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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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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壯膽

在黎月箏的積極爭取下, 終於得到了半個小時的出門前準備時間。林思璟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強行過問。只是在掛電話前說了句,今天是我主場, 改天再好好盤問你。

然而林思璟這邊雖然混的過去,賀潯那邊卻沒那麽好應付。

短短半個小時的收拾時間, 有整整十五分鐘都在床上度過。

二十八歲的賀潯,體力確實好的驚人。

時間快到中午,反正是出去吃飯,黎月箏也就沒打算吃早飯了, 喝了杯水便出了門。

負責接送的司機自然是賀潯。

那個地方離京樾府不算近,半個小時的車程才到。

門頭是一家看起來頗有格調的音樂餐吧,門口沒有等位, 看起來這個時間的餐廳內還沒太熱鬧。

賀潯的車就停在門口,看著黎月箏解了安全帶把手放在門把上, 賀潯叫住她。

“什麽時候回來?”賀潯對上黎月箏回頭看過來的視線,“我來接你。”

聞聲, 黎月箏想了想,把手從門把上移開,“思璟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我可能要陪她久一點,晚上如果我不回家吃飯的話, 我提前和你說一聲。”

賀潯總是會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細枝末節而心情舒暢。

就比如黎月箏剛才那句「回家」, 會讓他感覺到他們的親密, 她把和他待在一起的地方稱之為家。

這樣想著,賀潯那雙薄情的眉眼都顯得溫和了不少。

他點了點頭, “結束後給我發位置,我過來接你。”

“好, 那我走了。”黎月箏拿了包就要下車,然而手搭在門把上,又再一次停下動作。

思忖兩秒,黎月箏轉過身看向賀潯,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停。而後,她伸出只手越過賀潯的肩膀,觸碰到他腦後的位置。

賀潯盯著她,也沒什麽反應,好整以暇等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第一次做這種事,黎月箏還有點不熟練。腦子裏反覆回憶著,平常看到的那些黏糊情侶都是怎麽道別的。

抱著啃兩下?黎月箏做不出來。

時間像是被拉長,動作也分外遲緩。好半天,黎月箏終於下了手。

力道極輕地,用手拍了拍賀潯的頭,聲音溫潤,“我這邊結束了就給你打電話,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路上小心。”

指尖輕輕碰過賀潯柔軟的頭發,他的盯視太赤.裸,黎月箏的動作又稍顯僵硬,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想要讓自己放松一點,偏偏摸賀潯頭的手怎麽都不自然。看不到溫情和暧昧,反而讓黎月箏想起自己從前摸小區內一條狗的樣子,感受分外奇怪。

想要把手收回來,可剛退了一點,手腕便被賀潯扣住。

黎月箏擡眼和賀潯的視線對上。

他雙眼皮褶子淺,眼尾弧度淡,看上去會讓人覺得涼薄。手腕上的力道不重,虎口環著,皮膚接觸的地方微涼。

空間有限的車廂內,靠得近時,對彼此的呼吸溫度分外敏感。

看向賀潯眼睛的那刻,黎月箏在想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視線緩緩下挪,挺直的鼻梁,顏色淺淡的唇。

抱著啃雖然做不到,但是別的可以。

黎月箏沒掙紮那只被賀潯握著的手腕,反而順勢傾身過去,偏頭在他的側臉上親了親。

“這回真走了,拜拜。”

隨後,開門下車,疾步走進餐吧,一氣呵成。

一直到黎月箏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賀潯才緩緩回過神來。

車廂內還餘有黎月箏身上的淡淡馨香,臉頰濕潤,是方才黎月箏作為告別的吻。

車窗玻璃隔絕室內室外空間,鳴笛喧囂似乎隔了層水霧,把嘈雜拉遠。車子運作的聲音很低,比這些繁亂要更為洪亮的是賀潯的心跳。

砰砰砰——

如鼓點擊落,若雨滴傾瀉。

主駕駛上的男人紋絲不動了足足一分鐘,失焦的瞳孔才慢慢回攏。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骨根分明的手指握緊,皮膚白到病態,手背上鼓起淡青色的血管。

他動作極慢地靠回座椅,胸腔處的起伏比正常狀態下劇烈了些,肩膀也在微微動作。

呼吸漸漸深重,喉間利落的軟骨上下滾動。

賀潯的手微攏成拳,放在唇邊輕輕咳了兩聲。想要去拿放在中控臺的手機,卻不小心讓它跌落到副駕駛座下面。

手機落地的悶響把賀潯游離的意識拉回了一些。

心跳聲大的好像能穿透車頂。

終於,賀潯認命地仰頭靠回座椅上,雙目輕輕閉合。

黑色襯衫領口之下,冷白的脖頸皮膚多了層可疑的緋紅,漸漸加深,蔓延到耳朵上。

閉上眼,方才那場景歷歷在目。

只是摸摸頭,和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告別吻而已。

可是賀潯得承認。

他很心動。

-

對自己做了什麽毫無察覺的黎月箏快步走進店內,雖然也有點確實有些羞赧,但很快便調整好狀態。

現在最要緊的是林思璟,還不知道怎麽向她們解釋呢。

她邊走邊和林思璟發消息問她們在哪兒,然後編輯好的信息還沒發出去,就被突然沖出來的人撲了個滿懷。

“這兒呢這兒呢。”林思璟直接拉住黎月箏,“叫你半天怎麽不應聲。”

看到是林思璟,黎月箏才放心下來,“這裏太吵了,我哪能聽得見。”她往林思璟身後看了眼,“章桐呢?”

邊說著邊要邁步出去,被林思璟攔了下來。

“著什麽急,我還沒問你呢。”林思璟意味深長地看向黎月箏,“男朋友什麽情況?合著你休假那三個月談戀愛去了?”

黎月箏抿唇略微思考,“是,也不是。”

“……”

林思璟皺眉,“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會打馬虎眼了?”

“思璟。”黎月箏欲言又止,打算坦白,“其實——”

“行了,之後多的是要拷問你的,今天就放你一馬。”林思璟攬住黎月箏的肩膀,“這事兒我可誰都沒說噢,夠意思吧。”

看著林思璟眉尾輕擡的模樣,黎月箏突然什麽都懂了。

她哪裏是不好奇,只是有意避開不談。對於那三個月黎月箏到底怎麽過來的,發生了什麽,林思璟從來不問,擔心黎月箏的狀態,卻又害怕戳她傷口,所以就幹脆保持沈默。

對於黎月箏這個休假三月後突然冒出來的男友,林思璟也是保持同樣的態度。

她想說她就聽,她不想說,那就到此為止。

心有動容,可黎月箏還沒來得及感動,就又被飛撲上來的一人打斷。

章桐也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你們兩個怎麽站在這兒就聊起來了,我說呢半天等不到你們,都餓死了!”

章桐身高體壯,輕松就把黎月箏和林思璟摟住往她們那桌帶。

這地方林思璟比較熟,餐也是她點的。趁著等餐的功夫,黎月箏和章桐終於有機會問問她這突如其來的聚餐是鬧哪出。

“怎麽突然想起來請我們吃飯?”章桐打了個哈欠,“大周末的,我正睡覺呢就被你拎起來,簡直慘無人道!”

“慘無人道?”林思璟冷笑了聲,“我請你們吃飯你們怎麽不說我慘無人道了?”

“......”

“ 到底怎麽回事兒啊?”黎月箏把話題掰回來,“這一大早的,怎麽氣成這樣?”

聞聲,林思璟不知想到什麽,猛地一拍桌子,“因為我男朋友有病!”

“......”

話頭接起來,林思璟就開始滔滔不絕,“我就不懂了,擠牙膏為什麽不能從尾巴擠,非要從中間擠,中間搞一個洞有什麽好看的!”

“明明我都說了一次,他還這樣,我當然不讓了!”

章桐好奇,“所以...你怎麽了?”

林思璟唇邊勾起一個弧度,眼神惡狠狠的,“他不是愛這樣擠牙膏嗎,所以,我就當著他的面把牙膏從中間狠狠攥住,全都擠到他牙刷上!”

“......”

一向看起來從容睿智的林思璟,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候,黎月箏笑出來,“所以你就離家出走了?”

“怎麽可能。”林思璟反駁,“是我把他趕出門了。”

章桐敲了敲桌面,“所以林小姐,您現在這是?”

對上章桐揶揄的眼神,林思璟倒在座椅靠背上,“但我還是氣不過,所以就叫你們出來陪我,你們可得講點義氣。”

林思璟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說是這樣說,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林思璟貌似就把方才那些氣悶忘得一幹二凈。

有的時候黎月箏還真的挺佩服林思璟這種情緒消化能力,什麽都不在乎,灑脫又幹脆。

好不容易出來聚餐一次,林思璟自然不會那麽快就放他們回去。她開車直接將二人載到了第二場,準備縱情嗨唱一下午。

黎月箏對這種娛樂活動向來興致缺缺,不過倒也樂意捧場,只是前一天晚上睡太晚,難免哈欠連連。

實在撐不住的時候,黎月箏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

KTV走廊昏暗,玻璃墻長得大差不差。黎月箏方向感一般,問了個服務生便悶頭走到底。前面就是拐角,頂部有洗手間標牌,黎月箏眼皮太重,便快走了兩步。

然而,半邊身子剛拐進去,黎月箏就看到兩具黏在一起的身體。

一男一女,黎月箏對其中一個人很熟悉。

黑色吊帶和牛仔褲,大波浪長發散在肩後,半邊面容姣好,背靠著墻壁,擡頭和男人接吻。

那個男人比她高一個頭,手掌托著她的臉頰,認真專註地在她嘴唇上撚磨。

畫面香艷,黎月箏下意識地往拐角後面退了一步。

困意已經被驅散大半,她楞在原地,想起方才看到的畫面。

那是...思璟?她不是去洗手間了嗎?

那個男人是誰?她男朋友?不是說吵架了嗎?

黎月箏沒有走過去打擾的念頭,一個人默默退回了包廂。回去的時候,章桐還在點歌。

“怎麽這麽快,你不剛走嗎?”章桐往黎月箏身後看了眼,“思璟呢,她怎麽還沒回來,你剛才看到她了嗎?”

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的畫面,黎月箏搖了搖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章桐一個人唱得嗓子都要啞了,包廂的門才再次被推開。

林思璟哼著歌回來,嘴巴上的口紅沒了。

“思璟,你上哪兒去了,這麽久?”章桐看她笑容滿面的模樣,疑問道:“撿到錢了啊,這麽高興?”

“我要是能撿到錢,我出去揚天大笑三聲好吧。”林思璟拿了瓶汽水靠回沙發上,“我不生氣了。”

“......”

“你剛才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看你唱得挺高興的。”章桐笑了聲,湊到林思璟身邊,“怎麽回事兒啊,一身的酒氣,不至於吧,自己出去借酒消愁?”

“我呸!”林思璟瞪她一眼,“我是那種人嗎,就個牙膏男還不至於讓我這樣。”

黎月箏被她這個稱呼逗笑了,“思璟,你什麽時候這麽幽默了?”

“我一直這樣好吧。”林思璟撩了下頭發,“剛才他來找我了,酒也是他喝的。”

章桐隱約從裏面嗅到些不尋常的氣息,“所以借酒消愁的是他??原來你出去那麽久,就是談戀愛去了啊。”

包廂內的聊天聲幾乎要蓋過音樂。

黎月箏平常很少對這種戀愛故事感興趣,不過或許是最近在和賀潯研究戀愛方法,所以也聽得格外認真。

聽林思璟說,這個「牙膏男」比她還小一歲。平常最是個悶不吭聲的,又最聽她話,不過她雖然對林思璟百依百順,卻極少說什麽大膽子的情話。

來這裏找她前,他給自己灌了酒,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酒精上頭什麽都敢說。

他的主動,再加上林思璟半是引導半是強迫,平常不說的勸說了,不做的也全做了。

黎月箏感到新奇,原來酒壯慫人膽還能用到這種事情上。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嗡動了兩聲。

黎月箏往屏幕上掃了眼,就見通知欄彈出來一條消息提示,言簡意賅。

[賀潯:在哪兒。]

黎月箏給他發了個位置。

[黎月箏:可能再有一會兒就結束了。]

[賀潯:我以為你晚上不回來吃飯。]

[黎月箏:有了點突發情況,讓思璟的心情好轉不少。]

[賀潯:嗯。]

他們的聊天其實並不多,每天的頻次差不多,但是加起來也沒幾句話。賀潯的話很少,不過每一次話題結束的最後都是他。

換做往常,賀潯這句嗯應該是對話的末尾。

但或許是剛聽了故事,黎月箏有了點分享的欲望。

[黎月箏:賀潯,你會喝酒嗎?]

[賀潯:嗯。]

[賀潯:喝的不多。]

[黎月箏:你喝醉和你清醒的時候有什麽不一樣嗎?]

[賀潯:不知道,沒醉過。]

......

[賀潯:問這個做什麽?]

[黎月箏:沒事,就是突然好奇“酒醉慫人膽”這話是不是真的。]

電話那頭,收到這條信息的賀潯對著手機看了很久。從面色平靜,到眉頭緊鎖。

視線反反覆覆在那條簡短的消息上掃過,眼中的情緒越發覆雜。

[酒壯慫人膽。]

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暗示他很慫,需要喝個酒壯膽嗎?

賀潯沈默下來,周圍的空氣都要冷上三分。

前一天晚上說讓他去看愛情電影學習別的男人怎麽談戀愛,今天這又是哪出。

怎麽看怎麽都不對勁。

就在這時,三下敲桌聲打斷了賀潯的思緒。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簡征靠在賀潯的辦公桌旁,撥弄他桌上的擺件,擡眼看向他,“這麽幾個月閉門不出,好不容易趁著你得空一次,還直接不理人是吧?”

聞聲,賀潯把手機扣到桌面上,終於把眼神分給簡征。

“你來找我是到底是什麽原因你自己心裏清楚。”賀潯警告地看向簡征壓著他桌面擺件的手,“動機不純,就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

在賀潯的盯視下,簡征默默把手拿了開來。

不得不說,輕易看穿別人還真是賀潯的本事。

他輕輕咳了兩聲,佯裝自在道:“前幾天惹姜眠生氣了,好幾天沒理我。她最近人在組裏拍戲,劇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我壓根兒不知道他人在哪兒。”

“那部戲的資方是賀氏,你又是是個當哥的,總能給我個準信兒?”

“突襲驚喜哄一哄,總比我在這兒幹等著著急強。”

賀潯從簡征的口中精準捕捉到幾個字。

“突襲...驚喜?”

顯然,這樣的詞匯並不在賀潯的字典裏。隱約對這個詞想表達的東西有點猜測,但也無法完全確定。

簡征從他略顯疑惑的表情上找到了難得的求知欲,意外於賀潯居然會把關註點放在這種事情上,他不由得笑出聲,“不容易,你還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賀潯淡淡偏開視線,緩緩把桌前的文件夾合上。

“還想要她的地址?”

“......”

簡征怎麽忘了,他還拿捏著自己的命脈。

他拉開賀潯對面的椅子,坐下。

“成,想問什麽,您問。”

-

前段時間累積的工作太多,賀潯的出差來得有些意料之內。

為期一周,聽起來不算長,但到底也是一個月的四分之一。

司機開車把賀潯和楚堯送到機場,一同前往的還有黎月箏。只不過黎月箏不登機,送完人之後再由司機開車送回來。

其實原本賀潯沒想讓黎月箏跟著一起來,好不容易的休息日,怕太折騰她。

然而,早上起床的時候。賀潯洗漱完從浴室出來,就看見黎月箏從被子裏坐起來,肩膀半露,頭發微微淩亂。她剛睡醒,眼前朦朧,一邊揉眼睛一邊問:“你要走了嗎?要不我送你到機場。”

精神上不想讓她跑這一程,可是看著黎月箏,他的嘴巴倒是很誠實。

眼看就要分開一周,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都顯得尤為珍貴。

一路上有司機和楚堯在,賀潯還懂得克制一些。頂多是拉著手,拉到出汗也不松開。

機場有賀潯的私人休息室,總算兩人獨處,賀潯這才放開了些。

本來是打算順便來吃個早午餐的,偏偏他們的精力都用在了別的上面。

不出格,只接吻,吻到喘不過氣。

算起來,這還是兩人重新在一起後第一次分開,不知道賀潯是不是對離別有了應激反應,從昨晚到現在都分外熱情,或者可以說,熱情的有些過火。

或許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回來之後,黎月箏又不見蹤影。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十年,剩下的幾個十年,他想和黎月箏一起過。

不過黎月箏也還真是了解他,從昨晚悶不吭聲只抓著她接吻的時候,黎月箏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鋪墊好像過於長了,卻怎麽都不進入正題。

當時黎月箏問他,“賀潯,你今天怎麽了?”

賀潯的回答是,“今天久一點,所以多做點準備。”

事實也正如賀潯說的那樣,分毫不差。

以至於後來黎月箏想方設法安撫他,“賀潯,其實你回來再繼續...也不遲。”

然而賀潯不聽,不斷吻她,“分開七天,得想辦法補回來。”

某種程度上,賀潯確實是商人。

最後廝磨的結果是,差點錯過了登機時間。要不是黎月箏早有打算還定了個鬧鐘,估計什麽都遲了。

終於把人送上飛機,黎月箏沒感到輕松,反而有股酸楚感漸漸蔓延。

被司機送回京樾府的時候,黎月箏有一種恍惚感。

玄關處整齊擺放著兩雙拖鞋,鞋櫃左右分開,分別屬於賀潯和黎月箏。入戶玄關前有個感應小夜燈,光線溫和並不刺眼,是賀潯在黎月箏搬進京樾府的時候找人專門安裝的。

黎月箏有夜盲癥,如果回來得比較晚,她怕黎月箏進門的時候摸不到開關。有了這站感應燈,還能防止她因為看不清楚磕碰到。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敲響。

咚咚咚有節奏的三聲,黎月箏心間微動,忙去開門。入目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手上提著個很大的袋子。

期待落空,黎月箏眼中的笑意也慢慢消散,恢覆了一如既往的疏離模樣。

男人恭敬道:“黎小姐,是賀總讓我來給您送午餐的。”

順著男人的示意,黎月箏的目光下移,註意到袋子上的標識。是不久前,她和章桐貝央一起去做采訪的那家中餐店。

賀潯總是這樣,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照顧到細節。

做的永遠比說的要多。

自從兩個人住在一起,黎月箏基本沒有下過廚房,賀潯對她有求必應,家務也通通由他包攬。

離開的這七天,賀潯擔心她又像以前那樣隨便糊弄兩口解決吃飯問題,知道她喜靜不習慣有阿姨在。於是,他就找了私廚每天做好給她送來。

至於這頓中餐,也是昨天晚上事後黎月箏隨口一提的結果。每次情事結束,除非是太困的情況下,賀潯都會抱著黎月箏和她聊聊天。

他並不是話多的性子,不過面對黎月箏,可說的,可分享的也不會少。

或許是離別在即,黎月箏沒太多想睡覺的意思。聊著聊著又感覺到餓,以至於賀潯大半夜又給她下了鍋面條。

當時黎月箏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那頓昂貴的中餐,便隨口稱讚了聲,於是此刻,她眼前便出現了這個手提袋。

黎月箏提著袋子進門,坐在餐桌上,把東西一一擺好。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後知後覺舍不得的情緒。

有些沈悶,有些鼻酸。

從前分開十年,她狠心離開一刀兩斷,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註銷手機號,搬家又改名,就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也在不斷地壓制心底那股情緒。

不能回憶,不能想念賀潯,不能舍不得。

這是她對自己,也是對賀潯的狠心。

她從不主動回憶,就是做夢夢到,也會強迫自己在醒來那一刻全部忘掉。

這些年,她很少社交,唯一存在的人際關系就在工作中。她沒有親人,沒有親密的朋友,不過任何節日,時間久了,她甚至要忘了什麽是感情。

在外人眼裏,她淡漠,冷情,或者說沒有人情味兒。

可只有黎月箏知道,她只是忘了而已。

這些年對自己的高強度壓制,她幾乎喪失情感的流露,她越發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更不知道該表達些什麽。

這麽久以來,也就面對章桐的時候,她能多放開一些。

後來,岑敘白對她展開追求。他溫潤有禮,舉止克制,像山間細流般綿密,也像旭日般柔和,面對他,黎月箏舒服又自在。

所以她開始嘗試,她想,或許她是應該做出改變。

此刻,看著眼前這一桌,黎月箏突然意識到她對賀潯的不舍。

分開前,他對賀潯這遭出差的反應並不大,一周而已,能有什麽不同。可就在前一晚,她感受到賀潯熱情之下不為人知的情緒,隱晦,卻戳人心扉。

那時她想,賀潯是不想離開她的。被這種情緒感染,黎月箏親吻他,安慰他,也開始珍視起他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甚至於後來困到眼皮都睜不開的時候還想聊天。

賀潯的航班在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得起個大早。

換做往常,黎月箏統共沒睡幾個小時,絕對睜不開眼。然而今天早上,他在賀潯擁著她的手臂松開時便有了察覺,隨後就睡不著了。

現在想來,可能是從入睡之初就不安穩。

不安穩的原因是,要和賀潯分開。

黎月箏看了眼時間,賀潯的飛機還有兩個半小時才到達目的地,現在應該還收不到她的信息。

這樣想著,黎月箏打開了和他的對話框。

短短一句話,刪刪改改,又猶豫要不要加表情,磨蹭到桌上的湯都快涼了。

黎月箏盯著對話窗寫字欄的那句話猶豫。

[黎月箏:賀潯,我好像有點想你。]

這句話到底是還沒有發出去。

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有點奇怪。這樣的話黎月箏之前也不是沒有說過,只是情到深處和現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若是賀潯看到了這一句,怕是會一個電話打過來問她怎麽了。

搞不好會嚇到他。

到時候要怎麽回答呢?黎月箏沒想好。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裏漸漸熄滅。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把編輯好的信息刪除,卻還停留在對話框,盯著賀潯的名字,長久地沒移開視線。

還是想說。

黎月箏雖然感情內斂,但膽子也不小,該做就做,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的時候。

只是現在怎麽施行想法,是個她要思考的問題。

就在這時,黎月箏突然想起一樁事。

那天在KTV,林思璟和他們說的故事。

[酒壯慫人膽。]

當即,黎月箏在手機瀏覽器上輸入一行字。

[喝醉說話是什麽樣子?]

瀏覽器給出了回答:[不停地說話,但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黎月箏放下手機。

看來得練習一下。

-

西嵐的日程原本是五天,賀潯在出發前便和楚堯說好,壓縮行程讓他至少提前一天返京。

那天在賀氏大樓,賀潯認認真真聽完了簡征對於感情和情侶相處的所有見解,了解了時不時的小驚喜和甜言蜜語是調味劑,並且還在第一現場觀摩了簡征給姜眠突襲驚喜的畫面。

姜眠又哭又笑,簡征的解釋是驚喜又感動。不過兩個人抱著親了會兒,就又變了情況。

也不知道簡征哪裏又惹到了姜眠,反手就被推了把。剛才還你儂我儂的兩人,轉眼好像又吵起來。

對於此,簡征的解釋是,短暫地讓她不生氣了一下,不過打還是要打。

緊接著,簡征又追著人哄,不過結果是好的,總算又恢覆了如膠似漆的狀態。

對於這一程,賀潯算是學到了不少。

唯一的思考是,萬一突襲後,黎月箏也像姜眠那樣生氣打人怎麽辦。

他很快給了這個問題答案。

沒關系,打就打吧,反正結果是好的就可以,又不是沒被她打過。

賀潯記得,之前也有過一次,賀潯意料之外地回來到了黎月箏的公司樓下,她那時好像是挺高興的。

如今兩個人真正彼此坦誠,“突襲”的驚喜感可能會更重。黎月箏說他不會談戀愛,那他也學學別人,突襲加禮物,總能讓她高興高興。

然而就在到西嵐的第一個晚上,賀潯回到酒店後便接了個電話。

來自黎月箏。

看到來電顯示,賀潯接聽的動作很快。

然而聽筒那邊的呼吸電流聲持續了很久,都一直沒人開口。

“兩兩?”賀潯有點擔心地叫她名字,“你在聽嗎兩兩?”

話聲落下,對面終於有了動靜。

“賀…賀潯…”聲音含糊,低沈,咬字也有些不清晰。

聽到這不對勁的嗓音,賀潯立刻緊張起來,聲音急促,“怎麽了兩兩?不舒服嗎?”

“沒…”電話那頭的黎月箏條件反射地回答,意識到狀況不對馬上止住話音。

她皺眉,對賀潯的反應不解。

怎麽就生病了?她明明演的是醉酒。

做記者的時候為了走訪,她沒少偽裝身份和人演戲,當時也沒覺得自己演技差,怎麽現在就歪成這樣。

無法,只能補救。

黎月箏輕輕囈了兩聲,繼續保持話聲不清的狀態,“剛剛…剛剛酒吧…和…和…”

和半天沒和出來,是因為黎月箏在糾結到底找誰當這個替罪羊,拉誰的名字出來好像都有點過意不去。

然而這樣的停頓落到賀潯耳中,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醉的不省人事,連話都不會說!

黎月箏明顯感到男人的呼吸驟停,語氣發沈,“你喝酒了?現在哪兒?回家了嗎?”

一下子冒出這麽多問題,黎月箏一時間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只能迅速判斷他在意的重點回答,“嗯…在…家了…”

賀潯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沒放松,“怎麽突然喝這麽多,難不難受,要不我現在找個人去給你煮醒酒湯?”

一句又一句的詢問和叮囑,黎月箏從來沒覺得賀潯話這麽多過,怎麽這麽難插進去。

好不容易尋到個空隙,黎月箏見縫插針。

“賀潯…”

對面輕輕嘆口氣,“我在。”

黎月箏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按照計劃說出來,“有點想你…”

偽裝的聲音過分模糊,賀潯以為是自己聽錯,楞怔了瞬,“什麽?”

感受到時間的驚訝,黎月箏眼尾染上抹笑意,瞳孔清明,卻說著含含糊糊的話。

“我說…想你了。”

“賀潯…你早上走的時候…我…我有點舍不得。”

對面徹底安靜下來。

良久,才有聲應答貼入黎月箏耳中。

“嗯。”

低沈平和,聽不出情緒。

實在短暫的一個字,黎月箏甚至都沒感受到他的反應。

有點不符合期待,不過想到對面是賀潯,倒也正常。

黎月箏心一橫,幹脆把想說的一股腦都說了。

“你…你出差怎麽這麽久?”

“七天…我…我年假都沒…沒這麽長。”

“以前…沒發現,我還挺…挺舍不得你的。”

……

到最後,黎月箏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平常很少說的黏糊話來了一堆,也不知道嚇著賀潯沒有。

對面的反應一直沒變過。

平穩的,斷續的,低聲的,嗯。

不過黎月箏也沒多想,反正賀潯一直就那樣,也就是在他們沒和好之前,賀潯為了逼她用盡手段和招數,不僅是逼她,也是逼他自己。

其實骨子裏還是那個冷漠的勁兒。

痛快發洩完,黎月箏心情舒暢了不少,也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意思。

反正對面也沒多少聲音,黎月箏隨便找了個由頭就放了電話,也沒理對面的反應是什麽。

抒發之後躺在床上,黎月箏感覺一陣痛快。

看來適當學習過來人的經驗還是有用的。

[酒壯慫人膽。]

確實是個好方法。

至少她說爽了。

-

隔天雖然是周末,但是黎月箏上午約了采訪,也沒能睡懶覺。

采訪地點離公司有點遠,她便沒打算過去,黎月箏中午結束采訪後便直接回了京樾府。反正這裏也有電腦,也不耽誤她寫稿子。

或許是心事解決,黎月箏昨夜睡得很安穩。

她只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收到了條賀潯的消息。

[賀潯:起床了嗎,今天有沒有工作。]

對昨晚黎月箏的“發酒瘋”行為閉口不談。

他不提,黎月箏也沒有主動挑起話茬兒的打算。

[黎月箏:上午有個采訪,下午直接回來寫稿子。]

[賀潯:嗯。]

話題結束。

在車上的時候,黎月箏已經寫了一部分,回來後工作量也不是很大。全部結束之後,黎月箏洗了個澡,吹完頭發出來時,賀潯給她定的餐剛到。

想著這個時間點,賀潯那邊的工作應該能處理得差不多,黎月箏擺好碗筷後準備邊吃邊和他打個視頻。

前一天晚上的事已經盡數被她拋在腦後,也不會覺得不自在。

然而,詢問要不要視頻的信息還沒發出去,門突然又被敲響。

京樾府頂層,除了業主之外一般人上不來,也就得了賀潯同意的送餐人員是例外。

難道他又買了什麽東西送過來?

抱著這樣的疑問,黎月箏穩步走向玄關。

門一拉開,對上雙熟悉的涼薄黑眸。

男人身邊還提著個行李箱,西裝革履風塵仆仆。冷硬五官割裂走廊光線,肩背寬闊,筆挺的西裝勾勒身型。燈光從他背後打過來,在他身上浮動了層柔軟的光暈。

熟悉的烏木香侵入鼻腔,黎月箏楞在原地,好半天才說出話,“你、你不是要走七天嗎?這才第二天。”

聞聲,賀潯唇邊微微升起一個弧度。

下一刻,他推開行李箱,傾身抱住黎月箏,吻在她脖頸。

回應她前一晚上的話。

“怕你等我。”

“寶寶,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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