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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破繭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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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破繭成蝶

李沈舟當然沒有說謊,但這也怪不得眼前人,論誰也不會相信他的荒唐話的。

“你比劃比劃幾招我看看,你這所謂的十餘載劍修。”枯瘦者說著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根桃枝,正是度朔山中桃木修剪而成,鋒芒自是談不上,銳氣也只占了兩分。

李沈舟著眼於這人雙臂與握劍姿態,不像是嬉鬧之人。鈍劍對木劍,也不算自己占他便宜。

“嘩”的一聲響,沈劍出鞘,黯淡的劍身平平無奇,枯瘦者卻看的目不轉睛。

李沈舟見狀說道:“你稀罕我的劍?”他揚起手中劍也隨之審視了起來。

枯瘦者撤回目光,緩緩揮動桃枝,並沒有別辭那般淩冽的劍氣,他揮舞的是這九幽黃泉之下萬千的怨氣。

李沈舟肉眼凡胎當然瞧不出這其間玄妙,他只管擺開他的路子,以縱劍術迎之。

枯瘦者漫步踱來,手肘輕轉,三指輕撚扶桃枝向李沈舟刺來。

這一劍輕柔無力,就算不予抵抗,擊在李沈舟身上,也不會有何大礙。但日積月累的劍修還是讓少年下意識地避開這一劍。

就在少年擺身側開,桃枝劃過身跡的一瞬,他隱約聽到了萬千惡鬼低語、群魔低吟,伴隨著的一陣四肢酸麻,險些讓他手中沈劍脫臂而去。

“你並非逝者。”枯瘦者察覺到了李沈舟的怪異,這個本不該出現於此的少年人。

李沈舟以劍撐地才勉強立住身子,眼前人的發問他根本就沒有聽入耳裏。枯瘦者見其不應答也不棄劍投降,似是還要與之鬥上一鬥。

枯瘦者接連僅是試探性的三兩下,李沈舟都難以招架,這裏倒不是那人劍招多麽刁鉆,而是那怪異之響著實亂人心神。

枯瘦者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這少年人的秘密他已經盡數看破,雜七雜八堆砌而成的腐身,險些讓自己迷了眼,這般妖魔之軀怪不得能見常人所不覺。他屏住一口氣,揮之散去桃枝上的怨氣,僅憑二指之粗應對李沈舟手中青鋒。

沒了那惱人的碎語,李沈舟終於有了“一戰之力”,他二人你來我往,從這兒一路拼殺到此路盡頭,數十來劍須臾間劍光耀眼,擊破沿途頑石千百之眾。

枯瘦者軟腰游步,氣定神閑,終是勝出一籌。

他待得李沈舟一個措手不及之際,指尖直點李沈舟眉心,他所施展鬼劍與縱劍術等劍法雖不同宗,但可謂同源。傳遞薪火,便也有那“點玄關”一說。

兩眉之間大為緊要,乃是玄關一竅,眾秒之門,匯通天人之所。李沈舟雖無元神伴身,無法汲取天地靈氣。但他腐身殘軀,乃群妖萬鬼垂涎之物,若是玄關得以開竅,即可以玄關之穴引怨氣、妒氣、戾氣、煞氣入體……普通常人得以這些自是對身體大為不益,但李沈舟卻不然。

枯瘦者此舉無非陳明收徒之意,可這一廂情願的深意,打動不了那頑固的少年。

李沈舟雖感周身一震,千萬惡念湧入心頭,只道是眼前人施展的什麽妖法,蒙蔽了他的塵心,他擡手甩開自己眉心的雙指,意欲以沈劍之鋒重挫這人。

可是,他已經不再是他,或者說他已經脫胎換骨,尤其是在這九幽之所。剛剛擡起的劍身忽然沈的讓這少年難以招架,是心魔在作祟,又或者是群妖在諂笑他,亂了他心頭最後一抹道心。

沈劍脫手而去,墜入黃泉之中,漸入深底。李沈舟發出慘痛的嘶吼聲,他寧可循流而下,也不願失去那柄劍,那是對瑋瑋最後的念。

蛟龍入海。

黃泉之水,本是天上來,可流淌在這地界,也便沾染了諸多戾氣,其間不知道游蕩者多少惡鬼群妖。

少年耳畔的碎語和低吟愈發吵雜,他只感頭疼欲裂,更甚有什麽東西自他眉間灌入其身體,一陣一陣的充實,也一陣一陣的沈重。他俞游俞深追著沈劍而去,也不顧嗆了幾口水或者其他。

黃泉之深,無人知曉。枯瘦者佇立在河岸邊,註目良久,只道是那少年郎即可殞命於此,成為群妖蠶食之物。如此方才對他一番點撥,便也是徒勞。

妖怪們撕扯著李沈舟的心神,咀嚼著他的皮肉,卻當真是難以入口,全無半點應有的芬芳可口。卻是這少年人眉心一點,不住的將他們往裏頭吸去。與此同時李沈舟也緩過了神來,思緒中的吵雜漸漸退去,他的目光再次明亮了起來,就連這汙濁的黃泉水都遮擋不住,他用盡全力向沈劍游去。

沈劍斜插在沙土之中,亦如與李沈舟的初遇,只是他身邊人已經不在。一滴淚水劃出李沈舟的眼角,那是對瑋瑋無盡的眷念,它散發著淡光與這黃泉水不盡相融,落在沈劍劍柄之上。

淚水的微光染在沈劍身上,光耀中劍身如破繭之蝶,一寸寸裂開那銹鈍的外皮,是重獲新生亦是苦盡甘來。

其光芒自黃泉最深處,彌散而開。枯瘦者驚嘆之餘更多竟是狂喜。

下一秒,李沈舟已經持劍而起,如騰龍出海,而周身卻未沾得一抹汙漬。

枯瘦者向那少年人投去期待的目光,但卻沈默不語。

李沈舟輕足落地,沈劍褪去了銹跡嶄新如初,鋒芒大盛。他摸了摸眉心一點,思慮萬千。

枯瘦者嘴角微微揚起轉身而去,他名曰見愁,世人給其添了一個“鬼”字,稱之鬼見愁。他在這輪回之際游離百年,遲遲不願離去,也不知道為何,或許是有何仇怨餘情,未做了斷;又或許是一身技法未曾傳授與人,心生不甘。沒有人知道,知道的也多半喝了那孟婆湯,往覆了幾番人間路了。

身後的少年緩緩彎下腰神,似是在對他行禮,是謝他不再為難。

少年人哪裏知道自己所受的是何等大恩,又豈是這鞠躬行禮一朝一夕足以言謝,當是要半生之念才夠償還。

但現在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將死之人,何求其多,罷了。

李沈舟將破繭的沈劍收入劍鞘,絲絲入縫,望著那枯瘦之人遠去、隱去。

莫道激雲破霧,倦鳥尋巢,又懼重簾阻。遺鞘故劍誰拂拭,閘裏嗚咽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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