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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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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房間裏靜悄悄的。

歸要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直看向他,見他低頭掐斷了手中煙,沈沈望過來。

兩個人無聲相視,誰都沒先移開。

孟聿崢調整了個更自然的姿勢,微擡下顎,挑來一眼,疏離冷淡地緩緩開口:“有事?”

歸要被他話裏的冰碴子擊中,卻硬是扛住了。

她攥緊拳頭,那些在心底裏始終捕風捉影的事情,她今天一定要弄明白。

她冷靜道:“談談?”

他還算有耐心,待她如賓客般客氣,頷首:“你說。”

她深深呼吸,為自己預留一個心理準備,接著毫不加掩飾地,極為直白道:“你去過墨爾本嗎?”

她根本沒給任何鋪墊,他指尖微頓。

她掃了他手指一眼,不待他給出答案,又道:“你的身體怎麽回事?”

孟聿崢見她那模樣,低首略略沈思,反應亦是極快,不過兩句話便猜出她這趟的目的,他倒也接招,索性起身,朝她步步逼過去,掛上幾分謔笑:“什麽身體?”

“冉冉他們都說,說你身體不好。”

她瞧著他步過來,危機感直線上升,只是此刻早已退無可退,於是幹脆硬著頭皮,繼續引導探問:“身體不好,卻煙酒都來,你不要命了是麽?”

他在她一步之外停下來,聞言,覺得特好笑:“我的命與你何幹?”

“與我無關麽?”她忽然擡眼,不帶任何避諱地看進他眼裏,既是重覆,亦是強調:“孟聿崢,真的與我無關麽?”

孟聿崢看著她,聲音淡,卻有力:“你來就是問這個是嗎?”

他回避態度太過明顯,她望著他,頓了兩秒。

劍拔弩張的較量,危機氣氛一觸即發。

他們的對話精簡、赤/裸、目的性與攻擊力極強,猶如一場無聲的硝煙,兩人各自試探,又各自回避,到最後誰也不讓誰。

她看著他的表情,慢慢開口:“那你希望我問什麽呢?敘舊?寒暄?還是求和?”

他睥睨過來:“咱倆有什麽可說的?”

“你為什麽一直回避我的問題?”

歸要不打算與他周旋,他這人,商場交際那套玩得太熟,若真這麽一直繞圈子,怕是玩不過他,她只能另辟蹊徑,直接戳破坦言:“那些問題很難回答嗎?孟聿崢。”

“還是你根本不想讓我知道?”

他終於不再說話。

死寂的沈默,他睇著她,眸中卻開始氤氳起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她分明瞧出來他神色不對,卻依然不怕死地將所有問題繞回了最初:“所以,你去過墨爾本。”

語氣裏是篤定的、已經被她在短短時間內確認過的。

“那你去找過我嗎?”她問。

那雙看透人心的眼睛實在厲害。

孟聿崢生平最厭惡受他人掌控,心思更忌諱受他人琢磨看透,她太聰明,弄得人心裏不爽快,平白無故撩起一股不耐的燥意。

他沒回她,卻在她想再次開口逼問前,忽然一個上前,發狠似的摁住她的肩,直接將她翻過身壓向墻邊,一手將她的手腕反剪扣住,一手從後繞過她身前,虎口抵住她下巴,三指發力,以絕對掌控的力道掐住她的兩側腮頰。

他絲毫不顧二人纏鬥之間手背磨礪墻壁的痛感,死死控著她,不叫她再有機會轉頭,肆無忌憚地分析他的心理。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快,歸要沒有任何機會反抗,第一反應便是被這近似羞辱鉗制的姿勢激怒,她咬牙斥喊道:“孟聿崢,你混蛋!”

他卻不管她如何掙紮,將那具瘦弱單薄的身軀壓在自己胸膛與墻壁之間,微微扳過她的臉,彼此距離近到只需微微俯身,便能吻住她的耳垂與側臉。

他無視她的怒意,眸光泛著點寒,終於撕破臉,一字一句,寒聲凜凜:“歸要,你他媽現在問這個有意思麽?”

“當年說分手就分手,說出國就出國,一副再也不回頭的狠心樣,現在又是什麽意思?覺得對不起我?還是覺得,我孟聿崢在你這兒就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醜?”

控訴彌漫著濃濃的不甘與怨憎,他手下的力道愈發加深,疼得仿佛要將她弄碎。

她被制得動彈不得,聽完他這番話後,身體卻漸漸放棄掙紮。

也許是她聽出這話有那麽些委屈,心裏抽疼了一下,原先的防備與憤怒也通通消散。

臉上被他捏出一道紅痕,她忍著疼,目光放空一瞬,在彼此如此貼近的這一刻,腦中卻無端喚起一股並不真實的渺然。

她想到什麽,張了張嘴,幹澀的聲音就這麽混著淡淡的難過直抒而出。

“我回國之前,收到周老師發來的明信片,裏面有很多照片,有一張京大圖書館也混在裏面。”

“我記得特別清楚,那是曾經我在京大上課時每日路過你實驗室附近,從那個地方望出去,正好能瞧見的風景。”

一張又一張的風景照,唯獨那一張有莫名的熟稔,她甚至還能分析出鏡頭語言裏,攜著刻意的煽動。

她閉了閉眼,輕咽著,終於問出那個藏在心裏許久的問題:“孟聿崢,是你寄給我的嗎?”

又或者,是你想讓我回來嗎?

她想起曾經在書中讀過的一句話,是吳越王思念回娘家探親的王妃,留過一紙信書: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那個念頭不可避免地在腦中成型。

可能是思念泛濫,真的繃不住了,那時她就坐在電腦前,眼眶濕了又濕。

大概就是那天起,自己好像有了許多勇氣。

夜裏輾轉難眠時,心底一直有道聲音在催促自己——歸要,不然就回去吧,就回去一次,去找他,就試這一次。

別讓自己後悔終生。

“孟聿崢。”

她看不見他,只能任憑悲涼情緒肆意充斥感官,聲音很輕很輕地問他:“你還愛我嗎?”

話音落地,身後的人陷入無盡沈默。

她沒動,手腕被他捆得生疼,咬牙硬撐了一小會兒,還是沒忍住,疼得紅了眼眶。

她舒緩著喘出一口氣,頰邊力道這時卻一松,後背的溫熱也猝然遠離。

他緩緩退開,同她拉出距離。

男人站在她身前,個子太高,挺拔的肩背將她眼前的光亮悉數奪走,他沒說一句話,壓迫感卻比七年前的最後那晚更甚。

不等她松口氣轉過身,他便直接擰開門,邁步離開。

到最後也沒回她那個問題。

人走後屋內氣氛方才清冷下來。

她卸下緊繃的肩膀,如同被人抽走氣力,靠在墻上。

沒骨氣地腿軟地蹲下去,腦中卻還在理智地覆盤。

要不是這一番爭執,她也不會猛然發覺出,原來自己這段時間竟一直在遵循著潛意識裏的想法,拋卻世俗的爭論,掙脫心中的是非,忘掉對他的愧疚。

她想,若是他再不理自己,就真的算了。

這是她難得突破所有隱忍與理智的唯二時刻。

卻已經耗盡所有勇氣。

那天的後來她沒回桌上。

給歸祺發了條消息,剛出大門,卻發現外面不知何時暴雨如註。

漫天雨幕,茫茫看不清前方事物。

這間餐廳的服務不似五星級酒店周到,沒守在門口為客人撐傘的,更沒有幫忙攔車的。

網約車排隊五十幾人,歸要老老實實地站在雨幕下,等著車來。

歸祺這時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在哪兒。

她擡頭看了看外面著這雨,說話時腮邊竟有些發疼,她輕輕揉了揉:“餐廳門口。”

歸祺:“那正好,聽說外頭下大雨了,你也別走了,回來坐坐吧。”

歸要賭氣擰巴了一下,正想說不用,便聽見歸祺那邊傳來一陣動靜。

聽聲音,大概是他們的老大準備起身走人。

一群男人非得挽留,鬧哄哄的,她沒聽清歸祺說的話。

等到那陣雜音過去後,歸祺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我們老大和特助都走了。姐,你等我幾分鐘,我也找借口溜了算了。”

春寒料峭的季節手放在外面還是有點兒冷,她揣回口袋裏,說了聲好。

就在這時,忽聞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輕微而窸窣,愈靠愈近。

歸要回頭,卻微楞。

視線在大腦尚未控制意識之前,有過短暫的跟隨。

她看見他不急不慢地走出來,目不斜視,當她透明似的,站向門口另一端,就像個與她一樣想走卻不幸被困住的人。

風雨刮進來,理智歸位,她收回眼,往裏退了一步。

清風纏繞著姑娘身上一絲幽香,若有若無地鉆進旁邊孟聿崢的鼻翼。

同剛剛他貼在她後背聞到的,一模一樣。

七年的時間完全可以將一個人徹底改造。

譬如當年最不愛香氛的姑娘,如今也學會了挑選沁人心脾的香水點綴自己。

譬如這姑娘功底愈發爐火純青游刃有餘,他孟聿崢在她跟前,像個沒秘密沒心思的透明人。

今日,其實是輸了的。

雨勢好像更大了,滿世界只剩淅淅瀝瀝的雨聲。

金揚去開車,去了半天也沒消息,孟聿崢就這麽斜倚在那朱紅色門緣低著頭處理工作消息。

兩人一時靜默,互作不相識,只當十分鐘前那場親密卻也針鋒相對的爭吵從沒來過。

面上如此,有人心裏卻不然。

孟聿崢在某一刻指尖停懸,微微出神許久。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了,你捫心自問——

孟聿崢。

困住你的,真的是這一場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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