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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揚州,抉與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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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揚州,抉與決(一)

暮色帶著餘暉剛墜下去,塵世萬物瞬間便沈淪到一片漆黑的海裏。

金陵城這時才真的入夜了。

待到城裏各家燈火宛若星辰般點起的時候,阿蠻的身影業已出現在了殷府大廳的門口。

無人知道他是怎麽回來的。

一臉的風塵仆仆,勞碌得像是疾趕了一整天的路途。

只是一如平常般的木訥,神情不茍。

“你是怎進來的?”劉馳馳迎面便問。

“從側院胡同翻墻。”阿蠻答道,簡潔得如似他倆間的暗語一般。

“很好。”

劉馳馳聽罷方才目露微笑道。

身邊幾人聽二人對話起了一頭霧水,甜兒忍不住問道:

“阿蠻,好端端你為何從側院翻墻回來?”

阿蠻沒有立即作答,只稍擡頭看了眼劉馳馳。

劉馳馳笑著立刻解釋道:

“哦,那柳千機身為黃巢軍師,必是做事極為謹慎之人。我料想他必定會在離去時留派下若幹耳目,用以監視殷府裏動向,一旦有任何動靜可以隨時讓他獲悉。所以,阿蠻若從正門回來必會被其發現,而改從側院僻靜處翻墻回來才較為穩妥些。”

默餘幾人一聽,恍然大悟的同時,又在心裏把他著實誇了一遍。

阿蠻進屋一口茶水未喝就急著稟報道:

“他們人馬一路未歇,直接去了揚州。”

“揚州嗎?”

劉馳馳不覺一楞,他怎麽也沒想到。

“對,揚州郡,也即舊時的廣陵,離此不過五六十裏的路程。”

默餘一旁點頭補充道。

太宗貞觀元年,分天下為十道。揚州屬淮南道。玄宗天寶元年,改揚州為廣陵郡。肅宗乾元元年,廣陵郡覆改揚州,從此以揚州為稱沿襲至今。

劉馳馳唯有感嘆:

“這幫鹽賊真會選地方。‘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無賴是揚州’,自古富庶繁華似錦之地啊。”

李默餘也道:

“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揚州歷來是天下商賈雲集之地。”

甜兒畢竟女兒心思,忍不住追問:

“阿蠻,那可曾見到你家十六爺他們了?”

阿蠻搖頭道:

“我只一路跟蹤他們到了揚州城郊附近的一處府邸,看他們人數不少,俱都是輕衣便裝打扮,不過仍可看出多是些喬了裝的尚武行軍之人。為免生意外,我只遠遠跟著,未敢冒然進去打探。”

劉馳馳點頭:

“你不進去是對的,萬一打草驚蛇驚擾了他們,他們連夜轉移地方,反倒會壞了我們後面的大事。不過他們如此布置重兵把守,反倒說明十六他們極有可能就在裏面。”

甜兒聽此分析心意稍寬,卻轉而稍有不解道:

“但我有一事尚不明白,他們因何要從遠在千裏的嶺南特意趕赴到這揚州城裏?”

默餘低頭思忖片刻道:

“我想極有可能是運河的原因。你想這揚州乃運河南方段的名邑,自上可達濟寧、汴州和東都(洛陽),北至河間、涿州(燕京),可謂水路便利,四通八達,去經哪裏都極是方便。我若是黃巢軍,也會選擇這裏。”

劉馳馳道:

“你如此說來,倒教我想起一事。當初我和十六在洛陽城裏抓獲一夥專綁鐵匠、鑄師之人,其目的就是將所綁架之人送至揚州一帶,後經問出這夥人就是來自於黃巢軍。如此看來,這揚州城對他當真是重要,不若乘此機會將這揚州城裏盤踞的一夥人就此一網打盡。”

默餘點頭轉而略有擔憂道:

“不過尚不清楚他們共有多少人。”

劉馳馳轉向阿蠻問道:

“阿蠻,據你估計這些人在揚州城一帶囤積了多少人馬?”

阿蠻低頭思量道:

“以我所見,這幫人大多聚集在揚州城東北面的茱萸灣一帶,緊靠槽運碼頭,那宅院方圓幾裏以內均有部署,照此看來應有近百人左右,超過此數,也不好說。”

李默餘點頭自忖道:

“想不到這幫烏合之眾短短時日竟然聚集了這麽多人。”

劉馳馳聽了心想,你還真是小瞧這黃巢的實力了,這才僅是上百人而已,要知道黃巢起義鼎盛時期足有十幾萬的雄軍。

默餘並不曉得,歷史上這黃巢引兵起義的影響之大、規模之巨、實力之強,都是從所未有、史無前例的。歷時九年,足足打遍了大半個華夏,把大唐的皇帝驅趕出了長安城,一路逃亡,直趕到川蜀一帶山中方停。大唐帝國由此落得個茍延殘喘,一蹶不振,從此便在顛沛裏逐漸消亡了。

這是後來發生的事,默餘他又如何曉得。

甜兒聽完也猶有擔心道:

“他們如此多人,我們該怎辦是好?該不會等到雲州來的人馬到了才動手吧,那要等到何時?”

劉馳馳明白,甜兒說的不無道理,因為柳千機只給了他們三天的時間,一旦三天一過,什麽事就都不好說了。

他開始蹙緊眉頭,沈思的樣子更像是在下定某種決心。

李默餘默不說話,在他眼前平靜的世界裏,他似乎預感到劉馳馳正在決定著什麽,而自己任由心間一片安寧,等著劉馳馳說話。

廳裏的每個人都在等。

劉馳馳在糾結,糾結是該立刻行動,還是等雲州的援軍到了再行動作。兩者權衡,無疑後者占定的優勢要更大些。然而,時間是個現實的問題,柳千機只給了他們三日的時間。這三日內如若雲州的援兵趕不到,一切後果將會很難想象。

確實不能等,惟有趁對方還未在意時先發制人。

然而如果先行動手的話,人呢?

“我,你,阿蠻,算上甜兒姑娘、泠竹姑娘,再加上甜兒的獄族朋友還不夠嗎?”默餘冷不防說道,把劉馳馳嚇了一下。

這李默餘眼雖看不見了,但心裏怎似按個明鏡一樣,我剛動心念,他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他還未來及答話,甜兒一旁略緊起眉頭道:

“恐怕此次我獄族軍施不了這援手了。”

默餘扭頭不解:

“這是為何?”

甜兒只得解釋:

“前幾日報恩寺後山一役,我獄族軍傷亡也是不小,經一日盤整後,我已令我大將軍騰奕率部往東都洛陽一帶休整去了。再者你們也知道,有往生花之處才是我獄族生存之所,那揚州一代盡是灘塗平原,哪有半株往生花的影子,到那裏,豈不是自滅了我獄族的生路。”

默餘聽明白後,倒吸一口氣道:

“那這麽說來就剩我們幾人了。”

“恐怕是的。”劉馳馳苦笑道:

“只怕甜兒身為獄族也不能前去,泠竹我也不打算讓她去赴險,還是留在府裏我心裏才覺安穩一些。”

默餘頷首以示理解。

“至於你嘛……”

劉馳馳剛說到默餘,默餘便搶過話題道:

“你別再說我眼睛什麽事,我這樣子一樣可以禦敵作戰,絕不會拖了你後腿。”

“是麽?”劉馳馳停下手中茶盞,猶自不信道。

他知默餘脾氣,怕他頑固逞強。

“當然!”

默餘說著話,右手青虹極速出手,亮了道白光,剎時將他手中的杯盞擊了個粉碎,茶水燙得劉馳馳跳了起來。

“乖乖,盲劍客!”

李默餘面容一肅:

“誰說我眼盲,只是暫看不見東西而已,你當那些年我在狼川茫茫雪原上是白活的嗎?”

蒼茫的北方極寒之地,狼川,是李默餘少時掙紮存活的地方。白日裏,一望便是極目蟒川的白色。等到暗夜,四下裏全是陰極深沈的黑,無邊無際,撲面而來的黑。此等極境裏長大的孩子,還有何挫折可言。

“口誤,口誤,你莫往心裏面去。”劉馳馳連忙討饒,他心知默餘心性高傲,萬事絕不落於人後,是個打死也不願服輸的犟骨。

“怎樣?”默餘昂頭問道。

劉馳馳長嘆一口氣道:

“那就你、我、阿蠻三人吧。”

阿蠻依舊無甚表情,只將身子微微挺直道:

“諾!劉爺,李爺。”

……

夜闌,滿庭飄散著花粉香,教這仲夏的晚風一吹,似是迷醉了一般。

這是殷府的一晚,尋常卻又非比尋常的一晚。

花廳,四人對飲。

劉馳馳喝得是廢話牢騷,一旁的白衫李默餘卻早已緘默在一口口幹完的酒盞中……

甜兒和泠竹喝的是桂花釀,酒不醉人,但一雙粉臉卻已俏紅。

“酒不許多了,今晚還有事。”

泠竹撫手在劉馳馳端杯的手上道,似有握不盈風的溫柔一般。

劉馳馳微笑著輕答道:

“放心,知道。”

……

他和默餘稍事搖晃著身子走出府門,身後跟著默不作聲的阿蠻。

一輪清月將他仨人的影子在青石板街上拉得很長……

走過兩個巷口,月輝靜謐處他們忽然站定,猛地回首。

身後多遠處的幾個黑衣短打的漢子措不及防,楞在了當場。

劉馳馳打出一個噴香的酒嗝,微笑道:

“人齊了沒有?”

那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否作答。

阿蠻冷眼看幾人一眼道:

“齊了,共是四人!”

劉馳馳目光一瞥中,酒氣全無。

“阿蠻,這四人交與你了。”

“嗯。”

阿蠻低聲應道,轉身去時,目光裏的殺意驚得這幾人倏然間起了一陣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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