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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蓮千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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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蓮千層(三)

周軒想到裴羽對老板娘的那種在乎, 自己不知多久才能在她心裏超越對方,被酒精燥熱得一晚上沒睡好之後,第二天就憋了一肚子壞水兒去找謝醫生。

本來礙於謝醫生的權威, 他還有點猶豫膽怯,但看到他那含笑的表情, 對比自己的孤枕難眠, 周軒就感覺不是很暢快。

“謝老師, 說真的,其實我們大家都有點好奇, 牙醫跟甜品師在一起,不會發生爭執嗎?”

上回其他人問這個問題, 被周軒指著那條藍莓乳酪貝果的朋友圈懟回去了,但今天他故意問到了謝醫生面前來。

謝景和一眼洞悉了他的想法,點著臺面:“怎麽,你很想看我們吵架?”

周軒一聽他的語氣, 立馬又慫了:“怎麽會呢,我這不是關心你們, 提前憂慮你們將來可能會面對的三觀問題嗎?”

“那我還得謝謝你?”謝景和嗓音清冷, 不緊不慢地說, “我還以為你最近會比較忙, 原來很閑嗎?要不下班一起去實驗室?”

媽呀, 謝醫生這是要跟他互相折磨啊!

“我忙!”周軒認輸, 趕緊溜了。

但中午,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謝醫生跟沈宜甜聊天的時候, 還是跟她說:“大家不知道我喜歡吃甜品,總覺得我們在觀念上容易起沖突。”

沈宜甜正在家打發淡奶油, 外放著通話:“啊,牙醫一般都不會太認同吃甜食對吧?”

“估計他們是這麽想的吧。”

沈宜甜說:“你反過來想,要是世界上大家都那麽自律地不吃甜食,牙醫收入豈不是要驟減?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明明是牙醫的衣食父母,你們卻反過來勸大家少吃甜食,是不是很過分?”

謝景和聽著她的邏輯,不說話,只是笑。

“但是呢,過量甜食確實會對身體有一點點不好,這時候有你們醫生兜底,大家就能吃得更放心了,對不對?”沈宜甜說著靈機一動,“要是我能直接把有牙齒隱患的顧客介紹去你那就好了。”

“你還想先賺甜品錢,等他們把牙齒吃壞了,再讓我賺看牙的錢?”謝景和順著她的思路說。

“我們真是越來越心有靈犀啦!”奶油打發好了,沈宜甜放下工具,拿起手機走出廚房,更專心地跟謝醫生聊天,“這麽一來,咱們家的收入是不是可以翻倍?”

謝景和略想了想,實話告訴她:“有點難,操作不過來那麽多病人。”

沈宜甜想起他的號只愁掛不上,沒有掛不滿,根本不需要另外介紹病人了:“什麽時候周醫生技術精進一下,我介紹給他好了。”

“膽子大了,當著我的面為別的男人考慮?”

“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麽。”沈宜甜嗔他。

謝景和最難抵抗她這樣的聲音,人還在醫院,心卻要飛回家了,只可惜還有兩天才開始春節假期。

他看著時間,午休快結束,卻舍不得掛斷電話,趁著最後幾分鐘跟她多說幾句:“剛剛聽你那邊的聲音,在做什麽甜品?”

“榴蓮千層。”沈宜甜說。

“這個季節還有榴蓮?”

“有錢什麽買不到?”沈宜甜反問。

她說得很有道理,謝景和要進科室了,最後說:“你喜歡榴蓮?我也好久沒吃這個了,等我回來跟你一起吃。”

但是沈宜甜有點遺憾地告訴他:“可是這個我是給裴裴做的……她比較喜歡吃榴蓮。不過我多做了些餅皮,如果榴蓮夠的話,我就勻一些出來給你做。”

想了想,沈宜甜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概率不太夠,現在榴蓮貴,我沒買太大的……”

謝景和:“……小壞蛋。”

掛斷電話前,他聽到她在那邊咯咯地笑,謝景和進科室的時候,大家都心照不宣,他是又跟太太打電話去了。

到了下午下班時,謝景和走出診室,正好聽到周軒和幾個女醫生湊在一起討論著什麽。

謝景和本來急著回去,但是想著這人正在追求自己太太非常在意的好友,克制住急切,走過去聽了一下。

“冬天的草莓車厘子,夏天的荔枝榴蓮,滿足這些,女孩子一定會感動!”一個女醫生信誓旦旦地說。

周軒一臉堅毅:“嗯,我已經下單好了草莓和車厘子!”現在正是冬天,按照這個理論,就得買草莓車厘子。

謝景和頓了頓腳步,因為答應過甜甜,不能幫周軒“對付”裴律師,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去提點他一下。

他還在猶豫,其他人已經看到了他,跟他打了招呼,周軒也擡頭看見了他。

謝景和拿不準告訴周軒裴律師的喜好,算不算幫他“對付”裴律師,但也做不到看著他走彎路視而不見,心想即使他不說,按照這個理論,等夏天裴律師也就能收到周軒的榴蓮了,遂道:“送什麽也得看對方喜歡什麽吧,現在的東西都有反季節的,不一定要按季節來。”

周軒是真的上心了,難得聰明地聽出謝醫生話裏有話,還想追問,謝醫生卻借口急著回家走了。

……那歸心似箭,真是追都追不上。

謝景和想的卻是,不出意外,甜甜已經把那個榴蓮千層送給裴律師了,只要周軒看到,但凡他聰明一些,就能明白怎麽回事。

他回家後跟沈宜甜說了這件事,總結說:“至於能不能看到,那就看他們兩個的緣分了。這樣我不算偏幫周軒吧?”

沈宜甜點著他的額頭:“這還不叫偏幫呀,上次都說了他們住一塊兒,看到的概率多大呀!你就是故意幫周醫生,太壞了,今天的榴蓮千層不給你吃。”

“嗯?不是說榴蓮不夠?”謝景和說,“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今天吃不到榴蓮千層,就吃點別的。”

沈宜甜以為他帶了別的甜品回來:“吃什麽?”

謝景和抱著她說:“吃這個小甜心。”

沈宜甜一彎腰從他懷裏溜走了:“那你今天可吃不到了,我可是絞盡腦汁從閨蜜的千層裏克扣了榴蓮,給你也做了一份。”

她從廚房出來,捧著一小份榴蓮千層,笑得甜甜的,謝景和覺得她和她手裏的甜品,好像都在發光。

他們一塊兒吃了榴蓮千層,謝景和認真地問她:“我那麽做,真的沒關系吧,我會擔心這樣對裴律師來說不公平。”

“我剛才逗你的,今天送千層的時候,我又跟裴裴聊了聊,確認她對周醫生應該也有好感。”沈宜甜說著,從他腿上站起來,“不過你給周醫生提供了情報,我也要給裴裴提供反向情報!”

“什麽情報?”

“我要把你提示了周醫生的事,告訴她。”

謝景和失笑,看著她趴在沙發上,劈裏啪啦地敲屏幕去了,寵溺地搖了搖頭,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裴羽收到沈宜甜信息的時候,周軒正好看到她在吃榴蓮千層,蹭了一塊之後還表示他也很喜歡吃榴蓮,下次買個榴蓮一起吃。

她給閨蜜回了一個“收到”的表情包,眼珠轉了轉,看向周軒。

沈宜甜把消息說到就自覺完成了任務,放下手機,去廚房找謝醫生。

他正在切菜,聽到動靜偏了偏頭:“反向情報提供好了?”

“嗯!”

沈宜甜覺得做家務的男人看起來真是賢惠又賞心悅目,一個沒留神,就從背後抱了上去。

“做正事呢。”謝醫生無奈地說。

“這樣抱著,又不影響你動手。”

“誰說不影響?”謝景和慢條斯理地說,“人是一個統一的有機整體,你影響到了我的心臟,進而影響血液循環,影響神經系統,最後影響到我動手。”

沈宜甜被他說得心裏甜甜的:“謝醫生,你說話真好聽,多說一點,我愛聽。”

謝景和放下刀具,轉身反抱住她:“說不出了,都不想吃飯了,只想吃小甜心。”

“不行不行。”沈宜甜退出來一點,讓他繼續做飯,“我們要好好吃飯,不能得胃病。”

謝景和認命地繼續做飯。

他切好了一盤西紅柿,想做西紅柿炒蛋,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始炒,小壞蛋就在旁邊偷吃西紅柿。

要是說她一句:“再吃就做不成菜了。”

她還理直氣壯:“我從小吃番茄炒蛋,都恨不得裏面沒有番茄。”

謝景和又舍不得真說她什麽,甚至他內心就想這麽寵著她,以至於拿她全然沒有辦法,只能說:“以前怎麽沒看出你這麽頑皮?”

“誰讓你遇見我太遲了呢。”沈宜甜眉眼舒展,“你要是早十來年認識我,一眼就能發現我原來是這樣的。”

謝景和聽了,倒不覺得她之前是偽裝,只覺得命運竟然把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捉弄到那樣文靜乖巧。

所以她能重新活潑乃至淘氣起來,他很歡喜。

他確實不太會說甜言蜜語,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打心底裏想告訴她的。

他說:“我本來以為我不喜歡太活潑的女孩子,現在才發現不是。我只是那時候還沒遇上活潑的你。”

沈宜甜覺得這句話,她能記在心裏,一輩子反覆回憶,反覆快樂。

-

如果說曾經沈宜甜跟裴裴形容他們的約會是“吃飯,吃蛋糕”的循環,那麽現在可以更簡約地將他們的生活概括為“吃,睡”的循環。

唯一的區別是,前者尚且還能面不改色地跟朋友說,後者卻是關系再好也說不出口。

又一輪這樣的循環後,謝醫生抱著渾身慵懶的小姑娘靠在床頭,精致的丹鳳眼裏透著饜足,更顯英俊非凡。

“想來裴律師一定會收到周軒的榴蓮了,你呢,喜歡冬天的草莓車厘子嗎?”

他的聲音低低的,又溫柔,像冬天落在松樹上的積雪。

沈宜甜晚餐前已經聽他說過那句“冬天的草莓車厘子,夏天的荔枝榴蓮”,這會兒就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喜歡的話,你準備怎麽做?”

“當然承包了。”

“夏天呢?”

謝醫生財大氣粗:“也承包了。”

隨即就聽到她得逞地偷笑。

謝醫生感覺不太妙:“又笑什麽?”

沈宜甜埋在被子裏笑得扭來扭去,好一會兒才鉆出來:“謝醫生,你知道我要是認真開店的話,每年對這些水果的消耗有多大嗎?”

謝景和不由得感慨:“這樣的話,好像真是一筆很大的支出。”

但他緊接著也驕傲起來:“好在我還供得起。”

“這說明我們還挺配的吧?換個人你的財力都突顯不出作用。”沈宜甜說。

謝景和很配合地說:“多虧謝太太,讓我的收入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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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年關。

在沈宜甜的計時體系中,“過年”是很重要的一個節點。

謝景和還記得相識之初,她說“過了年就二十五”,當時只覺得她像孩子一樣單純可愛,後來才知道,過年這天就是她的農歷生日。

裴裴跟家裏關系不好,獨自在外租住,很少回家,大多時候都能陪著她,但過年例外。無論如何,過年都是要回家的。

因此這一天,沈宜甜總是一個人在家,既過不成年,也過不成生日。

可是今年謝醫生說會陪她過年,也陪她過生日,而且是一整天加上一整夜。

一整天就已經足夠令她滿足,何況還要一整夜。

她想象不出要真是那樣,自己會有多快樂,也不太敢去想,怕期待太高,反而會失望。

其實只要像平時那樣,平平淡淡地與他一起度過這一天,她就覺得足夠足夠幸福了。

謝景和的春節假期就從這一天開始,他一大早就起來,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面,很傳統素凈加了荷包蛋那種,沈宜甜下樓一看到,眼眶就熱了。

他只想給她過一個久違的生日,卻低估了這件事對她而言的重要程度,怎麽也沒想到就這樣一碗面,會讓她感動至此。

好在沈宜甜克制住了,吸了吸鼻子,坐下把一碗面吃得幹幹凈凈。

他摸了摸她的頭,誇她:“真棒。”

吃完早餐,就帶她回趙家老宅。

趙家上上下下,包括謝院長都在,舅媽看到她就說:“小壽星到了,今天真是雙喜臨門!”

所有人都跟她說了生日快樂,還有一連串的吉祥話,連同過年的喜慶一塊兒說了。

傭人們也就讓他們回去過年了,上午舅媽就帶著大家一起包餃子,做各種好吃的,炸了丸子,把幾個小輩喊到廚房,讓他們先吃。

雖然在場的小輩中,最小的也是大學已經畢業的趙小顏,最大的是謝醫生……

“在咱們家有下一輩之前,你們都還算小孩子。”舅媽說,“所以今天盡管玩,盡管鬧騰,誰也不能說你們。”

吃完午飯,沈宜甜趙小顏跟謝醫生三個人,就在小廳裏鬥地主,沈宜甜今天手氣特別好,從另外兩個人手裏贏了不少錢,玩得差不多,舅媽也來加入他們。

四個人不太好鬥地主,趙小顏就提議打麻將,沈宜甜不會,舅舅表示不是問題,他三言兩語講了一遍規則,然後給她當軍師,教他打。

沒過多久,謝院長和趙老爺子也過來了。

謝院長看了一會兒就說舅舅:“你牌技不行,還是去幫弟妹吧,這裏我來教。”

趙老爺子也很想教外孫媳婦,可惜被謝院長搶了先,只好湊到趙小顏那邊去看。

謝院長的能力毋庸置疑,他連打牌都好像在做數學題,沈宜甜有他幫忙,簡直如有神助,把把都贏。

她忍不住看了眼謝醫生,看來謝院長還是比他棋高一著啊。

謝院長也有些得意,覺得自己寶刀未老。

打完牌全家合力做了晚餐,吃得很早,但冬天的夜晚也降臨得很早。

他們吃完年夜飯,又吃了生日蛋糕,蛋糕是沈宜甜前一天做好送過來的,每個人都吃了,包括謝院長,他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對這些東西的排斥,讚不絕口。

吃完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大家就一起放煙花,還拍了全家福的大合照,最後趙老爺子給他們每個小輩都發了壓歲錢。

謝景和帶著沈宜甜告辭的時候,趙老爺子特別神采奕奕地說:“我們家好多年沒這麽熱鬧地過年了,你嫁進來,家裏都熱鬧多了。”

沈宜甜在車上就問謝醫生:“以前你家不這麽過年嗎?”

謝景和說:“多一個人,總更熱鬧一點。”

而趙家,舅媽正在跟老爺子說:“小和是真喜歡她啊,還專門來挨個拜托我們。”

“過年就該這樣才好。”趙老爺子說,“前幾年你們都自己顧自己的,一點年味都沒有,以後不用他說,我們家就這麽過年。”

沈宜甜不知道,她只是坐在車上,按下車窗,冬日凜冽的風呼呼吹來,幹凈清爽。

謝醫生又帶她去逛了外面的新年燈光展,去據說很靈驗的寺廟,一起在紅紙上寫下心願,掛在老樹光禿禿的枝幹上。

他們約定好了,一個寫了“西班”,一個寫了“葡萄”,希望新的一年能迎來一對可愛的寶寶。

到了零點,他們第一個敲了鐘,上了頭炷香,從廟裏出來,外面的街道上也都掛滿了紅的橙的燈籠,仿若火樹銀花,星漢燦爛。

沈宜甜穿著米白羽絨服,戴著紅圍巾紅帽子和紅手套,牽著謝醫生的手,漫步在掛滿燈籠的道路上。

煙花間或在他們頭頂炸開,他們擡頭去看,映得滿眼璀璨。

沈宜甜只記得謝醫生牽著她走了很久很久,好像要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

後來夜越來越深,漸漸地不再有煙花,也不再有行人,大家都回去睡了。

謝醫生卻仿佛要信守“不但有一整天,還有一整夜”的承諾,問她:“困不困?”

沈宜甜搖頭。

其實有點困了,但今天太美好,她有點舍不得睡。

謝景和就帶她上車,播放著柔和的音樂,帶她繞著整個江陽,漫無目的地兜風。

“如果困了,可睡一會兒。”謝醫生說,“後座有水和零食。”

沈宜甜欠過身,艱難地把放在後座那一大袋零食揪了過去,拆開一包薯片,自己吃一片,也給謝醫生餵一片,又喝水,也同樣地餵他。

她吃了好幾樣零食,終於吃不下,沒多久就撐不住,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被熹微晨光喚醒時,她發現自己還在車上,只是挪到了後座,跟謝醫生靠在一起睡。

他們的車停在一片山腳下,這一片山腳她很熟悉,片刻就辨認出來,每年初一清明,她都會來祭掃。

她一動,謝景和就醒了。

他打開後備箱,拿下兩捧雛菊和供品:“現在去看看我們的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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