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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目(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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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目(34)

那晚, 謝瓊玖同江虎送他們回到蔣國公府,許是有這位煞神在,一路都很順利, 就連李嘆的人也並沒有不長眼地碰上來。

一切清池擔心要發生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連她都不由苦惱地笑,“也許是我太自戀了, 三年前離開時, 李嘆都沒有做什麽, 比起權勢,有算得了什麽。”

尤其是今夜的行動, 恐怕也所圖不小,豈會因美人而因噎廢食。

那她是不是也太高看自己的魅力了。

夜裏, 沐浴過後,清池看向窗外, 盡是一片淒迷月色, 就連桂樹秋花也染上這種朦朧的調子。

雲遮月住, 風也細細。

蔣唯看她站在窗邊,“小心著涼。”

清池笑, “這就過來。”

她隨手關上窗。

恐怕今晚整個盛京都不會太平靜。

不過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恐怕也就只有到了明天才知道。

李嘆和明清玉作為“前朝餘孽”, 也是叛軍首領,自然也就更加不會涉足險地,不過為了一挫大夏勢力, 恐怕做出的計劃, 派來的精銳,也所謀不小。

清池看得出來, 就連有前世記憶的蔣唯對今晚會發生的事情都很茫然,甚至心事重重。

看來也很有可能, 這也是這一世的變故。

這一夜,或許也是經歷的事情太多,彼此都沒有溫存的意思,同床共枕,卻各有所思,乃至同床異夢也不是沒有那個可能。

吹燈後,薄紗帳因風而動,飄逸流瀉月光。

清池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情,也在思量,甚至一想起顧文知和蕭朗陽後,腦子猶如被針刺了一下,然後就看到了枕邊人。饒是她自認為薄涼,也不堪對上他那張容顏,薄被下,他溫熱的大手穩穩地牽住了她的手。

她慢慢地把手拿出來,然後側身而臥。

“在想什麽。”

背後忽然冒出一道聲音,剛才還閉著眼睛的人,這會兒醒了?

亦或是,根本就沒有隨著。

他從背後擁住了她,輕聲地問:“在想什麽?”

清池吸了一口氣,難道還能說自己在想別的男人,她過了一下才說:“今晚是要發生大事啊。”

蔣唯一聽到,撲哧一下笑了,半是無奈地道:“原來娘子竟然在想這事。”

他嘆了一聲氣道:“只是這樣的密事,便是現在的我都沾不得,不要去想,忘記它。”

對蔣唯來說,李嘆就是一個禍害,而這個禍害還曾經盯上了清池,也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否則,當時他也就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過了他。

當然,這也是他和顧文知之間的默契。

“好啊。”

清池語調輕松,被他說服了,這會兒也選擇全部都忘掉。反正,她不也早就是選擇了忘記。

蔣唯的懷抱很溫暖,但其實並不能真正的溫暖到她。

就像她曾經落湖而死,自此後,凡是水邊都願意避著。可後來,她又強迫著自己和應宇師父去江南,別說湖邊了,就連在海上一連生活數月也都習慣了。

可習慣歸習慣,每每她到水邊,看著水裏自己的影子,還是會感覺到懼怕。

仿佛就看到了水裏有個蒼白的影子,那是死去了無數次個的她。

即便她能夠面無表情地看著,陰影也仍然存在,它不到消失的那天,那她也就無法欺騙到自己。

次日。

果然也如蔣唯所說,就算昨晚真的發生了什麽,除了周無缺和顧文知這些人知道真正的真相,而他們所知的不過是被塗抹過後的真相。

聽著蔣國公和蔣國公夫人談起昨夜裏的事情,她頗有些索然無味。

那天夜裏,李嘆的人必然沒有成功,才會最後被捂了下來。

而不到三天,剛剛回朝的蕭朗陽又開拔去洛地,奉皇令清叛軍。

此後半年,征戰洛地,時不時有消息傳回。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蔣唯早已在戶部徹底站穩了根腳,暗裏配合新政,操舵宦海,叫人根本不敢小瞧。

這一年秋天,蔣國公裏的清池還在聽蔣國公夫人念叨孩子的事情,看來她還是沒有打算放棄。

每每給蔣唯塞人,可蔣唯從來不理會,甚至還以要搬出的理由來嚇他們夫妻倆,為清池撐腰。

蔣國公和蔣國公夫人是什麽手段都使了,可惜屁用都沒有,最終低頭來勸清池,可清池只是一笑而過,不管蔣國公說什麽都好,完全不理會就是了。

而也就在他們還在糾結這樣的小事時,洛地忽然傳來消息,蕭朗陽成功清剿叛軍,除違逆風家二子和緊隨他們的心腹,其餘人都被一網打盡。

李嘆、明清玉,不,不如說是風辭秋、風辭淵兄弟見勢不對,已經離開洛地,逃亡海外。一時之間,縱蕭朗陽有天羅地網,也難以追上。

當然,周無缺是夠狠的,一心要致他們於死地。

得知此事後,就在操練水兵海師,造海船追擊。

如今,聖上已不話事許久,按照書裏劇情,這會兒應該也是被周無缺給架空了,這一世他不僅令得顧文知、蔣唯都在他號令之下,甚至還和寧司君達成隱秘條件。

秋天之前,整個天師道都收束起來,寧司君更是緊閉玄清洞,不再見人。

若是沒有變故,清池是半點也不信。

蔣唯有些會和清池說,有些則不會,可有圓圓請她經常到榮安王府裏,有時就是根據府裏的氣氛也能察覺一二。

到了秋末的時候,就連圓圓都不再如以往那樣常常請她做客。

一時之間,盛京的風氣都開始保守起來。京中權貴更是開始給自己找保護傘,如顧相府已經徹底閉門,跟著他這一派的新秀如姜曜芳等人如今都被觀望著。

蔣國公府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但蔣唯說,誰也不見。

直接閉了門謝客。

男主人見不到,清池這女主人就受到了追捧,人人都想要結交她。

所以,清池也不愛出門了,誰也不見。

這年冬天,但深雪已足以覆蓋膝蓋的隆隆寒冬,始終不立太子的皇帝讓位給周無缺,不,準備來說,是已經改回了國姓的謝玄度。

可謝玄度始終不受。

皇帝邊下旨封皇弟為親王,等同攝政。

這一年的冬天,朝中變故盛大,蔣唯日t漸忙碌,有時甚至清池睡了,次日也不能遇得上他,只枕邊尚有餘溫,證明這個人的確是回來過的。

次年春,榮親王代皇帝行祭天大禮,率文武百官於郊外祭天。

一月有餘,皇帝以身心老累,再次讓位,百官同勸榮親王為國登基。

此後不到七日,榮親王接聖旨著龍袍,繼承大寶,廣赦天下,為太上皇選宮中寶樓做道觀,以期成金仙,為萬民祈福。

一應子侄,皆寬善而對,以王土封之。

其中曾經的十四皇子謝瓊玖,如今的廣王更是深得新帝寵愛,接手儀鸞司,為皇帝效力,捉拿妖言惑眾的亂臣。

不知砍了多少人頭,就連午門菜市場的閘刀都在一個月內鈍了幾把,再也無人敢議論新帝繼承大寶背後的秘密。

一時,廣王在民間有如修羅之稱,可止小兒夜啼。

見者皆懼怕。

當然,如蔣唯這樣提前就站好隊的人,如今在新朝當中,自然也是被一眾官員追捧著的對象。

更何況,蔣唯和如今的皇帝娶的都是李家女。

只是皇帝繼承大寶月餘,遲遲未立元妃為後,登基大典後,遲遲沒有立後儀式,這也叫人還有想法了。

安定伯和安定伯夫人還因此來試探清池的口氣,大概也就是想通過她這邊知道些消息,畢竟蔣唯可是周無缺看中的能臣近臣,如今都在代理戶部侍郎之職分,指不定新帝什麽時候,就給他給直接轉正了。

這可是正四品的官職啊,有多少人能夠在二十五歲之前做到這一份。

清池哪裏知道周無缺,不,謝玄度的用意,自然也是搪塞過去,左右蔣唯也不可能知道。

近來蔣唯忙得不行,就是和他吃頓飯都難得。這天,難得地蔣唯提前從官衙回來和她一起用午膳,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用膳的清池自然也是驚喜。

她臉上雙眸亮晶晶的,一張芙蓉花面也仿佛在盛放著,“你回來了!”

夫妻四五載,她何時幾多用這般期待的眼神望著他,蔣唯在歡喜的同時,也難免地添上幾分歉意,攬住她的手,低聲道:“這些日子,不能多陪著你……等過段時日,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踏春,會不會太晚了?”

他聲音裏有些歉意,嘆惋,家國之事是他看重的,可他的妻也一樣是他看重的。

從前他想著彌補前世的遺憾,也直到後來才知道抱著過去的遺憾就難以彌補現在,與眼前人過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能同你去,什麽時候也不算晚啊。”清池擡眸,笑意清淺,“況且,若不能踏春了,還能夏賞荷花。”

“春花要觀,夏荷也要賞。”蔣唯眉間疲乏都似在她的開解裏淡去了,輕松地笑了起來,同她一起坐在桌前,飯前一杯清茶漱口。

夫妻倆也是一邊隨意地聊著,一邊吃著飯。

也就難免地說起了圓圓的事情,倒也不是清池先開口的,反倒是蔣唯先提起的。

許是這一年多,圓圓經常請清池上門,便是過去的三年裏,姐妹倆的關系看起來也不錯,蔣唯看在眼裏,也直到就以圓圓的性子也根本不是清池的對手。姐妹倆,也一直以來都是以清池為首。

近來,新帝早就入主乾坤殿,作為元妃的圓圓反而還在潛邸之中,這豈不是給了人他有另立皇後的想法。

圓圓更是閉在潛邸不見人,一改往日性情,也不知道她和謝玄度又鬧了什麽?

“你是說,新帝並沒有另立皇後的想法,只是想治治圓圓?”清池從蔣唯的話語裏,得出來這個結論,也是蹙眉,“難怪圓圓不來找我,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況且還是帝王之家。可她……”也不像會是和謝玄度拗著幹的人,多半時候也是謝玄度給個臺階也就直接下來了。

清池從原書劇情判斷,如今謝玄度都已經登基為帝,那麽很快也是要進入追妻火葬場的劇情。

對了,還有一個重要劇情,就是謝玄度為帝後,圓圓為了給他治腿奔波成疾,結果功勞反而被她這個惡毒女配給占據了。

所以,後邊還需要她演戲一番?

就在清池想入非非,蔣唯接下來的話語也令她回神過來:“聖心難測,不過你也別擔心……為了穩定前朝局勢,便也在這幾日,六妹也該入宮了。只是……什麽時候立後,還得依君心所拂。”

“咱們這位皇上聖心□□,最不喜他人揣測用意。”蔣唯說著這句話,仿佛也是想起了最近成為皇帝手上尖刀的兄弟,心情難免有些不快。

清池倒沒有露出一絲擔心的神情,猶如有所感悟,說:“自然。”

清池看向他,“此事你就別費心神了,圓圓雖然是我妹妹,可如今也是後宮之人,後宮之事,往往也牽連前朝政務。你如今被多少人盯著,不妥。”

蔣唯笑,給她舀了一碗滋補湯,“放心,必然不會牽扯到我。”

卻沒有答應清池,真的不管這件事了。

蔣唯多出幾十年的經驗,可不是白活的,況且以他如今的位置,想要做些什麽,往往也不用自己動手,而是通過其他人。

果然,沒過幾日,本朝最不怕閘刀的禦史姜曜芳上奏折,針砭時弊,滿朝轟動。都是言說新帝酷法,任儀鸞司作亂,最後還不忘問皇帝可是要拋棄糟糠之妻,另擇貴女為後?

就在百官以為,這位姜禦史怕是要人頭不保?

可禦座上的皇帝神情雖不善,一貫雷厲風行的人卻只是揮退姜曜芳,也並未做其他說法。

當然,也正是因為新帝不良於行,雖有元妃,但多年以來未有子嗣,也是犯了不少人嘀咕的。因而,只希望新帝能早日立後,再做選秀,充盈後宮。

可也就當天,圓圓便被從潛邸接入了皇宮當中,只是名分尚未定,宮人也態度暧昧。

且搬入的宮殿也並非是鳳鳴宮,而是妃位的離瀾宮。

滿心歡喜入宮的圓圓,也並未見到謝玄度,就被一紙聖旨發配到了離瀾宮,她那樣的性子如何安得,自然也是大大地發洩了一通,可也未曾得到他的一絲垂憐。

圓圓縱然去了乾坤殿,也是見不到謝玄度。

此時,宮中除了太上皇,太上皇的妃嬪,還未成年的子嗣外,就只有宮人、謝玄度與她,足足憋了幾日,圓圓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宣見清池。

見了清池,她嘴裏抱怨的話就一直沒停下,仿佛也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口,清池的耳朵也就是用來盛放她垃圾的。

“他不見我,他為何不見我,五姐!你說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惹他厭惡了!”就在這個時候,圓圓依然在自我pua,那著急的樣子,看得清池都蹙眉起來,拉住她,讓她坐了下來。

“他不見你,那是他的問題,與你何關?”清池理直氣壯地甩鍋。

被清池這麽一說,圓圓雖說是沒有焦躁了,可還是愁眉苦臉的。清池問他們之間鬧了什麽矛盾,她有始終不肯說,含糊其辭的。後來她也懶得多問了,反正男主和女主還不是註定he的,哪裏需要得她這個惡毒女配來做粘合劑。

圓圓其實想要她來做的是聽,她只需要聽。

坐了一個時辰左右,清池到底是坐不住了,找到理由便要離宮。

離開正殿,送她的宮婢還嘆氣道:“蔣夫人,娘娘近來沒有主心骨,若不是您來了,這會兒怕還是難以收齊心緒。”

清池望著宮廊紅柱兩側庭院裏的富麗風景,漫不經心地道:“娘娘方方入宮,心緒波動在所難免。”

明裏說,這離瀾宮雖然離皇帝所在的乾坤殿最遠沒錯,可這庭院裏的一草一木、鮮花林木,無一不是精心照顧著,據說從前還是太上皇最寵愛的麗妃住過的宮所。可想而知,其實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並沒有圓圓所想的那樣悲觀。

“皇上——!”身側的宮婢忽然高呼一聲,跪在地上,就是原本視線正放在庭院牡丹花上的清池也是被她這帶著震驚的聲音給驚了驚。

前方甬道上,為首明黃龍袍的男人氣度冷峻,身後跟著一位年輕的內監,正大步走來。

悚然見到這一場面,清池一時覺得奇怪,又忘記了是哪裏奇怪。

“臣婦見過皇上。”清池跪身請安,心裏卻道倒黴,她向來最討厭跪人。

那襲明黃繡有龍紋的袍角走近了,也落入她低垂的眼簾當中,冷淡低沈的聲音響起在頭頂,“蔣夫人來看圓圓?”

“免禮。”t並沒有什麽情緒調子,落在人心頭,也符合君心難測這四字定則。

“謝皇上。”清池謝恩,緩緩起身,目光也慢慢地從他那被袍角遮住的雙腿上平起,這會兒也終於意識到了剛才覺得的不妥是什麽了!

他沒有坐輪椅!

清池見到腿是好的謝玄度,第一反應那就是不用自己按照原定戲碼演戲了,第二反應那就是他的腿怎麽好了?是圓圓治好的?還是從頭到尾就一直裝的。

依著這人從前的安利,就有很大程度是在裝著。

清池的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地流連在他的雙腿之上,謝玄度眼眸微深。

截住她的視線,就是清池這樣自若的人被他那寒潭般的冷目一截,明眸也是秋波晃晃,當即挪開了目光。

總是這樣失禮。

蔣唯在官場如魚得水,可這夫綱不振,寵妻過溺,在帝王心裏也是無端地拉低了評價。

“臣婦失禮!”清池也知道這人一旦古板起來,那是比顧文知還古板,往往在意的點,還和別人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當年那個還有些燦漫天真的戰神少年,是如何變成如今這玉面魔心無情冷酷的君王?

清池低頭認錯,認得極快,可態度誠不誠懇那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謝玄度上位者做久了,尤其從前還是軍中將領,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見到她這等軟語廝磨卻渾然不作真的女子,一時之間還真有些棘手。

刺手的玫瑰,偏偏蔣唯、顧文知都敗在她石榴裙下,如今就連陽兒、瓊玖也有沈迷趨勢。

此時,眼前這女子低眉順眼,卻難掩與平常女子不同的桀驁。

這種桀驁,甚至可以說是驕傲。就是他的皇妹玉真出身皇室,也只是對外驕傲,在他的面前仍然戰戰。她的這種驕傲,卻是於世不容的。曾經,在圓圓的身上,他也看見過這樣的驕傲。後來,她的驕傲被他摧毀。

也不過如此。

那麽她這種於世不容的驕矜又能維系多久?

謝玄度縱然心頭對她的性情有些不喜,但對著這一張嬌俏的芙蓉花面,卻也不會生厭,這時只是忍住了呵叱的話語,淡淡地道:“你錯在哪兒了?”

清池滿心的槽要吐,一時之間卻只能憋在心頭,悶著聲道:“臣婦……臣婦錯在窺視君容。”

謝玄度瞥她,那目光似也說著孺子可教:“蔣夫人很知分寸,朕還怪你不成?”

怎麽感覺陰陽怪氣的呢。

可清池也是老陰陽人了,心裏呵呵兩聲,“皇上寬宏大量,怎會和臣婦計較呢。”

一側的宮婢低著腦袋,也是在害怕,根本沒想到剛剛在娘娘那兒還那麽溫順的蔣夫人,這會兒竟然都敢和帝王頂嘴!

倒是跟在謝玄度身邊的內監發覺他心情還不錯,遠沒有面上表現的那般冷淡。

這位蔣夫人……

內監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也被自己這種猜測給嚇了一跳,立即也把自己當成一個瞎子聾子,像木柱似的佇立在一邊。

“皇上,可是來見娘娘?都怪臣婦,耽誤皇上了。”

“耽誤不了。”謝玄度皺眉,也沒想到她膽子這麽大,但並未和她計較,這會兒看她主動地走到一側讓路,原本過來就是為了見圓圓的他,反而被她這樣一安排,起了逆反心,“你就這般想朕見你的好六妹?”

謝玄度打量著她,語氣莫名:“你們姐妹可真是情深!”

“臣婦惶恐。”

就是清池這會兒醒悟過來,也發覺自己方才膽子是真的大。

而他竟然也不生氣。

“六妹時時照顧臣婦,臣婦無以回報,只望皇上垂憐。”既然都已經說了出來,清池幹脆也就後者臉皮為圓圓求了寵愛。

未曾擡頭,卻就已經感覺到了他那玩味的視線,“那為何不敢看朕?”

清池慢慢擡頭看他,卻因他眉間雷霆之怒而身軀微振,“皇上……”

“好一個臣婦,句句臣婦,皆是句句不桀!”謝玄度冷冰冰地道,眉間艷灼朱砂痣,更襯得那張修羅玉面沒有一絲觀音慈柔。“蔣夫人,朕若治你一個犯上作亂又當如何?”

壓力千金壓頂,清池卻未曾跪下,雙眸如泉如漆,緩緩開口道:“皇上為君,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縱君心所向,臣婦這等蒲柳之輩,如何以致作亂?可若是犯上,便是萬死難辭。”

聽著像是告軟,可是這語氣卻並未有一絲的放軟。

悄然而擡的俏面玉軟花柔,可是眉眼之間猶如冰雪般凜然,顧盼於他,柔荑微對雙袖:“若皇上執意要治臣婦之罪,臣婦又豈敢有一絲惱恨?”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林下風致,一時倒如魏晉名士,觸怒君言。

就是一邊瑟瑟發抖的宮婢和內監也是佩服她的大膽。

“在你眼裏,那朕豈不是如紂桀之輩?”

“臣婦怎敢,紂桀猖狂亂政,乃是暴君,皇上是眾心所向。”

這眾心所向裏有多少水分,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一時之間,他二人站在廊下,花鳥粲然,漫漫風花,唯在對視之中無言。

卻終是謝玄度退了一步,神容不見怒色,卻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擺駕離瀾宮。”他瞥了眼清池,終究還是說了這麽一句。

“是,皇上。”內監頓時高唱。

清池松了一口氣,微微側身,站在一邊。

謝玄度從她身邊經過,長袖當風,淡淡地留下一句:“蔣夫人,好一張尖嘴。”

清池欲言又止,就只能看他猖狂離開,暗道:“真是可惡!”

“蔣夫人,您可真是大膽!這裏可是宮中啊!方才若不是皇上念故,您……”

身邊宮婢唧唧喳喳說個不停,清池按按眉心,只想快點離開這皇宮。

果然是吃人的地方。

這謝玄度龍威一壓下來,她都快被壓垮了。

也不知道圓圓是怎麽非要住進來?

此後,始終不安的圓圓更是經常宣清池進宮說話,可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每每她離開都恰恰遇上聖駕。

謝玄度一直不肯立圓圓為後,卻經常來這離瀾宮來看她?

果然,這兩人也是在鬧性子呢。

清池有點膩歪,可回想起來,每每見到圓圓她都是一臉苦澀,心事忡忡的樣子,似有千言萬語要和她說,卻又始終不肯說出她最想要說的話。

又像是受到了打擊的嬌花,年輕的眉目裏都有風雨摧折之狀。

她都快因為這事上火了,往日脾氣說不上多好吧,可到底是穿越人士,不至於做出打罵婢女的事情,可是近來這段時間呢,就是在清池面前,都懶得掩飾,茶熱了,點心不夠好,就會發洩一通脾氣。

就清池都意外撞見過,幾位宮婢在吐槽圓圓。

這會兒,清池也是好不容易安撫下圓圓,準備離宮,卻人還沒走出離瀾宮,就見到身後領著內監緩緩走來的謝玄度。

此際,已經是晚春,明黃龍袍拂過庭院的落花而來,風姿凜然,氣宇軒昂,好一派君者風度。

那張雍容的觀音面,眉間朱砂如點,不見半分女氣,如玉面修羅,一瞥間,令人生畏。

“蔣夫人又來了。”

清池剛剛起身,就聽到他這句話,聽上去還真有些熟絡的分寸感。

清池心道晦氣,可一點也不想被他的龍威壓一頭,巴不得請安過後就走人,可這會兒謝玄度經過她,主動問候。縱然是心煩,可她也只能揚起笑靨,“可不是真巧,皇上也來見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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