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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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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歸要沒想到會接到陳南楓的電話。

說實話,哥哥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她楞怔了一瞬,以為是自己起太早,這會兒還在做夢。

是陳南楓打趣的笑意持續響起,她才確定自己的哥哥是真的出來了。

她與哥哥,闊別已久,距今七年有半。

她舉著電話,聽他說自己此刻就在自己辦公樓樓下,她想也沒想,也不管這話的真偽,扔了手頭的工作便沖了下去。

她嫌棄樓道如此漫長。

很難想象,她的哥哥是怎樣一個人走出監獄大門,又是怎樣形單影只,獨身從望城抵達京城,再從火車站一路輾轉一路問道,最後來到她的面前。

“你也不知道提前給我說一聲,我也好去接你。”

她哽咽著聲輕輕埋怨,跟個孩子似的,賴在自己哥哥身上,撒著無盡的思念與依戀。

陳南楓在獄七年,久違親人的擁抱,也漸漸紅了眼眶,重新抱住她,兩兄妹七年不見,滄海桑田,哪怕命運這樣地捉弄人,彼此也不曾覺得物是人非。

陳南楓低道:“原是想著給你一個驚喜,可沒想到咱家要要這麽出息……”

歸要擅長人際交流,太清楚這之後的那些妄自菲薄的話。她及時掐斷他,責怪道:“你能來就已經是最大的驚喜了……你行李呢?”

陳南楓訕然一笑:“我昨天剛出獄,去外公那兒湊合了一夜就趕來這裏,哪裏來得及收拾什麽行李?”

她微微怔住,竟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你來京城……”

提起這個,陳南楓目光掠過一絲晦澀。

他說:“我來接茜茜。”

她驚愕:“茜茜在京城?”

陳南楓點頭,又道:“茜茜她媽當初離開望城就來了這兒,可誰能想到就……得了癌癥。”

“癌癥?”她怔忪:“什麽癌癥?”

“胃癌,晚期,治不了了。”

歸要心口一沈。

陳南楓倒是說得清淡,對姚陶的稱呼,也是客客氣氣的“茜茜她媽”。

“她這樣,自然是照顧不了孩子的,她自己也知道,算了算時間我也到了要出獄的日子,所以才四處托人轉告,請我出來了,務必將茜茜接回家。我是從外公那兒聽說的,昨天聽說的,今天就來了。”

“匆匆忙忙,也忘了要通知你。”

陳南楓摸了摸頭,話中的窘迫已十分明顯,歸要瞬間領會,牽著他的手便往自己宿舍走:“茜茜在哪兒?”

陳南楓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出備忘錄,遞給她。

歸要垂眸,一楞。

不是因為上面的陌生地址。

而是因為,七年的時光,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換了一個新紀元。這樣一個信息高速化時代,陳南楓的手機卻還是七年前的笨重老舊款式。

大概是來得匆忙,也沒辦法買新的,暫且將就著用。

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的苦楚,她壓下那陣酸澀,點點頭,說知道了。

“這段時間你就住我這兒,我去我朋友那兒,你別擔心。”她一邊走一邊說,“你難得來一次京城,就多留一段時間,帶著茜茜四處玩玩……”

陳南楓聽著,也不多說,只時不時地笑。

她的房間還算幹凈,留給陳南楓和茜茜住正好。她將陳南楓安置好後,自己進屋收拾了三兩件行李,準備去投靠冉冉一段時間。

冉冉聽說她要來,自然樂意。

當初回國的時候冉冉就提議過同她一起住,好姐們兒住一起多快活,有事沒事還沒聚一起吃吃零食聊八卦,姑奶奶最祈盼這種日子。

還是歸要覺得冉冉的住處離學校太遠,實在懶得起早貪黑上課趕時間。

去冉冉那兒之前,她先陪著陳南楓去了一趟京郊的回蘭街。

那地方偏,是許多在京務工的男女常居的地方,魚龍混雜,環境煩亂,彎七繞八的小弄堂裏,盡是男人粗曠的臟話與咳嗽聲。

她同陳南楓站在那棟破敗陰濕的小居民樓外,心境一時覆雜。

她沒辦法想象茜茜跟著姚陶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六七年。

當初被帶走的時候還是兩歲大的小姑娘,雖物質算不上頂好,但到底也是幹凈有秩序,跟著姚陶這幾年,的的確確是吃了些苦。

來這兒的路上陳南楓便將他得知的消息告訴了她。

姚陶心高氣傲,離開望城的時候,就沒打算再回去,聽說京城機會大,就業有空缺,便受人引薦,帶著茜茜來了這裏。

可沒想到剛到這裏,便被引薦那人騙光了錢財。

她一個外鄉女人,帶著孩子走投無路,實在沒了辦法,最開始的時候,便只能靠賣。

姚陶花錢大手大腳,尋常的服務員工作壓根不足以支撐她和茜茜的基本溫飽,於是就這麽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後來憑借姿色進了會所。

那裏的客人有錢,時常一擲千金,努點力可以更好地供應她與茜茜的生活,姚陶硬著頭皮一直幹,日子雖不體面,但也算湊合,只是日覆一日地喝酒,再好的身體也會垮。

姚陶知道自己遲早要完蛋,卻還是舍不得自己的茜茜吃苦,於是輾轉打聽陳南楓的現狀,聽說他刑期快到了,便托人傳話,願意將茜茜托付給他養育。

大抵是這麽多年過去,都已褪去當日的年少輕狂,姚陶終於肯承認,陳南楓的確是個負責的好男人,也會是個好爸爸。

這其中也許有過後悔,但對於陳南楓而言,統統已經不再重要。

陳南楓面無表情地同她傾訴起這些。

而歸要卻在聽見那個會所的名字後,微微一滯。

陳南楓沒註意她的異常,只說他當初要是知道茜茜跟著姚陶過這種日子,打死也不讓茜茜走,如今只祈禱茜茜萬萬別沾染那些思想習性,他的閨女一定要好好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蹲在樹下一根又一根地抽煙,不敢上樓,怕茜茜已經不認得自己。

想想那時候,茜茜兩歲,七年過去,孩子早該沒印象了。

歸要不知該如何勸導,只陪他站了挺久。

陳南楓抽完最後一根煙才終於鼓足勇氣走上去。

可沒兩分鐘便下來了。

說是家中此刻沒人,陳南楓問了隔壁那個男人才知道,原來這會兒姚陶正上班,帶著茜茜一起。

陳南楓看那個男人的樣子,猜出恐怕周圍人都知道姚陶這事兒。

知道姚陶是個娛樂場所工作者,知道她不放心這兒的安全環境,不管上哪兒都帶著茜茜。

陳南楓甚至能從隔壁這個男人的打量中輕易察覺,他也同姚陶睡過,是以姚陶不放心茜茜一個人待在家裏,走哪兒都得帶著才放心。

帶著茜茜一起。

陳南楓覺得這個女人真瘋了,都他媽已經病入膏肓,卻還在自暴自棄地拼命上班,非得為茜茜掙那點兒學費。

歸要卻越想越覺得心涼,轉頭,和陳南楓對視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處去。

陳南楓臉色陡變,慌張地飛跑出去,歸要也緊跟著,揮手攔下一輛車,向司機報出了那個會所地址。

這間會所已經是歸要第二次來。

上一次,還是方玲媛被為難,她前去談判贖人。

而這次她踏進那裏卻沒功夫憶往昔,只輕車熟路直奔前臺,向她們打聽姚陶此刻在哪個房間。

前臺的姑娘懵了,說不認識什麽姚陶。

那眼神望著她也越來越不對勁,歸要著急,一時沒在意,急中生了智,說你們這兒有個帶著孩子來上班的女人,你們知道叫什麽名字嗎?

說完歸要便後悔了。

未成年可出入不得這種場所,在這兒工作的人都是人精,見他們來勢洶洶,果然也楞是一口咬死說不知道。

陳南楓卻急了:“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她陪客的時候孩子可能就呆在她休息室,那孩子是我閨女,能不能麻煩你們告訴我,我找到我閨女就走。”

前臺搖頭,反反覆覆還是那套說辭。

對方不為所動,神情卻十分微妙。

歸要看在眼裏,心下有了成算,也不勉強,心知這趟是他們著急打草驚蛇了,於是幹脆給陳南楓使了個眼色,陳南楓也上道,兩人達成一致,不再糾纏,默契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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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知雲水間。

最近上面形勢嚴峻,有任務下達,晚上回去的時候他同那邊的人打了個視頻電話,聊的是最近那場信息戰。

孟聿崢同他們談了許久也沒個著落。

這種事兒,也向來是一次談不清的,那晚他們幾個只大概聊了個無關緊要的框架,再多關鍵的細節,是沒打算線上聊的。

那天結束得還算早。

掛斷前還聽那邊幾個警察說要不要一起整點宵夜烤串去,孟聿崢拒絕了,說再有一會兒就睡了。

兄弟們特驚訝,他這出了名的工作狂魔,曾經滿是一副這世界已經沒老子可在乎的人的死樣子,如今竟然也開始早睡早起珍愛身體。

稀奇。

孟聿崢笑著跟他們玩笑了幾句,也不多解釋,掛了電話後,瞧瞧時間,才晚上八點。

這個季節多風,梧桐樹枝打在窗邊,噠噠幾聲,不斷攪動靜寂夜色。

他突然想抽煙,手順勢一搭,卻撲了個空。手中空蕩蕩的,才想起來自己是打算戒了。

他嘆息一聲,仰頭,全身心倚在座椅,今天實在困頓疲憊,竟少見地就這麽睡了過去。

可也沒能睡太著。

滿腦子都是那個姑娘。

他想著,若不是她回來,他倒也沒這麽惜命。

這姑娘怎麽就這麽能耐呢?

他閉著眼,兀自笑了。

手機這時候響起來。

思緒被打斷,他嫌煩,看都沒看,直接拿起放在耳邊。

那頭傳來一道要熟不熟的聲音:“崢哥,忙著呢?”

孟聿崢蹙眉,猜不出這聲音的主人,拿起手機瞄了一眼,發現是付巍。

這二世祖,平時關系也八竿子打不著,這時候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他放回耳邊,淡淡嗯了一聲。

付巍吸了吸鼻子,猶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說道:“那什麽……就我投資的那個會所,我今天不是來這兒玩麽?結果剛玩到一半了,哢一下就沖進來兩個人,給我場子攪和了。”

“那兩人特過分,尤其是那個男的,上來就抓著我旁邊那個姑娘,問什麽他閨女在哪兒,一看就是他們私人糾紛,我沒動手,我這次真沒動手!你上次不是警告我的麽,以後不管上哪兒見到那個姑娘,都得客客氣氣的……但是我這人吧,就是眼瞎,特別瞎,第一眼沒看清,也沒認出來,逼著人家喝了兩口酒,然後就……”

那話絮絮叨叨的,邏輯也不通暢,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聽著不是同一個人,整段話更沒個側重點。

剛開始孟聿崢聽得特煩,心想著直接掛了丫算了。

直到聽見付巍在那邊說起“上次那姑娘”爾爾。

反應過來是歸要的消息,他猛地睜開眼,等到付巍那邊心虛到徹底沒聲兒了,他怒意一湧而上,沈而冷的聲音直接壓了過去:“你逼她了?”

付巍一聽這語氣,更沒底了,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是,沒有,我沒有,就是……就是,她想知道一孩子的下落,咱們就開玩笑來著,說只要喝了那瓶酒就告訴她,結果誰知道那姑娘脾氣特剛直,捧著一瓶龍舌蘭,咣咣兩口就喝完了……”

孟聿崢那邊沈默著沒說話。

這種死寂般的沈默反而叫人心慌。

付巍是真怵他,也知道今兒自己犯了事兒,孟聿崢那天雖沒明說那姑娘是他的誰,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孟聿崢一個從來不入風月場合的人,那天卻突然到場,來了地方也沒什麽動作和情緒,可稍微帶點腦子,也能看出他這一趟看似不經意路過,卻到底只做了一件事兒——替那姑娘撐腰。

這行徑,傻子都能揣摩出孟聿崢對這姑娘存的那點一兩三分半的心思。

他唯恐自己受連累,覺得他這條小命尚且還能掙紮一下,於是心一橫,又開始扮委屈告起狀來:

“崢哥你不知道,這姑娘看著斯斯文文的,那給我場子砸得……都說了我們這兒沒孩子沒孩子,一個勁兒逼著我讓我交出來,我上哪兒交去啊,總不能當場給她生一個吧?我也是脾氣急,當時光線太暗沒看清……真沒看清!”

話音落地,付巍便聽見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接著,是越來越快的腳步聲。

“我馬上過來。”

他丟下這麽一句不輕不重的話,語調卻寡淡到幾近冰涼,大有秋後算賬的狠絕。

說完,他直接掐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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