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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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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對不上暗號, 奚太後與他多半就不是相同的來歷了。

謝讓心中略有失望,同時,也更加懷疑。

真的有人會在沒有經歷任何變故時,忽然性情大變麽?

回到皇宮後, 謝讓派人將奚太後送回她以前居住的慈寧宮, 還留下一隊禁軍看守。

當然, 名義上是為保護她的安全。

奚太後對此雖有不滿,但並未抗拒。

她對謝讓仍有防備, 謝讓對她同樣懷有戒心。能允許她住回原本的寢宮,而不是換一處軟禁之地, 已經是在讓步。

識時務者為俊傑,奚太後明白這個道理。

回了宮, 謝讓也沒有歇下。

他先前病了小半個月, 這期間所有政務都是宇文越獨自處理。尋常事務小皇帝現在已經能夠獨立處理, 但有些大事仍然拿不準, 需要與謝讓商議。

二人這一忙, 就忙到了黃昏時分。

宇文越要去喚太監傳膳, 謝讓道:“隨便吃點就行,不餓。”

“那怎麽成?”宇文越卻是皺眉,“你現在不能餓著,對……對身體不好。”

少年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謝讓從奏折中擡起頭來, 後者含糊道了句“聽我的”,轉頭往外走去。

那背影, 怎麽看都覺得是在心虛。

謝讓無奈嘆了口氣, 片刻後,傳上來的晚膳果真又是以酸甜、酸辣的菜肴為主。

少年藏不住事, 謝讓早猜到他是誤會了。

這小傻子也不知從哪裏知曉了那些所謂懷孕的身體反應,又弄得個一知半解,將謝讓先前的身體不適全歸結到了這上面。

也不想想,他們那次之後,才過去多久。

就算真有什麽,也不會這麽快在身體上顯出反應。

原先沒有與他明說,是覺得對方慌慌張張的樣子頗為有趣,想逗他玩玩。

但抵不過這人天天變著法給他吃酸的。

到底是哪本閑書裏寫的刻板印象,凈會誤人子弟。

謝讓望著那滿桌菜肴默不作聲,宇文越忙問:“不合胃口嗎?”

他瞥了少年一眼,故意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有,只是覺得近來禦書房的菜品沒先前豐富了,換禦廚了嗎?”

宇文越:“你喜歡先前那樣?”

謝讓藏起眼底笑意,輕輕應了聲。

輕松解決。

.

當今聖上在城外遇襲的事很快傳遍了朝野上下。

蕭長風行事幹凈,手下的人一個賽一個嘴嚴,外人只知他及時趕到,救了聖上的性命。可那群刺客下落如何,是什麽身份,又是死是活,全都無人知曉。

當今聖上短時間內兩次遇襲,朝堂上一時間議論紛紛。

雖然知情者少,但結合聖上將奚太後接回宮一事,不少人都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奚家。

直到這時眾人才發現,奚家家主,也就是奚太後的另一位兄長,在聖上遇刺的那天下午,便以回鄉省親的名義帶著親眷離開了京城,只留下幾名旁系坐鎮。

這下,奚家人畏罪潛逃的猜測,更是甚囂塵上。

那議論一直持續了十來天,轉眼到了月末,當今聖上派人去了定遠侯府,請蕭長風進宮一敘。

名義上是天子召請,蕭長風實際見到的卻是謝讓。

謝讓在禦書房內煮了酒,主動給蕭長風倒上後,沒忍住,給自己也添了一杯。

蕭長風只是笑笑:“終於可以動手了?”

“嗯。”謝讓將酒壺放回爐上,淡聲道,“奚家人昨日到了益州,現在多半已經與反賊見上面了。”

奚家人逃離京城之事,謝讓自然是知道的。

不僅是知道,還一早就派人暗中跟著,掃清阻礙,勢必要讓他們順利與奚無琰的舊部匯合。

蕭長風嗤笑:“為了你家那小皇帝,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謝讓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不置可否。

奚家現今那家主,無論是學識還是謀劃,都遠遠比不上奚無琰。若他足夠聰明就會明白,這個節骨眼跑去投奔奚無琰的舊部,絕不是個好主意。

先前刺殺一事,蕭長風已經掌握了證據,是因為謝讓授意,才暫時按下不表。

奚家人意圖謀反已是板上釘釘,一旦他們到了益州,不管有沒有與奚無琰的舊部見上面,奚黨那謀反的罪名都是坐實了。

事實上,就連奚黨內部,這些天也有人試圖阻攔他們。

不過,都被謝讓事先派去的人除去了。

奚家人離京後一路順風順水,實際每一步都走在謝讓的計劃當中。

蕭長風道:“要是我,才不幹這麻煩事。”

要換做是他,恐怕第一時間就派兵追去,將人抓到後,再順勢南下,直接把那夥反賊連帶著當地豪紳一網打盡。

哪需要尋什麽正義之師的名頭。

說到底,還是怕小皇帝的名聲受到影響。

謝讓卻是悠悠嘆了口氣:“我要是不對小皇帝好點,你們又要懷疑我了。”

蕭長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沒有答話。

他現在對面前這人依舊將信將疑。

謝讓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裏,這般為了小皇帝勞心勞力,蕭長風捫心自問,他是做不到的。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既然能夠這麽盡心,為何以前要那般打壓皇權?

什麽看在小皇帝年幼,擔心對方不能好好治理國家這種理由,在他這裏可說不通。

而且……

謝讓大致猜到蕭長風在想什麽,平靜道:“這兩日,我會將禁軍兵符歸還聖上。”

蕭長風一怔。

“你就是不放心這個吧。”謝讓給他又斟了杯酒,眼底含著笑意,“擔心我是故意將你調去南方,想讓你與那夥反賊兩敗俱傷,我好從中獲利。”

奚黨殘部勾結了地方豪紳,兵力不比蕭長風弱。加之益州附近山嶺眾多,在塞北大漠打仗打慣了的軍隊,去了那裏不一定能討到好來。

這場仗,會比許多人想象的困難許多。

謝讓收斂笑意,正色道:“我不會這麽做。”

青年眸光沈靜而堅定,蕭長風與他對視片刻,忽然明白為何當初他回京見到謝讓之後,很快打消了要殺了他的念頭。

因為這人的眼神。

就像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與他舉杯對飲,坦蕩說出了自己的理想:“考取功名,自然是為了報效國家。”

“他們都說大梁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從此之後只會一日日衰落下去,但我不信。我的願望,是讓大梁恢覆往日榮光,不,要比那更強。”

“要讓大梁成為這片大地上最強盛的國家,臣民歸順,萬國來朝,誰也不敢欺負。”

“若不是為了這個,我為何要千裏迢迢來到京城?”

蕭長風已經記不清當年他是如何回答的,多半是笑他酒後胡言,狂妄至極。他一介武將,尚不敢許下如此宏願,一個小小文人,怎麽可能做到?

然而,如今五年過去,雖然尚未達到他當初想要的程度,可這人切切實實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即將走向毀滅的國家。

時光流轉,那雙眼中已經不再有當年的狂妄,其中的堅定卻從未變化。

蕭長風略微失神。

他輕聲笑笑,舉杯與謝讓碰了一下:“那本將軍就再信你一回。”

信他的夙願從未改變。

信他,的確有讓這個國家走向強盛的能力。

.

謝讓與蕭長風飲完了一壺酒,派人送他出宮。

或許是因為近來天氣回暖,自半個月前病愈後,謝讓的身體好了許多,就連喝了整個冬天的湯藥都暫時停了。

今日略微放縱了些,他送走蕭長風後隱隱覺得有些頭暈,索性也回了乾清宮。

這個時辰,宇文越正在學騎射,謝讓趁著少年還沒回來,回寢宮沐浴更衣,躺下休息。

這一躺,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謝讓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再睜眼時,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床邊的宇文越。

少年正在批閱奏折,見他醒來,連忙彎下腰來:“如何,有哪裏不舒服嗎?”

謝讓睡得腦中昏昏沈沈,聽他這話有些疑惑。

他偏了偏頭,聽見對方小聲道:“都說了不讓你喝酒的。”

“……”謝讓無奈,“哪個奴才這麽多話……”

虧他睡前還叮囑過別告訴宇文越,甚至特意沐浴換了身衣服。

還是被發現了。

“沒人說。”宇文越將他散亂的發絲拂到耳後,“我一聞就聞出來了。”

謝讓這身體壓根藏不住秘密,微醺的身體就連信香也染上了些許酒意,宇文越剛進門就察覺到了。

“鼻子這麽靈,你是小狗嗎?”謝讓笑著道。

宇文越垂著眼眸,沒有回答。

瞧著像是有些難過。

這神情看得謝讓心都軟了,頓時意識到他在想什麽,忙道:“你別胡思亂想,我可不是因為什麽應酬喝的。”

宇文越低聲問:“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謝讓道,“我和蕭長風談的是國家大事,就算他再有戒心,也不需要以這種方式拉近關系。我……我今天就是嘴饞了。”

宇文越還是不說話,謝讓無奈:“好,我保證,以後肯定不這樣了,行了吧?”

少年點了點頭,總算笑起來,扶著謝讓坐起身。

“……你故意的吧?”謝讓反應過來。

宇文越動作一頓,取過架子上的外衣,軟聲道:“但我真的很擔心,你身體才剛好一些。”

那眼神平白把謝讓看愧疚了,只能又再三保證不會再犯,還答應讓太醫來給他診個脈,才勉強把人哄好。

謝讓乖乖坐在榻上讓馮太醫診脈,視線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對方低著頭,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

謝讓已經許久沒和馮太醫說上話。

這段時日,因為他的身體逐漸恢覆,太醫沒有像先前那樣頻繁出入乾清宮。

每隔幾日來給謝讓例行診脈,來的人也不是馮太醫。

今日約莫是太醫院無人,宇文越又催得緊,此人才萬不得已親自過來。

謝讓若有所思,後者已經收回手,道:“回陛下,謝大人身體恢覆得很好,近期當以食補為佳。”

果真又是相同的結論,謝讓點點頭,宇文越卻是問:“沒診出其他的嗎?”

謝讓:“……”

馮太醫疑惑:“其他的是指……”

宇文越沈默片刻,搖頭:“沒事,你先回吧。”

馮太醫道了告退,離開寢殿。

謝讓悄然擡眼看向面前的人,有些無奈。

他知道少年有些誤會,卻並未戳穿他。

這個年紀的孩子好面子,要是被他當面戳穿,多半會覺得難為情。

左右這事對他沒什麽影響,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他的身體並無任何異常,自然能解除誤會。

可這都快一個月了,這人竟然還沒反應過來?

腦子被狗吃了?

謝讓在心中嘆息,有點後悔之前想逗著他玩,沒第一時間澄清。現在想要解釋,卻找不到契機了。

宇文越確實沒有懷疑。

確定謝讓身體並無異樣後,他安心了不少,彎腰將人扶起來:“今天想吃什麽,我去讓人備膳。”

謝讓隨意點了幾道兩人都喜歡吃的菜,宇文越點點頭,轉身往外走去。

剛走出寢宮,卻看見一道身影立於院中。

是馮太醫。

馮太醫站在院子裏,正與身旁的小太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視線卻止不住往寢宮的方向瞟。

見出來的人是宇文越,他頓時不再理會旁人,走上前來。

“陛下,借一步說話。”馮太醫道。

宇文越心頭當即重重一跳。

他連忙屏退左右,將人帶去偏院僻靜處:“怎麽回事,是太傅身體有異?”

“非也。”馮太醫道,“謝大人身體安好,老臣絕無虛言。”

他頓了頓:“老臣是想問……那位的事。”

宇文越:“……”

懸著的心緩緩落回肚子裏,宇文越閉了閉眼,忍下發火的沖動:“你想問什麽?”

馮太醫繼續道:“算算日子,這段時日應當就能確定那位……是否當真懷有身孕,還望陛下早做準備。”

宇文越被他嚇得心煩意亂,沒好氣道:“已經讓人診過了,沒診出來。”

“陛下莫急。”馮太醫還當他是因為此事煩憂,解釋道,“雖說大部分人會在一個月左右能診出,但對方若是中庸,或許會稍晚一些。”

馮太醫笑了笑,繼續寬慰道:“既然先前服的避子藥是假的,陛下的信香加上那藥香催化,按理孕育子嗣應當不會有任何問題,陛下安心等待便好。”

宇文越:“……”

就是這樣才安心不下來。

他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麽把事情告訴謝讓,脈象上暫時診不出來,對他其實還算好。

但他也知道,這種事不能拖得太久。

再拖著不解釋,就算把他那玩意切了,老師都不一定能消氣。

宇文越心中頗為絕望,隨口應付兩句,便打發馮太醫離開。

後者朝他行了禮,率先走出庭院,腳步卻猝然一頓。

宇文越心底頓時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大腦尚未反應過來,心跳已經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幾分。宇文越繞過庭院圍墻,青年不遠不近站在前方回廊下,神情逆著遠處的夕陽,看不真切。

宇文越張了張口:“老……老師……”

後者沒有回答,他冷冷看了宇文越一眼,轉身拂袖而去,只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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