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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四周目(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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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四周目(59)

三月二十日, 安定伯府派人過來,告知清池,李蓉蓉死訊的噩耗。

李蓉蓉離奇病死, 未嫁而夭。

清池怎麽也想象不到,那樣一個有活力的人, 竟然就這樣死了。

作為已嫁女, 清池不得不親自回府安慰喪女的安定伯夫人。

“我和你一起過去。”顧文知看到她自接到這個消息, 就一直發白的臉色,不動聲色地將她擁入懷裏。

顧文知身上的溫暖慢慢地令清池振作了起來。她還是下意識推托道:“夫君, 近來不是在忙?”

他仿佛已經洞悉了清池的脆弱。

從般般手裏接過了一盞君山銀針,安在清池的手裏:“不差這一天。什麽事若是我不在就做不了, 那他們真當是不用吃官糧。”

清池勉強一笑,也覺得顧文知和自己一起回安定伯府更加合適。

安定伯府並沒有大辦這次喪禮, 只是把靈堂設在了珠繞齋。珠繞齋裏的丫鬟們頭頂都戴著一朵小白花, 表情木楞, 眼睛發紅,倒更像是累的, 或是怕的。

清池和顧文知一同過來了, 坐在靈堂那口金絲楠木館旁邊的安定伯夫人眼睛紅紅的, 一見到他們,就馬上要起身,“清池, 我的兒啊。”

“夫人, 夫人……”周圍圍著她的丫鬟婆子們,紛紛勸阻, 蓋因她從昨天大半夜就沒吃食了,貴婦人身嬌體弱, 怕出事啊。

清池只能主動地過去,還差點被安定伯夫人給撲倒。

“你妹妹可憐啊,回府這才幾年……就去了。”清池從未見過安定伯夫人如此傷心的樣子,在她眼裏,這位貴婦永遠秉持著盛京貴婦那一套典雅高貴,生活裏的每個步驟都是一板一眼,這樣傷心,連帶著清池也被感染了。

“娘,娘。”她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語,對上安定伯夫人那雙空洞美麗的眼眸,客套話就咽在了嘴邊。

清池眼圈也紅了。

似真似假。

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就羨慕起了李蓉蓉,起碼,在她死後,還有人為她痛哭。而她呢?不管幾世,一遍遍重來,也許為她哀悼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娘,妹妹……蓉蓉,到底是怎麽去的?”清池在翡翠姑姑的幫助下,把壓在她身上的安定伯夫人給扶著坐下。

清池明顯能夠感覺到,在她問出這句話後,安定伯夫人眼底的悲哀更濃了。翡翠姑姑更是開始回避她的眼神。周圍的其他丫鬟婆子就活像是木偶般低著頭,沒有一絲的情緒。沒有什麽時候,這個靈堂更像是一座死沈沈的墳墓。

“你妹妹……”安定伯夫人有些艱難地對清池苦笑,“她是昨夜去的。”

她手裏拿著濕淋淋的手帕,用力得指甲都要刮破那生絲,“她啊,命不好,才不過十八啊。”

安定伯夫人臉上揚起一個有些瘋狂的笑,但這笑比哭還要悲哀。

“你是她姐姐,她死前還念叨著你,你去給她上一柱香,叫她知道,你還是記得她的。”

清池對安定伯夫人的話不以為然,不覺得李蓉蓉會記得自己。

不過,逝者已矣。況且那樣一個鮮活的女孩子死了,她的心裏也難免地泛起了苦澀。

線香的灰燼落在了清池顫抖的手上。

顧文知捉住了她的手,令她的目光迎向自己:“清池。”

清池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臉色有多麽蒼白。

她也許意識到了什麽,所以那玫瑰色的臉頰喪失了活力,就連唇瓣也抿得發白。

顧文知觀察著她,始終不明白她怎麽會因為一個回來的妹妹,爭奪了她地位的妹妹,無數次為難她的妹妹,任性又驕縱的妹妹,這樣的茫然傷心。

“清池,我會在你的身邊。”而他也只能給予她這樣的安慰。

清池扯了嘴角一下,勉強算是回應了他。

清池對他說:“夫君,你先去吧。我和娘再說一會兒話。”

顧文知答應了下來,拉住她的手,輕柔地拍了一下。

李英他們這些安定伯府的子嗣還沒趕回來,安定伯一直悶在外邊,他作為女婿的身份也更好去安撫。

其實安定伯府裏的人會是什麽態度,會有什麽態度。

顧文知根本就不在意。

清池雖然是李家的養女,可自從嫁出去那一天,就是相府的夫人。

她要倚靠的只需要是他。

顧文知的視線從靈堂裏這些鬼魅的面孔上收起,心裏大概有數了。

不止是顧文知,清池自然也敏銳地發覺到了,安定伯府裏的這個秘密。很顯然李蓉蓉的死,不像是安定伯夫人表面說的那樣。

清池走到安定伯夫人身邊,伏在她膝蓋上,“娘。”

安定伯夫人的手放在她的頭上,有些哽咽:“娘如今只有你了。”

清池的眼淚落下:“我前些日子過來,蓉蓉還挺好的,怎麽就忽然……忽然這樣了。”

安定伯夫人擱在她頭上的頭,僵硬了一會兒,有些含糊地道:“她的命薄啊。”

可這語氣聽起來更像是認命了。

清池猶豫了一下:“大兄……”

“別說他!”安定伯夫人發怒地打斷了她,過了一會兒,又放軟了聲音說:“他引誘你的妹妹,當初我和老爺就不該收養他!這狼心狗肺的人,你妹妹人沒了,他都不當回事,人已經去西北了!”

盡管在克制忍耐,聽得出來,安定伯夫人對李嘆的意見很大。

這會兒胸房起伏,顯然氣極。

清池站了起來,“我想大兄也是不想的,若是他留下,指不定還會傳出什麽消息來。”

“若不是他,蓉蓉又——”安定伯夫人這會兒不能忍受有人為他說話,眼睛都在剜清池。

“夫人!”就像是她說破了天機,翡翠的聲音又尖又亮。

安定伯夫人:“呵呵,呵呵,蓉蓉這孩子倒黴啊。”她捂著眼睛又哭了起來,活生生要把這雙眼睛哭爛才能彌補自己的愧疚。

“清池小姐,你快勸勸夫人。”翡翠不自然地避開清池的視線,紅著一雙眼睛說。

清池心裏有一個不好的想法。

她知道繼續問,也不會有答案了。

世家貴族府裏的陰私,從來不會明擺出來。

清池也只好耐心地把時間耗費在哄著安定伯夫人身上,盡管她們都心知吐明,互相做戲。直到安定伯夫人累了,翡翠要扶著她去休憩。清池獨自在靈堂待著,跪在地上燒紙錢的都是李蓉蓉身邊的貼身丫鬟。

她們身上簡直就彌漫著一股死氣。

問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呆楞地看著地面。

清池踱步到那金絲楠木棺材前,她用了一把力推開了棺材蓋。

“清池小姐!”丫鬟們被清池嚇了一大跳。

清池撇了他們一眼,看自己推出那一點點的縫隙,在那棺材裏金堆玉砌的錦繡堆裏,少女蒼白的臉頰露出了詭異的紅暈,嘴唇也塗得紅紅的。看不出任何一點曾經活著的痕跡。木,死屍。這是清池在那一瞬間想起的形容詞。

丫鬟們已經匆匆趕了過來,警惕地看著清池。

“蓋上吧。”確定清池沒有其他的動作後,這些可憐的丫鬟們終究是合力把棺材蓋好了。

靈堂揚起一陣風,吹得濃郁的紙錢蠟燭氣味四面八方地飄散。

清池覺得自己被一股子的壓抑包圍,她承受不住地走了出去。

自這天開始,清池就明白了,她突破了前四世的藩籬,就像是一只曾經活在羊圈的羊,終於看到了一點這個世界的真相。

她不是主角,李蓉蓉也不是主角。盡管她們都有一個真假千金故事核的身份。

即便整個世界真是一本書,書裏的世界也早就是一個自發運轉的真實世界。

她到底能改變什麽?

在李蓉蓉鬧出大笑話之前,安定伯夫妻就決定好了下手吧。

李蓉蓉並不是像她這樣會放軟身段的人,用她的話來說,是蠢。

當然,到底是誰蠢呢?

“清池,你已經走神很長一段時間了。”顧文知冷靜的眼神底帶著關心。他很少安慰誰,卻在最近十分掛念著她的情緒。

“過來吧。”顧文知向她伸手,也許清池這會兒也需要一些慰藉吧,所以她撲入了他的懷裏,用他的體溫來慰藉孤獨。清池的手吊在他的頸脖上,聽見他問:“你在害怕什麽?”

“你不是李蓉蓉。”顧文知一向是很理性的,就算他已經察覺到了真相。

他拍著她柔軟的後背,在清池僵硬起來時,繼續說:“有我在,誰能傷害得了你?”

清池感覺到一種輕松,心裏湧出一股熱流,在這個時候,他們這一對向來生疏的夫妻,卻像是真正的結合了起來。當然,只是她單向地想要依賴他。

顧文知不像李嘆、蔣元說那樣一些霸道的話,凡是他說的,一定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想要依賴他。他就會是她的安樂窩。

“夫君,我怎會不信你呢。”她軟軟地說著,顧文知看不見的那雙眼睛像是悶著水霧的月亮,淡淡的,也冷冷的。

顧文知在遲疑,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他的手牢牢地環住了她的腰,貼向自己。她的心貼在他的胸膛上,是很熱的。

顧文知吻了一下她,有些克制的欣喜。

很快,清池回應了他的吻。

她的生命力都在這個吻裏,像是南國瘋長的草木,綿延向一整個春夏。

他們的呼吸交織在一塊兒。

等到一切結束,顧文知疼惜她是初次,陪了她大半日,為她梳妝描眉,菱花鏡裏的美人終於也像是那長開了的牡丹花,灼灼艷色,風流嫵媚。

清池側頭向顧文知笑盈盈的。

顧文知看向她那沒有一絲陰霾的神情,總算是放心了,可心底總有些詭異和擔憂。

但,他不可能總是這麽閑的。為了清池故意推遲的事務,總歸是要去忙的。

但,他卻不舍得棄了這溫香軟玉。

走出了晴雨閣,驀然回首,顧文知的臉上也揚起一個微笑。

等待已久的藍沅活像是見了鬼。

“走吧。”顧文知懶得理會他。

*

一天的晨光總是最美的。

尤其是春日。

當光線穿過窗欞,絲縷如金,翩翩起舞。

玄冥望著很有些不同的清池,眼睛裏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塵埃落定,就像他一直都知道,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

“玄冥。”她對他笑,這笑容和往常不同,總歸多了一份輕松。不像是從前那樣整個人都在燃燒著。“我有一件事,想讓你們去查查。”

是你們。

而不是他一個人。

可知,小姐要囑托他的事情,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姐請說。”

清池看向外面其樂融融的春景,看不出有一絲風雨欲來的前奏:“還是算了。”

“小姐?”玄冥一向不多問,卻在這時,直盯盯地看著她,“小姐還記得當初為什麽要讓應先生教我們嗎?小姐說過,你想要讓我們保護你。現在,小姐應該這件事危險,就放棄了嗎?”

清池吸了一口氣,有些遺憾地說:“對,我曾經是這樣想過的。可我現在……”

那是因為她前世死在姜曜芳、蔣元的手裏,心裏有一腔燃燒的火,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那腔攆著她向上的心火已經被澆滅了。

她一直是個自私冷漠的人。

可很久以前殘留的社會道德還在,她不想把無辜的人卷進來。況且,這一世,有顧文知,或許她真的能夠得到想要的閑散日子?這一年以來,她過得不就是盛京裏標準的貴婦生活嗎?何況,顧文知是喜歡她的。

玄冥看她的臉上明明滅滅的神情,最終歸於平淡的微笑。

玄冥莫名地覺得悲哀:“小姐,你不再需要我們了嗎?”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你去和應先生說罷,他會明白的。”清池有點冷淡地說著。

這也是應九郎一直期待的。

清池擺爛得徹底,玄冥看她理所當然的神容,嘴唇張了一下,可什麽也說不出來。其實,這也是大家一起期待的,誰不想得到自由。況且他們如今都有了本事。

“去吧。”清池輕柔柔地說,對他笑。

這是清池第一次單純因他而生的笑,撼動了玄冥,但他卻不想再看她這個笑。

“好。”玄冥嗓子有些發幹。

“以後不必來了。”在他走之前,倚著欄桿的女人,看向那庭院裏一簇一簇的牡丹,春雲叆叇的早霧像是籠罩在她的裙擺處,她雖然在笑,卻多了一抹憂愁。低頭不知在想著些什麽。反正她的世界,從來也沒人能夠走進去。

即便是顧大人。

*

清池的不對勁,般般也察覺出來了。但般般從來不問她的選擇,只是陪在她的身邊。

“我以為般般你會問我。”

般般為難,再看清池,“小姐,你只是累了。”

是啊,她只是累了。清池知道,很多人不能接受最近她的突變,可她只是在一段長得沒有盡頭的路上走累了。茫然四顧,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歇腳。於是她為自己造了一個歇腳的地方。

清池笑盈盈地回應般般:“嗯,那我可以停下來的吧?”

她的聲音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般般的目光是多麽奇怪啊,可是一瞬之間,她就像是接受了現在的清池,溫柔地道:“小姐,當然可以了。”

就連顧文知也沒有苛責,只是撫摸著她絲綢般的柔發,令她安心。

“你是顧夫人。”他還以為是李蓉蓉的死,刺激了她。

顧文知看她像是看著一個孩子,畢竟他比她要年長十多歲,他連對自己的孩子都從來沒有這樣溫情貼心:“池兒,你不是喜歡話本,喜歡畫畫,那就去做這些你喜歡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即便知道她在逃避,仍然接納了她的依賴。

或者說是,甘之若飴。

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溫和有力的心跳聲,清池很是有些茫然。

她覺得心裏有個空洞洞的黑洞在吞噬著什麽。

令她感覺到了一陣的寂寞。

有點冷。

清池的腳撩了他一下,她笑盈盈的,朝他眨了眨眼睛。無聲地道:“夫君……”

顧文知的眼神像是在說別鬧,其實他還是挺吃這一套的。

他捉住了她活潑的玉足,眸色有些暗了。

這一夜,芙蓉帳暖,合歡春曉。

早晨的時候,顧文知驚醒了她,她撒嬌地靠在他的懷裏。

“再睡一會兒。”

顧文知今日不用上朝,卻要去官衙,聞言也只是猶豫了一下,堅毅的眉間也放松了下來。

“好。”

一刻鐘後,顧文知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白皙的額頭,瞧著這張春光般美麗的容顏,低聲道:“繼續睡吧。”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

其實清池不困,她只是看著他的背影。

等到他走了以後,清池便起來了。

一整天,清池都在消遣,可又失了往常的趣味。

清池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要去一趟國師府。

也許在寧司君那兒,她能夠找到一個想要的答案。

清池眸光閃閃,有過一絲不確定。

如果……清池有些痛苦地想著,如果寧司君也能接受這樣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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