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那天, 孟爸開車載全家人回C城老家過春節。

孟昕起了個大早，有條不紊地拾掇了下，一家子人便拖著行李箱出門去了。

她跟家裏的貓一起坐在後座。花花被裝在旅行籠裏頭, 不滿地扒著籠子的空隙, 努力想探頭出來。

然並卵，狹窄的縫隙只夠牠的貓爪子伸出來一點兒, 花花最終無功而返，只能焦慮地喵喵叫。

轎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窗外晴空萬裏的風景和遠處的巍峨高樓推移得很快。天氣很好, 和煦的陽光灑落在大地, 整個冬季鮮有這麽溫暖的日子。

孟昕低著臉默默刷著朋友圈，心中卻是想著，C城好像又離P市更遠了點, 即使坐高鐵也要三四個鐘頭。

至於他在的K區，高鐵壓根沒蓋到那，就更遠了。

孟昕在家族的小孩裏面算是最大的，當幾個堂弟堂妹繞著飯廳裏的大圓桌跑來跑去互相追逐的時候, 她正把手機橫放在桌上追劇，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時間愈來愈接近晚上，散布在各地的親戚陸陸續續都來了, 孟昕一一打了招呼——雖然有些她根本叫不出來是什麽輩分，只能傻傻地道好，在老媽的糾正下再喊一遍。

吃完了年夜飯，熟稔的親戚們自動自發分成幾桌, 開始打麻將或是鬥地主，有的賭錢，有的就是圖個開心。

孟昕不是很想玩，索性……跟堂妹一起看春晚直播。

叔叔家也住在H市，是孟昕相較之下比較熟的親戚，孟晨小她一歲，是H中的學妹。

她帶了平板來，兩個人一塊兒在沙發上盤著腿，邊瞧著屏幕上光鮮亮麗的歌手藝人，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孟晨扯了扯她的衣角，興奮地說：“誒，姐，我老公我老公。”

現在唱歌的人是今年竄起的流量小生Vincent，以高顏值及與同齡人相比十分優秀的演技聞名，女友粉無數。

“你去年不是還喜歡周傑倫的麽，咋過了一年你老公就換人了。”

孟晨視線沒離開屏幕，徑自捧著臉頰道：“老公可以有很多個啊。”

“……”

“可是老實說，你不覺得他長得跟你前任有點像嗎？”等Vincent高歌一曲後，孟晨才轉過頭看她，“就之前那個排球社的學長。”

孟昕差點被可樂嗆到：“……這絕對是Vincent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仔細一看，氣質好像真的有點像。

可真要說的話，大概是破產版Vincent吧。

孟昕不大想聊有關陳裕森的事兒，便把話題轉到堂妹幾個月後要面臨的高考上：“對了晨晨，你想考什麽學校啊？要不要來S大？”

“沒吧，S大的話我考不上想要的科系，比較想考Q大。”小姑娘說著說著有些扭捏，“……跟我男朋友一起。”

孟昕有種猝不及防被塞了碗狗糧的感覺。

她擡起頭，笑說：“晨晨。”

“？”

孟昕指了指她身後那位臉色有點黑的中年男子：“叔叔在你後面。”

孟晨幹笑兩聲，只見男人皺著眉頭，嚴肅地道：“晨晨，回去跟爹地解釋一下。”

“……”

叔叔其實是過來發紅包的。

他雖然有點震驚，還是沒忘了正事，馬上換了副和藹可親的笑容，把紅包袋子遞過去：“新年快樂。”

孟昕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雙手接過紅包，誠懇地道：“叔叔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孟晨被老爸抓了個現行之後，話頓時變少了許多，孟昕則盯著那個紅包袋發呆。

孟昕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還沒做，一定是被她忘記了。

……就跟紅包有關。

直到嬸嬸走過來，親昵地問說有沒有交男朋友的時候，她才忽地茅塞頓開。

孟昕禮貌地搪塞過嬸嬸之後，連忙迫不及待地打開微信。

也給江華打了個520塊的紅包。

備註：【：）】

這個春節過得很快。

在天氣稍稍回暖的二月下旬，學生們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寒假，陸陸續續地回歸校園生活。

新的學期開始，班上多了幾張新面孔，也有零星幾位轉走或是休學了，總體而言仍是大同小異。

不過闊別一個月，她身邊的同學都有或多或少的改變——張璇稍微改變了造型，開始學著戴之前打死都不戴的隱形眼鏡，鄭仁剪了頭清爽的發型，不再整天沈迷手機游戲，整個人的屌絲氣息瞬間少了一大半。

與孟昕最切身相關的大概就是慕槿了。

慕槿交了個體育部的男友，不知是因為時間已久，還是沒必要再對徐朔豪的事情耿耿於懷的緣故，孟昕跟她的關系緩和了許多。

雖然回不到伊始毫無芥蒂的要好，當普通朋友還是沒問題的。

大家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去改變。

除了江華。

一開學，他就缺席了三天，還被班導師點名了好幾次。

徐朔豪說他重感冒，在宿舍休息。

……怎麽這麽不巧，感覺就是個壞兆頭。

那我要怎麽跟他說我喜歡他啊。

孟昕皺著眉，問他：“那我可以去看看——”

“不行。”徐朔豪想都不想就打斷了，“他說，他病得有點重，怕傳染給你。”

孟昕默默退後兩步。

“幹嘛？”

“你跟華華同吃同住的，怕是快中標了。”她繼續往後退，認真地說，“就算要傳染，我寧願被他傳染。”

“……”

徐朔豪：“媽/的有病。”

開學的第四天，江華終於來上課了。

他戴了個大大的灰色口罩，說話有氣無力的，整個人精神還是很差。

更糟糕的是，孟昕發現他們似乎沒什麽時間能夠獨處。

江華通常都跟徐朔豪鄭仁一起，她則跟林子曦和其他幾個女生走得比較近，就連讀書會這學期都加了兩個上學期掛科這學期準備痛改前非的成員，鄭仁跟林子曦。

……那幾天的晚餐，就從兩個人變成四個人了。

孟昕很郁悶，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隔了快一個星期，江華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索性在當天讀書時分別戳了兩個人的微信，讓他們晚餐自己想辦法。

鄭仁：【你要幹嘛啊，我不要啦，圖書館那條就幸福快餐能吃，其他間都是地獄料理。】

孟昕：【……你要去食堂還是出去校外吃啥都可以，這一頓算我的[拜托拜托.gif]。】

鄭仁沒回覆，她見他還是一直低頭玩著手機，探頭過去瞅了瞅。

他在查P市最貴的餐廳。

孟昕正覺得這人真是坑，林子曦剛好也回訊息了。

她趕緊戳進去看，對方只回覆一句：【為華華的貞操點個蠟。】

【？？？】

【我要對人家怎樣早就怎樣了好麽。】

林子曦：【你在等一個能光明正大對人家怎樣的機會[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jpg]，猜對了吧快誇我快誇我。】

“……”她到底都交了些什麽樣的朋友。

【你晚餐要吃什麽，我打錢給你。】

想了想，孟昕又補了一句，【只限食堂裏的花樣。】

雖然嘴上不饒人，但鄭仁跟林子曦還是很有義氣地分別找了個理由，不跟他們一塊兒吃晚點了。

傍晚時分，幸福快餐前的露天座位少了兩個最話癆的人，餐桌上頓時變得很安靜。

明明是上學期十分常見的組合，此時卻有點兒說不出的別扭。

孟昕和江華面對著彼此，各拿一臺手機，低著臉科技冷漠。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了，道旁路燈亮起的那一刻，他們倆忽然不約而同地擡起頭，跟彼此對到了眼。

“……”

“……”

相望無言。

江華抿起唇，開口打破沈默：“好巧哦，今天他們兩個都同時有事。”

“是啊是啊。”她幹笑。

“林子曦說她突然感冒就算了，鄭仁說要跟女朋友去吃燭光晚餐……”他困惑地撓撓頭，“可是他沒女友啊，該不會被仙人跳了吧。”

“……”就這麽個破理由還要我打錢請你吃飯。

孟昕揚了揚眉，幹脆不跟他打太極了，直截了當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咦？”江華一時還沒進入狀況。

“我把他們支開的。”她朝他扯出一抹微笑，“他們倆在，我要怎麽說正事？”

“正事是什麽？”江華眨眨眼，表情很是無辜。

裝傻？

孟昕本來對他的反應感到有點兒驚訝，直至眼角餘光瞥見他交疊的手握得死緊，不禁在心裏暗笑一聲。

……再裝啊。

明明就緊張得要死。

比我還緊張。

“華華，我覺得啊，我還挺喜歡你的。”

她順了順氣，一字一頓道：“我感覺，我們可以試試。就……”

江華的手松開了，換了個比較舒適的姿勢擱著，緊繃的面部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些許，小動作盡收她的眼底。

良久，他才開口：“哦——”

江華蹙著眉，用手捂住嘴幹咳了幾聲，語氣清清淡淡，“所以，你把鄭仁他們支開是因為等不及了？”

她瞪他一眼：“……”

好像不是這麽說，但……孟昕一時還真挑不出這句話的什麽錯處來。

她總覺得他在裝逼。

不，他一定在裝逼。

孟昕把食盒蓋起來，踱步到江華旁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江華只好跟著起身。

“我就是等不及啊，怎麽樣？”她伸出手在他臉頰輕捏了一把，“所以，你的回答？”

少女微微上挑的眼角為她平添了幾分嫵媚的味道，水潤的紅唇稍稍抿起，誘人一親芳澤。

像在高談闊論自己的未來那般，孟昕一副信心滿滿的倨傲樣子，江華甚至可以斷定，她絲毫不覺得他會拒絕她。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麽可能拒絕。

江華低低笑了笑，走近了兩步，在她耳畔悄聲反問：“你說呢？”

“嗯哼？”孟昕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快點兒回答。

“當然好啊，但……”

“不只試試。”

江華註視著她，認真地說道：“試了之後，就不能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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