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甄選室，向晴松了一大口氣，雙手和雙腳這才開始不受控制的直顫</p>

她彈完了，完美無缺的彈完了！</p>

進去前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出來後才知道腿軟，但她自知已盡了最大努力，能不能通過初選，一切就看老天了</p>

然而才轉身，又是一個健碩的胸膛擋在後面，毫無心理準備的向晴撞了滿懷，頭昏眼花，差點往後倒去</p>

“抱歉，你沒事吧？”那個胸膛的主人連忙扶住她，但直到她站穩了，仍沒有放手的打算</p>

聽到熟悉的聲音，向晴心中不禁冒起一股火氣“你又來做什麽？”</p>

“你要我別影響你甄選的心情，所以我等你甄選完後再來”</p>

華少傑令人意外的好脾氣，完全不因她的態度而氣餒</p>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招惹她，但在會場上不經意看到她的身影，他整個人就像被磁鐵吸住般不受控制地想親近她她變得成熟，但那股清新氣質仍在，在一群精心打扮的人當中，她的低調清麗反而突出華少傑發現，自己對她埋藏已久的感情，在看見她的那一秒，全都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了</p>

他很想和她多說什麽，但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害怕她會因此討厭他，更害怕她會一走了之，從此和他劃清界線</p>

知道擺月兌不了他，向晴沒好氣道：“你可以放開了，這樣一直抓著會痛……”</p>

“抱歉，我擔心你走了”華少傑雙手連忙一松</p>

向晴全身緊繃，有些喘不過氣，想離開的雙腳因為他的暖昧話語沒骨氣地定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找我究竟有什麽事？”她只能壓抑著翻湧的情緒問</p>

華少傑知道自己逼得有些緊了，便換了個話題“你……這些年來過得好嗎？”</p>

“很好”她力持語氣平淡，天知道心海已翻騰了幾回</p>

“那……有男朋友了嗎？”他不否認，這是打探</p>

向晴沈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沒有在感情上，我想還是慎重一點的好我現在一個人活得很快樂，不需要再為另一個人的情緒負責，也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男朋友對於目前的我來說，並不需要”</p>

“是這樣嗎？”華少傑苦笑，她話中拒絕的意昧濃厚，應該是針對他“你確實令我刮目相看，不僅外表變漂亮了，個性也變得更獨立……向晴，我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小學老師，或是公務人員之類的，想不到你短短幾年就可以將自己訓練成一個鋼琴手，真是太令我意外了”</p>

“我也以為你會是個知名的鋼琴家，想不到你成了企業家”</p>

向晴告訴自己必須忽視他留戀的語氣“卡崔那鋼琴的老板，道頓的音樂會就是你讚助的吧？”</p>

“沒錯”華少傑不否認</p>

“為什麽不彈琴了？我記得你有過人的音樂天賦，在學校大家都說你是天才，放棄了不是很可惜？”她單刀直入挑明自己的疑惑，只是好奇，絕不是關心他</p>

然而她的問題，卻讓華少傑的表情一變，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從商也滿有趣的，學琴不是我唯一的路”</p>

“是嗎？”那他過去對鋼琴的堅持呢？他對音樂的熱愛呢？</p>

是不是像當年無故拋棄她一樣，興頭一過就可以完全拋在腦後？</p>

思及此，她就更氣了，他對人生、對夢想，似乎和對愛情一樣輕忽“你這種說法，真是有些不負責任”</p>

“我有我的苦衷……”華少傑一臉為難地欲言又止</p>

“有什麽苦衷？你只是任性妄為罷了，喜歡彈琴就彈，不喜歡就扔在一邊，你對什麽事情的態度都是這麽輕率，甚至對愛情……”她吸了口氣，道出自己這幾年的不甘，“對愛情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來不在乎別人的心情”</p>

“我不是……”</p>

向晴卻不給他機會解釋“不是嗎？當年你既然和於卉薇學姐一起羞辱我，像嫌我礙事般把我丟在一邊，連個理由都說不清楚，現在又找我做什麽？你能不能不要再影響我的心情，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她說完立即轉身離開，怕要是再面對他久一點，心中某些信念與堅持便會潰堤</p>

華少傑因她的話臉色慘白，可是他無法解釋，只能自己承擔痛苦</p>

好不容易重逢，她卻要走，這一次他如果又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六年？</p>

“向晴！”他忍不住叫住她，“我看見你甄選會選的曲目了”</p>

向晴聞言一僵，沒有回頭，然而身後男人的聲音，卻清楚傳入她耳中</p>

“《Teals》，Daydre's的《Teals》一首對我們意義非凡的歌，對不對？”</p>

向晴臉上頓時充滿秘密被揭穿的羞窘她當初選這首歌，是因為有十足信心表達旋律中的情感，現在卻被他意外發現她仍忘不了他……</p>

沒有勇氣看他，她繼續直直往前走，但華少傑卻丟下另一個震撼彈，將她的心防炸出一個大坑——</p>

“向晴，我還記得……今天在我們的月歷上，是個特別的日子”</p>

聽見這話，她再也冷靜不了，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離身後的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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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你看起來糟透了”</p>

一見華少傑進門，還在看評選資料的道頓便虧他一句</p>

華少傑和他是美國寇帝斯音樂學院的同學，只是他主修小提琴，華少傑主修鋼琴，雖然華少傑在寇帝斯只念一年就匆匆轉學，但仍和他保持聯系，兩人交情不錯，他還和他學了一口流利的中文</p>

由於欲提升自己在亞洲地區的知名度，所以他合作讚助企業的首選，自然非好友的卡崔那樂器公司莫屬，而為了彌補不能和好友合奏的遺憾，他在選擇合奏的鋼琴家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一個同樣來自臺灣的鋼琴家</p>

“道頓，剛才的甄選有錄音嗎？”華少傑劈頭就問</p>

“有，你要聽嗎？”金主的要求當然沒問題，道頓把方才甄選會的錄影光碟交給他“那裏有電腦，你可以隨意使用”</p>

道了聲謝，華少傑將光碟放入電腦裏，播放檔案，快轉影像尋找，終於找到向晴向評審鞠躬、在鋼琴前坐定的畫面，他立即加大電腦音量，仔細聆聽</p>

當《Teals》的旋律傳來，幾乎從向晴敲下第一個音之際，華少傑的心弦就開始隨之共鳴顫動</p>

他也彈過這首歌給她聽，知道這需要多深的投入及領悟，才能彈出如此豐沛的感情，原來她比他想像中更適合彈琴，只是從前自大驕傲的他，從沒想過這一點</p>

如果時光能倒轉，他處理兩人感情的態度，絕不會那麽輕忽，或許今天也不會落到兩人相見無語，明明想靠近卻又心慮退縮的境地</p>

同樣的旋律一播再播，道頓不禁納悶“你怎麽一直聽同一段？”他的眼光不由得落到電腦螢幕上，“哦，是她，向晴小姐對不對？我對這個候選人也印象深刻”</p>

“嗯？”好友的話引起華少傑的註意</p>

“原因是——她選的曲目太簡單，而且這首曲子不適合參加甄選”發現華少傑眉頭皺起，道頓伸出大掌朝下揮動，隨即解釋“別激動，聽我說完她雖然彈得簡單，但情感上的表現可說是大大超過其他參賽者，就是這種反差讓我印象深刻，所以覆賽時，我希望她能選一首能展現技巧的曲子讓我聽聽看”</p>

“你不用為了我對她放水什麽的，維持你的原則處理就好了”華少傑釋然，淡淡一笑</p>

“這可不是放水我相信以你的耳朵，聽得出向晴有多大潛力”道頓直直望著電腦上的向晴，神情充滿欣賞肯定“她彈琴的方式不刻板、不受拘束，也不像其他參賽者那樣做作，我對她很有興趣”</p>

這話讓華少傑不知該喜該悲，好友對向晴的好奇心，有些逾越他能接受的程度了</p>

“你不需要對她太有興趣，只要做好把關就好”</p>

聽他說得酸溜溜的，道頓啞然失笑，然而下一秒便靈光一閃，“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個心心念念的女孩，難道就是她？”</p>

華少傑陷入沈默，他不想承認，卻也不敢違心否認</p>

“唉，如果真的是她，你要不要給自己一個機會？”語氣一變，道頓由戲謔變為正經八百的鼓勵</p>

“我還有什麽資格？”華少傑終於松口，語氣卻有些沮喪</p>

“道頓，我覺得很矛盾我曾經對不起她，現在又主動找她，不是很奇怪嗎？但我很清楚自己放不下她，心裏吶喊著想接近她，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p>

“是補償，還是愛情？”道頓一語道破，“如果是補償，你有很多方法，但若是愛情，那就覆雜多了”</p>

華少傑只能苦笑若不是愛情，他何苦如此糾結？</p>

“答案很清楚了”道頓拍拍他的肩“你也該從你的世界走出來了，難道你要鎖著自己的感情一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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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晴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從與華少傑重逢的震驚中走出</p>

她每天沿著河岸散步，早上看日出，傍晚賞夕陽，夜裏觀夜景，思索自己和他的過去與現在</p>

只是短短的幾句交談，她就發現他真的變了，過去的意氣飛揚不再，鋒芒盡收，年輕時的活力自信轉成現在的穩重內斂，卻更讓她內心悸動</p>

他對她的影響力實在太大，隔了幾年再見面，那種懷念的、抗拒的、感動的、遺憾的覆雜感情紛至沓來，幾乎讓她無法招架</p>

入秋，已有些寒意，她拉拉自己身上的披肩，對自己苦笑</p>

女人，遇到愛情真是一點用都沒有！</p>

今天家教的時間較早，她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然而慢慢走回音樂教室時，突然發現一輛大型貨櫃車把整間店門都擋住了，工人也在貨櫃後吆喝，似乎在搬動什麽</p>

她納悶地看了一眼，便進到門戶大開的音樂教室，才一進去，就看到吳小慧比手畫腳地指揮著工人</p>

“小慧！”她急忙走向好友，“他們在做什麽？”</p>

一見到她，吳小慧立刻笑逐顏開，抓著她的手興奮猛搖，“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我以為我們音樂教室快倒了，想不到你去參加個甄選，我們就否極泰來了！”</p>

“啊？”向晴仍是一頭霧水“那跟我有什麽關系？”</p>

“音樂教室換新鋼琴了，而且是用極低的價錢換到頂級的呢！”見她依舊茫然，吳小慧索性推著她到鋼琴教室前“你去教室裏看看鋼琴的品牌就知道了”</p>

向晴依言推門進去，只見裏頭原有的十架鋼琴已經有五架換成新的，還有一位雕音師正小心翼翼調整著鋼琴的音淮由於調音師整個人被鋼琴遮住大半，又忙著工作，向晴沒有吵他，只是默默走到一架最接近門的鋼琴邊，仔細一看“卡崔那……”</p>

她好像懂了，是華少傑嗎？可他為什麽要幫她工作的音樂教室？是為了她嗎？</p>

但……她已經和他沒關系了啊……思緒一下子變得混亂，她弄不清楚他的用意，卻又不敢妄自猜測自己對他的影響力有這麽深遠她好想沖到他面前問個清楚，可又擔心自己表錯情，或是得到一個令她失望難堪的答案</p>

“他送這麽多鋼琴來，究竟想做什麽？”她有些懊惱地按了兩下琴鍵，卻被調音師傳來的聲音嚇得頓時縮手</p>

“你說的‘他’，是指我嗎？”只見華少傑平靜地由鋼琴後起身“鋼琴不是送的，是賣給貴音樂教室，只是我打了對折而已”</p>

“為什麽？”向晴本能的問，又看到他手上的調音糙，一堆問題瞬間湧上心頭“你怎麽知道我們音樂教室要換鋼琴？又怎麽會親自來？你們沒有調音師了嗎？”</p>

瞧她那副無措的樣子，華少傑忍不住莞爾“這麽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我們一個一個來，好嗎？”</p>

“誒……好”向晴為自己的急切感到不好意思，一時忘了自己應表現出抗拒他的模樣</p>

她的單純還真是一點也沒變華少傑內心興起一種懷念的愉悅感</p>

“那天和你重逢，你匆匆離開，但我不想就這樣和你失去聯絡，於是打了你在甄選資料上留的電話，是吳小慧接的她原本無意透露你的去向，但我告訴她我沒有惡意，在她告知你們音樂教室的困難後，我就決定用五折價錢出售十五架鋼琴給你們，而折舊汰換的鋼琴，我也會以很好的價錢回收”</p>

“謝謝你”她應該感激他的雪中送炭，卻又覺得平白接受他的恩惠並不妥“小慧不該對你做出這種要求，你也不用親自跑一趟……”</p>

“不是她要求，是我自願幫忙的”因為他欠她的情，遠高於一切物質所能衡量“至於我會過來，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存著一點能夠見到你的希望”</p>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被他直接而大膽的表白嚇住，她突然覺得進退失據他難道不知道，現在她有多麽害怕再與他接觸，多麽害怕自己再笨笨的一頭栽下去？</p>

有人說，人一輩子總會遇到一兩個克星，他對她而言，便是永遠無法抗拒擺月兌的對象啊！</p>

“我承認，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忘不了你，向晴”他認真道，神情中的深情執著不容錯認</p>

向晴本能地退後一步，自我保護機制終於正常運作，她不願再輕易相信他的話，於是下意識退了一步，但卻沒留心背後走來的搬運工人，一個不小心撞了對方一下，扛著鋼琴的工人驟失重心，眼見一架龐大沈重的鋼琴就要壓到她身上，她嚇得尖叫一聲，只來得及閉上眼承受躲不開的巨大痛楚……</p>

“啊——”</p>

可是期待中的痛楚沒有到來，她感覺自己的雙手被緊緊包覆，整個人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p>

向晴驚恐地張開眼睛，發現華少傑一臉痛苦的緊樓著她，用自己的左肩硬頂住落下的沈重鋼琴</p>

他……為什麽？她的眼眶倏地泛紅他為何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她？就算鋼琴砸到她，頂多幫她叫救護車就好，根本不需要替她受這個罪啊！</p>

他是不是，真的仍對她有感情……</p>

“快、快點搬開啊，壓到老板了！”工人們緊張地吆喝著，旁邊的人也來幫忙，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鋼琴擡開</p>

“你沒事吧？”顧不得自己還被他抱著，向晴急忙想檢查他的傷勢</p>

“沒關系”他逞強一笑，有些遺憾地放開懷中的她，以右手護住受傷的左肩“倒是你，沒事吧？”</p>

離開他溫暖的胸膛，向晴突然覺得有點冷，但她選擇忽視這種帶著失落的空虛感，因為他難受的表情更令她擔心“我沒事你很痛嗎？我帶你去醫院……”</p>

“不用了”他搖搖頭，心想頂多痛個幾天就沒事，她比較重要“當一個鋼琴家，手是很重要的，你得千萬小心保護自己”</p>

“我知道，可是你的傷看起來很不對勁……”向晴聽到他關心她的手，心裏流過一絲暖意“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好了”</p>

“我不想去”他再次否決</p>

“真的不要嗎……”即使分離那麽多年，她發現自己還是很了解這個人的脾氣，現在的他肯定在逞強</p>

“不需要，我……”為了表現自己還撐得住，華少傑放開護住肩膀的右手，俊顏卻吃痛地抽搐一下</p>

“去、醫、院！”向晴不再妥協，態度轉為強硬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以他說的話為天，就算擔心也不敢多吭一聲，現在她可沒那麽軟弱了</p>

“……好”果然她一硬起來，華少傑就沒轍了，只能苦笑著讓她拖走</p>

雖然他乖乖聽話了，向晴卻陷入沈思，因為她在無意間，看到他右手背上有道猙獰的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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