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菠蘿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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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菠蘿油
因為謝醫生這句話, 整個甜品店像處於巨大的烤箱，沈宜甜感覺自己快被烤熟了。
她眨了眨眼，呆呆地說：“那個, 我烤箱裏的面包……”
她一邊說, 一邊想轉身往後廚逃，可話未說完，動作也只到一半，就被抱住了。
因為她的動作，謝醫生抱她是從側後方, 約四十五度角。
一側的肩背貼在他懷裏，而他的手摟住了她另一邊的肩。
有那麽一瞬，也許是很長的瞬間, 沈宜甜的大腦一片空白。當一種情緒濃度過高, 就會凝結成霧, 這種霧占據大腦，便是空白的由來。
而今天的霧，名為歡喜。
所以沈宜甜有很長一段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任由這縷霧在身上游走，貼著他的肩有霧，他手心的另一側胳膊是霧，他下頜抵住的顱頂也漫過朦朦霧氣。
周身是霧，滿心歡喜。
她覺得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 聽到男人溫潤低柔的聲音：“你知道嗎，一個愛吃甜食的人, 假如終其一生不去觸碰，尚且可以忍耐, 可一旦他嘗到第一口，就無法停下來了。”
沈宜甜懵懵地應著。
“抱歉，我原本，是想來買甜品的。”
沈宜甜的思維緩慢穿過重霧，一點點清晰起來。
她通紅著臉，小幅度地轉過身，成了面對他的姿勢：“那個，我想起來了。”
無措蜷縮的小手伸出一小個白嫩指節，往頭頂的方向指了指：“我剛才不是想說烤箱，我應該是想說，如果你不怕被拍下來的話……”
謝景和擡眼，看到了閃爍紅光的攝像頭。
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無奈了。
沈宜甜等著看他會說什麽，結果頭被他按在了胸口：“既然已經被拍了，不如再抱一下？”
這下她的臉徹底要熟透了，渾身血液都往臉上湧，她又害羞，又舍不得推開，讓她今天成為一個烤面包她都認命了。
好在謝景和這回只抱了一小下，很快就放開了她，避免她成為烤面包的下場。
沈宜甜慢慢地深呼吸、深呼吸，又伸出那根蔥白的手指，這回是指向廚房了：“那個，我又想起來，我烤箱裏是真的有面包。”
謝景和啞然失笑。
難怪店裏面包的香味如此濃郁。
“是菠蘿包，我去拿出來，你——”她想讓謝醫生在書吧小坐一會兒，但看到那一架法律書籍，改口說，“你去旁邊奶茶店買兩杯港式凍奶茶，怎麽樣？”
謝景和欣然前往。
烤箱裏的菠蘿包剛剛烤好，散發著熱氣，她以為的一個世紀，原來才過了五分鐘。
沈宜甜把菠蘿包拿出來，一個個放進玻璃櫃，只留下最後一個，進廚房，用面包刀切開一個口子，放進一片冰涼的黃油片。
謝醫生進來了，她安靜地看了他一眼，繼續用面包刀，把菠蘿油分成了兩半，把一半給他：“監督我吃飯的謝醫生，總不能自己不好好吃飯吧，所以我默認你也剛吃完午餐。”
“所以我們一人一半。”他聽到她繼續說。
“嗯。”他接過冰火菠蘿油，“以後我也會好好吃飯。”
菠蘿包還帶著剛出爐的熱氣，冷藏過的黃油片沁涼。
上面的酥皮已經變硬，裏面的面包心是這樣柔軟。
沈宜甜站在櫃臺邊，謝醫生面向她斜倚著書吧的小桌子，他們一起吃菠蘿油。
冰火兩重天。
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他來就歡欣，他走就思念。
“你這麽看著我，全被拍下來了。”謝景和說。
他總覺得她眼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柔情。
“沒關系，反正你也被拍下來了。”
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神，也是一樣柔情。
“我的意思是，”謝景和緩緩地說，“你總這樣看我的話，恐怕以後我會更想你。”
沈宜甜咬進最後一口菠蘿油，嘟著嘴搖頭，快要凝結的空氣隨著她可愛的動作化開，氮氣、氧氣、二氧化碳，都輕快地躍動起來。
“我才不信，這麽多天，也不見你來找我一下。”沈宜甜輕哼一聲，“我看了，你周末根本不用上班……”
“你還專門去看我的號了？”他眼裏帶著笑意，“那怎麽不來找我。”
“你的號又掛不到。”
“你不是我的病人，來找我，不用掛號。”
沈宜甜很想問，她不是他的病人，那麽去找他，又是什麽身份。但她沒有問，擔心得到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吃完菠蘿油，沈宜甜走失的思維回籠了，想起他剛才說，是要來買甜品：“請你吃了菠蘿油，還有什麽要買的嗎？”
“已經足夠。”
今天外面陽光很好，照在每一個行人身上，整個世界都很溫暖。
謝景和說：“在這裏透過玻璃門看外面，像在看萬花筒。”
“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沈宜甜說，“還是特別高端的萬花筒，能變換一年四季那種。”
“要不要去萬花筒裏，看看秋天？”
謝景和邀她去江陽大學裏面走走，這是座老牌高校，歷史悠久，建築古雅，風景也優美。
剛過午餐時間，店裏沒什麽人來，關店一小段時間也問題不大。
“你以前進去逛過嗎？”
沈宜甜：“……你說呢？”
是了，她在這裏開店這麽久，怎麽可能會沒去過。
謝景和扶額，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從小就常去，不過也已經很久沒進去過了。”沈宜甜看他的樣子，就又解釋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什麽變化？”
江陽大學疫情前對社會開放，謝景和以為她說的很久沒有進去，就是指這幾年。
於是說：“沒有什麽變化，這兩年校內沒有施工。”
沈宜甜淺笑搖頭，指著一棵有三色樹葉的大樹說：“看，秋天！”
謝景和帶她走進了萬花筒裏的秋天，帶她走進了江陽大學。
這所學校別具民國風格，有紅房子，很高大的樹，學生們抱著書走在青黑路面上，也有人騎自行車。
他們漫步在校園，閑散，漫無目的，與沈宜甜小時候一樣。
“如果我想每天見面，好像有些貪心？”謝景和低頭看她。
沈宜甜笑著捂嘴，她一下子就從靜謐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離他遠一點，才擡頭看他：“你說得對。”
“嗯，我想也是。”謝景和狀似玩笑地說，“那要不要給你換個房子？”
他沒說別的，但言下之意很顯然，t那個地方太破舊了。
“餵，那是我家！”沈宜甜眼睛睜得大大的，“謝醫生，你不會以為我是等著你救贖的貧民窟少女吧，那裏不便宜的好不好。”
“抱歉，我知道那裏不便宜，也知道你是老板娘。”雖然他想的確實是給她換到更好的住處，但那裏不是租住的地方，而是“她家”，這念頭只得打消。
“原諒你了。”沈宜甜說，“你別看我家外面舊了一點，其實住著很舒服，去哪裏都方便。”
謝景和點頭，真誠地問：“那我還有別的方面，可以為你做點什麽嗎？”
“我可算相信你沒有跟女孩相處的經驗了。”沈宜甜反問，“這樣的秋天，這樣的午後，我們一起走在路上，還不算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謝景和格外有耐心地陪她幾乎走遍了整個校園。
他們穿過醫學院，路過圖書館，沿著校園裏的湖泊一路慢行。
“這一片蚊子可多了，我小時候總是被咬得滿腿的包。”沈宜甜說，“到秋天還有，幸好我今天穿了長衣長褲。”
她今天穿著淺紫毛衣，左胸前繡了一朵清新的白色小花，牛仔褲，手裏還捧著那杯港式奶茶，走在校園裏，和學生毫無分別。
因為看她晃了神，謝景和都忘了問她口中關於小時候的事。
湖泊很大，好不容易走到湖泊的另一頭，已經是學校的另一角。
這裏是文史大樓。
“原來真的沒有變化。”
沈宜甜眼眶開始脹熱，十二層的大樓，依舊矗立在這裏，樓下的梧桐依然疏朗。
連風吹過來，樹葉簌簌的聲音，也和許多年前一樣。
她是背對著謝景和去看那幢大樓，但他敏銳地察覺異樣。
一看，她眼框裏含了晶瑩的淚，極力控制著不讓它們落下。
“可以告訴我嗎？”
“也沒什麽，我父母原來是這裏的老師。”
沈宜甜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所以很感謝你，今天又陪我走了一遍。我們走吧。”
事情一下子清晰起來。
謝景和明白了，她為什麽會住在那個小區，那裏有一部分房子，是過去學校買下分給本校教師的福利房。
他自然也看出她的父母大約出了什麽不好的事，父母是大學教授，她卻連大學也沒上，同樣十分不合常理，可現在如何忍心再問。
牽起她那只在店裏時，白蝴蝶一般飛舞的小手：“好，我們走吧。”
他牽著她離開文史大樓前，是父母牽小孩子的牽法，卻一直沒有松手。
中途她想縮回去，謝景和卻更緊地握住了她。
從文史樓出來，是學校的南大門，學校很大，再要走回店裏，無論哪條路都不近。謝景和怕她累，回程直接打了車。
沈宜甜已經壓下方才的情緒，在等的士的時間裏，跟謝景和開玩笑：“散步出來，打車回去，這不就是我夢想中有錢後的生活嗎！”
結果謝景和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說：“女孩，難過的時候不一定非要笑。”
一句話差點惹得沈宜甜破功。
她飛快轉頭擦掉眼淚，然後瞪著他說：“如果你沒想好怎麽哄的話，最好不要惹一個女孩子哭，後果很嚴重的！”
謝景和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吧，好吧，誰讓他是謝醫生呢。
捏捏手心她就覺得自己被哄好了。
他們一路斜穿過學校走了很久，車在學校外開了一個直角，卻很快地把他們送回今日宜甜。
沈宜甜仰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店鋪招牌，對謝景和說：“我的店不錯吧？”
“何止不錯。”
她心滿意足，動手開門，才走進店裏，就聽謝醫生更認真地說了一次：“以後我們每天見面吧。”
沈宜甜拿著鑰匙串，呆呆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早在剛才散步時，他第一次玩笑般地提及，她就很想說好，只是出於矜持，做出了那樣的應答。
她何嘗不想每天與他見面呢。
沈宜甜把鑰匙放進抽屜，在動作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想到裴裴那句操碎了心的“不要輕易讓他得逞”，也許該在這個時候適用。
“這個，我要考慮一下。”沈宜甜說，“而且很難做到吧，萬一有一天實在無法見面，這個約定不就作廢了？”
“我可以每天晚上送你回家。”謝景和說，“我等你的答覆。”
她揚了揚手機：“嗯，之後聯系，我要趕緊開始做甜品了。”
-
第二天傍晚時分，沈宜甜就收到了謝醫生的信息：“今天有榮幸送沈小姐回家嗎？”
沈宜甜故意賣個關子：“晚一點告訴你。”
“九點之前，隨時可以告訴我。”
沈宜甜要被他甜暈了，覺得自己就像一顆陷落在奶油中的草莓。
她看著謝醫生這兩句話能有半個小時，像吃棒棒糖一樣，反覆看，反覆品味，看一遍就是舔一次棒棒糖，她心裏就甜一次，眼睛怎麽也舍不得離開。
意猶未盡，她甜滋滋地往前翻，把他們過去幾天的聊天記錄，又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每一句話都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裏默讀，不過癮，翻到最前面，從加上好友的第一句話開始，全部回味一遍。
心情太激動，她暫時退出聊天界面，平覆一下，免得心臟承受不住。
退到桌面，沈宜甜忽然註意到上面裴裴強行要她下載的app。
是監控。
店裏一切正常，這個app自從她下載了，就沒用過，可是昨天，這個毫無用處的攝像頭，記錄下了一些東西。
要看嗎？
監控視頻一段時間後會被自動刪除，自己看那些畫面，著實有些羞恥，可是，她想把那些時刻保存下來。
就這麽做吧，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
沈宜甜說服了自己，帶著莫名的心虛，點開app，去找裏面的過往記錄，很快找到了昨天中午，他進門開始的片段。
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晰，自己看這樣的鏡頭，沈宜甜羞慚至極。
她實在不好意思把這一段看完，又想留下做紀念，想了想，準備把那個擁抱的畫面截圖存下來，然後……再錄個屏？
“怎麽回事，你瘋啦。”
沈宜甜心神全在這段監控視頻上，沒留意有人進店，連裴裴到了她身後都不知道。
她聽到這聲音，條件反射把手機倒扣，猛地站起來，椅子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晃了一下險險穩住了，沒倒到地上去。
爭氣的椅子給過於慌亂的她保住了最後一分顏面。
可是裴羽剛才已經看見了她手機畫面裏的內容：“你不是說他一直很忙沒空見面嗎？離你說完才過多久啊，怎麽就……就發展成這樣了？”
她對裴裴解釋：“謝醫生之前是真的很忙，我們真的好久沒見面，昨天才來找我。”
“可你們這也太快了。你們才認識多久，才見了幾次面？這麽輕易就讓他得逞……我的話真是全白說了！”裴羽認定那是個騙小姑娘感情的情場老手了。
沈宜甜在心裏反駁，她明明記著這句話了，謝醫生說要每天見面她都沒一下子答應呢：“其實上次在他家，我們就已經……這樣了。”
“什麽，你都去他家了？！”
她猜到上回甜甜沒全然告訴她那天的事，但聽到這裏，還是覺得這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混蛋一點。
“算了，我先幫你把今天的賬算一下。”氣血上湧，裴羽告訴自己要冷靜。
沈宜甜想說，今天還沒到點呢，但是看裴裴的表情，她明智地選擇了什麽都不說，大不了等關店再算一遍，就在旁邊看著她熟練地操作。
“你別看著我，做蛋糕去吧。”
“噢……”
沈宜甜不放心地又瞧她一眼，然後悄摸摸地拿過自己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
裴羽目光一掃，選擇繼續劈裏啪啦地算賬。
沈宜甜松了口氣，溜進廚房，給謝醫生發消息說今天不用來接她了，她朋友來找她。
發完把手機塞進口袋，戴上帽子，穿好圍裙，洗手繼續烤面包。
又一爐菠蘿包出爐，往外偷瞄，她目測裴裴應該消了點氣，捧著菠蘿包出去。
留下一個，還是做成冰火菠蘿油，拿給裴裴：“這是剛出爐才能吃到的哦。”
裴羽接了：“別以為t拿好吃的賄賂我就能糊弄過去。”
願意吃，就是已經冷靜了。
沈宜甜看著她咬下一口，安心了，認真地跟她說：“裴裴，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裴羽頓了頓，被稱為冰火兩重天的美味在嘴裏，她的心仿佛也成了菠蘿油。
品不到滋味，只覺煎熬。
看著沈宜甜時隔那麽久，終於有了再次讓她心動的人，終於又真正開朗起來，是該開心的，可她偏總想起從前的事，想起她把人從醫務室扶出來的時候，她說：“裴裴，我決定追他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沈宜甜不知道她的想法，努力想讓閨蜜支持自己：“前幾天謝醫生忙著的時候，我把你推薦的那本牙醫小說看完了。不是我吹啊，我全方位對比了一下，確信謝醫生比男主還要好，所以你就放心吧。”
裴羽努力把面包咽下去，實在食難下咽，噎在了喉嚨裏，沈宜甜急得滿店找水，最後從冰箱找出剛才沒用完的鮮奶：“這麽說是有點不好意思啦，但是你也不用那麽驚訝吧……”
裴羽就著950毫升的大牛奶盒，連喝好幾口，噎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很艱難地開口：“我當時就是想勸你早點去看醫生，那本書我自己也沒看過……哎，我怎麽老幹這種事。”
那個時候，就是她給沈宜甜出的餿主意。
她理科生無趣的大腦絞盡腦汁，最後想出一個俗套的辦法，給林北深寫情書。
話到這裏，沈宜甜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了，一時也安靜下來，到書吧坐下。
她低著頭，雙手搭在桌面上，空氣沈悶。
身後的玻璃門外，烏雲匯聚，昨天那樣晴朗，今天就要下雨了。
她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是《人性論》，撫摸過封面，輕輕地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哪怕是法律也講因果，你跟我的事，不構成直接因果關系。”
沈宜甜把書重新放回書架，擡頭，又無事發生地笑著對裴羽說：“你準備法考的時候，不是有個老師說了嗎？要是給人送一張飛機票，結果飛機失事，怎麽也怪不到送機票的人頭上。難道我萬一失戀，還要怪你給我推薦小說，幫我掛號嗎？”
幾年前，裴羽準備法考時，還時常來店裏幫忙，她有空就坐在這張小桌子上聽課，有些老師把課講得像段子，沈宜甜也聽了一兩耳朵。
在安靜的時間裏，裴羽也已經在心裏把自己痛罵一頓，反省完畢，所以她也有意揭過這一篇，跟著笑起來：“你要是當律師，肯定比我厲害。”
“那可還真說不準。”沈宜甜撐在桌子上，“真論起來，要對應也是對應周醫生，我一開始見周醫生，還真的拿他跟小說男主對比呢！要說謝醫生，跟他們除了都是牙醫，哪哪都不一樣，完全沒有可比之處。所以啊，我對周醫生沒興趣，你的推薦效力就此結束。”
她邏輯融洽，“完全”這個詞，說得有韓劇女主講話那麽誇張。
“怎麽不一樣？”
“當然是謝醫生更好啦。”
裴羽不反駁她了：“行了，我知道謝醫生好了。”
臨近關店，她吃完已經冷掉的菠蘿油，喝完牛奶，重新對了一遍賬。
關店的時候，外面果然下了瓢潑大雨，她把沈宜甜送回家，打著雙閃的車停留了很久。
裴羽坐在車裏，給周軒發微信。有時候，身邊的人反而更能透露真實的信息。
她也不繞彎子了，單刀直入，約他明天喝咖啡。
周軒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聯系自己，而且不是問口腔問題，不是要去看病，而是約他喝咖啡！
他一個沒留神手指已經自動替他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兩人就坐在了咖啡館裏，心態各異。
周軒見她雙臂環抱，靠在椅背上的姿勢，莫名有種自己不是來喝咖啡，而是犯了什麽事兒的感覺。
他咽了咽口水，喝了一口咖啡：“裴……女士？”
裴羽擡了擡眼皮，果然是清蠢大學生的樣子，好對付。
“我請你出來，就是想問問你，關於謝醫生的事。”
“謝醫生更不可能犯事兒啊！”周軒脫口而出。
“……我是說，感情方面的，比如，他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周軒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看來你是真的喜歡我們謝老師，難怪上次我幫你看，你那麽不情願。”
裴羽直直看他一眼，他立馬不敢再說廢話，把話題繞了回來。
“不是我打擊你啊，我完全是出於善意的提醒，謝醫生你就趁早放棄吧。”
裴羽：“他有女友？”
“女友倒是沒有，但是……這麽說吧，我能冒味問一下你的學歷跟職業嗎？”周軒又被瞪了，趕緊說，“我絕對不是打探隱私，你也知道我職業，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我是江陽大學畢業的碩士。”
“江大本科，律師。”
“原來我們是校友啊！”周軒一副見了校友恨不得起身握手的樣子。
“少說廢話。”
周軒訕訕地重新坐好：“一般來說，你的學歷在我們這地方是很拿得出手了，可是謝醫生不一樣，這麽說吧，哪怕我是個女的，我都不敢肖想謝醫生。我們醫院那麽多優秀的女醫生，博士師姐，都只敢試探一下，被拒絕沒人敢糾纏，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十四歲考上TOP醫學院，本碩博連讀，二十八歲就是副主任？”
“看來你已經初步了解了，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周軒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湊近她，“謝醫生的父親是我們院長。”
裴羽回到律所，開始搜江陽一院院長。
信息變得很容易搜集，這些本來就對外公開，整個江陽最好的三甲醫院，院長的名字叫謝長明。
周軒的話還在耳邊：“謝醫生平時很低調，從來不說這個事，我是想勸你趁早放棄才告訴你的。而且我們謝院長，不是那種只會寫論文沒什麽醫術的醫生，他是真正靠手術刀升上來的，以前的大外科主任，在我們醫院和醫學院聲望很高。”
“前不久還聽說謝院長在準備評院士，你用腳趾頭想一想，他們這種世家，普通女孩子怎麽可能嫁得進去，總得門當戶對吧？”
“裴律，你還不走？”
裴羽回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窗外的天色早已黑了。
一看時間，已經七點。
“這就走。”她關上電腦，收拾桌面，走出寫字樓，給沈宜甜打電話，“甜甜，今天一起吃夜宵怎麽樣？”
“啊？”那邊聲音像是有點意外，“你想去哪裏吃呀？”
“我想吃你做的菜。”裴羽說，“我現在去買菜，過一會兒來接你？”
沈宜甜猶豫了兩秒，答應了。
又給謝醫生發消息：對不起，我閨蜜說今天想吃我做的宵夜……所以今天還是不能見面QAQ
謝景和給她回了電話，嗓音通過電波更有磁性：“怎麽感覺像是我嚇到你了，躲著我？”
“不是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等一下把我做的菜拍給你看！”
他在電話那頭低笑：“一會兒你還能記得這個嗎？”
這……忘記拍照慣犯啞口無言了。
“可是我說的真的是真的，我真的沒有躲著你。”
“知道你沒騙我。”他被她的話逗笑了，停頓了一會兒，“明天，為我準備一份甜品如何？”
明明他們隔了不知多少距離，電話裏的人也看不見她，可她聽到謝醫生這句話的語氣，配上這樣的嗓音，忍不住害羞到摳手指。
“嗯……你定時間。”
“晚上。”
“好。”
掛斷電話，沈宜甜到底是沒忍住，再次打開監控app。
這次她長記性了，全程註意著外面的動靜，飛快地截圖加錄屏，可惜，謝醫生實在太養眼，她恨不能把每一幀都保存成圖片，最後研究了一下，把那天下午的視頻整個兒地下載了下來。
保存在手機裏，再備份到U盤，以後她想怎麽截圖，就怎麽截圖。
沈宜甜終於踏實了。
晚上她和裴羽一起拎著菜上樓。
到家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有豆腐豆幹之類，就知道這是裴裴給她父母準備的，先把這幾樣煮出來，端進父母房間，再t進廚房做其他的。
在她做菜的時間，裴羽就留在她父母臥室，恭恭敬敬地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沈父沈母都是知識分子，生前溫和可親，照片上的他們也笑得很和藹。
他們眼裏帶著慈愛，長輩一般寬容地看著她。
裴羽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反倒每次跪在這裏，才能理解父母對女子的愛。
房門被輕輕敲了三下，沈宜甜站在門外，小聲說：“可以吃了。”
裴羽抹了把眼睛，站起來，鞠了三個躬，走出去。
她看到豐盛的夜宵，舉起筷子，又放下，給兩人都倒上酸奶：“幹杯。”
“幹杯。”沈宜甜喝了一口酸奶，“完了，我感覺你好像還是很擔心。姐妹，我可是為了你都拒絕了跟謝醫生見面，是不是很夠義氣？開心一點了嗎？”
“我得到兩個消息。”
裴羽吸了口氣，正要一鼓作氣說下去，沈宜甜打岔：“一個好一個壞？”
這就一鼓作氣不了了，裴羽按腦殼：“嗯！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呢。”沈宜甜戴上手套開始剝蝦。
“第一，基本確定謝醫生確實單身，私生活也很幹凈。第二，他爸是院長，家裏可能對女方家境學歷有要求。”
“裴裴，你是神探啊。”她往裴羽嘴裏塞了一只剝好的蝦，“怎麽知道他爸是院長的。”
“咳……反正是合法渠道。”裴羽也拿起筷子，“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自己決定。”
“我答應明天給謝醫生做甜品，所以明天不能再陪你了。”沈宜甜說，“我可不是重色輕友，本來我們今天就要見面的！”
說到這裏，她可算想起要拍照這件事了：“等等，等等，你先別吃……我給謝醫生拍個照！”
她去找手機拍照，裴羽聽明白了她的決定，配合地停下手，還把桌子上的蝦殼之類收了。
沈宜甜把照片發過去，繼續吃宵夜。
她們吃完有些遲，裴羽留宿了一晚。兩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沈宜甜突然把頭靠在她肩上。
“你是不是不能理解我的決定？”裴羽聽到她低聲說，“裴裴，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什麽可以失去呢？既然如此，嘗試一次又怎樣？”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最糟的結果，也只是不能跟謝醫生在一起。難過是一定會有的，但我不是還有你嘛，到時候你一定會安慰我的吧。”
裴羽這下卻說：“我們不能這麽喪氣，還沒開始就想著失敗。”
“啊，對……”
“你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沈宜甜吃驚地看向她：“明天為什麽要早起？”
“不是說約了跟謝醫生見面嗎，你不得好好化個妝，就上次跟他去西餐廳那種就不錯。”
“是哦。不說了，我現在就睡！”
裴羽看著她穿著可愛的珊瑚絨睡衣和毛茸茸拖鞋，披著小毯子，蹭蹭往臥室跑。
她有時相信萬物有靈。
跪在地上那一段時間裏，沈父沈母的眼神告訴她，請她相信沈宜甜自己的決定。
-
周軒是被謝老師卷到的人之一。
今天他跟外人透露了謝老師的家庭背景，心裏很虛，於是在實驗室裏，時不時地就看謝老師一眼，這一看，還真讓他看出了點不對勁。
什麽時候謝老師做實驗，會中途停下來看手機了？
臉上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還出去打了電話？
他不敢說，也不敢問，縮著頭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到了半夜，他堅持不住了，想回家，一看謝老師還在聚精會神地工作，他開始摸魚，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走人。
所以他一看到謝老師終於又拿起手機，趕緊走過去，準備打聲招呼就走，哪知他剛過去，就見謝老師對著手機的笑意更明顯了，看到他過去，還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周軒別的不怎麽樣，但視力很好，成功看到跟謝老師聊天的人，昵稱的最後兩個字。
是小姐。
小姐？
什麽小姐，誰是小姐！
周軒走出實驗室，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對謝老師的作風是很信任的，今天才跟人說了謝醫生不近女色，但是，前有給甜品店老板娘點讚，後有一位昵稱是某某小姐的聯絡對象……自覺吃到瓜的周軒不那麽肯定了起來。
醫院裏某些醫生的混亂，他是清楚的，仔細想想，工作之外，他也並沒有多了解謝醫生……
這一腦補，就不太妙了，希望他今天已經成功勸退了那位裴律師。
而裏面，謝景和正在回覆：“夜宵看起來很美味。”
-
沈宜甜起了一個大早，化完妝還讓裴羽幫她看了看。
路上蹭了裴律師的車，避免了發型被冷風吹亂。
雖然，她一會兒戴上糕點師帽子，頭發還是要被壓垮。
到了店裏，她先拿出一個菠蘿包給裴裴當早餐，等她拿上離開，自己也啃了一個。
每次好好吃飯，就會想起謝醫生。
尤其是菠蘿包，還是剛出爐夾上冰黃油片最好吃。配上港式凍奶茶，堪稱經典。
她一邊想，一邊看向頂上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
下了兩天大雨之後天空被沖刷得很藍，心情明媚，她啃完菠蘿包，伸了一個懶腰，進廚房忙碌。
做好預定的單子，也做好日常售賣的面包蛋糕，她就開始琢磨，今天要做點不一樣的甜點。
謝醫生今天要來，化妝倒是其次，她想做一份之前謝醫生沒吃過的甜品，能有一點新意，還要符合他的口味，偏甜一點。
偏甜，與她的口味一致，所以她只要想，她自己想吃什麽。
沈宜甜刷遍各大美食平臺，決定嘗試一個以前沒有做過的中式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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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謝醫生這句話, 整個甜品店像處於巨大的烤箱，沈宜甜感覺自己快被烤熟了。
她眨了眨眼，呆呆地說：“那個, 我烤箱裏的面包……”
她一邊說, 一邊想轉身往後廚逃，可話未說完，動作也只到一半，就被抱住了。
因為她的動作，謝醫生抱她是從側後方, 約四十五度角。
一側的肩背貼在他懷裏，而他的手摟住了她另一邊的肩。
有那麽一瞬，也許是很長的瞬間, 沈宜甜的大腦一片空白。當一種情緒濃度過高, 就會凝結成霧, 這種霧占據大腦，便是空白的由來。
而今天的霧，名為歡喜。
所以沈宜甜有很長一段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任由這縷霧在身上游走，貼著他的肩有霧，他手心的另一側胳膊是霧，他下頜抵住的顱頂也漫過朦朦霧氣。
周身是霧，滿心歡喜。
她覺得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 聽到男人溫潤低柔的聲音：“你知道嗎，一個愛吃甜食的人, 假如終其一生不去觸碰，尚且可以忍耐, 可一旦他嘗到第一口，就無法停下來了。”
沈宜甜懵懵地應著。
“抱歉，我原本，是想來買甜品的。”
沈宜甜的思維緩慢穿過重霧，一點點清晰起來。
她通紅著臉，小幅度地轉過身，成了面對他的姿勢：“那個，我想起來了。”
無措蜷縮的小手伸出一小個白嫩指節，往頭頂的方向指了指：“我剛才不是想說烤箱，我應該是想說，如果你不怕被拍下來的話……”
謝景和擡眼，看到了閃爍紅光的攝像頭。
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無奈了。
沈宜甜等著看他會說什麽，結果頭被他按在了胸口：“既然已經被拍了，不如再抱一下？”
這下她的臉徹底要熟透了，渾身血液都往臉上湧，她又害羞，又舍不得推開，讓她今天成為一個烤面包她都認命了。
好在謝景和這回只抱了一小下，很快就放開了她，避免她成為烤面包的下場。
沈宜甜慢慢地深呼吸、深呼吸，又伸出那根蔥白的手指，這回是指向廚房了：“那個，我又想起來，我烤箱裏是真的有面包。”
謝景和啞然失笑。
難怪店裏面包的香味如此濃郁。
“是菠蘿包，我去拿出來，你——”她想讓謝醫生在書吧小坐一會兒，但看到那一架法律書籍，改口說，“你去旁邊奶茶店買兩杯港式凍奶茶，怎麽樣？”
謝景和欣然前往。
烤箱裏的菠蘿包剛剛烤好，散發著熱氣，她以為的一個世紀，原來才過了五分鐘。
沈宜甜把菠蘿包拿出來，一個個放進玻璃櫃，只留下最後一個，進廚房，用面包刀切開一個口子，放進一片冰涼的黃油片。
謝醫生進來了，她安靜地看了他一眼，繼續用面包刀，把菠蘿油分成了兩半，把一半給他：“監督我吃飯的謝醫生，總不能自己不好好吃飯吧，所以我默認你也剛吃完午餐。”
“所以我們一人一半。”他聽到她繼續說。
“嗯。”他接過冰火菠蘿油，“以後我也會好好吃飯。”
菠蘿包還帶著剛出爐的熱氣，冷藏過的黃油片沁涼。
上面的酥皮已經變硬，裏面的面包心是這樣柔軟。
沈宜甜站在櫃臺邊，謝醫生面向她斜倚著書吧的小桌子，他們一起吃菠蘿油。
冰火兩重天。
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他來就歡欣，他走就思念。
“你這麽看著我，全被拍下來了。”謝景和說。
他總覺得她眼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柔情。
“沒關系，反正你也被拍下來了。”
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神，也是一樣柔情。
“我的意思是，”謝景和緩緩地說，“你總這樣看我的話，恐怕以後我會更想你。”
沈宜甜咬進最後一口菠蘿油，嘟著嘴搖頭，快要凝結的空氣隨著她可愛的動作化開，氮氣、氧氣、二氧化碳，都輕快地躍動起來。
“我才不信，這麽多天，也不見你來找我一下。”沈宜甜輕哼一聲，“我看了，你周末根本不用上班……”
“你還專門去看我的號了？”他眼裏帶著笑意，“那怎麽不來找我。”
“你的號又掛不到。”
“你不是我的病人，來找我，不用掛號。”
沈宜甜很想問，她不是他的病人，那麽去找他，又是什麽身份。但她沒有問，擔心得到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吃完菠蘿油，沈宜甜走失的思維回籠了，想起他剛才說，是要來買甜品：“請你吃了菠蘿油，還有什麽要買的嗎？”
“已經足夠。”
今天外面陽光很好，照在每一個行人身上，整個世界都很溫暖。
謝景和說：“在這裏透過玻璃門看外面，像在看萬花筒。”
“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沈宜甜說，“還是特別高端的萬花筒，能變換一年四季那種。”
“要不要去萬花筒裏，看看秋天？”
謝景和邀她去江陽大學裏面走走，這是座老牌高校，歷史悠久，建築古雅，風景也優美。
剛過午餐時間，店裏沒什麽人來，關店一小段時間也問題不大。
“你以前進去逛過嗎？”
沈宜甜：“……你說呢？”
是了，她在這裏開店這麽久，怎麽可能會沒去過。
謝景和扶額，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從小就常去，不過也已經很久沒進去過了。”沈宜甜看他的樣子，就又解釋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什麽變化？”
江陽大學疫情前對社會開放，謝景和以為她說的很久沒有進去，就是指這幾年。
於是說：“沒有什麽變化，這兩年校內沒有施工。”
沈宜甜淺笑搖頭，指著一棵有三色樹葉的大樹說：“看，秋天！”
謝景和帶她走進了萬花筒裏的秋天，帶她走進了江陽大學。
這所學校別具民國風格，有紅房子，很高大的樹，學生們抱著書走在青黑路面上，也有人騎自行車。
他們漫步在校園，閑散，漫無目的，與沈宜甜小時候一樣。
“如果我想每天見面，好像有些貪心？”謝景和低頭看她。
沈宜甜笑著捂嘴，她一下子就從靜謐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離他遠一點，才擡頭看他：“你說得對。”
“嗯，我想也是。”謝景和狀似玩笑地說，“那要不要給你換個房子？”
他沒說別的，但言下之意很顯然，t那個地方太破舊了。
“餵，那是我家！”沈宜甜眼睛睜得大大的，“謝醫生，你不會以為我是等著你救贖的貧民窟少女吧，那裏不便宜的好不好。”
“抱歉，我知道那裏不便宜，也知道你是老板娘。”雖然他想的確實是給她換到更好的住處，但那裏不是租住的地方，而是“她家”，這念頭只得打消。
“原諒你了。”沈宜甜說，“你別看我家外面舊了一點，其實住著很舒服，去哪裏都方便。”
謝景和點頭，真誠地問：“那我還有別的方面，可以為你做點什麽嗎？”
“我可算相信你沒有跟女孩相處的經驗了。”沈宜甜反問，“這樣的秋天，這樣的午後，我們一起走在路上，還不算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謝景和格外有耐心地陪她幾乎走遍了整個校園。
他們穿過醫學院，路過圖書館，沿著校園裏的湖泊一路慢行。
“這一片蚊子可多了，我小時候總是被咬得滿腿的包。”沈宜甜說，“到秋天還有，幸好我今天穿了長衣長褲。”
她今天穿著淺紫毛衣，左胸前繡了一朵清新的白色小花，牛仔褲，手裏還捧著那杯港式奶茶，走在校園裏，和學生毫無分別。
因為看她晃了神，謝景和都忘了問她口中關於小時候的事。
湖泊很大，好不容易走到湖泊的另一頭，已經是學校的另一角。
這裏是文史大樓。
“原來真的沒有變化。”
沈宜甜眼眶開始脹熱，十二層的大樓，依舊矗立在這裏，樓下的梧桐依然疏朗。
連風吹過來，樹葉簌簌的聲音，也和許多年前一樣。
她是背對著謝景和去看那幢大樓，但他敏銳地察覺異樣。
一看，她眼框裏含了晶瑩的淚，極力控制著不讓它們落下。
“可以告訴我嗎？”
“也沒什麽，我父母原來是這裏的老師。”
沈宜甜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所以很感謝你，今天又陪我走了一遍。我們走吧。”
事情一下子清晰起來。
謝景和明白了，她為什麽會住在那個小區，那裏有一部分房子，是過去學校買下分給本校教師的福利房。
他自然也看出她的父母大約出了什麽不好的事，父母是大學教授，她卻連大學也沒上，同樣十分不合常理，可現在如何忍心再問。
牽起她那只在店裏時，白蝴蝶一般飛舞的小手：“好，我們走吧。”
他牽著她離開文史大樓前，是父母牽小孩子的牽法，卻一直沒有松手。
中途她想縮回去，謝景和卻更緊地握住了她。
從文史樓出來，是學校的南大門，學校很大，再要走回店裏，無論哪條路都不近。謝景和怕她累，回程直接打了車。
沈宜甜已經壓下方才的情緒，在等的士的時間裏，跟謝景和開玩笑：“散步出來，打車回去，這不就是我夢想中有錢後的生活嗎！”
結果謝景和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說：“女孩，難過的時候不一定非要笑。”
一句話差點惹得沈宜甜破功。
她飛快轉頭擦掉眼淚，然後瞪著他說：“如果你沒想好怎麽哄的話，最好不要惹一個女孩子哭，後果很嚴重的！”
謝景和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吧，好吧，誰讓他是謝醫生呢。
捏捏手心她就覺得自己被哄好了。
他們一路斜穿過學校走了很久，車在學校外開了一個直角，卻很快地把他們送回今日宜甜。
沈宜甜仰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店鋪招牌，對謝景和說：“我的店不錯吧？”
“何止不錯。”
她心滿意足，動手開門，才走進店裏，就聽謝醫生更認真地說了一次：“以後我們每天見面吧。”
沈宜甜拿著鑰匙串，呆呆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早在剛才散步時，他第一次玩笑般地提及，她就很想說好，只是出於矜持，做出了那樣的應答。
她何嘗不想每天與他見面呢。
沈宜甜把鑰匙放進抽屜，在動作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想到裴裴那句操碎了心的“不要輕易讓他得逞”，也許該在這個時候適用。
“這個，我要考慮一下。”沈宜甜說，“而且很難做到吧，萬一有一天實在無法見面，這個約定不就作廢了？”
“我可以每天晚上送你回家。”謝景和說，“我等你的答覆。”
她揚了揚手機：“嗯，之後聯系，我要趕緊開始做甜品了。”
-
第二天傍晚時分，沈宜甜就收到了謝醫生的信息：“今天有榮幸送沈小姐回家嗎？”
沈宜甜故意賣個關子：“晚一點告訴你。”
“九點之前，隨時可以告訴我。”
沈宜甜要被他甜暈了，覺得自己就像一顆陷落在奶油中的草莓。
她看著謝醫生這兩句話能有半個小時，像吃棒棒糖一樣，反覆看，反覆品味，看一遍就是舔一次棒棒糖，她心裏就甜一次，眼睛怎麽也舍不得離開。
意猶未盡，她甜滋滋地往前翻，把他們過去幾天的聊天記錄，又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每一句話都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裏默讀，不過癮，翻到最前面，從加上好友的第一句話開始，全部回味一遍。
心情太激動，她暫時退出聊天界面，平覆一下，免得心臟承受不住。
退到桌面，沈宜甜忽然註意到上面裴裴強行要她下載的app。
是監控。
店裏一切正常，這個app自從她下載了，就沒用過，可是昨天，這個毫無用處的攝像頭，記錄下了一些東西。
要看嗎？
監控視頻一段時間後會被自動刪除，自己看那些畫面，著實有些羞恥，可是，她想把那些時刻保存下來。
就這麽做吧，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
沈宜甜說服了自己，帶著莫名的心虛，點開app，去找裏面的過往記錄，很快找到了昨天中午，他進門開始的片段。
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晰，自己看這樣的鏡頭，沈宜甜羞慚至極。
她實在不好意思把這一段看完，又想留下做紀念，想了想，準備把那個擁抱的畫面截圖存下來，然後……再錄個屏？
“怎麽回事，你瘋啦。”
沈宜甜心神全在這段監控視頻上，沒留意有人進店，連裴裴到了她身後都不知道。
她聽到這聲音，條件反射把手機倒扣，猛地站起來，椅子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晃了一下險險穩住了，沒倒到地上去。
爭氣的椅子給過於慌亂的她保住了最後一分顏面。
可是裴羽剛才已經看見了她手機畫面裏的內容：“你不是說他一直很忙沒空見面嗎？離你說完才過多久啊，怎麽就……就發展成這樣了？”
她對裴裴解釋：“謝醫生之前是真的很忙，我們真的好久沒見面，昨天才來找我。”
“可你們這也太快了。你們才認識多久，才見了幾次面？這麽輕易就讓他得逞……我的話真是全白說了！”裴羽認定那是個騙小姑娘感情的情場老手了。
沈宜甜在心裏反駁，她明明記著這句話了，謝醫生說要每天見面她都沒一下子答應呢：“其實上次在他家，我們就已經……這樣了。”
“什麽，你都去他家了？！”
她猜到上回甜甜沒全然告訴她那天的事，但聽到這裏，還是覺得這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混蛋一點。
“算了，我先幫你把今天的賬算一下。”氣血上湧，裴羽告訴自己要冷靜。
沈宜甜想說，今天還沒到點呢，但是看裴裴的表情，她明智地選擇了什麽都不說，大不了等關店再算一遍，就在旁邊看著她熟練地操作。
“你別看著我，做蛋糕去吧。”
“噢……”
沈宜甜不放心地又瞧她一眼，然後悄摸摸地拿過自己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
裴羽目光一掃，選擇繼續劈裏啪啦地算賬。
沈宜甜松了口氣，溜進廚房，給謝醫生發消息說今天不用來接她了，她朋友來找她。
發完把手機塞進口袋，戴上帽子，穿好圍裙，洗手繼續烤面包。
又一爐菠蘿包出爐，往外偷瞄，她目測裴裴應該消了點氣，捧著菠蘿包出去。
留下一個，還是做成冰火菠蘿油，拿給裴裴：“這是剛出爐才能吃到的哦。”
裴羽接了：“別以為t拿好吃的賄賂我就能糊弄過去。”
願意吃，就是已經冷靜了。
沈宜甜看著她咬下一口，安心了，認真地跟她說：“裴裴，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裴羽頓了頓，被稱為冰火兩重天的美味在嘴裏，她的心仿佛也成了菠蘿油。
品不到滋味，只覺煎熬。
看著沈宜甜時隔那麽久，終於有了再次讓她心動的人，終於又真正開朗起來，是該開心的，可她偏總想起從前的事，想起她把人從醫務室扶出來的時候，她說：“裴裴，我決定追他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沈宜甜不知道她的想法，努力想讓閨蜜支持自己：“前幾天謝醫生忙著的時候，我把你推薦的那本牙醫小說看完了。不是我吹啊，我全方位對比了一下，確信謝醫生比男主還要好，所以你就放心吧。”
裴羽努力把面包咽下去，實在食難下咽，噎在了喉嚨裏，沈宜甜急得滿店找水，最後從冰箱找出剛才沒用完的鮮奶：“這麽說是有點不好意思啦，但是你也不用那麽驚訝吧……”
裴羽就著950毫升的大牛奶盒，連喝好幾口，噎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很艱難地開口：“我當時就是想勸你早點去看醫生，那本書我自己也沒看過……哎，我怎麽老幹這種事。”
那個時候，就是她給沈宜甜出的餿主意。
她理科生無趣的大腦絞盡腦汁，最後想出一個俗套的辦法，給林北深寫情書。
話到這裏，沈宜甜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了，一時也安靜下來，到書吧坐下。
她低著頭，雙手搭在桌面上，空氣沈悶。
身後的玻璃門外，烏雲匯聚，昨天那樣晴朗，今天就要下雨了。
她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是《人性論》，撫摸過封面，輕輕地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哪怕是法律也講因果，你跟我的事，不構成直接因果關系。”
沈宜甜把書重新放回書架，擡頭，又無事發生地笑著對裴羽說：“你準備法考的時候，不是有個老師說了嗎？要是給人送一張飛機票，結果飛機失事，怎麽也怪不到送機票的人頭上。難道我萬一失戀，還要怪你給我推薦小說，幫我掛號嗎？”
幾年前，裴羽準備法考時，還時常來店裏幫忙，她有空就坐在這張小桌子上聽課，有些老師把課講得像段子，沈宜甜也聽了一兩耳朵。
在安靜的時間裏，裴羽也已經在心裏把自己痛罵一頓，反省完畢，所以她也有意揭過這一篇，跟著笑起來：“你要是當律師，肯定比我厲害。”
“那可還真說不準。”沈宜甜撐在桌子上，“真論起來，要對應也是對應周醫生，我一開始見周醫生，還真的拿他跟小說男主對比呢！要說謝醫生，跟他們除了都是牙醫，哪哪都不一樣，完全沒有可比之處。所以啊，我對周醫生沒興趣，你的推薦效力就此結束。”
她邏輯融洽，“完全”這個詞，說得有韓劇女主講話那麽誇張。
“怎麽不一樣？”
“當然是謝醫生更好啦。”
裴羽不反駁她了：“行了，我知道謝醫生好了。”
臨近關店，她吃完已經冷掉的菠蘿油，喝完牛奶，重新對了一遍賬。
關店的時候，外面果然下了瓢潑大雨，她把沈宜甜送回家，打著雙閃的車停留了很久。
裴羽坐在車裏，給周軒發微信。有時候，身邊的人反而更能透露真實的信息。
她也不繞彎子了，單刀直入，約他明天喝咖啡。
周軒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聯系自己，而且不是問口腔問題，不是要去看病，而是約他喝咖啡！
他一個沒留神手指已經自動替他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兩人就坐在了咖啡館裏，心態各異。
周軒見她雙臂環抱，靠在椅背上的姿勢，莫名有種自己不是來喝咖啡，而是犯了什麽事兒的感覺。
他咽了咽口水，喝了一口咖啡：“裴……女士？”
裴羽擡了擡眼皮，果然是清蠢大學生的樣子，好對付。
“我請你出來，就是想問問你，關於謝醫生的事。”
“謝醫生更不可能犯事兒啊！”周軒脫口而出。
“……我是說，感情方面的，比如，他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周軒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看來你是真的喜歡我們謝老師，難怪上次我幫你看，你那麽不情願。”
裴羽直直看他一眼，他立馬不敢再說廢話，把話題繞了回來。
“不是我打擊你啊，我完全是出於善意的提醒，謝醫生你就趁早放棄吧。”
裴羽：“他有女友？”
“女友倒是沒有，但是……這麽說吧，我能冒味問一下你的學歷跟職業嗎？”周軒又被瞪了，趕緊說，“我絕對不是打探隱私，你也知道我職業，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我是江陽大學畢業的碩士。”
“江大本科，律師。”
“原來我們是校友啊！”周軒一副見了校友恨不得起身握手的樣子。
“少說廢話。”
周軒訕訕地重新坐好：“一般來說，你的學歷在我們這地方是很拿得出手了，可是謝醫生不一樣，這麽說吧，哪怕我是個女的，我都不敢肖想謝醫生。我們醫院那麽多優秀的女醫生，博士師姐，都只敢試探一下，被拒絕沒人敢糾纏，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十四歲考上TOP醫學院，本碩博連讀，二十八歲就是副主任？”
“看來你已經初步了解了，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周軒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湊近她，“謝醫生的父親是我們院長。”
裴羽回到律所，開始搜江陽一院院長。
信息變得很容易搜集，這些本來就對外公開，整個江陽最好的三甲醫院，院長的名字叫謝長明。
周軒的話還在耳邊：“謝醫生平時很低調，從來不說這個事，我是想勸你趁早放棄才告訴你的。而且我們謝院長，不是那種只會寫論文沒什麽醫術的醫生，他是真正靠手術刀升上來的，以前的大外科主任，在我們醫院和醫學院聲望很高。”
“前不久還聽說謝院長在準備評院士，你用腳趾頭想一想，他們這種世家，普通女孩子怎麽可能嫁得進去，總得門當戶對吧？”
“裴律，你還不走？”
裴羽回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窗外的天色早已黑了。
一看時間，已經七點。
“這就走。”她關上電腦，收拾桌面，走出寫字樓，給沈宜甜打電話，“甜甜，今天一起吃夜宵怎麽樣？”
“啊？”那邊聲音像是有點意外，“你想去哪裏吃呀？”
“我想吃你做的菜。”裴羽說，“我現在去買菜，過一會兒來接你？”
沈宜甜猶豫了兩秒，答應了。
又給謝醫生發消息：對不起，我閨蜜說今天想吃我做的宵夜……所以今天還是不能見面QAQ
謝景和給她回了電話，嗓音通過電波更有磁性：“怎麽感覺像是我嚇到你了，躲著我？”
“不是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等一下把我做的菜拍給你看！”
他在電話那頭低笑：“一會兒你還能記得這個嗎？”
這……忘記拍照慣犯啞口無言了。
“可是我說的真的是真的，我真的沒有躲著你。”
“知道你沒騙我。”他被她的話逗笑了，停頓了一會兒，“明天，為我準備一份甜品如何？”
明明他們隔了不知多少距離，電話裏的人也看不見她，可她聽到謝醫生這句話的語氣，配上這樣的嗓音，忍不住害羞到摳手指。
“嗯……你定時間。”
“晚上。”
“好。”
掛斷電話，沈宜甜到底是沒忍住，再次打開監控app。
這次她長記性了，全程註意著外面的動靜，飛快地截圖加錄屏，可惜，謝醫生實在太養眼，她恨不能把每一幀都保存成圖片，最後研究了一下，把那天下午的視頻整個兒地下載了下來。
保存在手機裏，再備份到U盤，以後她想怎麽截圖，就怎麽截圖。
沈宜甜終於踏實了。
晚上她和裴羽一起拎著菜上樓。
到家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有豆腐豆幹之類，就知道這是裴裴給她父母準備的，先把這幾樣煮出來，端進父母房間，再t進廚房做其他的。
在她做菜的時間，裴羽就留在她父母臥室，恭恭敬敬地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沈父沈母都是知識分子，生前溫和可親，照片上的他們也笑得很和藹。
他們眼裏帶著慈愛，長輩一般寬容地看著她。
裴羽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反倒每次跪在這裏，才能理解父母對女子的愛。
房門被輕輕敲了三下，沈宜甜站在門外，小聲說：“可以吃了。”
裴羽抹了把眼睛，站起來，鞠了三個躬，走出去。
她看到豐盛的夜宵，舉起筷子，又放下，給兩人都倒上酸奶：“幹杯。”
“幹杯。”沈宜甜喝了一口酸奶，“完了，我感覺你好像還是很擔心。姐妹，我可是為了你都拒絕了跟謝醫生見面，是不是很夠義氣？開心一點了嗎？”
“我得到兩個消息。”
裴羽吸了口氣，正要一鼓作氣說下去，沈宜甜打岔：“一個好一個壞？”
這就一鼓作氣不了了，裴羽按腦殼：“嗯！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呢。”沈宜甜戴上手套開始剝蝦。
“第一，基本確定謝醫生確實單身，私生活也很幹凈。第二，他爸是院長，家裏可能對女方家境學歷有要求。”
“裴裴，你是神探啊。”她往裴羽嘴裏塞了一只剝好的蝦，“怎麽知道他爸是院長的。”
“咳……反正是合法渠道。”裴羽也拿起筷子，“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自己決定。”
“我答應明天給謝醫生做甜品，所以明天不能再陪你了。”沈宜甜說，“我可不是重色輕友，本來我們今天就要見面的！”
說到這裏，她可算想起要拍照這件事了：“等等，等等，你先別吃……我給謝醫生拍個照！”
她去找手機拍照，裴羽聽明白了她的決定，配合地停下手，還把桌子上的蝦殼之類收了。
沈宜甜把照片發過去，繼續吃宵夜。
她們吃完有些遲，裴羽留宿了一晚。兩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沈宜甜突然把頭靠在她肩上。
“你是不是不能理解我的決定？”裴羽聽到她低聲說，“裴裴，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什麽可以失去呢？既然如此，嘗試一次又怎樣？”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最糟的結果，也只是不能跟謝醫生在一起。難過是一定會有的，但我不是還有你嘛，到時候你一定會安慰我的吧。”
裴羽這下卻說：“我們不能這麽喪氣，還沒開始就想著失敗。”
“啊，對……”
“你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沈宜甜吃驚地看向她：“明天為什麽要早起？”
“不是說約了跟謝醫生見面嗎，你不得好好化個妝，就上次跟他去西餐廳那種就不錯。”
“是哦。不說了，我現在就睡！”
裴羽看著她穿著可愛的珊瑚絨睡衣和毛茸茸拖鞋，披著小毯子，蹭蹭往臥室跑。
她有時相信萬物有靈。
跪在地上那一段時間裏，沈父沈母的眼神告訴她，請她相信沈宜甜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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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軒是被謝老師卷到的人之一。
今天他跟外人透露了謝老師的家庭背景，心裏很虛，於是在實驗室裏，時不時地就看謝老師一眼，這一看，還真讓他看出了點不對勁。
什麽時候謝老師做實驗，會中途停下來看手機了？
臉上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還出去打了電話？
他不敢說，也不敢問，縮著頭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到了半夜，他堅持不住了，想回家，一看謝老師還在聚精會神地工作，他開始摸魚，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走人。
所以他一看到謝老師終於又拿起手機，趕緊走過去，準備打聲招呼就走，哪知他剛過去，就見謝老師對著手機的笑意更明顯了，看到他過去，還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周軒別的不怎麽樣，但視力很好，成功看到跟謝老師聊天的人，昵稱的最後兩個字。
是小姐。
小姐？
什麽小姐，誰是小姐！
周軒走出實驗室，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對謝老師的作風是很信任的，今天才跟人說了謝醫生不近女色，但是，前有給甜品店老板娘點讚，後有一位昵稱是某某小姐的聯絡對象……自覺吃到瓜的周軒不那麽肯定了起來。
醫院裏某些醫生的混亂，他是清楚的，仔細想想，工作之外，他也並沒有多了解謝醫生……
這一腦補，就不太妙了，希望他今天已經成功勸退了那位裴律師。
而裏面，謝景和正在回覆：“夜宵看起來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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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甜起了一個大早，化完妝還讓裴羽幫她看了看。
路上蹭了裴律師的車，避免了發型被冷風吹亂。
雖然，她一會兒戴上糕點師帽子，頭發還是要被壓垮。
到了店裏，她先拿出一個菠蘿包給裴裴當早餐，等她拿上離開，自己也啃了一個。
每次好好吃飯，就會想起謝醫生。
尤其是菠蘿包，還是剛出爐夾上冰黃油片最好吃。配上港式凍奶茶，堪稱經典。
她一邊想，一邊看向頂上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
下了兩天大雨之後天空被沖刷得很藍，心情明媚，她啃完菠蘿包，伸了一個懶腰，進廚房忙碌。
做好預定的單子，也做好日常售賣的面包蛋糕，她就開始琢磨，今天要做點不一樣的甜點。
謝醫生今天要來，化妝倒是其次，她想做一份之前謝醫生沒吃過的甜品，能有一點新意，還要符合他的口味，偏甜一點。
偏甜，與她的口味一致，所以她只要想，她自己想吃什麽。
沈宜甜刷遍各大美食平臺，決定嘗試一個以前沒有做過的中式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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