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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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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哥哥

他早就分不清是族滅之後大仇得報的快感還是嗜血殺人的快感,亦或者是野心是欲望被滿足而滋養出的快感。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腳下瑟瑟發抖的百姓,一把劍抵在一個瘦弱的孩子脖頸,“跪我。”

那孩子的年歲與他作為皇子被填井時的歲數相仿,連病懨懨的輪廓都有些像。

孩子娘抱走男孩兒,又是哭又是磕頭,“丈夫已經中了魘門被反噬而死,求求王上放過我的孩子吧,我給您磕頭了。”

這些原本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因為對奉國不滿依舊,又無法發洩只能臣服,導致他們萌生了無數次殺王的意念,這些意念做養分催化了魘之門的力量,他們到死都以為是在夢裏推翻了王朝,他們是幸運的,是含著笑容而死的。

他們有瘦弱的,殘疾的,原本不如廖國精兵能打勝仗,但因為恨意和魘之門的力量,讓他們一個人便勝過十個精兵。

這些平常連只鳥都不敢殺的人,在他們的夢中越殺越興奮,簡直分不清什麽才是現實。

不過力量來得快,反噬的也快,殺業到了身體不能夠承受的極限,便會暴斃而亡。

他們的死亡就像煙花,一瞬絢爛,稍縱即逝。

那孩子也識相的三跪九叩,磕得一腦門子血,“大王,我臣服您,我膜拜您,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稚嫩的童聲響徹耳邊,天地一片昏暗。

可這個答案不令男人滿意。

男子收了劍,蹲下來,“不,我可不想萬歲,萬萬歲...”

他的聲線溫柔空曠又極致慵懶,“我要你恨我,殺我,我要你能改變整個世界,要你有一朝一日也能報了你的殺父之仇。”

他在給這個酷肖自己的男孩兒欲望的種子,就像是再給被填井的自己希望一樣。

他站起來張開手臂,“看,你的仇人就在你的眼前,記住我的臉。”

商今朝鄙夷,你長得跟白開水似的,能記住才怪。

那孩子顯然被奴役的厲害,骨子裏的怕早就大過仇恨,完全不懂眼前這個位高權重的人再說什麽,只一味地磕頭求饒。

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在手下的攙扶下上了轎子離開。

這是歷史上改朝換代的一天。

是愚民清醒的一天,也是他們清醒後再次認命的一天。

然而這樣波瀾壯闊的一天,對於修仙之人來說,並不足為奇。

他們能做的只有袖手,只有觀棋不語。

改旗易幟,何等風光,可在轎輦中的甘錦姒卻並不覺得高興。

因為得到了皇位之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他這個人迷茫又糊塗,聰明又蠢笨,行走世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覆生,到底是誰在冥冥之中助他如此。

他自嘲的笑了,本以為有運籌帷幄的本事,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一直被牽引著生活,像是被人擲下的一顆棋子,沒有根,沒有依靠。

他覺得自己才是這世上最糊塗的人,甚至比方年年那個沒心沒肺的野丫頭還要糊塗。

他想要什麽,他想要什麽,他反覆的問自己,在方才一念間有了分明的答案。

方年年,她確實野性難馴。

思及此,他乏陳無味的一天中露出了第一個意味有趣的笑。

直到那皇家轎輦已經遠出了視線,跪拜的百姓仍匍匐一片,此時有個人暈了過去,旁邊的女人驚呼打破了一片寂靜,“鬼啊!”

鐘楚瓷聽見聲音,越過商今朝走了過去,說實在的,待她走近看清之後,也被嚇了一跳。

那個人在以肉眼可憐的速度腐爛。

皮開肉綻還流著血。

戰爭已過三個月了,因此死了太多的人,又沒有及時的清理,很容易滋生瘟疫。

鐘楚瓷想到了,當然大夥兒都想到了,紛紛捂住口鼻向後退去,一時間四散開來。

商今朝也感嘆,“細菌太多總會有些變種的。”

鐘楚瓷聽不懂什麽細菌不細菌,商今朝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她後退了幾步,“我說,這人的病能傳染,你離他遠些。”

本來還沒那麽好奇,但心裏頭故意與他作對似的,湊近查看了一下那人的傷口。

反正什麽東西都要不了她的命,就是看著有些惡心罷了。

她摸了摸上面的腐肉,一股腥臭的味道鉆了出來,鐘楚瓷受不住退了一步,止不住的幹嘔起來。

商今朝對她這不聽話的性子感到無奈,到底是自己惹了她,也不好再多管閑事。

她不是醫師當然不懂如何治病救人,方年年她大概會研究一二,但現下也被抓走。

不管了,管不了這麽多了,趕緊往下走關卡才是正道,她從人群裏退出來,大搖大擺的離開這是非之地,找客棧去了。

可是戰爭之後客棧少得可憐,找了大半天也只有一間破的像牛棚似的兩層小閣樓。

商今朝就這麽一路跟著默默的走。

鐘楚瓷也任由他跟著,他不尷尬,那麽她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尷尬的。

兩人買了兩間上房,一墻之隔。

商今朝並不是老實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屋子發生了什麽,只聽乒乒乓乓一頓嘈雜聲,擾得人睡不著覺。

她大概被這乒乒乓乓的聲音折磨了小半個時辰,忍無可忍踹開隔壁的房門,商今朝人高馬大的一下子竄到了她的身後,“有...有老鼠...那麽...那麽大,那麽多...啊啊!”

那老鼠跳到他的腳背,商今朝忽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嚇暈了。

鐘楚瓷為了提高睡眠質量,不得不為擔任起這位少爺的除鼠標兵。

這老鼠...確實還...蠻大的...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耗子,莫非是也變種了?

不過多倒是不多,墻角還有兩只,不過...一個賽一個的大。

鐘楚瓷在想這個老鼠的突變會不會和這次的疫病有關系。

她抽出手中的碧落劍利落的削掉了三只鼠頭打掃了出去。

走到一樓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嬌嗔,“師父,我們要在這兒待多久?”

清列的男聲從木板傳來,“眼下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到處都是病的病,死的死。”

這是玄子練的聲音。

鐘楚瓷也沒有多聽,在這種環境下找一個客棧屬實不易,撞到一塊兒去倒是沒多少意外。她扯了一塊兒面紗,怕這病真的和這幾只鼠有關,小心翼翼的帶著那幾只老鼠的屍體找了塊兒人煙稀少的空蕩地兒,撿了幾塊火石,用火燒了它們。

“毒鼠帶出去了麽?”穿著金絲滾邊綠袍青年一邊逗鳥一邊問著。

“帶出去了。”

“無影。你知道怎麽訓狗麽。”

無影受寵若驚的搖了搖頭,“不知。”

“其實,你若一直對這只狗好,勞心費力得到的必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若你三天打一次,有一天不打了,她才會從心底裏感謝你。這叫什麽,這就叫賤,賤命吶...”他感嘆著放下逗鳥的鉗子,輕蔑的說。

這時,留傷慌張的跑進來,臉上卻喜慶極了,“王上,那姑娘醒了。”

甘錦姒眉頭微動,難言的喜悅,無需他人攙扶,別人也跟不上他的腳步。

他掀開綠紗圍帳,方年年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的極緩。

他冰涼的手一把抓住了她,“年年,你可還認得我?”

這是他大半年冬眠閉關之後的醒來第一次見她,清醒的她。

方年年瑟瑟縮縮的抽回手,支吾道,“您...您是...您是哥哥,是主子。”

總之不是什麽別的。

床頭清雅的黃臘梅發著冷冷的幽香,方年年記得這味道,甘錦姒身上都是這股子清香味兒,但這裏不是家,是比王府更奢華的地方...這是皇宮麽...那家中的臘梅為何會擺在這裏?

方年年被這氣味擾亂恍惚不定,想起前陣子發生的事情猜測起來。

甘錦姒如今遂了願,是全天下人的主子了麽?

那麽...那麽,戰爭也結束了吧,都結束了,她為何昏了這樣久。

她一醒來就接受了這樣鋪天蓋地的打擊,因為覺得自己沒用,便嗚嗚的哭了起來。

轉過身,背對著甘錦姒把臉藏在被角,哭的像個小孩子。

甘錦姒不明所以,在後面摸了摸她的長發,“你...怎麽了?”

她猛烈的搖頭,“我做了一個噩夢,現在我不確定噩夢有沒有實現...”

甘錦姒何等聰明,一下子就知道她的話是什麽,噩夢又指的什麽?

“沒錯。”他看向床頭那束冷然的黃臘梅,清列的眼瞳變得死灰,死灰中帶著不尋常的熱烈,像是空洞的只剩下欲望一般,貪婪、滿足,又因為得到後沒有了挑戰而十分的不屑。

“這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了。”

她再次將眼睛閉上,逃避一般的含淚,試圖藏起來。

甘錦姒清楚她需要時間來接受。

可待她徹底清醒必定會生氣的。

猶記得那次初遇之後,她被大主持領到禪房罰跪。

他隔著一扇窗戶嘲笑起來。

那時候正趕上仲夏,少年身後一片新綠,還有知了繞耳得聒噪聲音。

“你這樣野性難馴確實該罰,不罰不長記性。”他擼起袖子亮出手臂上的被她抓紅的傷痕展示給她看。

那小姑娘看著眼前這個竹葉青似的有毒少年一眼,將臉扭過去,撅起嘴巴不理人了。

“對了,你餓了吧。”

她再次哼了一聲,肚子卻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那少年去膳房拿了好多包子就坐在禪房的窗沿便啃起來。

聽見劇烈的咕嚕聲,吃的更加起勁兒。

誰料方年年開口了,咽了咽口水,“你不要和我講話,我生氣你呢。”

“那我該怎麽道歉?”

“本姑娘不打算原諒你,女孩子生氣起來可是不好哄的。”

“好!”那少年從窗沿跳下,“不巧,我也不是哄人的主兒,那我們一拍兩散,各自安好。”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剩下半個包子扔在窗沿邊兒。

不管了,反正也是餓的急了,見那少年走的爽快幹凈,方年年不管不顧抓起來就囫圇吞下。

沒想到那少年又折返了回來,“對了,你瞧見我的包...”

方年年的臉頰還因為咀嚼那素包子漲得鼓囊囊的。

“呦,野丫頭,你吃了我的包子,不不不,你這叫小偷,不問自取就是偷,我得再跟你姥姥還有大主持打個報告,有難管的丫頭不好好領罰,偷別人的吃食。”

方年年將最後一口咽下去,著急起來一把揪住他青衣邊緣,語氣軟乎乎的帶著些哀求的意思,“哥哥!我...”

清冷少年回頭看了一眼她的手,示意她把那兒童時期胖出肉坑的手拿開。

沒想到她是個犟種,撒開手後,趾高氣昂得道,“本...本姑娘原諒你了。”

“無影!”甘錦姒喚了一聲下人。

“在,王上有何吩咐?”

“命小廚房做些素包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再不是那樣胖乎乎的樣子了,也早就出落的骨骼勻停,端然一個清麗少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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