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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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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溫楚叫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嚇得兩股戰戰, 她只能停了腳步。

宋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臂膀,厲聲呵道:“你這人是誰,何故在此處偷聽?!”

溫楚手臂吃痛, 她看著宋霖這副樣子活像是要把她扒皮抽筋, 生吃下肚, 又想到了方才聽到的東西,頓覺自己死期不遠。

宋霖這人生得太過唬人,溫楚見過這人的父親, 也就是那位已故首輔,雖說嚴厲, 可也不像宋霖這樣, 而且宋霖生下的兒子宋喻生也不這樣, 怎麽就這個宋霖夾在中間, 生了這樣一副恨不得毀天滅地的模樣啊。

溫楚見他這樣已是駭極, 那一堆話都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

好在,不出幾息, 身後傳來了宋喻生的聲音, “住手。”

他的聲音冷冽若冰,然而不過僅僅是這二字,倒真叫宋霖松開了手來。

宋喻生對著自己的父親, 國公府的當家老爺, 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實在算是不合規矩體統。

宋霖道:“你今日‘住手’二字可知是在對誰而說?我雖不是慈父, 但你如今能這樣也是我一步一帶大的, 現在是連裝也不肯裝了嗎!”

宋喻生無視了他的話,不動聲色把已經嚇懵了的溫楚拉到了身後。

他道:“如何?我便是對父親說了, 父親也只管像從前一樣揮鞭向我即可。”

周遭傳來風吹動了院中樹葉發出的簌簌聲響,似乎是要落雨了,午後本還是明艷的天空,忽被不遠處翻卷而來的青雲吞噬蠶食。宋霖的眼中似有怒火在躥,然而宋喻生根本就不給他發作的機會。

他幽幽道:“父親早些回吧,看這天似是要落雨了。”

宋霖沒有應他的話,只是指著他身後的溫楚道:“她今日什麽都聽見了,你要留她?”

“她是我的人,聽見了就聽見了,又有何妨?”

天上忽地落下了一滴雨,砸在了溫楚的臉上,她那不安害怕的情緒忽就被抹平了。

宋霖聽宋喻生這樣說了,也無可奈何,真去抽他不成?他既然不怕被人聽見,他管不了他,也懶得去管,宋霖最終還是拂袖離開。

宋喻生回過身來,看向了低著頭的溫楚,最終卻是也沒說什麽,眼看雨要下大了,轉身往屋子裏頭走去了。

溫楚見他進屋,跟了上去。

她知道今天自己聽到了太多不能聽到的東西,也不知宋喻生會如何處置她。

大理寺卿的廂房十分簡潔,進屋可見兩套紅木桌椅,左右兩側面對面各一套,一張桌子左右各擺兩張椅子,想來是會客所用。除此之外,廂房主位是一張長方紅木桌案,配著的是一張雕花紅木椅,上頭正擺放著一堆文書。桌案正上方還懸著一張牌匾,上頭寫著“處心公正”四個大字。

宋喻生沒有坐回處理公務的桌案前,而是坐到了平日裏頭會客的桌子那邊。

他用眼神示意溫楚把食盒裏頭的菜拿出來,溫楚明白,很快就有了動作。

宋喻生也沒提起方才的事來,自顧自地在一邊用起了飯。

屋外的雨果真越下越大,夏日的雨天,又悶又熱,空氣之中帶了幾分塵土的氣息。

飯後,宋喻生擱置了筷子,凈了口。

他看想向溫楚,發現她額間沁出了汗,啟聲問道:“穿這麽多,你不熱嗎?”

溫楚即便是在這樣的夏天,還是穿著厚厚的衣服。以往在趙家村住著的時候,她和溫老爹也沒什麽錢,就是冬衣也是薄薄一層,暖不了人。溫楚這人,若是窮的時候沒錢穿厚衣服,那她便也能抗凍,一個一個冬天也就這樣挨過來了。可若是像如今這樣,有錢穿好衣服了,即便是在炎熱的夏日,也要給自己裹起來,像是想把前幾年挨了的凍都補回來似的。

其實溫楚當真不覺得熱,只是因為心中惶恐,腦門上才沁出了冷汗來。

她擡手擦了擦汗,道:“不熱的。”

宋喻生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過了這麽久,他終於問起了方才的事情,他擡眼看向了她,問道:“你都聽見了?”

溫楚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敢去撒謊,老實地點了點頭,忽撲騰就往地上跪去,腦袋死死地抵在了地面,她道:“我一定會把這些話忘個幹幹凈凈的!世子就當......就當我今日沒來過這處吧!”

“若我真忌諱這些事情,你斷然活不過今日,但也算你好運,我不忌諱。”宋喻生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覺得溫楚這樣的舉動甚是可笑,他接著道:“所以,聽見了就聽見了吧,犯不著死不死的。”

宋喻生不過是想讓她送個飯,也沒想讓她撞見這樣的場景,不過,若聽了也無妨,他也不在乎這些事情。

就如他方才所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既他做了這些,既他為人不端,無所謂被人發現。

他也懶得遮掩。

聽到宋喻生這樣說,溫楚直起身來,悄悄地去瞥宋喻生的神色,見他這話不似作假,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屋外暴雨侵襲,雨水太大,有些都打進了屋內,宋喻生親自起身關上了門窗,他道:“雨下得有些大了,留這裏晚上跟我一起回去。”

溫楚已經起了身來,聽到這話自也不敢拒絕,她也沒多想,應下了這話。

宋喻生站在了直欞窗前,透過窗戶空隙,看著屋外連綿不絕的大雨,他忽然出聲說道:“記得當初你把我丟下的那天,也是下了這樣大的雨。”

溫楚:......

她有些無語,這都過去了一個多月,怎麽就還要說呢?沒完了是吧。

所以說寧惹君子不惹小人,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宋喻生就是個實打實的小人,這種最不能交,出賣他一回,他能嘮一輩子。怕只怕他年老壽終正寢之時候,還忽地要想起這事,在來罵她一回。

宋喻生也並非是想在這件事情上深究,他說完了這話,也沒繼續說下去,只是扭頭看向了她。

“所以你也現在看清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了,你還會跑嗎?”

他的嗓音若是甘泉擊石,清凈明朗。

溫楚聽到這話,楞在原地。

還會跑嗎?實際上是在問她還敢跑嗎。

他儼然是個瘋子,待在瘋子旁邊,豈能有什麽好下場,她豈能甘心居於他的身邊?

宋喻生見她不答,笑了一聲,朝她走近,道:“那天你把我賣了之後,我真的想殺了你的。可是我想,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雖說你一直在對我說著謊話,對我也一直有所圖謀,可我想,好歹是救了我,待我也實在算是不錯。若真讓我殺了你,我還是於心不忍。”

他不殺她,還能為何?無非起心動念,心有不忍。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或許是因為她曾救過他的緣故?在所有人都視他若臟汙的時候,只有她靠近了他,只有她背上了他帶著他一起回家。

雖她後又拋棄了他,若千千萬萬拋棄過他的人一樣。

可他總是忍不住。

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對她生出不該有的想法,這些想法讓宋喻生覺得陌生,覺得奇怪,但,自上一次在凈室之中,他們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空虛被填滿,焦躁被撫平,他與她好似融為一體。

可他後來發現,一次又一次起心動念的人,從始至終好像都只是他一人,而她,一直都毫無所覺。

溫楚被這些話驚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自己出賣了宋喻生之後,那時候他或許是真的想要殺了她,可是當這些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之時,卻更是叫人害怕。

溫楚看著他朝自己越走越近,忍不住後退。

宋喻生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她後退不得,他同她靠得很近,那張完美無缺的臉近在眼前。

就是這樣的謫仙容顏,讓溫楚怕得忍不住發抖。

他見她還不肯說話,繼續道:“你怕什麽,不要怕啊。你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不是嗎?”

宋喻生的手撫上了她的臉,他的語氣平緩,然在溫楚耳中卻帶了些癲狂的意味。

玉白指骨似是刀劍,摸得溫楚的臉刺痛。

溫楚張嘴,剛想說什麽,卻聽宋喻生道:“不要說了讓我不高興的話。”

顯然是在警告她。

恍若她只要說一個“不”字,他今日就真能殺了她。

人生三萬天,她才不想要做出什麽一生一世永不言棄的諾言,但是她現在還能怎麽說?她看出宋喻生的情緒不對,也不敢惹惱了他。

她開口,牙齒都止不住地打顫,“不......不會的。”

宋喻生滿意地笑了笑,卻還是不肯放過,“不會什麽?”

溫楚都不知道宋喻生這人臉皮能厚到這般地步,非得逼著她說這些話。

她咬了咬牙,道:“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世子的。”

才怪。

溫楚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到六月三十,卦象上所說的轉機之日。

她快要受不了這個時不時就要犯毛病的宋喻生了。

宋喻生的拇指覆上了她的唇瓣,沒有惡欲,只似是警告似地摁了一下,“楚娘,記住你今日說的話,若是被發現了,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啊。”

今天的雨下得格外的大,甚有雷電雷鳴,宋喻生說完話時,恰有一道閃電落下,他的臉色更顯陰沈不定。

溫楚拂開了他的手,悶悶道:“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宋喻生見她這樣也沒再說什麽了,總之,他已經警告過她了。

宋喻生回去處理了公務,溫楚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他了,其間她太過無聊,又看宋喻生那邊忙著公務,也沒時間來管她,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一會了。

她好似睡了許久,其間感覺有人把她抱了起來,可這午後實在是有些好睡,再說每日都要起得那般早,現下這眼睛一閉,也不知是閉到了何時。

待到再睜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裏頭的榻上。這處是用碧紗櫥隔開的隔間,想是專供宋喻生休憩的地方。

因這塌上似還有宋喻生身上的味道。

宋喻生衣上總是帶著淡淡的檀香,靠得近了才能聞到。

她想到了宋喻生這人潔癖甚重,趕緊起了身想要收拾收拾這裏,免得一會睡了他的地方又要發難。

然方一起身,她就發現不大對勁。

她看著自己的腳,發現鞋子被脫去就算了,怎麽連足衣也給脫了?

想也知道是宋喻生弄的。

恰此時,許是宋喻生註意到了她起身的動靜,往裏頭這處走來,他正好就看見了溫楚看著自己光著的腳發楞的場景。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說道:“足衣臟,會弄臟榻的。你知道的,我有潔癖的。”

溫楚直接道:“你這般嫌棄我,又做什麽要我躺這裏,我趴在椅子上睡也是好好的啊。”

本朝即便民風開放,沒那些甚是誇張的男女大防,可“足”於女子而言,那向來是夫郎才能看的東西,他怎麽能這樣。

宋喻生涼涼道:“你這麽大反應幹嘛?我又沒做什麽,況說,該瞧的不該瞧的地方我也瞧過了,你於我,實在無甚好遮掩,還是說,你還想要去嫁夫郎?”

不然呢,當真陪他一輩子,然後給他當一輩子的丫鬟奴仆?是他腦子有病,還是她腦子有病啊。

溫楚聽他又再說這些車軲轆話,便是理都不想理他了,自顧自給穿起了鞋襪。

下了地之後,她連整理床榻的心思都沒有了,他嫌棄就嫌棄吧,是他自己非要把她弄到這上面的,又不是她求著他的。

好在宋喻生也沒有在這事上多做糾纏,兩人先後走出了隔間。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而屋外的雨還在下著,只是較之方才小了一些。

宋喻生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兩人便往宋府回了。

*

那一邊承德堂內,祁子淵的母親祁夫人和宋大夫人坐在一處閑話。

因著上一回宋禮情為了跟宋禮德慪氣,而故意說屬意祁子淵一事,叫那宋大夫人當了真,竟直接派了帖子請了祁子淵的母親上門。

人是午時到的,本來宋大夫人是在園子裏頭搭了場戲臺子邀她一塊看戲,結果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而祁夫人也被這場大雨困在了宋府。

高門夫人也是時常聚在一處,就如各式各樣就宴會也都是主母們去辦,貴族之間的夫人們自然少不了往來。那宋大夫人從前也和祁夫人在宴席上碰見過幾面,倒也還算說得上話。

否則若是一面不曾見過,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的話,宋大夫倒也不好意思這樣直接喊了人上門。

兩位夫人都是一品的誥命夫人,她們之間的共同話題自是不少,這會共坐主位之上,在一處談天說地,也算是快活。只可惜是苦了那個坐在旁邊的宋禮情,聽著她們的那些話一個頭兩個大,後悔死了那天為逞一時嘴快而說的話了。

若是早知道有今日這出,她絕不會去說什麽祁子淵的好話。

那祁夫人還時不時地要提一嘴宋禮情,讓她跟著一塊說話,宋禮情害怕自己若是露出了一點不端莊之態,要挨了母親的斥責,整整一個下午都端在此處,在祁夫人提起自己的時候時不時點頭微笑。

那兩夫人都有一樁心事,那便是家中兒子婚事,萬變不離其宗,說著說著就又繞回了這個上頭。

宋大夫人道:“你聽聽這事情,這說出去能有人能信嗎?我家這孩子都二十二的年歲了,還不肯說親,一說這事就直接躲著不見我了,這當母親的怎麽能不著急!”

祁夫人說到了這個話題,也是頗為相見恨晚,兩個夫人握著對方的手,兩眼淚汪汪,祁夫人道:“是了,怎麽能不急!別家的公子這樣的年紀,孩子都能寫會跑了,我家裏頭也就兩個兒子,大的那個倒還叫我省心,小的這個,怎說都不聽!”

宋禮情在旁邊聽的,心道這祁夫人也忒是誇張了些,就算是十八娶妻生子,那如今也不至於就說是能寫會跑了吧......

“誰說不是呢,不過啊,你好歹還有個大兒子能省心,我這個小女兒,素來也是不安生的......我也沒見她誇過誰,就連她哥哥在她的嘴巴裏頭都是上不了臺面的,獨獨那天,說起了祁小將軍......”宋大夫人要說起了宋禮情的事情,也怕她面薄,特意湊到了祁夫人的耳邊小聲說道。

宋大夫人將那天宋禮情說的話說與了祁夫人聽。

祁夫人其實早在宋大夫人喊了她上門聽戲的時候,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聽到了宋大夫人這樣說,便是懂了事情的始末。原是宋禮情對自家兒子誇了幾句,叫大夫人上了幾分心。

宋家門第高,況且還是清流人家。若說真能和宋家結成親家,自然是再好不過。

“好好,甚好,我看禮情這孩子也喜歡得緊,若是禮情有心,自是再好不過了!”祁夫人忽地想到了什麽,接著道:“哎呀,你看看,今日本是你喊我來府上看戲,可這老天也不知怎麽就落了淚,倒是沒能看上幾出,這樣吧,若不如過些日子,我家那位也剛好要在京郊那處辦場馬球賽,你帶上禮情還有祈安來啊。”

宋大夫人問道:“大概是什麽時日,若祈安在休沐,我自會帶著他一同去。”

祁夫人道:“約莫是在六月三十!”

兩人說下了這事,外面的雨也恰好停了,祁夫人便離開了宋府。

祁夫人走後,宋禮情忙跟大夫人道:“母親!上回我那話不過是用來氣氣宋禮德罷了的,哪裏能當得了真啊!”

大夫人淡淡地瞥她一眼,“如今我已經和祁夫人說好了的,還能怎麽辦呢。況且說了,你難道真的甘心宋禮德和祁小將軍說親嗎?你見她得了好,能舒坦?”

宋禮情聽這話,那雙眼睛瞪得圓又大,她頂嘴道:“那我就算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啊?打打嘴炮就好了,還真能讓我和祁子淵說親不成。”

宋禮情又不蠢,倒還沒僅僅是為了跟宋禮德慪氣就把自己搭了進去。

可宋大夫人哪裏會聽她的話,兩個夫人都有著自己的打量和小心思,祁夫人看宋禮情不錯,宋大夫人對那個祁子淵也算可心,況祁家是皇太子母族,若是將來皇太子登基,那祁家自然也是跟著一塊水漲船高。

她絲毫不管宋禮情如何想,只道:“反正你老老實實的就行了,你不操心你的婚事,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是要幫你盯著。你也別瞧不成這頭,瞧不上那頭了,祁子淵比京都裏頭那些個公子已是好上了太多,你再看也看不出什麽別的花頭來了。”

*

祁夫人回到了家後,祁子淵已經在等她了。她方跨過了垂花門,就看到了祁子淵的身影。

祁子淵忙上前問道:“母親如何,可邀了他們來馬球賽?”

祁子淵一直再想去見溫楚一面,可她如今在宋家,無論他如何,都不能在宋家掀起什麽風浪來,若此,倒不如想辦法把人弄來了祁家這邊。他知道了祁夫人今日被宋大夫人邀請上門後,便想了這麽一個法子出來,邀請他們上祁家的地盤打馬球,到時候他自然能想辦法見到她。

祁夫人也不知他為何對這件事情這般上心,著急到直接在這處就來逮她了,她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思即此,她有些驚喜地看向了祁子淵,道:“你現在已經放下她了?!現在莫非也是對那宋三小姐有意?”

不然他為何這般急切邀他們上門來?

她本還在發愁,即便宋禮情屬意於自家兒子,但自家兒子又是個榆木腦袋,只怕還掛念著那個已經死了的人,祁夫人一開始還怕他不開竅,如今若他也有意,倒也真是趕了個湊巧。

祁子淵也不知母親為何會想到這處去了,但也不去反駁。若她真這般認為,到時候也能多去和宋家接觸接觸,這樣他說不定也能機會再多見見小喜。

他那辯駁的話就這樣咽下了肚子,祁夫人見此更是大喜過望,滿心都是兒子的婚事終於能有著落了的歡喜。

*

那日的雨一連下了十來日,一場連綿不絕的夏雨澆得京都更熱了幾分。

夏至過後的第二日,是個萬裏無雲的晴天,今日雨好不容易停了,整個玉輝堂的院子裏頭都散發著一股雨過之後清新的味道。

宋喻生把前些日子從宮裏頭拿回來的雲錦,拿來給她們兩個丫鬟做了套衣服,今日那做衣服的人剛好把做好了衣服送上了門來。

溫楚本和沈香坐在院子裏頭談天,便看到了門口那處的侍衛拿了兩套衣裳過來。

雲錦上面的繁覆的暗紋在陽光下閃著點點異光,溫楚摸過衣服,料子自然是說不出來的舒服。

她嘆道:“沈香,當你家主子這丫鬟還有這待遇啊,雲錦都能穿得啊。”

沈香對這雲錦也喜歡的緊,但是她也明白,這布料都是從江南那邊進貢過來的,宮妃們也都不見得能穿。雖世子爺不曾苛待過她們,待她們這些下人也是大方,但倒也還沒大方到給丫鬟穿雲錦的地步。

想也知道這一回還是沾了她的光。

沈香自然也只是在心裏頭想這些,面上只隨便應和了溫楚說的這話。

兩人拿了衣服之後就回屋放衣服了,溫楚不明白,現在都已經六月二十二了,距離月底三十,滿打滿算也就八日了,為何還是一點動靜沒有,三十那日到底是什麽日子?

她這邊什麽東西都已經備好了,行囊都一直藏在櫃子裏頭沒動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是她想,一直有暗衛在暗處盯著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會惹起他們的疑心,若是這樣,必須小心謹慎再謹慎,否則棋差一招,她知自己或將落入萬劫不覆之地。

她之前沒看清宋喻生的嘴臉之時,倒還不似如今這樣,管那麽多,想跑就跑了。可如今她看明白了,這宋喻生就是個表面惠風和暢,但背地裏頭捅了你一刀都能還能在那裏笑著看你去死的人。

況且那日她還在他的脅迫下又去說了那些什麽,一生一世不分離的惡心話。宋喻生那樣的小心眼,恐怕能將這句話記到死。

溫楚吃了午飯後就又躲在房間裏了,玉輝堂裏頭別的地方她也不敢去,只敢在自己的房間裏頭待著,若再不然便是去院子裏頭和沈香閑話。

除此之外,再多的事情也沒了。

光光是在這裏待了一個月,就給溫楚一種人要活到頭了的感覺。

一個下午很快就又這樣過去,這日傍晚,就在宋喻生要下值的這段時間,玉輝堂來了一人。

是宋府的表小姐,黃若棠。

溫楚本是估摸宋喻生快要下值了,便和沈香等在了院子裏頭,結果宋喻生還沒回來,就聽到了一女子的的哭聲從門口那處傳來。

兩人齊齊看去,正是那宋喻生的表妹。

只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傷心,溫楚和沈香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不明所以。

不過她們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見人來了玉輝堂,想也知道是來尋宋喻生的。溫楚想到了黃若棠和宋喻生關系不錯,也不敢把人晾在門口那處,見她哭得這般傷心,趕緊要去把人迎了進來。

門口侍衛想要攔人,溫楚湊過去小聲說道:“你家主子和這個表小姐關系可好了,你攔著不讓她進門,你不要命啦!”

侍衛只公事公辦,宋喻生吩咐過不許外人進玉輝堂,這表小姐......也不例外。

但他聽到溫楚這話也有一瞬的遲疑,這表小姐哭得這般傷心,若真有什麽事情的話該如何呢?

侍衛一時之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此時,宋喻生回來了。

黃若棠見先是對著溫楚說了一聲“多謝姑娘”,後便移步到了宋喻生的面前,行了個禮,她喚道:“表哥......”

因著哭泣,她的聲音似乎還有些發抖。

她那長睫上掛滿了淚珠,若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見到了宋喻生之後,似是不想叫人擔心,她將委屈咽回了肚子,以帕拭淚,只那淚卻像是怎麽都止不住一樣,不停從哭得紅腫的眼眶之中流出,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若美玉散發著光。

一舉一動,皆是盡態極妍,縱是溫楚在旁邊看了都帶了幾分心疼。

宋喻生看著哭得傷心的黃若棠,只溫聲問道:“表妹何故這般傷心,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黃若棠咬著唇瓣,微微仰頭看向了宋喻生,而後點了點頭。

她算好了,這個方向,恰最能展現她柔弱美麗。她對自己的容貌甚是自信,不相信有哪個男子能逃得出這樣的手段。

可宋喻生壓根就沒看她一眼,說完這話徑直就往裏頭去了,只路過溫楚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溫楚都不知道自己是又犯了什麽事情,得罪了他不成,不然莫名其妙又看她做什麽?

她沒多想,回了神來趕緊跟了上去。

黃若棠那邊,也未想宋喻生竟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她一時失神,嘴上不自覺用了力,連唇瓣都被咬破了。

血腥味讓她稍稍回了神來,心中都不免有幾分洩氣。

總是這樣,無論她如何在他面前嬌柔做作,卻都無法得他另眼相看一回。他雖待自己和和氣氣,但也許也全然不過是因自己是他的表妹,抑或者是因他為人本就是這樣,待誰都這樣。

她能感覺得出來,宋喻生於她,從來沒有所謂的男女之情。

可她不甘心,她都離他這般近了,她怎能甘心。

她在他面前哭成這樣,他都不曾多看她一眼,而那個小丫鬟就是站在那處,他也會偏頭去看。

分明她是他的表妹,他們如何也算是年少相識。

為何如此?

她眼看人往裏頭走去,也不再多想,趕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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