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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目(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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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目(26)

清池也覺得眼下氣氛有點怪。

但, 可以不在黑暗裏,還是不要在黑暗裏待著。

周無缺:“我們走快一點。”

這個時候再註意男女大防,反而像是自己計較得太多一樣。

盡管清池不太習慣周無缺手裏那幾乎令得她都要融化的溫度, 可她還是低著眉眼,當做是什麽也不知道地隨著繼續向這通道的出口走去。

短短不到百米, 她就已經發現自己的心在莫名地加速地在跳躍著。

她這些年比不得從前做貴女的時候, 經常上山尋摸藥草, 甚至自己培育藥材,手心有些粗糙, 但在他的這雙手下,竟然有種她手滑膩白嫩之感。

只因他的手, 因為曾經的軍旅生活實在太粗糙了,就算這五年多以來養尊處優的生活也半點沒有改變。

也許改變了吧。

不過她忘記了。

畢竟上一次握他手的時候, 那時是為他治腿。

他的手好燙, 滾燙。

在她的手下意識地掙脫時, 更加是包裹住了她的手,不給她一絲空間的脫離機會。

他甚至回眸低頭瞧了她一眼, 火折子下一張雍容端莊的面容含著輕微的情緒。

就是被這一眼看得, 明明清池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 楞是好像她不該做什麽。

他動唇,似乎就正要和她說什麽的時候。忽而握在他手裏的火折子熄滅了,黑暗裏那一絲搖搖欲墜的暖光消失了。清池是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肩膀, 可她根本來不及後退亦或者又是做什麽, 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肩膀,不見一絲暧昧, 只有一種叫她安心的氣氛。

“我在。”

他沈磁冷淡的聲音在這黑暗的甬道裏有些回音,在這黑暗裏更是無聲無息地包裹了她, 叫她覺得有些溫柔。

清池過了一瞬,瞳孔還是有些恍惚,她掙紮出這種叫她自己都討厭的溫暖。

但靠得他那麽緊,聞得到他的體息。

像是冰冷的鐵。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男人。

這也是自他身上發出的信號,又被她解讀到的。

清池經過了這麽多的男人,在這一會兒雖然被黑暗壓制,但也是本能地發現了一個更加令她蹙眉的秘密。

“怕嗎?”周無缺沈著的聲音,一下就把她帶出了現實,“快到了。”

他照顧著她,完就像是在照顧一個可憐的小姑娘。

前方甬道有一絲絲的光亮湧出,在她的視線裏晃蕩了一下,她平靜了下來,“我沒事。”

他怔了一下,腳步卻未停,仿佛在這會兒,發覺到了攔在懷裏這溫香軟玉的少女已經有所變化了。

可就連他都沒有發覺在這短短時間裏,她到底是生出了什麽樣的變化。

心底一抹覆雜。

“到了吧。”

隨著光亮越來越明顯,前世就在密室而居住的清池自然也能隱隱猜測到了,想必這個通道應該是能夠直接抵達某個房間的。

“嗯。”

周無缺很有風度禮貌地放開了牽著她的手,也慢慢地放開了幾乎陷落在自己懷裏的她,她的後背是那般的纖細,頸項落在眼底,也像是輕而易舉就能夠被折斷。

她那雙眸子在微些光芒裏,像是搖墜的星湖,看得璀璨又朦朧。剛才在黑暗裏遇見過那抹脆弱,早就消失,芙蓉般秀麗的俏臉只剩下讓他不適的冷靜。

“殿下……?”是他的目光流落在她身上太久了,因而她蹙眉催促。

“走吧。”周無缺也清醒了。方才在黑暗甬道裏那一抹情愫,似乎也在光明的到來,隨著那黑暗一同流逝了。

他們之間自然也是恢覆了之前在馬車裏就禮貌克制的狀態。

周無缺推了推石門,在前邊領路。

跟在後邊的清池穩住了自己有些酥軟的身體,七上八下的心跳就已經告訴它剛剛的危機終於離開了。

她暗自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暗想:“往後還是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她的臉有點熱,但是眼睛無比的清冷。

雖然不知道周無缺是怎麽產生對她的那一點情愫,不過她絕對不會在這種吊橋反應下,對他產生一絲的好感。

因為,這將是對自己的謀殺。

就這件事,處理完了蕭朗陽這件事,往後再也不要和周無缺來往,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不管他和那位李蓉蓉之間到底是不是一本書裏男女主角,還是這個世界的天之驕子。

她都一點兒也不想碰。

看來還是得早點說服應宇,離開盛京這個鬼地方。再過不久,她曾經經歷的那些劇情都要開始展開了!

只要一想起李嘆和明清玉、顧文知他們,清池就覺得有點兒煩。

她這廂在煩惱自己的事,前邊領路的周無缺竟然也是有點兒漫不經心的,明明這會兒他該想的是,他帶過來的這小姑娘到底能不能把蕭朗陽身上那毒箭無法愈合傷口的傷給治好了。可也是由此,他想到這小姑娘,想到方才她在黑暗裏肩膀微微顫動,像是一朵纖弱的花朵,需要惜花人的呵護。

除了母後和皇妹,他從來沒有這樣在意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他定格是妹妹。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了。

他止步了一下,後邊的那個人不知在想什麽,竟然淺淺撞上來才發覺。“殿下……?”是克制的,冷甜的,像是從前他在嘉陵城外巡邊時偶爾聽到一聲麗鳥清越之鳴囀,穿破雪天。

他握住了她的柔荑,在她震驚又藏隱的眸光下,淡淡地道:“別走錯了。”

她應了一聲,瞳孔平靜下,仿佛在掩藏著什麽情緒。

是討厭,還是什麽呢?

周無缺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當她還是一個女童時,望著自己那t一點兒也不克制的冰冷寒意,還有隱隱的覆雜厭惡。

真的是長大了。

如今還是不喜歡他,也裝得像模像樣了。

她的手只顫了一下,仿佛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這個時候,周無缺心裏的確第一掛念的是義子的性命,此時前燕刺客刺殺皇帝造成的各種叛亂,但他最想抓住的還是她。

是她。

他不知道,這種情緒為何,但他想,終有一天,他會知道。

周無缺敲了敲一個暗格,輕輕門戶輾轉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一股濃重的血氣和惡苦的藥味隨著門開的那陣風一起飄入了清池的鼻尖。

清池皺了一下眉,就見周無缺看著自己。

“他在外邊?”

周無缺點頭,牽著她走了出來。這個通道正好被一面遮掩了屏風的墻蓋住,幾乎是他們一出來。

床上假眠的蕭朗陽一下就睜開了眼睛,銳亮刺人:“誰?”

顯然他也發覺到了不對勁,這過來的兩個人腳步聲絕非是從外間裏出來的,更像是從裏間過來。

那裏有暗道。

“是我。”周無缺在和清池一起轉出屏風,就放開了牽著她的手。

蕭朗陽在看見他們兩人,蒼白如紙的臉龐上也是驚大於喜,他烏青著嘴唇,額頭上的汗珠早就把兩鬢的黑發都給徹底地打濕了。

一張臉上都是冷汗,高度忍耐著痛苦。

以至於就連看到他們,嗓音都在顫抖:“月……月魄!義父……?”

“你們怎麽來了!”他有點兒急。

周無缺皺眉:“你別說話。”他已大步地走到了床邊,臉上情緒也不大好。

清池看了蕭朗陽一眼,就是這一眼,讓蕭朗陽馬上乖得像是一只病貓,呵,不過他現在也的確就是一只病貓。

“我先看看你的傷口。”

清池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看了一眼周無缺,眼神意思就是讓他離遠一點。

周無缺領會,退開了,但心底還是有點說不出的不快。

退到三尺外旁觀著這紫裙少女自隨手攜帶的一應道具平放在床邊高幾上。

她掀開了蕭朗陽身上的錦被,一點兒尋常女子的羞澀都未曾,視線凝在蕭朗陽包紮過的右側肩胛骨和手臂連接處,在這會兒早就已經是血染紅了白紗布,濕淋淋的。

清池眼睛一下就冷了下來。

蕭朗陽在她的目光下,虛白的臉龐竟然都冒出了有點兒幸福的笑容,“咳咳……月魄,我沒事!”

這還叫沒事。

從前在嘉陵城那五年,他經歷過大大小小多少場戰爭,也從未像是現在這樣連說話都在發抖,蒼白如斯。

清池隱怒,又無奈,尤其是在看見他這樣傻笑的時候,真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傻笑著什麽。“這叫沒事?你的傷口無法止血。”

蕭朗陽心虛,哪能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會把那些啰裏啰嗦的禦醫都給趕了出去,自己在床上休息,沒想到沒有等來拿定主意的禦醫,反而把月魄和義父也給等來了。

“我以為我見不到月魄你了。”即便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樂觀地笑著,把所有的苦果自己暗咽。

這也許就是一個男人成長的標志吧。

清池撕扯他染血紗布頓了一下,然後力氣無意大了一下,就聽到他嘶了一聲,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滿是懇求。

清池呵了一聲,“放心,有我在呢。”不會讓你死的。

她冷冷如月的眼就寫著這句話。

蕭朗陽卻貪婪地望著她,像是一個餓死鬼在看自己人生最後一場盛宴。

清池被他看得有點兒受不了,不過手裏的動作還是下意識地輕了很多,她一邊低頭把最後那點兒掀開。

原本冷淡的一雙眼,在望見了那箭矢穿過的傷口也怔了一下,傷口還在湧動著血,不是紅色,而是黑紅色。

她一會兒沒說話,幽幽地凝視著。

蕭朗陽卻以為她嚇著了,強忍著疼痛,就裝出一副沒有所謂、極是輕松的樣子說:“沒、沒事。”

“你就閉嘴吧。”清池瞪了他一眼,話都說不好了,還沒事。他滿額頭的冷汗,整張臉強忍痛苦的蒼白,卻還在安慰她一樣的笑,像是過去一樣,仿佛不知道這毒箭對於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是生機的絕滅。

是死亡。

真的有人在臨死之前還能照顧到別人的心情嗎?他們之間,真的有這麽親密的關系。清池的心微苦,這一刻仿佛藏在堅硬殼裏的軟肉都感同身受到了一種痛苦。

她自針包裏取出金針,飛快地截住他心脈處向各處延伸的血管,將那毒氣逼在手臂之間。同樣也把心裏所有的情緒都給壓下,恢覆成為了往日那個冷靜的醫女。

她下手金針飛快,一二十根金針幾乎把蕭朗陽給紮得像是一只刺猬。

她玉指倏然靠近肩胛骨的那幾乎穿骨的箭洞,一點點的酥麻,還有她身上那和處子香糅雜在一塊兒的青澀藥香氣擠入了蕭朗陽的鼻端,他難免有些不慣,電流似乎順過這些金針一起激發了他的每一處脈絡,身體一滯,眼瞳倏地睜大。

“別亂動。”她嚴厲地說。

蕭朗陽有些暈乎乎地想,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肖想她。

要是她曉得會不會直接把他給推開了。

他此刻慶幸的是,他因為失血過多,又中了毒的緣故,即便是臉紅心跳也都被身體表象的虛弱給徹底地掩飾了下來。

而此刻正在引七星蠱毒蟲到他傷口的少女更是低著頭,紅唇輕哄著那蠱蟲,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一點不妙。

義父!!!

忽然發覺到一道目光冷冷地落在自己身上,蕭朗陽才打了一個激靈地意料到,這個房間裏除了紫衣醫女,還有另外一個人。

蕭朗陽的眸子擡起,正好對上男人那一雙如寒冰冷雪般的眼睛,深處註視著他,仿佛早已把他方才那些傻逼舉動都給看在眼底了。

蕭朗陽心虛了一下,可是立馬又驕傲了起來,他可是重病啊。

就在這時,忽然手臂鉆心地疼,疼得蕭朗陽這樣邊疆混慣了刀槍傷口是榮耀的硬漢子都痛喊了一聲。

周無缺的目光就已經從他臉上移開到了紫衣少女引蠱入傷口的場面。

蕭朗陽悻悻,又對上了她那雙清涼的眼眸:“疼就喊。”

隨著她這句話落下,蕭朗陽是真的感覺到了傷口處那種鉆心酥麻的疼痛在蔓延快來,疼得他打抖。可是在清池理所應當的目光和周無缺平淡無奇的目光下,他硬是咬牙吞下了所有的痛苦。

“如何……”一直沒有說話的周無缺在這會兒才終於問了這麽一句。

少女瞧了一眼傷口處還在發黑的毒血,用帕子擦拭去,然後說:“得再看一個時辰,七星蠱蟲應該能夠處理。”

她這句話很輕很淡,但終於沒有之前那種冷意,有點兒清甜。

“那就好……”他又能說什麽呢。

少女眉心那淡淡的倦意和溫柔,很刺眼。

義子痛苦掙紮又憋屈的神情,渾身發抖,他極力地在克制住,少女安撫地按住了他受了傷的右手。

如此的親密,仿佛再多了一個旁人都是多餘的。

周無缺在一邊看著少女少男,眼底有些煩躁,很快他就聽到有人敲門,隨即直接走出內間,去處理外間那些事。眼不見心不煩。

蕭朗陽身邊的隨侍本來是焦急地聽到裏間聲音才來,匆忙進來一見到了周無缺,瞳孔睜大了一下,行禮:“殿下。”

周無缺懶得說話,一個眼神,隨侍的視線望了望裏邊,在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月魄姑娘以後,這一日來的焦急,也就慢慢地消了下來。

馬上跟在了周無缺身邊。

此時將將天亮,夏天天亮得早,晨風和初曦也一邊地擠了進來。外界的禦醫們商量了一夜,也沒有拿出一個決斷來。

周無缺望了望外邊這些廢物,對隨侍說:“你機靈一點,別讓他們進來。”

隨侍額頭汗都冒了出來,當然也是立即地答應了下來。

周無缺隨即又往裏邊走去,只不過就在裏間屏風聽到裏邊少女溫柔下來的嗓音時,他便在原地逗留了。

一雙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什麽情緒,眉間那朱砂痣也少了一絲往日的佛相雍容,冷得掉冰渣子。

他在外間站了半個時辰,聽著那少女唱了一首清甜的曲子哄著義子睡下。

那歌聲像是霧般地飄入了他的心間。

蠶食了出一塊黑黢黢的洞口。

青梅竹馬啊。義子和她。他不由地飄遠了思想地想著,想著想著,就想起了接下來那些令人煩躁的,避免不了要處理的事情t。自五年前回到盛京,他都從來沒有一天像這樣想。

覺得一切事處理起來真是雞肋般無趣。

尤其是想到,往後的日子仍然會像曾經那樣過下去,過去是曾經,曾經是現在。唯一變化的便是,他終於能夠把權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吧。

可他能做什麽?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吧。

周無缺微哂。

周無缺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又走進了裏屋。

紫衣少女正坐在床邊,可能原本正是溫柔地在註視著床上已經睡著了的病人吧。青年俊朗蒼白的面容已經舒展開來了,不見之間的痛苦,反而有些孩子氣地睡著了。

睡夢裏不知正在想些什麽,竟然有些幸福的感覺。

“殿下……”她的聲音很輕,有些微微的錯愕,但還是還直率的望著他,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或許她對普通的病人都要比看他更加要留神在意。

周無缺心裏微澀,只問:“他怎麽樣。”

他不知今日這種種情緒從何而來,亂了他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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