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再入隱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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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再入隱玄閣
杜少卿嘴角微抖，相距數百丈，這廝眼巴巴尋來，當真耳聰目明！
好在，陸安晴知曉分寸，恭敬婉拒：“晚輩與師妹修為尚淺，觀雲紋石刻所得，已足花費數年時間，來細細研修，待往後再來叨擾前輩。”
杜少卿心花怒放，掏出99塊靈石，躬身道：“我等時限已過，有勞錢前輩。”
錢瞻沒有絲毫不愉，擡手招來靈石，就算與他等補上了通票，隨後又將絮叨多回的言語，笑容和藹道出。
“三位小友，‘了悟亭’存有諸多大修留下的妙法，難以計數。”
“我宗最是開放包容，絕不藏私，願與各方貴客同賞，修行上遇有疑惑時，可至此一游，或能有些了悟……”
陸安晴神色乖巧，恭敬道：“謝過前輩教誨。”
陸晚雪知事已如此，應道：“多謝前輩教誨。”
杜少卿在旁洗耳恭聽，連連點頭，這般可親的金丹大修，尚屬首次遇到，令人大開眼界。
錢瞻將俗務交代清楚，再無興致與小輩拉扯，瞬間閃出一串殘影。
‘了悟亭’內，又恢覆空空蕩蕩。
杜少卿牽著陸安晴師徒靜候了數息，見那廝當真離去了，才往外步去。
不久，三人出了小徑，拐入寬闊的盤山石道，頓有笑語聲傳來。
杜少卿兩手滿是玉潤，望著滔滔雲浪，雖想在途中拖延時日，又怕多出不必要的花銷，低聲商議。
“兩位夫人，時辰尚早，咱們這就趕去清瓷城？”
“不急，朝元峰頂，‘了悟亭’最值得一觀，而隱玄閣，最值得一聽。”
陸安晴也在眺望莫測的雲海，目中微有哀思，抖脫那只大手，淡淡言來。
“雪……師妹觀摩了整日雲紋石刻，心神尚未恢覆，可去隱玄閣稍歇，調理心境。”
陸晚雪眼眸微亮，隨師父來朝元宗，實是甚有收獲，展顏笑道：“夫君面色古怪，可是去過隱玄閣？”
“二夫人，隱玄閣有蔡前輩，使玄音授法，極妙！”
杜少卿幹笑，陸師姐既已開口，不可推拒，擡步就向前方那片影影綽綽的院落行去。
“哈哈，閣內有位晏道友，曾邀為夫再去聽它一回，為夫正有此意，倒是與大夫人不謀而合。”
這些年來，數萬數十萬靈石都已投去，不必吝惜幾百塊靈石！
他夫婦三人混於游玩的各方修士內，在那片院落東繞西拐，不久，便尋到了隱玄閣。
院門外，已候有十五道身影。
杜少卿為練氣修士，與兩位築基女修舉止親密，頓時引來數道詫異的視線。
陸安晴經歷了多回，仍有些不適，想要手撫遮面的薄紗，隨又作罷，她擡步去了一株奇花前，撚指輕撥花葉。
好在這混賬未動手動腳……
那些目光，飛快消去。
陸晚雪渾不在意，靠在他身側，打望那座煙霞氤氳的小院，湊耳傳音道：“夫君，此地，並無閣樓？”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杜少卿嗅著熟悉的異香，頗有些心神搖蕩，瞄向一道身影，“咦，此人又在？”
正是昨日蠱惑他前來的庾元白。
庾元白自然也見了他，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笑著點頭了事，心下暗怪：“隨意尋來一名小修，竟有幾分根底，幸好未曾輕慢！”
杜少卿笑了笑，與陸晚雪嘀嘀咕咕半晌，院門前，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名築基修士，想必是對隱玄閣有所耳聞，到此白白送上靈石，聊且一試。
他忽然使手上指，低聲道：“二夫人，且看，時辰將至。”
陸晚雪已聽他詳述言來，仰望漫天虹霞流光溢彩，心下頗有好奇。
“夫君，咱們何時入內？”
“稍等……”
半盞茶功夫後。
庾元白與一名虬髯修士笑談幾句，理好法衣，直直進了院門。
院裏，有笑語聲傳來。
“晏道友，二十三位道友齊至，正等著領取隱玄蒲團。”
“庾道友為貴客，無需如此多禮……”
不幾，一道藍衣身影，步了出來。
晏玉龍掃見門外那灰衣小修，神色微滯：“此人，又來？”
隨之笑著點頭，親切笑道：“朝元晏玉龍，見過諸位貴客，我宗蔡師伯，將撫奏玄音……”
杜少卿耳聞一陣絮叨，牽起陸安晴師徒，跟在一眾築基修士後，魚貫進了院門。
院外原有六名練氣修士，見他與築基修士同行，無人爭先。
他早準備妥當，大方掏出504塊靈石。
晏玉龍僅收取336塊靈石，遞出兩只蒲團，和顏悅色道：“晏某昨日之言，仍是作數，杜道友只需靜心領悟玄音，不必另置蒲團。”
陸安晴聞言神色微詫，暗道：“這混賬昨日剛來，就能結識大宗門人？”
杜少卿白省一筆花銷，暗樂，笑容滿面與之道謝，進了院裏。
同昨日並無兩樣，正廳右窗下，有株盤繞老松，松旁有石桌、石凳……
他稍作打量，停步那株老松七八丈開外，就欲遠遠盤坐。
陸安晴使手掐去，反拉著他，到了那方石桌五尺外，顧自奪過蒲團，鋪於青玉方磚。
陸晚雪出門月餘，見慣了兩人親密廝混、閑時戲鬧，暗有竊笑。
那名朝元門人早有叮囑，院裏不可喧鬧，以免攪了前輩雅興。
她接過竹條蒲團，靜靜盤坐，閉目養神。
杜少卿坐於兩位道侶間，鼻中異香混雜，兩眼止不住亂轉。
陸安晴所選之處，自然是女修混聚之地。
前方三尺外盤坐有五名築基女修，她等著了各式炫目的法衣、寶衣，身姿各異，豐碩的曲線隱隱，實是“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他喉中微動，多瞧會失禮，正要清心凝神，心中卻微覺怪異，不由瞟向了老松後那扇窗格。
窗框取自靈木老幹，窗欞由細枝交錯布設，靈韻流轉不消，又未曾精雕細琢，天巧人工，古樸自然。
此時，窗格緊閉，倒望不清窗後的情形。
杜少卿暗奇，視線若無其事轉向那株老松，琢磨道：“隱玄閣，除了庾元白，就識得晏玉龍，我又未與他深交，那廝……”
“錚……”
不知何處，響起一聲清冽的鳴音，在院子裏旋繞回蕩。
杜少卿雖有過經歷，心神仍立時為之吸引，連眼中蒼勁的老松，都變得虛幻起來，也無暇去看顧身旁道侶的情形。
這回，那聲鳴音未消，一連串飄忽的琴音，又綿連撫出！
非正始之音，仍是那般難以言喻！
只因玄音，凡俗間罕能聽聞。
修行界，雖有供修士尋歡作樂的館舍，他被諸位師姐和道侶看得極牢，若敢涉足，不知得花多少老實言語，才能哄騙過去。
而修習音律之道的修士，敢令之撫琴奏樂？
他出身尋常，本為打理門中事務的童子，又非大修後裔、宗門親傳，怕要與人當場結仇！
故而，這等玄音，他雖和師娘師姐輾轉各方十數萬裏，從未有幸聆聽。
僅僅數十息。
杜少卿眼神空空洞洞，楞楞盯著那株老松，腦海裏閃過無數斷斷續續的畫面，或是游歷大荒各地的見聞，或是夢中的情景，或是道聽途說……
有些繪影繪聲，如同身處昨日；有些似曾相識、又變化無常！
他抑制不住露齒，輕笑了笑。
師娘常有教導，修行界詭詐，修士想要靜觀世事，需掩遮本性，不可赤誠待人！
他自然牢記了這番金玉良言。
只是掩遮本性愈久，如今年過四十歲，在凡俗間已是不惑，他卻分不清自己是昔年那位伶俐童子，還是沒有根基的邪門管事，也或是數位築基女修的親密道侶？
沈浸其中，不知過了多久。
“啪！”
忽有刺耳的鈍音響起，那串飄忽的玄音，陡然止歇！
餘韻，並未繞梁！
院子裏瞬間歸於寂靜，雖有二十餘位修士在場，久久無人出言。
耳邊隱約有語聲嘆息：“真蠢貨也！”
杜少卿眼珠一轉，恢覆了些神采，那株老松的樹紋、松針清晰可辨，“誰在嘀咕？”
衣袖，輕動。
“師弟？”
陸晚雪猶在回味那陣玄音，瞥到他笑意好是滲人，頓有了幾絲擔憂。
杜少卿若無其事看向老松後那扇窗格，探手就摟了過去，溫聲道：“二夫人放心，為夫無妨。”
陸安晴聞著身旁動靜，睜眼看去，蹙眉道：“混……夫君，前輩清修之所，休要失禮。”
杜少卿幹笑著收回大手，兩眼稍轉，又瞄向前方三尺外那幾道環肥燕瘦的身影。
腰肢筆挺、渾圓微顯，曲線甚妙……
陸安晴與他廝混了三年，見他狗眼直冒邪光，目中微有懊惱：“與了這混賬，實乃平生憾事！”
那五名女修，或是聽悉了身後嘀咕，皆自玄妙的道思中清醒過來。
內中有名蜂腰削背的女修，溫雅讚道：“大音希聲！鈞天之樂！諸位師妹，來此一回，我等就不枉此行。”
一名身形頎長的女修，笑著應道：“宋師姐，蔡前輩撫奏玄音，從未有半個時辰呢。”
左前方那名秀發懶於一梳、以綢帶隨意結起，長披在肩的女修，奇道：“葉師姐游歷過隱玄閣？”
葉姓女修頷首笑道：“慕師妹，十五年前，我曾在朝元宗盤恒了七八日，有幸入隱玄閣聆聽了十數回。”
“宋師姐，咱們也在朝元宗多待幾日，可好？”
“諸位師妹，此行之事已了，我等需回懸元峰覆命，不可拖延。”
“宋師姐，稍緩一兩日，姚長老不會責怪唉？”
“……”
杜少卿忍著腰間劇痛，豎耳聽了幾句，暗道：“懸元峰，懸元仙宗？從未聽聞，當距常紫流霞四宗甚遠，待空閑時尋去轉轉，忒多女修！”
此時，院子裏低語聲漸密，嗡嗡喁喁。
有修士拍馬怒讚：
“蔡前輩憐憫我等修行不易，這回撫奏大半個時辰，梅某深有感悟，實是感激之至！”
“梅道友所言大妙，庾某來此數回，尚是首次陷入頓悟之境，嗚嗚，不負庾某在此苦苦誠求，多謝蔡前輩！”
“嘿嘿，祖某也是如此，這回，太值！”
“鐘某同樣心中有感……”
“……”
數十息後。
那道藍衣身影，面有幾絲喜色，擡步出了正廳。
晏玉龍先前已聽聞一片讚嘆言語，他掃眼院裏眾修，仍神色謙遜，將每日裏重覆的言語，變著花樣道來。
“諸位貴客，修行機緣，向來得之不易！”
“我宗開放包容，蔡師伯念及修行之難，故而在隱玄閣以琴音演道，與各方修士共賞朝元妙法。”
“晏某聽候了數十年，得悟‘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也是屈指可數，但有所悟，就會受用十數年！”
“下一場，將在……”
杜少卿耳聽熟悉的言語，見前方幾名女修盈盈起身，陸安晴師徒也在整理裙幅。
香風，亂送。
他精神一震，忙替兩位道侶，仔細收起了蒲團。
在場眾修，已開始有序退出院門。
一名華衣修士，尋思道：
“庾道友，蔡前輩興致極好，我等再聽一場？”
“哈哈，車道友，庾某正有此意，於院外靜候個把時辰即可……”
杜少卿暗自搖頭，牽著陸晚雪，隨在陸安晴身後，往院外步去。
耳邊，有熟悉笑語聲，喚道：“杜道友。”
杜少卿微楞，讓過後面的幾名練氣修士，拉著陸晚雪，停步於院門下石階。
陸晚雪本顧自尋思，見他止步，展顏笑道：“師弟想要再聽一場？酉時三刻，不需久等。”
陸安晴覺知動靜，也在門外，偏首看來。
杜少卿頗為無語，使了個眼色，回身望去，笑容滿面道：“不知晏道友喚在下，有何指教？”
晏玉龍頗有自得，閑立老松旁，親切道：“杜道友，這回，可有所悟？”
杜少卿腦中懵懵，與這廝僅有數面之緣，雖花出幾百塊靈石，定然算不上隱玄閣大主顧，何以這般熱情？
他毫不遲疑，看著那藍衣身影，使勁點頭。
“蔡前輩撫奏的玄音，極為高妙，實是……大音希聲！鈞天之樂！在下如聞仙音，此刻仍心潮澎湃，尚未平息，收獲極大！”
“甚好！”
晏玉龍暢意而笑：“我隱玄閣開閣三百餘年，各方貴客來此，不敢說定能悟出自身大道，至少會得些妙悟，非是百餘塊靈石能求……”
“哈哈，晏道友之言，在下深有同感！”
杜少卿連連點頭，先前幾名懸元宗女修的敘談，正可隨口借來。
他糊弄幾句，神色恭敬拱了拱手，與兩位道侶相攜而去。
晏玉龍甚為舒心，望著灰衣身影與兩道俏麗身影，直至消隱於院外，念及此人曾被師伯垂詢，他轉進正廳，恭敬施禮。
“稟蔡師伯，昨日那灰衣小修，先前已應約而來。”
“嗯……”
面山的雲窗前，閑立一道青絲如瀑的幽雅身影。
蔡郁玄隨意應了一聲，遙望雲海霞光漸暗，暗自尋思：“練氣小修而已，大耗法力，崩毀了琴弦，澄心玄音竟然難渡此人！莫非……魂魄，有缺？無論修士，凡人，魂魄但凡有缺，舉止必然失常。此人賊眉鼠眼，七情未絕，六欲未消，又無異樣？”
她沈吟少許，此事少見，值得一探，吩咐道：“澄心溪月琴，在此耗損二十餘年，需尋沈大師熔補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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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卿嘴角微抖，相距數百丈，這廝眼巴巴尋來，當真耳聰目明！
好在，陸安晴知曉分寸，恭敬婉拒：“晚輩與師妹修為尚淺，觀雲紋石刻所得，已足花費數年時間，來細細研修，待往後再來叨擾前輩。”
杜少卿心花怒放，掏出99塊靈石，躬身道：“我等時限已過，有勞錢前輩。”
錢瞻沒有絲毫不愉，擡手招來靈石，就算與他等補上了通票，隨後又將絮叨多回的言語，笑容和藹道出。
“三位小友，‘了悟亭’存有諸多大修留下的妙法，難以計數。”
“我宗最是開放包容，絕不藏私，願與各方貴客同賞，修行上遇有疑惑時，可至此一游，或能有些了悟……”
陸安晴神色乖巧，恭敬道：“謝過前輩教誨。”
陸晚雪知事已如此，應道：“多謝前輩教誨。”
杜少卿在旁洗耳恭聽，連連點頭，這般可親的金丹大修，尚屬首次遇到，令人大開眼界。
錢瞻將俗務交代清楚，再無興致與小輩拉扯，瞬間閃出一串殘影。
‘了悟亭’內，又恢覆空空蕩蕩。
杜少卿牽著陸安晴師徒靜候了數息，見那廝當真離去了，才往外步去。
不久，三人出了小徑，拐入寬闊的盤山石道，頓有笑語聲傳來。
杜少卿兩手滿是玉潤，望著滔滔雲浪，雖想在途中拖延時日，又怕多出不必要的花銷，低聲商議。
“兩位夫人，時辰尚早，咱們這就趕去清瓷城？”
“不急，朝元峰頂，‘了悟亭’最值得一觀，而隱玄閣，最值得一聽。”
陸安晴也在眺望莫測的雲海，目中微有哀思，抖脫那只大手，淡淡言來。
“雪……師妹觀摩了整日雲紋石刻，心神尚未恢覆，可去隱玄閣稍歇，調理心境。”
陸晚雪眼眸微亮，隨師父來朝元宗，實是甚有收獲，展顏笑道：“夫君面色古怪，可是去過隱玄閣？”
“二夫人，隱玄閣有蔡前輩，使玄音授法，極妙！”
杜少卿幹笑，陸師姐既已開口，不可推拒，擡步就向前方那片影影綽綽的院落行去。
“哈哈，閣內有位晏道友，曾邀為夫再去聽它一回，為夫正有此意，倒是與大夫人不謀而合。”
這些年來，數萬數十萬靈石都已投去，不必吝惜幾百塊靈石！
他夫婦三人混於游玩的各方修士內，在那片院落東繞西拐，不久，便尋到了隱玄閣。
院門外，已候有十五道身影。
杜少卿為練氣修士，與兩位築基女修舉止親密，頓時引來數道詫異的視線。
陸安晴經歷了多回，仍有些不適，想要手撫遮面的薄紗，隨又作罷，她擡步去了一株奇花前，撚指輕撥花葉。
好在這混賬未動手動腳……
那些目光，飛快消去。
陸晚雪渾不在意，靠在他身側，打望那座煙霞氤氳的小院，湊耳傳音道：“夫君，此地，並無閣樓？”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杜少卿嗅著熟悉的異香，頗有些心神搖蕩，瞄向一道身影，“咦，此人又在？”
正是昨日蠱惑他前來的庾元白。
庾元白自然也見了他，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笑著點頭了事，心下暗怪：“隨意尋來一名小修，竟有幾分根底，幸好未曾輕慢！”
杜少卿笑了笑，與陸晚雪嘀嘀咕咕半晌，院門前，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名築基修士，想必是對隱玄閣有所耳聞，到此白白送上靈石，聊且一試。
他忽然使手上指，低聲道：“二夫人，且看，時辰將至。”
陸晚雪已聽他詳述言來，仰望漫天虹霞流光溢彩，心下頗有好奇。
“夫君，咱們何時入內？”
“稍等……”
半盞茶功夫後。
庾元白與一名虬髯修士笑談幾句，理好法衣，直直進了院門。
院裏，有笑語聲傳來。
“晏道友，二十三位道友齊至，正等著領取隱玄蒲團。”
“庾道友為貴客，無需如此多禮……”
不幾，一道藍衣身影，步了出來。
晏玉龍掃見門外那灰衣小修，神色微滯：“此人，又來？”
隨之笑著點頭，親切笑道：“朝元晏玉龍，見過諸位貴客，我宗蔡師伯，將撫奏玄音……”
杜少卿耳聞一陣絮叨，牽起陸安晴師徒，跟在一眾築基修士後，魚貫進了院門。
院外原有六名練氣修士，見他與築基修士同行，無人爭先。
他早準備妥當，大方掏出504塊靈石。
晏玉龍僅收取336塊靈石，遞出兩只蒲團，和顏悅色道：“晏某昨日之言，仍是作數，杜道友只需靜心領悟玄音，不必另置蒲團。”
陸安晴聞言神色微詫，暗道：“這混賬昨日剛來，就能結識大宗門人？”
杜少卿白省一筆花銷，暗樂，笑容滿面與之道謝，進了院裏。
同昨日並無兩樣，正廳右窗下，有株盤繞老松，松旁有石桌、石凳……
他稍作打量，停步那株老松七八丈開外，就欲遠遠盤坐。
陸安晴使手掐去，反拉著他，到了那方石桌五尺外，顧自奪過蒲團，鋪於青玉方磚。
陸晚雪出門月餘，見慣了兩人親密廝混、閑時戲鬧，暗有竊笑。
那名朝元門人早有叮囑，院裏不可喧鬧，以免攪了前輩雅興。
她接過竹條蒲團，靜靜盤坐，閉目養神。
杜少卿坐於兩位道侶間，鼻中異香混雜，兩眼止不住亂轉。
陸安晴所選之處，自然是女修混聚之地。
前方三尺外盤坐有五名築基女修，她等著了各式炫目的法衣、寶衣，身姿各異，豐碩的曲線隱隱，實是“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他喉中微動，多瞧會失禮，正要清心凝神，心中卻微覺怪異，不由瞟向了老松後那扇窗格。
窗框取自靈木老幹，窗欞由細枝交錯布設，靈韻流轉不消，又未曾精雕細琢，天巧人工，古樸自然。
此時，窗格緊閉，倒望不清窗後的情形。
杜少卿暗奇，視線若無其事轉向那株老松，琢磨道：“隱玄閣，除了庾元白，就識得晏玉龍，我又未與他深交，那廝……”
“錚……”
不知何處，響起一聲清冽的鳴音，在院子裏旋繞回蕩。
杜少卿雖有過經歷，心神仍立時為之吸引，連眼中蒼勁的老松，都變得虛幻起來，也無暇去看顧身旁道侶的情形。
這回，那聲鳴音未消，一連串飄忽的琴音，又綿連撫出！
非正始之音，仍是那般難以言喻！
只因玄音，凡俗間罕能聽聞。
修行界，雖有供修士尋歡作樂的館舍，他被諸位師姐和道侶看得極牢，若敢涉足，不知得花多少老實言語，才能哄騙過去。
而修習音律之道的修士，敢令之撫琴奏樂？
他出身尋常，本為打理門中事務的童子，又非大修後裔、宗門親傳，怕要與人當場結仇！
故而，這等玄音，他雖和師娘師姐輾轉各方十數萬裏，從未有幸聆聽。
僅僅數十息。
杜少卿眼神空空洞洞，楞楞盯著那株老松，腦海裏閃過無數斷斷續續的畫面，或是游歷大荒各地的見聞，或是夢中的情景，或是道聽途說……
有些繪影繪聲，如同身處昨日；有些似曾相識、又變化無常！
他抑制不住露齒，輕笑了笑。
師娘常有教導，修行界詭詐，修士想要靜觀世事，需掩遮本性，不可赤誠待人！
他自然牢記了這番金玉良言。
只是掩遮本性愈久，如今年過四十歲，在凡俗間已是不惑，他卻分不清自己是昔年那位伶俐童子，還是沒有根基的邪門管事，也或是數位築基女修的親密道侶？
沈浸其中，不知過了多久。
“啪！”
忽有刺耳的鈍音響起，那串飄忽的玄音，陡然止歇！
餘韻，並未繞梁！
院子裏瞬間歸於寂靜，雖有二十餘位修士在場，久久無人出言。
耳邊隱約有語聲嘆息：“真蠢貨也！”
杜少卿眼珠一轉，恢覆了些神采，那株老松的樹紋、松針清晰可辨，“誰在嘀咕？”
衣袖，輕動。
“師弟？”
陸晚雪猶在回味那陣玄音，瞥到他笑意好是滲人，頓有了幾絲擔憂。
杜少卿若無其事看向老松後那扇窗格，探手就摟了過去，溫聲道：“二夫人放心，為夫無妨。”
陸安晴聞著身旁動靜，睜眼看去，蹙眉道：“混……夫君，前輩清修之所，休要失禮。”
杜少卿幹笑著收回大手，兩眼稍轉，又瞄向前方三尺外那幾道環肥燕瘦的身影。
腰肢筆挺、渾圓微顯，曲線甚妙……
陸安晴與他廝混了三年，見他狗眼直冒邪光，目中微有懊惱：“與了這混賬，實乃平生憾事！”
那五名女修，或是聽悉了身後嘀咕，皆自玄妙的道思中清醒過來。
內中有名蜂腰削背的女修，溫雅讚道：“大音希聲！鈞天之樂！諸位師妹，來此一回，我等就不枉此行。”
一名身形頎長的女修，笑著應道：“宋師姐，蔡前輩撫奏玄音，從未有半個時辰呢。”
左前方那名秀發懶於一梳、以綢帶隨意結起，長披在肩的女修，奇道：“葉師姐游歷過隱玄閣？”
葉姓女修頷首笑道：“慕師妹，十五年前，我曾在朝元宗盤恒了七八日，有幸入隱玄閣聆聽了十數回。”
“宋師姐，咱們也在朝元宗多待幾日，可好？”
“諸位師妹，此行之事已了，我等需回懸元峰覆命，不可拖延。”
“宋師姐，稍緩一兩日，姚長老不會責怪唉？”
“……”
杜少卿忍著腰間劇痛，豎耳聽了幾句，暗道：“懸元峰，懸元仙宗？從未聽聞，當距常紫流霞四宗甚遠，待空閑時尋去轉轉，忒多女修！”
此時，院子裏低語聲漸密，嗡嗡喁喁。
有修士拍馬怒讚：
“蔡前輩憐憫我等修行不易，這回撫奏大半個時辰，梅某深有感悟，實是感激之至！”
“梅道友所言大妙，庾某來此數回，尚是首次陷入頓悟之境，嗚嗚，不負庾某在此苦苦誠求，多謝蔡前輩！”
“嘿嘿，祖某也是如此，這回，太值！”
“鐘某同樣心中有感……”
“……”
數十息後。
那道藍衣身影，面有幾絲喜色，擡步出了正廳。
晏玉龍先前已聽聞一片讚嘆言語，他掃眼院裏眾修，仍神色謙遜，將每日裏重覆的言語，變著花樣道來。
“諸位貴客，修行機緣，向來得之不易！”
“我宗開放包容，蔡師伯念及修行之難，故而在隱玄閣以琴音演道，與各方修士共賞朝元妙法。”
“晏某聽候了數十年，得悟‘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也是屈指可數，但有所悟，就會受用十數年！”
“下一場，將在……”
杜少卿耳聽熟悉的言語，見前方幾名女修盈盈起身，陸安晴師徒也在整理裙幅。
香風，亂送。
他精神一震，忙替兩位道侶，仔細收起了蒲團。
在場眾修，已開始有序退出院門。
一名華衣修士，尋思道：
“庾道友，蔡前輩興致極好，我等再聽一場？”
“哈哈，車道友，庾某正有此意，於院外靜候個把時辰即可……”
杜少卿暗自搖頭，牽著陸晚雪，隨在陸安晴身後，往院外步去。
耳邊，有熟悉笑語聲，喚道：“杜道友。”
杜少卿微楞，讓過後面的幾名練氣修士，拉著陸晚雪，停步於院門下石階。
陸晚雪本顧自尋思，見他止步，展顏笑道：“師弟想要再聽一場？酉時三刻，不需久等。”
陸安晴覺知動靜，也在門外，偏首看來。
杜少卿頗為無語，使了個眼色，回身望去，笑容滿面道：“不知晏道友喚在下，有何指教？”
晏玉龍頗有自得，閑立老松旁，親切道：“杜道友，這回，可有所悟？”
杜少卿腦中懵懵，與這廝僅有數面之緣，雖花出幾百塊靈石，定然算不上隱玄閣大主顧，何以這般熱情？
他毫不遲疑，看著那藍衣身影，使勁點頭。
“蔡前輩撫奏的玄音，極為高妙，實是……大音希聲！鈞天之樂！在下如聞仙音，此刻仍心潮澎湃，尚未平息，收獲極大！”
“甚好！”
晏玉龍暢意而笑：“我隱玄閣開閣三百餘年，各方貴客來此，不敢說定能悟出自身大道，至少會得些妙悟，非是百餘塊靈石能求……”
“哈哈，晏道友之言，在下深有同感！”
杜少卿連連點頭，先前幾名懸元宗女修的敘談，正可隨口借來。
他糊弄幾句，神色恭敬拱了拱手，與兩位道侶相攜而去。
晏玉龍甚為舒心，望著灰衣身影與兩道俏麗身影，直至消隱於院外，念及此人曾被師伯垂詢，他轉進正廳，恭敬施禮。
“稟蔡師伯，昨日那灰衣小修，先前已應約而來。”
“嗯……”
面山的雲窗前，閑立一道青絲如瀑的幽雅身影。
蔡郁玄隨意應了一聲，遙望雲海霞光漸暗，暗自尋思：“練氣小修而已，大耗法力，崩毀了琴弦，澄心玄音竟然難渡此人！莫非……魂魄，有缺？無論修士，凡人，魂魄但凡有缺，舉止必然失常。此人賊眉鼠眼，七情未絕，六欲未消，又無異樣？”
她沈吟少許，此事少見，值得一探，吩咐道：“澄心溪月琴，在此耗損二十餘年，需尋沈大師熔補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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