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四周目(57)

關燈
四周目(57)

“看來是我來晚了, 切莫見怪。”清池雖則是這般說著,然而神容裏是不見絲毫愧疚的。明艷的容顏帶著笑,她即便並未著華麗的衣飾, 就已經在這花廳裏光芒四射了。

李英親自起身幫她拉開身邊的椅子,語氣親熱:“清池, 你坐這兒。”

李英和顧文知的位置中間就空著, 當然也是留給她的。

清池這一坐下, 早就發現了在她對角的姜曜芳。

她臉上絲毫不露怯,對上姜曜芳那雙冷玉般的鳳眼, 笑容不改,落落大方, 然後很自然地離開了眼睛。

這一頓有李英在,就不可能陷入顧家的食不言寢不語規矩當中。

“妹夫, 你最近不是在忙那國祭嘛, 我這忽然上門, 不會耽誤你事吧。”李英多少有些儊顧相的威嚴的,畢竟他爹在顧文知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

李英敬酒一杯, 還是有點忐忑地看著顧文知。

顧文知也握起手邊的玉杯, 端正嚴肅的臉上卻是帶著放松的情緒。

李英感覺到了。

“都是一家人, 何來如此生疏的話。”

“好!”李英爽朗地一口喝完,再看向顧文知,也是滿眼的滿意。“有你這句話, 那咱們今天當真要不醉不歸。”

“三兄。”清池嗔了他一眼, 當真是無奈。

顧文知卻私下拍了拍清池的手,讓她放心。

清池自然也沒話說了。只是詫異地看向顧文知, 難道當真要陪李英?這簡直都不像他了。顧文知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她的想法,揚眉, 難不成在她心目當中,他就是那樣不近人情的人?

清池訕訕,欲言。

“你們小夫妻可說夠了?”李英打趣地道:“清池,就今天一日,你讓妹夫陪陪我。”

顧文知向清池點點頭。

顧沐煦瞠目,現在桌上發現的事,顯然已經超乎他十六年來的認識了。他從來沒見過爹主動陪酒,或者說,他爹那人看起來就是別人給他敬酒的。

爹爹果然對繼母格外的不同。

顧沐煦心底暗沈,在這一刻,稍微有些領會了當初妹妹見到繼母時的不高興了。當然,顧沐煦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傷春悲秋。

酒桌上,男人們談天說地,一時之間,反倒是清池這唯一的一個女子在其中有些多餘了。好在,李英時不時地夾菜給她,顯然就算在喝酒,也沒忘記這麽多年來的習慣。

“池兒,嘗嘗這個,我記得你過去最喜歡春筍。”他果然是喝醉了,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喚她的小名。

這是一道春時令的春筍雞湯。

清池見他果然是醉了,她現在碗裏就盛著。可李英討好人時,一雙眼睛煞是天真孩童般的可愛,喝了酒,有些迷瞪。

“好好好,三兄你也吃。”清池說著,發現旁邊又伸進一雙筷子。

顧文知也喝了不少,神情卻平靜,看著她:“櫻桃肉。”

轉頭又把李英給哄走了。

清池回神了一下,難以置信。

甚至以為是自己感覺錯了。

顧文知竟然在和李英較量。

清池拿著調羹安靜地喝湯,隔著一個她,李英生生地和顧文知把酒鬧騰。

顧沐煦代替著爹爹,陪著姜曜芳。

時不時四人說起話來。

清池擱下了湯羹,夾著櫻桃肉吃的時候,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叫她想忽略都難。

姜曜芳旁若無人般地瞧著她。

那瀾瀾春水的鳳眸就似空洞,吸著她。

就是單純在看她。

認真地看她。

清池蹙眉回應,想也是,姜曜芳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懼於俗禮就收回目光。更甚至因為她的回應,他那雙無情的眼裏多了一絲探究的情緒,更像一個人了。

他的目光下移。

在她的手上。

清池作嘔,擰眉,死變態!

他卻看不懂她的眉眼官司。

夠了!

清池低下眼眉,抿著嘴吃起了櫻桃肉,就是這等美味,也難叫她忽略心底的陰影。

那道越來越靠近的視線。

清池實在忍不住了,她擱下筷子,雙目如電:“李大人,你在看什麽?”

顧文知和李嘆也看向他們。

顧沐煦有些懵。

姜曜芳在他們的目光裏,沒有半點尷尬,就像是一個假人般,不見一點冒犯良家被發現的驚惶害怕。“顧夫人,我們或許見過?”

短暫的平靜裏,是李英第一個清醒又迷糊,哈哈大笑地說:“守拙,你們見過?我怎麽不知道?”

“小妹?”

顧文知說:“前段時間,我和守拙去大相國寺,正好池兒和女伴在那踏春。”

清池笑笑。

說姜曜芳在撒謊?他沒有,他只是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至於大家的理解,限於所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理解。

顧文知向姜曜芳道:“守拙,是這樣吧。”

顧文知這樣位高權重的人,這樣平淡的詢問,都自帶著一股威嚴。

顧文知凝視著姜曜芳,深沈的眼睛像是在探究著什麽。

“哈。”

“原來是這樣啊。”李英道:“小妹,你可別覺得守拙失禮了,他這個人……不大記得人。”

顧文知也給三舅哥這個面子,“臉盲啊。”

“看來是我想多了。”

“守拙,來,我敬你一杯。”顧文知似也有些醉朦朧的模樣,他順手拿了清池閑置的酒杯,倒了一杯,臉上竟然也出現了春風般的笑意。

姜曜芳看到了他這個舉動。他捏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有些緊,對上顧文知的黑漆的眼睛。

同樣是男人。

他當然看得出來,對方的意思。

“顧相。”姜曜芳一飲而盡。

顧沐煦明顯地發現氣氛不對勁。

就是慢半拍的李英也在他們之間看來看去,然後再看向清池。

清池挑眉。

李英便訕訕,然後緩解氣氛地站了出來:“來,咱們繼續?”

便宜舅舅灌了他爹爹還不夠,還來灌他。幾杯薄酒下肚,少年郎的臉頰上也泛起了紅暈。

他瞧見爹爹正被便宜舅舅一杯一杯覆一杯地勸,姜大人……

姜大人!

顧沐煦這會兒才發現姜大人也喝了不少。

只是他看上去醉了般,手裏端著白玉酒杯,慵懶地靠著椅背,視線正有些飄忽地看向一個方向。

顧沐煦第一時間,還以為姜大人看向的是正在聊天的爹爹和舅舅。很快,他發現他看向的方向是空著的。那是他繼母先前坐著的位置。在他們貪杯起來時,繼母就托了一個借口,離開了。

也許姜大人只是隨便看看。

畢竟他醉了。

顧沐煦是這樣想的。

“姜大人?”

姜曜芳過了好一會兒,在顧沐煦密集的叫喚裏回頭,那是一雙清明的眼睛,似乎正在詢問他的意圖?

顧沐煦慢慢地回想過來,腦子都浸了個半涼。

之前那奇怪的氣氛,現在有解釋了。

爹爹咱們會這麽想?

更讓顧沐煦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的是,姜大人或許真的是被繼母的容顏攝住了。

顧沐煦有點難t堪生氣,竟然不肯再理姜曜芳了。

姜曜芳自然無所謂他在想什麽。

*

席上清池雖沒有飲酒,可被熱菜熏了,待回了晴雨閣,備了熱湯後,她又沐浴了一番。收拾清爽,出來已經是戌時。半彎的月亮掛在洗練的星河上,春夜花吐葩香幽幽怯怯。

也不知道他們散宴會是幾時。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般般進來道:“小姐,姑爺過來了——”

般般是有些急的。

今夜宴請客人,顧文知自然是喝醉的,這直接過來,也不知道他醉後的酒品。

清池正欲吩咐般般收拾顧文知的禮物和熱水時,就聽到了一道有些快的腳步。顧文知走了進來。

清池看著他,還好?還能站得這麽穩,看來沒醉得太厲害?

“夫君?”顧文知的眼睛在黯淡的光裏顯得幽邃,他拉住了清池的手,“是我。”

被拉近了,清池才嗅到了他身上那濃郁的酒氣。

清池聞著,沒大發現,他站在她身後,幾乎已經把半大個身體都倚靠在她的身上,他嗓子有些沙:“嗯?”

大概是愛面子,他是很少在人前對她這樣親近的。

就連般般也不敢看了,眼睛垂下看腳。

清池對她說:“你去準備熱水吧。”

般般這才松了一口氣。

清池這才有空發覺顧文知的不尋常,今晚的他,格外的奇怪?他右手大拇指摩挲著她的手心,因為他人站在清池的背後,那酒氣和貴重的熏香融在一塊兒,到了她的鼻子裏,是一種極其危險的氣味。

“夫君,你先去沐浴?”清池放軟語氣。

他大半個人掛在她身上,讓她壓力挺大的。

“好。”他回。

她松了一口氣,拉著他去浴室。浴室裏,熱水已經備好了,熱氣氤氳之中,如雲霧繚繞。清池暗暗對般般使了一個眼色。

般般為難地回她。

“夫君,你自己可以的吧?”清池也只好這般問。

“可以。”

清池松了一口氣。

成婚一年多了,他們說起來更像是宿友。清池不知道也不管顧文知平日裏是怎麽處理洗澡這個問題的,反正從來不會在晴雨閣。可能是在書房吧。書房那邊,是有臥室的。顧文知一個月倒有大部分時間待在那兒。

“夫君?”清池想要離開時,才發現他握著自己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清池催促。

顧文知仿佛才回神過來,松開了手,也不再看她,聲音有些沙啞,似籠罩在這熱水的霧氣裏,顯得朦朧。

“你出去吧。”

清池擡眼看了他一下,暗咽了咽口水,顧大人過於蠱人了。

當然,一出浴室,她的腦子立即就清醒了過來。

今晚,總給她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顧文知披著長發走進了內室時,達到了鼎盛。

顧文知這個時候,在夜色下,沒有了平日那種拘著的正經嚴肅的氣度,眉眼多了幾分讀書人的清爽風流。

他眼瞳似有些散開的樣子。

還帶著醉意。

一只手捏了捏眉間,“清池,方才我醉了。”

“我知道。”清池請他坐,為他倒了一杯養生茶。“春天夜裏涼,喝點這個。”

顧文知從她手裏接過了粉彩蓮花杯。

清池在另外一邊坐下,翻著畫本。她似乎正在等他說話,所以翻起來也是漫不經心的,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燭光下,她耳廓上細細的柔毛都明辨可見,耳朵白白軟軟的,叫人想要觸摸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想象那樣的軟。

顧文知瞧了一眼,喝了一口茶,視線落在了一畔的墻壁上。

奇怪,從前他都沒有註意到,原來在那地方還掛了一副畫。

“昨天畫的,裱了以後,就掛在這兒了。”清池發覺他的目光,隨口搭了句話。

顧文知從那畫上收回了目光,那雙一貫深沈得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攫住了她。

清池被這一眼瞧得心房戰栗,就像是被豺狼盯著的羚羊。

“夫君……”清池顫著的聲,不自然地把此刻的心情露了出來。

顧文知閉了閉眸,又喝完了茶杯裏的養生茶。“難怪這般眼熟。”

清池沒聽懂他的話。

但她和死打過那麽多次交道,敏銳地發覺顧文知很不對勁,也很危險。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甚至不由地讓她開始想多。

可不等她想下去,他忽然按住了她放在畫本上的手,盯著她看:“清池,是不是我年齡大了?”

嗯?就奇奇怪怪。這道送命題也叫清池更加迷糊了。

她看向燭火下的男人,那種上位者獨有的成熟貴氣,自然是一般人所不具有的。更別說顧文知本來就長得端正英俊。這個年齡就如一壇釀得甘醇的美酒。就連她都好幾次動搖了。

清池無奈地笑,任他的手壓住自己的手,熱度漫移,她臉頰有些微熱:“夫君,為何這樣……問?夫君年少有為,抵為國之大器,盛京當中誰人說起您,不得讚上一句。”

顧文知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摩挲著她的手,溫度卻更熱,正如這室內攀升的暧昧氣氛。“可守拙那樣的年輕人,似乎更得大家的喜歡。”

“姜大人……”清池還沒說上一句,就見顧文知盯著自己,半邊帶著陰影的輪廓,有些覆雜的情緒。

“夫人倒是好記性,一下就想起了守拙的字。”

這陰陽怪氣的。

清池不知道他這發難是緣何而來,今夜宴會上,她和姜曜芳根本就沒說上幾句。

當然,清池不覺得顧文知在吃醋。

清池心中的熱淡了些,男人嘛,這種劣根性,只要是認為是自己的東西,不管喜不喜歡,都不喜歡被人多看一眼。

“姜大人有些奇怪。”清池拂開他的手,淡淡地道:“這是第二次見面了,我不喜歡他。”

“清池。”他的手拖住了她的肩膀,拉住了她的手,“看來今晚我有些醉了。”

清池一哂:“夫君席上貪杯,確實不妥,往後很是少喝點。”

“我聽你的。”他放軟了身段。

清池也不好在端著姿態,就當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

“不早了,夫君入寢嗎?”清池見他的視線又落在了掛在墻壁上的畫。

他回眸,那雙深邃的眼裏帶著些覆雜。

“嗯。”顧文知起身,牽著她的手,幾步而已,清池倒也沒有硬是要他松開。只是上了床,幔帳落下,花露香氣裏,錦被摩擦的細碎聲音。清池貼向裏邊睡,忽而聽到男人道:“我看那畫挺好,可為我畫一幅?”

清池從朦朧的睡意裏醒神,對上了顧文知那雙沈靜的眼睛。

“……好。”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下半夜,清池被悶得喘不過氣來,她睜開眼睛一看,發覺自己被顧文知的手臂壓在懷裏,他環著她的腰,不給她一絲掙脫的機會。

清池郁悶地放棄了。

她嘆了一口氣,忽然發覺被人盯著的感覺襲來。

顧文知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看著她的一雙眼睛在夜裏很涼。

清池被他看得心頭起了毛,陰惻惻的冷。

顧文知寬大的手覆蓋了她的眼睛,“睡吧。”

清池動不敢動,那是一種來自本能的懼怕。或許是她的身邊出現過太多的奇怪的男人,她本能地知道,現在,她該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