去。”老太太說:“其實我喜歡刀。”

她見過院裏的護衛練刀,冷酷的兵刃長驅直入地劈砍出去,把一切阻礙都掃清。她從此便喜歡上,總是偷偷地學,那侍衛知道了,不但親自教她,還送了一對雙刀給她。

可這事情被家裏人知道了,自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那個侍衛。

“他們明明是我的家人,卻在這個時候認定我與侍衛暗通款曲,急匆匆尋了一戶人家,要把我打發出去嫁了。這時候我才知道,不論我做多少事,都不會成為他們嫡親的孩子。所以我跑了。”

她尋了機會,換了男裝,帶著雙刀翻墻跑了,再也沒回去過。

崔含昭驚訝地啊!了一聲:“你!”

老太太攬著她笑起來:“我以為會活不下去,你們想,一個女孩能尋什麽差事去做呢?後頭還有人在追著你。”

崔含昭從未奢望過有人明白她的苦,可原來,她知道,而且她做了她不敢的事。崔含昭紅了眼,水潤的眼睛亮閃閃地瞧著老太太

老太太用手掌幫她把眼淚擦掉,笑著說:“傻孩子,怎麽不能活呢?我帶著刀,跑到崔老爺子商隊裏,說我能給他們當護衛,他竟派了兩個人與我交手,我與他們戰平,於是就留下了。後來還成了夫妻。”

老太太嘆:“我經常覺得,幾個孩子裏,你最像我,也最不像我。你像我過去總希望別人能喜歡你,可你忘記了,最該喜歡你的,是你自己。你也不像我,你自己就能做生意,你有念丫頭,還有我,這回你不用自己跑。”

崔含昭不敢置信地看老太太,老太太卻把她攬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

國公府的丫鬟來了門前,敲門往裏進:“崔奶奶,咱們老太太請您過去說話呢。”

“知道了,也算是時候,走吧”“崔老太太把崔含昭留在原地:“你們在這裏等,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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