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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目(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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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目(40)

望著他離去, 自己的那顆心臟仿佛也是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落花宮無比奢靡,可偌大的宮殿裏,似乎也除了她的呼吸聲之外, 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負責這兒的宮婢星悅直到這會兒才出現,“夫人, 前兒您要的話本, 剛剛送了過來……”

可她也根本不敢擡頭看清池。

“不用了, 我自己一個人走走。”

星悅當然也發覺了剛才兩人的爭執,心知皇上對這位夫人的在意, 這會兒雖然是應承了下來,可哪裏敢讓清池一個人到處溜達。

明的答應以後, 暗了卻吩咐了一位宮婢尾隨著。

正穿花繞林的清池怎麽可能沒有發現呢,只是她忽然一瞧這位宮婢, 就有些楞住了。

這宮婢年將二十許, 長相平常, 放在人群裏也是根本就尋不著的那種。

“夫人……”宮婢被她發現以後,喚了一聲。

清池道:“你過來。”

宮婢過來便道:“奴婢蓮雪, 見過夫人。”

清池隨意地應著, “你一直都在這落花宮裏?”

宮婢走在她身邊, “是啊,夫人,奴婢從前便是落花宮裏的人, 之前星悅姑姑帶了一批姐姐們過來, 把原來留在這兒的姐姐們換了,只留下了奴婢。”

她一看便是忠厚老實之人。

清池微笑:“哦。”

然而也就在她準備不說話了, 這宮婢卻主動地說話,“夫人, 您最近住在這兒可覺得好?”

清池嘴角的笑意一下消失了,她蹙眉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這宮婢滿臉的糾結,“夫人,皇上那樣喜歡您,您為何還要和皇上……”她自覺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清池看著她,淡淡地道:“只因我不是心甘情願在這裏。”

“有什麽話便說吧。我不是宮妃,也不會治你的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清池也是變得比較隨便起來。蓮雪看起來老實相,可給她的感覺卻有點兒像小薇。

也不知道,蔣國公府裏的小薇和般般現在如何了?

清池問過謝玄度,可他的態度卻不明,雖然明面上並沒有直接拿她們來威脅她,可也有這個意思。

她若不問,安心地待在這落花宮裏,諸事將如常。

謝玄度便是這麽一個態度。

“夫人,其實……”蓮雪欲言又止,“奴婢從前因道君活了命,現在是奉道君之名給夫人帶話。”

“道君?”清池瞳眸一怔,沒想到蓮雪竟然是道君的人。

蓮雪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左右,這才道:“夫人為皇上所奪,逆了倫常。道君言說,不管對於皇上,還是夫人,都是一道劫,須化解才行。”

清池這會兒已經不懷疑蓮雪帶的是寧司君的話了,只因這人說話一直也就是這樣繞來繞去。

“如何化解?”

“這……”

清池望向蓮雪,她本就生得極美,天姿國色莫不如是,這一睇,就連同為女子的蓮雪也被瞧得暈暈乎乎,“道君還說……若是夫人願意,過些時日,有場夜中宮宴,屆時道君會來見夫人,再行商量。”

“好。”清池心想,這也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謝玄度將落花宮看管得太嚴,就是不知道道君如何找到機會來見她?

清池道:“蓮雪,你要小心,一切皆托付於你身上。”

美人款款軟語,如何不動人,尤其是蓮雪見她常常是愁容,冷容,便是再美也總缺了點什麽,如今婉婉一笑,才只如何叫風流!

**

謝玄度從落花宮走後,眼裏心底都是那張如明珠垂淚的芙蓉花面,長長地震著他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

他不喜歡她哭,若她笑,像是只驕傲的小狐貍一般,仿佛也才像是那個她。

“還是盡快處理這些麻煩事……落花宮配不上她。”謝瓊玖閉目默想。

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從前他竟不知,會有這麽一天,枉顧常倫,逆了自己一向的規則,愛上這樣一個女子,乃至強取豪奪,神魂顛倒。

罷了,不過是一女子,縱然她是臣妻,又如何?

坐在龍輦中的謝玄度微扶額頭,神情端肅,卻又可見一絲放松的愜意,愈發顯得眉間的朱砂痣紅,薄唇淺紅,風流怎能春風筆繪。

那眸底潛藏著無盡的欲望,深暗。

龍輦邊跟著的魏來就這麽一睇,也是更加發現了如今皇上的不同,明明方才和那位夫人吵了架,怎生現在卻很高興。就仿佛是終於解決了一直以來的大難題。

可……

他們這會兒要去見的蕭將軍,難道也是這個被解決的難題之中的一個?

謝玄度來到禦書房時,蕭朗陽和謝瓊玖就已經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了。

蕭朗陽和謝瓊玖這幾年來,一直就彼此之間看不上,要不是謝玄度在其中調度,恐怕兩人之間也就會愈演愈烈。現在竟然同一時間來到禦書房,那是怎麽看,怎麽不正常。這時,兩人也是分侍左右,離開得遠遠的,連多看對方一眼也是覺得晦氣那種。

自然也更加不會說自己過來的目的。

況且是事關清池(池姐姐)的要事,也就更加不能叫外人聽到。

說白了,他們此行過來,也就是為了從義父(皇叔)這兒要一個答案。

玄黑龍紋帝袍的謝玄度大步走了進去,就看見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的望著自己。

對於他們兩人的來意,謝玄度當然也是心裏有數。

“皇上!”

“皇叔!”

謝玄度闊步而行,從他們中間穿過,居於上首龍椅,玉面似修羅,眼神如迅雷。

就是這番氣勢也都令心裏有鬼的兩人顧忌著屋裏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氣勢一弱,在謝玄度眼裏自然也就是沒什麽威脅了。

謝玄度一擡手,便有內監奉t茶,“聽魏來說,你們倆一大早上,就在這裏守著要見朕?”

“廣王,上次要你整理大理寺天牢,事關前朝謀逆的罪犯,如何了?”

“皇叔,這……”

謝玄度又看向蕭朗陽,“朗陽,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避暑山莊,你可知無召而歸,朕可治一罪!”

蕭朗陽被他這一眼神望著凜然,可只要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這時候也難以壓抑自己的情緒,“皇上,臣此來只想問您一件事。”

謝玄度薄唇微吐:“說!”

他們倆之間的氣氛一時之間又猶如潛流般危險,在一側的謝瓊玖還從來沒見過他們這對向來關系不錯的義父子,竟然也有這種針鋒相對的時候。

謝瓊玖也是一個聰明人,他袖下的手拳頭一握,青筋都冒了起來,可惜先機已被蕭朗陽奪走,池姐姐的事……

“皇上,君奪臣妻悖違人倫,況且她還是皇後的姊妹,您這樣做,往後千古,史書上都將留下陳墨痕跡。臣懇請皇上您別為了一時,而誤了千古!”

他正想著,就驟然聽到蕭朗陽這句話,一時間也是雙耳嗡嗡,難以置信地看向蕭朗陽。

“混賬!”

一疊奏折狠狠地打到了蕭朗陽的身體上,可站著的他氣勢沈沈,站如古松肅穆,堅定不移。

他繼續說:“皇上,落花宮裏的女子不是尋常的民女,她是戶部侍郎之妻,大夏誥命夫人,四品命婦……”

坐著的謝玄度面色如凍雪,大袖帶風,手裏捏著的一本奏折啪地打在了蕭朗陽的眉骨上,尖銳的邊角擦出了血珠。

也阻止了蕭朗陽那未盡之言。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蕭朗陽俊朗的容顏一片沈默,他慢慢點點頭,堅毅地說:“臣在規勸皇上,可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謝玄度冷漠:“陽兒,你未免管得太寬了,這是朕的後宮之事,也是家事。你不是禦史,來參朕這一本,意義何在?”

蕭朗陽張嘴就要說,可在謝玄度那冰冷的眼神下,就是他這樣不怕天不怕地的人,竟然也開始擔心她會因他而受罪。

義父的神情就是在逼問他,她的事情你為何要管,難不成你也和我一樣。

若他承認了,也將失去了這個可正義凜然討罪於他的身份,就更加沒有機會把她從這深深宮墻裏帶出來了。

這時,謝瓊玖說話了:“皇叔,侄兒也覺得蕭將軍此言不假,皇朝帝業千古,難道就是一個女子能夠比得起?”

不,他在心裏瘋狂叫囂,這世上的女子誰也不是池姐姐!

若是大哥,他能忍,可皇叔不行。她可以愛大哥,但絕對不可以跟皇上,那豈不是代表著他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

謝玄度看向他們,謝瓊玖和蕭朗陽同時跪下,懇求道:“皇上三思!”

謝玄度站了起來,似笑非笑:“你們可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啊!禦史都未參朕一本,你二人卻站在大義上攻伐於朕。”

**

洛地。

走馬上任的蔣唯最近一段時間都費勁了腦汁處理這繁覆綜錯的官務,一回首案牘之間,才發覺離了她竟然已有兩月之餘。

眼下初秋將至,也不知池兒在盛京可還好?

蔣唯問若書:“最近可有來盛京的書信?”

若書自然明白,每每公子一問書信,那必然問的也就是少夫人的。

蔣唯還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接到了少夫人好幾份驅寒問暖的書信,反而是來了洛地以後,連帶著少夫人送過來的書信也跟著零星。

若書觀察著蔣唯的神情,見他眉目之間都是疲憊,偏偏看著他,卻又帶著期待。可這種期待也正就是若書不想打破的那種,少夫人啊少夫人,您莫不是把公子忘了?

“這……”

若書搖頭,又立即說:“公子,許是還在路上呢!”

蔣唯倒是真如他想那樣,有些黯然,“也不知池兒如何了?家裏也沒來書信?”

若書道:“公子,家裏倒是來了書信,一切皆好,夫人的病也好了?”

蔣唯想起前些日子裏接到的書信,也是道:“我這邊諸事已初定,既然娘已然無事,你待一會兒,我寫封信,你叫人去送,務必親自接池兒過來。”

相思使人狂,一時的相思可以按捺,一時的相思也如隔三秋之久,更何況是兩月有餘。

他再也不像忍耐,繼續和他分隔兩地。

可事情並沒有蔣唯想的那樣順利,書信寄過去了,卻遲遲沒有答覆,不止是家裏沒有答覆,就連池兒也並未回覆。

蔣唯能夠把洛地這樣覆雜的情況都收攏,一向小心謹慎的人,如何感覺不出不對勁。

當他尋來若書,叫他回盛京一趟,親自去接清池的時候,原本已波瀾平靜的洛地又生波折,叫他一時之間,根本不再顧得兒女私情,端著欽差之職分,重整洛地官員。

“不對!”不知是什麽時候,蔣唯終於意識到了這種不對勁乃是人為,若書一不在後,他就像是少了一雙眼睛,雖說其他人也能做他的眼睛。

可最近,盛京那邊有什麽風,是真是假,他查不準。

池兒和娘也不知如何了?

洛地總督在他過來以後就換了新人,這位新的總督西門大人行伍出身,曾經也是東華軍當中的一位將軍。雖是軍人,卻是一個頗為八面玲瓏的黠慧之人,一聽得蔣唯要回盛京,臉色就是一變。

“回不得,回不得,你我乃是奉了聖旨過來清理此地,你現在回去了,皇上可不得治咱們一個擅離職守之罪!”

“如今官治清平,縱有那麽一些宵小,可還不是有西門大人在?我此行只是回去瞧瞧我患病的娘,難道也不許?”蔣唯覷他,自然不會說是因為清池回去,只是拿孝道壓人。

西門又不傻,“蔣大人……蔣大人!”

“哎哎哎……”西門攔住了蔣唯,“蔣大人,你就聽我一句勸吧,形勢不由人啊!”

西門這一番話意味深長,暗示著:“蔣大人不會是真的在裝傻吧。”

“你什麽意思?”蔣唯神情一冷。

“呵呵,我什麽意思,難道蔣大人就一點也沒明白?”

西門說完這句話,見蔣唯臉上神情淡漠,卻沒有半分的怒,甚至還有些茫然。

他眉頭一跳,得了,說不定這位蔣大人也是真的消息不通暢,什麽也不知道呢。西門在心底嗤笑一聲,然後拉住了蔣唯,“蔣大人,你現在回不得,回不得啊!這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想過幾日你身邊的人回來了,你就明白了!”

也就正如西門所說,沒過幾日,若書就狼狽地回來了。他那副忍辱負重的樣子也都全都落在了蔣唯眼底,再一想到那天西門那副嗤笑的神態,他隱約明白這件事應該是和清池有關。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這會兒的蔣唯也很冷靜,仿佛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他都能接受。

可若書卻不敢說,死死地逼著自己的嘴。

蔣唯的輪廓一半在陰影裏,這個往日溫潤的貴公子也就在這會兒變得陰鷙詭異,聲線冰冷,語氣冷酷,直盯盯地看著若書:“是和池兒有關?”

若書扭開臉:“公子,您還是別問了,屬下、屬下實在說不出來!”

他的眼睛裏都是怒火。

“就連你也要瞞著我?”

“公子,屬下當然不是……”

蔣唯說:“你若不說,也出去吧。”

“屬下說……!可公子您得先有一個心理準備!”因為這件事的確就是和少夫人有關。

君奪臣妻,且還是公子的娘把人送上去的!

在知道這件事後,若書就已經是心驚膽戰了,而他從盛京離開的時候,就連皇帝身邊的內監魏來都親自過來找他說了話……

若書把這種種般般說了出來,自己眼睛都紅了,可在一片沈默裏擡首,卻見到了站在那兒的公子,低眸正在思索著什麽,那周身沈斂的氣質就像是暴風雨來之前的象征。

“皇帝……”

“呵,皇帝!”

一聲輕喚,一聲重重的喚,就像是被辜負的臣子,又像是預料到了。

他再一擡眸,哪裏還有之前的冷靜,雙眸蕭蕭如血,飲恨。

這一時,就像是喉間吞下千根針般地吞咽下無數的後悔,他看向某個方位,喃喃自語般地道:“娘,你為了蔣元,還真是舍得!……他是你的寶貝,池兒也是我的寶貝。你糟蹋我的寶貝,我能怎麽做呢……”

“公子,公子……!”眼見蔣唯有向神志不清的狀態發展,若書也是擔心害怕。

“我沒事。”這句話說得很平靜,卻有一種癲狂得若隱若現的平靜。

蔣唯看向若書笑,“t可笑吧,這就是我的娘,為了榮華富貴什麽都能換。這就是我的爹,為了榮華富貴什麽都能當做看不見?”

“最該死的還是我!明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竟然還把她一個人放下!”

“公子!”若書也很痛苦,終於他又想到了什麽,“公子,你不能回去!”

“是了,我不能回去。”蔣唯轉身不再看他,而是看向窗外,平靜的洛地官宅,“如果我一定要魚死網破,她的名聲沒了,說不定還會被……”

他不願意說到死這個字。

發了狠得看向那一片潛流般安謐的庭院,“可我怎敢受制於人,叫她也被繼續侮辱。”

若書猶豫了一下:“大人,我離開盛京時,不止是內監過來找了我,還有……”

“還有誰?”

若書壓了壓嗓子,仿佛也是找到了救命良方:“道君!”

蔣唯眸若迅雷,“寧司君?他說什麽了?”

若書想了起來,從胸口找出那份信遞給了蔣唯。

蔣唯接過信,很快也在看到這信紙內的內容後,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

可慢慢地卻比之前平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了聲音,“誰!”

可等若書蔣唯打開門一瞧,什麽都沒有。

蔣唯想到西門的警告,淡淡地說:“應該是有人在盯著我,呵呵……”

“公子,這……”若書臉色也一下變得很難看,看來也是聯想到了什麽!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蔣唯冷笑,“我若不能接受,他如何能放得下心來。”

蔣唯死死地捏著手裏的信,不見方才那一點猶豫,堅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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