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7章

關燈
第57章

謝讓此生恐怕都沒有過這般情緒激烈的宣洩, 到最後,他幾乎是精疲力盡地暈在了宇文越懷裏。

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上午。

屋內的窗戶緊閉著,辨不清時辰, 謝讓迷迷糊糊醒了會兒神, 察覺到自己被人抱在懷裏。他擡起頭, 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容。

少年躺在他身邊,還沒有醒來。

他多半這一夜又沒有睡好, 眼底帶著淡淡的青紫,眉頭也微微擰著。

宇文越年輕力強, 其實不常在人面前露出這般疲憊的模樣。每回這樣,都與謝讓有關。

哪有他這樣做皇帝的, 謝讓屢次傷他的心, 他依舊如此耐心, 如此包容。就連當初盛怒之時, 也不曾真的傷害他。

這些謝讓平日裏從來不提, 但他心裏都明白。

越是明白, 就越是猶疑。

他何德何能啊……

謝讓怔怔望著面前的人,擡起手,像是試圖撫平對方眉宇間的褶皺。

可他剛一動作,淺眠的少年立即被驚動了。

他眼還沒完全睜開, 先下意識將謝讓摟緊了點, 嗓音帶著啞意:“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還疼嗎?”

謝讓靜靜望著他,沒有回答。

少年似乎真是困倦至極, 努力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把眼睛順利睜開, 自暴自棄般把腦袋埋進謝讓肩頭,意識都不清晰, 哼哼唧唧的:“幹嘛不理我啊……你理理我……”

謝讓沒忍住笑出了聲。

還皇帝呢,誰家皇帝早晨睡不醒還撒嬌。

果然還是個小孩。

謝讓失笑搖頭,擡手摸了摸那顆毛絨絨的腦袋。

溫柔的撫摸漸漸喚醒了思緒,宇文越意識逐漸清晰,他睜開眼,看見的便是懷中人含笑的眼。

楞了下神。

謝讓眼底笑意更深:“睡傻了?”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小聲問:“……我還在做夢嗎?”

不然,怎麽會看見老師這樣對他笑。

自從將人帶去行宮,他們的關系便近乎僵持。宇文越知道自己是用了卑劣的手段,將人強行留在身邊。

對方這段時間過得並不開心,所以,就算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也是淡淡的,疏離的。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在這人臉上,看見這樣的笑容了。

“嗯,是在做夢。”謝讓眼底笑意微斂,淡聲道,“所以,陛下還是接著閉眼睡覺吧。”

回應他的,是摟住自己的那雙手臂忽然施力。

宇文越猛地翻過身來,將謝讓壓進床榻:“再笑一次。”

謝讓:“……”

“再笑一下嘛。”宇文越靠近了他,聲音低沈又柔軟,像是在撒嬌,“笑一下,我什麽都給你。”

謝讓:“…………”

這是從什麽惡俗話本裏學來的情話嗎?

他成天都在看什麽玩意???

謝讓有些氣惱,完全不記得,先前留在後宮無聊時,是他自己找來了一堆民間話本,讓宇文越讀給他聽。

少年這會兒倒是清醒過來,一雙眼明亮而炙熱,這麽居高臨下望來,叫謝讓任何反應都無所遁形。

謝讓抿了抿唇,著實不適應被人這麽盯著,更別說笑出來。他嘗試了一會兒,只能無奈放棄,故意板起臉:“睡覺去,又是一夜沒睡吧,不困嗎?”

“不困。”但雙眼都是紅的,裏頭還有血絲。

謝讓板著臉,靜靜與他對視。

宇文越氣勢頓時又弱下來,他抓著謝讓的手腕,小聲問:“那……我能抱著你睡嗎?你能保證,不會趁我睡著又跑掉吧?”

謝讓眸光微動。

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敢好好休息嗎?

可他不是……

謝讓偏過頭去,被宇文越抓在手裏的手腕上已經不見那熟悉的鐐銬。那對鐐銬,正靜靜躺在床頭的小案上。

“不是說離開村子就重新戴上嗎?”謝讓問,“怎麽不戴了?”

宇文越道:“你太累了,我怕你睡得不舒服。”

所以他寧可這樣一整夜不睡覺,寧可這樣生生守著他。

被拋棄過一次的小狗,再也不會輕易信任別人,只能用這種方式,笨拙地獲取安全感。

謝讓無聲地舒了口氣。

他從宇文越的鉗制中掙脫出來,探身出去,取過了那放在床頭的鐐銬。

這對鐐銬是宇文越特意找人定制的,材質輕便,雕刻精美,比起鐐銬,更像是一對精巧的金手鐲。謝讓將鐐銬扣在自己手腕上,再牽過宇文越的手。

少年眼神亮起來,呼吸也頓時變得急促。

“看見鏈子就開心,你真是小狗嗎?”謝讓沒好氣地問。

只有小狗,才會在被主人套上項圈時,表現得這般高興。

宇文越神情無辜:“汪汪。”

謝讓:“……”

謝讓直接給了他一拳:“以後不許再學狗叫,你是一國之君,讓人聽見像什麽樣子?”

但謝讓力氣小,拳頭錘在身上軟綿綿的,說是小貓輕撓也不為過。宇文越望著他不說話,眼神愈發炙熱。

謝讓不敢與少年對視,幹脆利落將那鐐銬扣在對方手腕上,道:“現在我跑不掉了,睡吧。”

說完,還翻身過去,背對對方。

屋內陷入短時間沈寂。

過了許久,身後才傳來鎖鏈輕響,是宇文越俯下身來,將謝讓重新摟進了懷裏。

輕柔的吻落在頸後,謝讓呼吸一緊。

但對方並沒有再做什麽。

他只是這麽摟著謝讓,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就這麽陷入沈睡。

.

待宇文越休息充足,已經是當日午後。

昨日,宇文越是帶著謝讓回到城中,尋了一間客棧落腳。吃飽喝足後,謝讓也沒再耽擱,催促著宇文越再次上路。

他們來這江南,最重要的目的,本是要替宇文越尋醫治病。

那位姓葛的大夫隱世多年,知道他住在哪兒的人,其實不多。宇文越為了打聽他的住處,派人來江南尋覓了足有數月,時至今日,也不過是掌握了大致方位。

二人乘馬車出城,一路往南行了好幾日,翻過了數座高山,跨過了數條河流,才終於接近了那神醫的隱居之處。

“要是被我發現,那是個欺世盜名之徒……”宇文越不知多少次咬牙說出這話。

這也不能怪他。

誰讓那神醫住的地方實在偏遠,不僅沒有船,有些地方甚至馬車都難走,只能騎馬進入。幾天下來,就連宇文越都被弄得疲憊不堪,何況謝讓那美人燈似的身子。

謝讓已經被那山路顛得吐了好幾輪,整個人懨懨的蜷在馬車角落,連搭話的力氣都沒了。

馬車停在路邊休息,宇文越倒了杯剛煮好的梅子茶,遞給謝讓:“喝了吧,會舒服些。”

謝讓懶得動彈,只略微低頭,就著對方的手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間充盈口腔,很快緩解了腹中的惡心感。

宇文越上回給他煮梅子茶,還是去年冬日的事。一年過去,少年這煮梅子茶的手藝,已經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

謝讓慢慢喝著茶,想起那時的事,沒忍住笑了下。

“你笑什麽?”宇文越問。

“笑你。”謝讓笑得悶咳兩聲,才道,“你不記得了?去年冬日,你也天天變著法給我煮梅子茶,因為那時你誤會我……”

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完,但宇文越知道他想說什麽,耳朵肉眼可見地紅起來。

“別、別說了……”宇文越視線躲閃。

謝讓頓時笑得更加開懷。

宇文越面紅耳赤,氣惱地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咬牙:“不許笑了,再笑我就——”

謝讓含笑看他:“你就怎麽?”

“我就……”少年紅著臉放狠話,“我就把你弄得真有。”

他這話當然只是說說,這幾日謝讓舟車勞頓,少年就連臨時標記都不敢太用力,哪敢真對他做什麽。

可謝讓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卻淡去幾分。

宇文越還當謝讓是生氣了,連忙想解釋,卻聽謝讓悠悠道:“我不可能的。”

宇文越眸光微動。

謝讓靠在窗邊,神情不知為何帶上了幾分落寞:“阿越,你是一國之君,這江山社稷不能沒有人傳承。如果你仍對我抱有期待,覺得與我在一起,也能孕育後代,還是盡早絕了這個心思吧。”

宇文越微微怔楞,似乎沒明白謝讓為何會忽然說出這種話。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認真道:“我沒有。”

謝讓擡眼看他。

“我承認,一年前……誤會的時候,我心中是有些開心的。但那不是什麽後繼有人的喜悅,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宇文越握住謝讓的手,輕聲道,“因為那是你,我才會開心。”

“懷謙,我不在乎的。”宇文越道,“我一早就想好了,皇室中有那麽多後輩子嗣,回去之後我們就挑一個過繼過來。你我一同教導,他必然能擔大任。”

“你相信我,懷謙。我從來沒有對這些抱有期待,一刻也沒有。”

謝讓垂下眼,沈默不語。

宇文越註視著他,漸漸意識到了什麽,小聲問:“你……和我想法不太一樣,對嗎?”

這個問題,宇文越其實隱隱約約有些感覺。

他看得出來,謝讓是很喜歡孩子的。

許是當年家破人亡留下的創傷,謝讓雖然沒有記憶,但他潛意識裏,對血脈親緣有著強烈的渴望。所以,他心中長久的留有不安全感,希望與人維系親近關系,希望擁有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世上,與他血脈相連的人已經不存在了,但如果能孕育後代……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去想辦法。”宇文越連忙道,“馮太醫不是說過嗎,中庸並非不能生育。上回……多半是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再想想辦法。”

“你別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你如果願意,我自然也是想的。我只是……”

謝讓一言不發,宇文越那邊口風已經變了好幾個來回。他輕輕笑了下,打斷道:“行了,怎麽還沒完沒了,我何時說過我願意了?”

宇文越啞然。

少年頓時變得垂頭喪氣,他俯下身來,把謝讓摟進懷裏,悶聲道:“反正,你就算想要,也只能和我。我什麽都滿足你,你不能去找別人。”

謝讓簡直拿他沒辦法。

他無聲嘆了口氣,揉了把對方毛絨絨的腦袋,正想說什麽,卻聽馬車外有聲音響起。

“陛下,前方似乎有幾條岔路,可要派人先去探一探?”

他們仍不清楚那神醫的具體住所,只在附近的村落打聽到,對方是住在這山中。這附近的山嶺連綿不絕,宇文越原本是想在山腳住下,派人進山把人找到之後,再行求醫。

可謝讓堅持要直接進山。

如今天色將暗,在山中迷路可不是小事,宇文越正想命人先行探路,卻見謝讓搖了搖頭。

他掀開車簾往外看去,思索片刻,道:“走右邊那條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