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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草蝴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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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草蝴蝶(1)

薛敖被打傻了,白皙的額頭上迅速的紅了一塊,他張張嘴,幹癟道:“我說...”

“你還敢說!”

阿寧雙頰生紅,胡亂抓起掉落的大氅披在肩上,兩步跨到地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在火堆前蹲下,連同薛敖給熬的米湯也不管不顧。

阿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阿寧,綠眸裏露出一絲孱弱的笑意。

見她如此,薛敖也生了點火氣,不言不語地坐在塌上。

須臾,又輕咳兩聲,試探道:“你發髻松了。”

“哼”,阿寧吸了吸鼻子,抱緊雙膝別過頭,“要你管。”

薛敖:“...”

二人難得的賭氣,撮落裏只有木材燒裂的聲音,薛敖撚著手中不知何時抓住的幾根雜草,想起幼時三人在一處的情形。

謝纓年長他與阿寧,此人樣貌生的好,又能說會道,故而身邊的人都喜歡謝纓,誰看到他都會說上兩句,謝慈生怎麽怎麽..

可薛敖最討厭謝纓,因為這人不知為何總是日日黏著阿寧。

小姑娘生得可愛又可憐,被家裏人放在心尖上寵著,本與他玩得最好,可謝纓一來就變成了三人一起。

一塊糖糕被阿寧分成三份,兩只手總是被他與謝纓一人一只握著,軟軟的塌上睡著三個娃娃,小阿寧永遠被二人夾在中間...他也總是因此與阿寧賭氣,就像現在這樣,明明共處一室卻橫眉冷對。

那時他與謝纓總是因著各種小事打起來,大人們不分青紅皂白的訓斥於他,只有阿寧會邁著小短腿站在他身邊,慘兮兮地哭著求他爹別打人。

薛敖有時也會想,若非身邊一直有阿寧陪著,單憑謝纓這廝,自己也早已變得陰險不遜。

他腦袋偏了偏,瞥見小姑娘的後腦勺,抿了抿嘴,“阿寧,你要不要我給你梳頭。”

薛敖摸了摸鼻尖,不自然道:“雖然我不會,但我看你和我娘梳過,想來應該不難。”

“阿寧?”,見小姑娘一動不動,他悶悶道:“你不是還在...”

“姐姐睡著了。”

阿隼聲音怯怯,滿臉燦爛笑意,“早就睡了,你喊她之前就睡著了。”

“...”

薛敖咬牙,狠狠瞪了阿隼一眼,快步走上前去將縮成一團的阿寧抱起來,放到塌上安置。小姑娘睡得不安穩,被人擺弄也是緊蹙眉頭,哼唧了幾句。

薛敖幾口將阿寧剩下的米湯喝了個精光,拿起桌上的狼臉面具走至門前,在戴上面具之前,他回過頭來盯著火堆前的阿隼。

“看好她,若是敢亂動一個指頭”,薛敖目光幽森如冰,他輕聲道:“遼東的抽腸,你可以試試。”

他掀簾而出,但阿隼卻被少年那驀然間的惡意驚到,只覺得骨縫裏都是瘆人的陰寒。

原來,這位大名鼎鼎的遼東世子,並不似看上去那般澄澈明朗啊。

...

沈要歧與開陽對視一眼,兩位威聲顯赫的武子在對方的瞳孔裏瞥見了同樣的深重。

看著面前不可一世的遼東王竟向他們屈腰,二人忙避開,卻聽遼東王沈重的聲音在耳邊乍起。

“衡鉞閣已探得敖兒如今正潛伏於北蠻大營。”

“我薛啟可以沒有兒子,但是遼東薛氏不可沒有薛敖。”

薛氏只剩薛啟薛敖父子二人,若是薛敖真的英年早逝,那遼東薛氏再無後繼之人,北境的數十萬大軍必亂無疑。

想到此,二人拱手行禮,齊聲應道:“王爺放心,我等必將世子帶回。”

晏梟嘆了口氣,有些艱難的開口:“再者,將陸姑娘也一並帶回。”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個姑娘家被蠻子擄走這麽些時日,她會遭遇些什麽,在場眾人不免心中一沈。

想起那個小姑娘不遺餘力地助大軍籌集糧草,心中暗嘆可惜了。

晏梟又苦笑道:“雖是一直對外封鎖著消息,但是阿雲找人快找瘋了,看他如今這般樣子,就怕哪一日病倒在床。”

偃月關遲遲難以收覆,歸根結底是北蠻大部的兵馬在此駐紮,布穆達部歷來就是北蠻最為兵強馬壯的部落,又難以馴服。布達圖此人視薛啟為勁敵,雙方幾次交戰都是有來有回,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探子來報,說布達圖近日將秘密回營,可薛啟並不心存懈怠,並下令整頓大軍,日夜緊備。

沒人知道這位北境的雄鷹會在無人之時登上角樓,遠眺更北的一側。

——吾兒,平安歸來。

...

薛敖抱著幹木枝和幹糧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阿寧已經坐在塌上梳洗。她睡得踏實,起床後便看到阿隼熱了一盆雪與她,便心情甚好的攏起長發。

她不會橘意素日裏給她梳的那些繁覆精美的發式,只在頭上簡單的紮了雙髻。

薛敖看她臉蛋白潤,鼻尖挺翹,覺得小姑娘這副樣子實在是討喜。

阿寧不再與他慪氣,想來鐵嘴的木頭開竅也是要費一番力氣,也就不再憋悶自己。

見阿寧笑盈盈的與他招呼,薛敖心下松了一口氣,摘下狼臉面具後,坐到阿寧身邊。

他扭扭捏捏地在袖子裏掏來掏去,少頃從裏面拿出一團甘草,放在阿寧的手心。

阿寧心中疑惑,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草編蝴蝶。

但這位手藝人並不怎麽熟練,這蝴蝶一只翅小,一只翅大,大的那個顫巍巍的呼搧著,看著頗為驚心動魄。但是黃綠色的褶皺奇妙的堆疊在一起,又給這只草蝴蝶帶去了勃勃生機。

明明送過小姑娘很多昂貴的東西,可薛敖卻緊張地看著阿寧撫摸這只草蝴蝶,又把它別到一只發髻上。

她嘴巴微微撅起,“可惜就只有一個。”

“那等我再給你編一個。”

小姑娘回頭看著他,大大的圓眼鏡裏面都是他的倒影,她歪了一下頭,示意薛敖看這只蝴蝶。

“好看嗎?”

蝴蝶扇了扇翅膀,卻不忍從那只發髻上飛走。

少年手心發癢,咽了咽口水。

“嗯,很好看。”

一連幾日,薛敖出去檢材,阿隼生火找糧,阿寧就留在撮落裏埋鍋造飯。

她容貌極盛、身段又玲瓏嬌小,故而薛敖從不允許她白日裏外出,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她去雪丘上坐著,看一看北蠻慘淡的月色。

而時間越長,阿寧發現薛敖每日都會用燒黑的木枝在獸皮上塗塗畫畫,有時阿隼會湊過來看,但卻被薛敖一腳踢開,惡狠狠地威脅著。

阿隼年紀小,很喜歡黏她,又顧及薛敖而不敢太靠近,每每阿寧看著都覺得可憐。

但也僅此而已。

阿隼盯住的是這塊雀靈石,阿寧想不明白,若真是一個簡單的少年,怎會想染指長生天的聖物,意指北蠻王座之位。

薛敖看著這塊不大的獸皮,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線條,嘴角洩出一絲輕松。

他本意埋伏於此,直取布達圖的項上人頭,但他發現,若能拿到北滿軍賽要地的布防圖,才算一勞永逸。

況且布達圖遲遲不回大營,他看著阿寧逐漸消瘦的臉頰,知道是時候回家了。

薛敖在失蹤後的第二十個雪夜裏將阿寧帶去北蠻的半面崖,小姑娘被他攬在懷裏,臉緊緊貼在他心口上。

“阿寧,我們明日回家。”

阿寧擡起頭驚詫地看向他,卻聽少年繼續道:“我已與父王傳書,明日巳時我帶你出營,屆時會有人前來接應。”

“只一點,你務必顧全自身。”

阿寧眨了眨眼,“那,阿隼呢?”

“呵”,薛敖嗤笑了一聲,聲音薄涼,“他曾辱你,我本應殺了他,但幾日下來他也算幫上忙,至於生死符..”

薛敖頓了頓,“皇室秘藥,我哪裏能搞得。”

回到撮落時,阿隼已經睡倒在將熄的火堆前,阿寧輕聲走到塌前整理被褥,聽到身後少年脫去外袍的聲音,她回頭去看,正好撞進薛敖的眼睛裏。

他們兀然間對視一笑。

福至心靈,心照不宣。

第二日,天色大亮,萬裏無雲,北蠻竟是大好的天氣,連帶著阿寧也是愉悅起來。

薛敖早早地就出去了,阿隼也是像往日一樣外出覓食,只是平日裏辰時就會回來,現在卻接近巳時都沒有動靜。

阿寧將昨夜裏薛敖給她的獸皮藏在心口,知道這是關乎戰事的要緊東西。

發髻上的草蝴蝶依舊是枯黃青綠,顫動的翅膀就跟阿寧此時的心緒一般,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薛敖出營的計劃是什麽,故而只能等待。

眼看就要到約定好的時辰,阿寧手心都攥出了一把汗,卻聽極遠處傳來乍然的喧鬧與叫嚷聲。

阿寧嚇得一抖,整個人都緊繃成一張小弓。

少頃,門簾被驟然掀起,薛敖眼睛發亮地走了進來。

“阿寧,走,小爺剛把他們的糧草都燒了!”

薛敖看了一圈,問阿隼在何處,見阿寧搖搖頭,他眸色一沈。

幾息間,他身後又走進來兩位英英玉立的男子。

其中一人她識得,是有過幾面之緣“腰下劍”沈要歧,另一位卻從未見過。

倒是沈要歧見到她驚喜道:“竟真是陸姑娘!”

薛敖用深色的大氅將阿寧從頭到腳的包起來,捏了捏她的手,低聲耳語:“那位是七星閣的人。”

阿寧大驚,七星閣是孤臣,直屬皇室,既如此,她家山礦一事絕不能敗露。

“沈大哥,勞煩你和這位大人將阿寧帶出去”,薛敖將人交到沈要歧手中,眼中深色叫人唏噓,“既然布達圖今日回營,那就是蒼天有意,我必屠之。”

他渾身迸發著勢在必得的戰意,接著道:“我已將他大兒絞死,父王的奇兵也正趕往此處,布達圖,必死無疑。”

沈要歧連忙阻止道:“不可!王爺命我二人前來便是將你安全帶出,你不可貿然行事。”

阿寧也在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拽住薛敖的袖口。

薛敖只輕聲喊了一句“阿寧”,她便松開了手,甕聲甕氣的囑咐他平安歸來。

倒是開陽,掂了掂手中雙錘,附和道:“沈先生帶這位姑娘先行出營,我陪薛世子殺一趟。”

沈要歧眉毛抖動,正要阻止,卻見兩人頭也不回的出了撮落,他只得長嘆一聲,卷起阿寧飛速地逃出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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