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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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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蘇(二)

等這天傍晚, 謝景和過來的時候,沈宜甜左顧右盼,就是不去看他。

他看出小姑娘在故意逗他, 很有耐心地陪她玩了一會兒, 才問:“怎麽了?”

沈宜甜嘟了嘟嘴:“你有事,總是瞞著我。”

謝景和立刻意會她在說什麽,想來是停職的事被她知道了。

“我怕你會自責,覺得是不是因為你,林北深才會特別針對我, 然後又開始胡思亂想,擔心我會不會不喜歡你。”

沈宜甜臉紅但嘴硬:“……我才不會那麽想呢!”

“嗯?那你會怎麽想?”

“我會想……”她還真沒想過她會怎麽想,在謝醫生懷疑的目光中, 來不及細細思考, 脫口而出, “就算是我害的,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有那麽一段時間,謝醫生沒說話,深深地望著她。

沈宜甜開始後悔自己這話實在太自私太霸道了, 心虛地給自己找補:“就算沒停職,聲譽上也造成了影響,你也沒怪我……”

才說出口,她就覺得更不好了,竟然因為謝醫生沒有怪她, 她就得寸進尺嗎?

可是謝景和卻說:“你能這麽想,我很欣慰。”

“什麽?”

“因為這說明, 你不但自信了,而且, 也更相信我了。看來我這些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謝景和說,“要是你再那樣問我,我會覺得自己太失敗了。”

沈宜甜不太自在地垂下眼簾。

謝景和繼續說:“至於不會怪你,我想任何理智的人,都知道分辨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誰都會胡亂攀咬。”

那個會胡亂攀咬的人是誰,不言而喻,謝醫生暗戳戳的罵人,聽得她解氣:“嗯,我相信你!”

“那我以後盡量把事情都告訴你。”謝醫生說。

沈宜甜不由睜大眼睛:“為什麽是盡量?”

謝景和輕嘆:“醫院裏負面的事情不少,影響心情的小事更不少,要是都說,就成了我每天向你倒苦水了。”

沈宜甜笑了:“說得你上班好苦的樣子。”

“不是說得苦,是真的苦。所以可以停職,我還挺高興,希望能多停一段時間。”

沈宜甜早就發現了謝醫生內心的那點叛逆,現在聽他這麽說,也不算很意外:“如果當時可以選擇,你會選擇當醫生嗎?”

“不確定。而且會不會選擇,和會不會後悔,也是兩個概念。”

“當牙醫就這麽苦?”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喜歡一個作家。”他姿態從容地靠在收銀臺邊。

話題太跳,但沈宜甜跟著他跳:“誰?”

“餘華老師,所以上次在電影院,我是真的對那部電影感興趣。”

沈宜甜眨眨眼:“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我喜歡他,是因為他說過一句話。”謝醫生身長玉立,眼底帶笑,“他說,口腔,是世界上最沒有風景的地方,我太認同了。”

沈宜甜吃驚地微微張開嘴。

“我不知道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會不會當醫生,但是我一定不會十四歲就去上大學。”他雋雅卓然,卻有淡淡地落寞,“因為這意味著,我到現在為止,人生有一半時間在學醫從醫,往後還有幾十年要繼續從醫,而十四歲之前又在埋頭苦讀,我的世界太乏味了。”

他說起跳級和上學早,在光環背後的真實經歷。

往往一個班都同學還沒熟悉,他又要往高年級搬,到後來跟同學的年紀差距越來越大,很難融入,大學前忙著競賽,大學後忙著科研……沒什麽朋友,父親施壓,結果現在還被不明真相的人懷疑他的論文全靠有個院長父親。

“我就說會變成倒苦水,這麽一說我有點理解我爸被氣暈了。”謝院長被攻訐的點也實在夠冤枉。

謝景和的手指在收銀臺上輕輕地點了點,好像在為自己說了太多而羞赧。

沈宜甜撫上去,柔光似水地仰頭看著他:“如果是這種苦水,我很願意聽,不但沒有心情不好,甚至覺得大開眼界,而且像在聽人凡爾賽一樣有點想笑。”

“實在想笑就笑吧。”

她很可愛地笑了一下:“今日份快樂達標,謝醫生呢?”

“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達標了。”他一只手被她拿在手裏把玩,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又透出些依依不舍來。

他又得回醫院去陪父親了。

剛認識的時候,就想每天與她見面,現在每天傍晚過來見她,算是實現了那時的期待,可又開始不滿足,總覺得太短暫,總想和她相處更久。

每天見面時,明明前一天才見過,第二天又能見,但他們就像已然分別了好久,馬上又要分別好久。

“我爸再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出院了,希望那個時候我還在停職。”謝景和說,“你不是說寒假可以關店嗎,那樣的話,我們就能出去玩了。”

沈宜甜又笑,看來謝醫生是真的想多停職一會兒,算是這次風波中對他的一點小報償。

她應下了,又起身送他,快走到門口時,忽然拿起一盒靠近門邊櫥櫃裏的一盒提拉米蘇,遞給他:“是不是好久沒吃甜品了,最近有沒有犯甜癮?”

他的目光漸次幽深。

“在車上吃,別被你爸發現就好了……”

老板娘太貼心,他只能說實話:“沒犯甜癮,但好像有了另一t種癮。”

“什麽?”

謝醫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奪過她手裏的提拉米蘇,快步轉身離開。

“這種癮”三個字,伴著一陣風鈴聲,叮叮當當地敲在心坎上。

沈宜甜擡手到唇邊,目光透過玻璃望著那已經到車邊的身影,手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捂住了唇瓣,偷偷抿了抿。

-

裴裴說,謝醫生雖然對人清冷疏離,但在醫院和患者中,口碑一直不錯,只是這些聲音現在被更多無端的辱罵蓋過了。

畢竟謝醫生看過的病人再多也就那麽些,網友卻遍布世界各地。

沈宜甜這時有些後悔起,裴裴幾次三番地勸她做自媒體博主,她因為不愛拋頭露面一直拒絕,可要是她做了,擁有眾多粉絲,現在是不是就能幫謝醫生說得上話?

而不是看著那些人汙蔑,她上去跟人吵架都雙拳難敵四手。

裴裴離開後,她捶胸頓足地後悔了半天,目光慢慢堅定起來。

她自己沒有影響力,但可以找專業的人。

看到兩個明顯是江大學生的女孩子來買甜品時,她微笑著問她們:“你們去學校嗎?能不能刷卡帶我進去,這兩個蛋糕就送你們了。”

“老板娘想去逛學校嗎?”

“是啊,今天天氣好。”

兩個女生很快就同意了,但還是堅持掃碼付錢,擋都擋不及。

沈宜甜只把門上了鎖,就跟著她們再次走進江陽大學,謝過兩位學生,獨自向文史大樓走去。

通向文史大樓的石板路兩側,梧桐樹依然簌簌作響,但她今天內心平靜而堅定,沒有像上次那樣,濕了眼眶。

走進大樓,她按下去七樓的電梯,如果這些年沒做改動的話,這一層是新聞傳播系,在江大歸在了文學院裏。

走出電梯,她就發現一切還是那麽熟悉,她循著記憶往裏走,還沒到,就聽背後有人喊她:“甜甜!”

她轉過身,陸伯父戴著老派的四方眼鏡,身邊還跟著好幾個看起來才大一大二的學生。

“真的是你,怎麽想到過來了?”陸教授匆匆對身邊的學生說了句,“你們今天先回去吧。”等學生們走了,又看向沈宜甜,“是來找我的,出什麽事了嗎?到辦公室說。”

陸教授和沈家夫妻是摯友,他們夫妻二人出事後的一年裏,他多次關照,還給她找過好幾個心理醫生開導,直到見她走出來了,開起了店面,才沒去打擾她的生活,但是讓她有事隨時聯系自己。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小姑娘也沒來找過他,有時候他會在店門口看看,見她過得不錯,也算有些安慰。

她今天突然過來,陸教授很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沈宜甜不慌不忙地把事情跟陸伯父說了一遍,不知是不是跟謝醫生相處久了,她說話也更條理清晰起來,說完才道:“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也想這麽做,我不想看他過得太好。”

“這麽做,會不會對你影響不好?”陸教授有些遲疑,“你現在的生活穩定了,那件事雖然你是受害者,但畢竟咱們這邊拿不出證據……”

他沒說的是,一旦媒體進行報道,後續的輿論未必可控。萬一林北深咬死了當時那人就是她,只怕會有不少汙言穢語。

他擔心這會給她帶來二次創傷。

沈宜甜握著U盤的手用力到發顫。

是啊,證據,她當年始終拿不出證據,哪怕事故後,所有人都對她表現出了同情,但依然有人在暗地裏說她活該,至少她就親耳聽到教導主任這樣說過,就在她家的靈堂外。

所以那個冬天,她曾經憋著一股勁地去找證據。

她找陸伯父陪她去調那個星期天的下午,她散心那條路上的監控,但是被告知那地方的監控壞了,她又跟裴裴去那家旅館探訪,發現那是個黑旅館,只要多給錢,就放學生進去,不用登記身份。

她被人汙蔑,失去雙親,竟然還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也證明不了對方的無恥,她只能忍氣吞聲,承受那些言語,那些目光,那些不見天日的黑暗。

沈宜甜平覆了一下情緒,把U盤放在桌上,向陸教授推過去:“但是現在,我有證據了。您看看,這個夠讓他身敗名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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