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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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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目(完)

一切都是順順當當的, 過完金秋,才發覺清晨起來,路畔的草芽上都沾著些白霜。金桂蕊細細長長的, 幽香之間,又泛著一些冷意。

公主府那邊派人過來說回山上的安排時, 清池也多披了一件素蘭花底的披風。

鯉兒笑著道:“李小姐, 我們公主說過了, 過了二十就走。您瞧著這幾日好好收拾著,若有什麽需要奴婢做的, 盡管同奴婢說便是。”

清池哪敢勞煩她啊,這位臥底姐姐可不簡單。她甜美一笑, 婉約地道:“鯉兒姐姐放心,我這邊也沒什麽輜重, 到了二十, 便同公主回去。”

鯉兒意味深長地瞅了她一眼, “小姐既然這般說,奴婢也放心了, 一會兒回去, 公主若是問起來, 奴婢也就回這個準話。”

“有勞姐姐了。”

“小姐客氣了。”

送走了鯉兒。清池從披風裏取出方才鯉兒靠近她遞出來的一封信,淡淡的降仙香中,卻又多了一抹籬落香。她呵呵一笑, 這自然不是公主送來的, 而是那位道君順路搭的。

清池有時真的是頂頂佩服寧司君的。也難怪他十多年來也沒在公主跟前翻車,這份定力和大膽, 那是一般人都不具備的。

所以,現在是徹底揭破這一層了。

她在公主跟前有什麽用?怕不是討這位大妖大仙的趣子的存在。

從前清池還覺得自己是棋子, 現在想來,她就是自作多情了。

清池回到書房裏,才揭開了那封信,那字的確是道君親自寫的,端莊之中見道家仙韻,就一股裝逼氣息迎面而來。

信不長。

只問她近來都要好好帶著那道斬桃花符,如無大事,不要出門。清池才想到數日前,去的那一趟國師府,寧司君也說過最近恐怕有血光之災。

紅塵劫在道家中,不就是渡不過,就是一個死字嘛。

清池蹙眉,斬桃花符已經毀了。到底是機緣巧合,還是……平時不信的人,這時也隱隱有點不安,這又和最近心頭的那種不安並在了一塊兒。

還有不到三日。

應該不會有事吧。

除非,這到了山上也不安全。

死得多了,不說對死沒有畏懼感,清池其實已經夠小心了。就是想不出來,寧司君預言會實現在什麽地方。

難不成是橫死?

想起前幾世,清池就有點抑郁,她可不是都是橫死的。算了,都過去的事了,想也沒有意義。不過,最近她稍微留意一些也就是了。

清池還托了李英把美人畫、芍藥全都送還了。

以免這人還覺得她留下這些東西還是有什麽想法。

李英把這些東西送了以後,來找清池時,破天荒地說了一席話。“池兒,我瞧著他如今有些不對勁。東西倒是也收了,但是一直瞧著,一句話都不說。你別誤會,我不是幫他說話……”

“你想說,你只是在可憐他?”清池嗤笑了一聲,道。

“哥哥,世上的可憐人這般的多,我怕你是憐惜不過來。”

李英早就領會了妹妹的伶牙俐齒,馬上就服輸了。“妹妹,哎……怎不知他怎就對你這般深情了,明明你們也沒有見過幾面啊。”

這也正是清池想要問的。

他的那種偏執,就像是中了邪一樣。也許在他的眼裏,她就是一個布娃娃,要陪著她玩下這場扮家家吧。可惜,她是不會配合的。

“他問你……”李英還是不知死活地問出了這句話來。“是不是不喜歡。”

清池道:“喜歡,可惜是他送的。怎麽,這句話你也要回他。回吧,讓他盡早死心,好好地把那些心思都用到正途上。”

李英見她面無表情的,也自覺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這種話,他怎麽好回守拙。

*

次日便是回金仙觀的日子了。悄然過了幾日,平靜至極,清池也就慢慢覺得那是自己想太太多了。

說她命犯桃花就算了,這幾日的倒黴不早已經倒在了姜曜芳的身上了嘛。

如今應該已經是無事。

在回觀的前一日,清池還是沒有憋住,去了一趟金風細雨樓聽戲。

聽著婉轉動聽的戲曲,清池知道自己是來對了。

陪她來的小薇臨時內急,離開了一段時間。

清池倒也沒覺得有什麽。

直到珠簾聲響起,她還以為是小薇回來了。

但很快她在聽到那腳步聲時,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視線落在走進來的青年身上,清池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什麽。

她太過意外,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忽而就被青年拉入懷中,“你……”

匕首穿透了她的胸口,血湧如泉。

樓下戲臺上,那唱詞正酣,一時間掌聲如雷聲般響起,掩蓋住了清池的哀嚎之音。

太疼了。

還是那種格外清醒的痛意。

她的手指就連擡起來都費勁,她錯愕的神情還殘留在臉上,視線裏是姜曜芳那雙泛著血絲的鳳眸。

他望著她的血,慢慢地笑了。仿佛是見到了他最喜歡的t顏色。他一只手,潔白而無暇,撫摸過她因痛苦而顫栗的眉眼。她的面容少了一層血色,仿佛正在過渡為雪芙蓉。他哀傷而溫情的聲音響起在清池的耳畔,“池兒……”

“如今我也可以……這般喚你了。”

她那細柳般纖細窈窕的身體在他的懷裏顫抖著。

血,滴答,滴答地從他們的衣袖上落在了地板上。

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不給她一絲反抗的機會。事實上,如今,已經性命垂危的清池又哪裏還有反抗的力氣。

她便是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臟的地方,好疼,好疼。

那雙手攥著她的心臟,幾乎只是隔著那皮肉握在手中。

噗通,噗通……

它躍動的時候,他也變得激動了起來。

清池難過的樣子,他也瞧見了,他只是若無其事般闔了闔那雙鳳眸,眼尾處的那種紅像是丹頂紅般的鮮艷刺目。

“池兒,你的心很美呢。就像你一樣,可惜……為什麽,小姐要對我那麽無情。”他抱著她坐在暖和的秋陽下,頎細的手指不知何時沾著鮮紅的血,摸過那雙含著怨恨的眼,那雙他夢中渴望了千遍的纖手。“我的畫,我的花,你便那麽討厭?呵呵,或許說,你討厭的是我這個人吧。”

瘋子。清池疼得意志都開始消沈起來了。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又或許他的話本來就不是在對她說。

她只是沒想到,她會死在他的手裏。

“現在很疼吧。別怕,一會兒……一會兒就不疼了。”他溫熱的語氣灑在她的頸項。“小姐,這個人間不適合我們。到了黃泉地獄裏,等我片刻……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他左手裏的匕首一寸一寸地往更深處刺去。

“小姐,你要記住……是我,是我!”他嗓音沙啞,深情繾綣得叫人著迷,讓她疼,讓她親眼瞧著他。

他就算是在瘋,還像是那個清雅翩翩的探花郎,只是那層冷傲,早已化作了灼人的烈火。

好奇怪的,疼得極致的時刻,她反而奇怪地清醒了過來。

她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那些血,看著那溫柔的秋光,悚然有一種超脫了身體的感覺。輕飄飄的。

她聽見他抱著她說:“小姐,原來……我不止是喜歡你啊。我好像是……”

“我好像是愛你。”

他捧起她的手,輕輕地落下一吻,那清冷端莊的眉目,不知何時,已經徹底癲狂了。

如果這是愛。

那她的確承受不起。

“滾!”她拼了全力,冰冷冷地說出這最後一句話。

她容顏幾乎絕艷,又似綻放到了極致,萎靡的芙蓉。那血裏也仿佛藏著她身上的香氣,在拼盡全力地進行最後的綻放。

姜曜芳聽著她貓兒般的呢喃,笑了一聲,在那雙視線已經朦朧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睡吧。”他頓了一下,清澈的聲線略微沙啞,“月牙兒上窗頭,照得屋裏晶晶亮,漫汪汪的方塘水,又送來蓮子香……”

到了最後,清池是恨他,又恨他,可聽了這一曲哄睡的安寧童謠,卻真的沈淪了那一襲她等待了太久的黑甜夢鄉。

“……小妹夢裏吃枇杷啊,甜心眼。”他把頭倚靠在她頸項之中,感受著她身上的體溫慢慢散去。

“小姐,你還聽得到嗎?”他那雙鳳眼如春水般秀麗,可是直楞楞地望著懷中的人,美麗哀傷卻仿佛再也沒有了焦距。他喚著她,聲音嘶啞。“小姐,小姐……池兒?”

他發出嗬嗬笑聲,那陰郁的腔調在花魁那接二連三高拋起的唱段裏,響起在這寂靜的房屋裏面。

他偏過頭來,瞧著懷中的睡美人道:“小姐……比起活著的你,現在的你太無趣了。我討厭活物,但是……”

他握著那匕首,淺淺笑著說:“不過,你好像是例外。”

風裏,吹走了人的悲歡喜怒。

卻吹不走有點東西……

那些刺鼻的腥血味兒是屋裏的熏香都掩蓋不住的鮮甜。

小薇回來時,聞著這陣氣息,也不由蹙了蹙眉,“這什麽味啊……”她一邊說著,一邊攬起了珠簾兒,擡眼之間,便看到那般惡鬼的一幕——

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探花郎懷裏抱著小姐坐在椅子上。

他冷郁的容顏帶著滿足的笑意,懷中的小姐那麽溫順地倚著他,而他的手也圈著她,握著她的手。

但,一種妖艷得仿佛在流動的紅在他們身上流動著。

那是血,在流淌……如一襲最華美的嫁衣。

當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流經在他們身上,這一幕仿佛地獄般邪氣靈魅。

“啊——!”

那一天,小薇也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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