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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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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若是弄錯了,這個節骨眼,最好還是不要弄出什麽大動靜來的好。

謝玨沒好氣地看著張晃林,“張兄若是如此態度和人做生意,那恕在下就不奉陪了。”

雲娘接話,“就是,我們六爺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委屈!”

“六爺,我們別和他做生意了!”

張晃林臉白了白,連連拱手道歉,“陸老弟陸老弟,這你就誤會我了。今日之事是愚兄沒審問清楚,讓老弟和雲姨娘受委屈了。”

“你道是為何我這樣緊張,不過是我家中收藏著五寶齋金飾鍛造的秘法,上月就有幾夥心懷不軌之人想竊取,這可是我祖上的東西,事關根本,所以我這才緊張些。”

“讓陸老弟和雲姨娘不快都是為兄的不是,這樣,”張晃林手一揮,讓管家又送上一些五寶齋最新出品的一套精致頭面,以及,“這加盟金我再給老弟減去五千銀,就當為兄給你賠不是了。”

這雲娘倒是個見金眼開的,看見一套精致的頭面便喜笑顏開什麽都顧不得了。

這陸勉還端著,“如此,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待我回去好生思量一番。”

張晃林:“要的要的。”

……

華貴的馬車在路上緩行。

雲泠撩開車簾看著這青州的風土人情,街上的叫賣聲不斷,小攤販熱情洋溢地招引行人。

賣糖葫蘆,糕點,首飾的,應有盡有。

果真是富庶之地,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平和。只是這街上的乞兒未免也太多了,一條街上就有十數,更有許多看著便未及笄的少女跪在街上賣身葬母,神情可憐。

看了一會兒,雲泠撂下車簾。

這世上窮苦之人數不勝數,她即便心生憐憫又能如何。若不能解決,這憐憫心便是無用的拖累。

還是要這王朝的掌權者,才能解決這世上的苦難,讓百姓活下去。

而這王朝如今的掌權者便是……

雲泠轉頭看向馬車另外一邊坐著的太子殿下,骨節青白分明的長指握著一卷書卷,黑發如墨,矜貴疏冷,臉上無甚表情也能感受到其間的冷意。

嗜殺的他會有憐憫萬千生靈的心嗎?

將腦海裏的想法摒除,雲泠紅唇輕啟,詢問,“六爺,您覺得我們騙過張老爺了麽?”

“騙過也好,沒騙過也罷,”謝玨頭也沒擡,“張晃林是個多疑之人,今晚自見分曉。”

是了,她和太子在張老爺的園子裏鬧這麽一出,表面上看上去是想查找些什麽被他抓了個現行,實則雲泠什麽都沒有探,不過故意讓張晃林覺得她帶著兩個丫鬟到處亂逛是想打探搜尋什麽。

張晃林是個多疑小心之人,從他不斷試探的行為就能看的出來。

他懷疑謝玨來的蹊蹺,多次試探,自然是不太相信他們。幹脆他們就故意做這一出。雲泠在他園子裏鬧了這麽一出,雖然事後解釋清楚,但依照張晃林謹慎的性子,必定還是有所懷疑。而他一旦起了懷疑,就不會放心,晚上必定會去檢查。

張晃林為定陽王做事那麽多年,又是青州首富,其經營多半都用來供養定陽王的私軍。他手中不僅有和定陽王的來往書信,還有買賣器械兵器的憑證,更能順藤摸瓜找到定陽王私軍的藏匿之地,找出定陽王謀反的證據。

定陽王得知太子重病,親上京城,卻沒想到太子會釜底抽薪,毀他老巢。

雲泠這才明白,怪不得謝玨會裝重傷。

只是張晃林這人老謀深算,狡兔三窟,將這些書信證據藏得頗深,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將這些東西藏在哪裏。若強行搜捕不說不一定能找到還會打草驚蛇,恐他向定陽王報信,遂只能引他主動查看。

今天雲泠這麽一鬧,他一定會起疑,為了安心,便會去查看那些書信有沒有被人動過。

而謝玨安排的暗衛早已經埋伏在張府外,就等著張晃林出動,跟在他身後查出藏匿之地。

……

暗色深濃的晚上。

打更人響亮的聲音傳來,已過三更。

忽然一個身著黑色暗服的暗衛進來,“啟稟殿下,屬下跟著張晃林一路,他先是繞了兩個地方再回了張府,直到兩更天進了西側一個不打眼的廂房,內有一暗室,埋伏著重重機關。”

“屬下跟著找到了暗室,已找到那些來往書信的藏匿之地。”

謝玨握著書卷,“很好。”

張晃林果然上當。

雲泠暗想。

他越是多疑越是小心,這份多疑小心反成了他的破綻。

找出罪證,只等謝玨一聲令下,便可將定陽王潛藏的私兵圍剿。

這些事並不難。

雲泠想再過幾日便可回京了。

正想著,忽然看到墻外火光沖天,兵甲馬匹聲傳來。

一暗衛進來報,“啟稟殿下,張晃林同青州知州帶兵圍了鏡園。”

青州知州?

雲泠幾次與知州夫人打過交道,也聽聞這青州同知廉潔公正,愛民如子,他怎麽會和張晃林一起?

謝玨似乎並不意外,收起手中傳來的書信,“是麽,那便出去會一會。”

鏡園門外已圍了重重官兵,張晃林見到謝玨同雲泠一起出來,忍不住冷笑,“好你個陽州陸六爺同寵妾,原來竟都是哄騙我。我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著了你們的道。”

謝玨冷冷站著,看著四周圍著的官兵和弓箭手,“張兄這是做什麽?”

張晃林去暗室檢查完沒過片刻便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將東西藏得那般深,那姨娘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是故意引他主動去查看。

他上當了!

果然,等他再次前往密室,裏面的東西已不翼而飛。

想到此處張晃林便氣上心頭,他小心一輩子竟一招不慎被鷹啄了眼,“把東西交出來,我或許還可以饒你們一命!”

雲泠看上去有些害怕,“張老爺好大的口氣,不知道我們做錯了什麽?而且你一個商人竟然能調動官兵前來捉拿?”

張晃林冷笑:“哼,還裝,若我沒有猜錯,你們兩個小兒是京城派來的吧,你當真以為從我這裏拿了東西還能有命回去?”

說著馬車裏的青州知州王善泉下了車,和顏悅色道,

“兩位同僚,怕是今日不能讓你們回京覆命了。”

“若查出什麽,東宮降罪,下官頭上烏紗不保啊,”王善泉笑瞇瞇地說,“兩位說是不是?”

雲泠恍然,“原來這青州知州才是叛黨最大的保護傘,你和張晃林狼狽為奸,勾結已久。”

王善泉:“殺了你們,東宮不就發現不了了麽?”

雲泠搖搖頭:“若東宮已知呢?”

王善泉皺眉,“什麽意思?這絕不可能!”

距離暗室的東西被拿走不過幾刻鐘的時間,短短時辰內他們怎麽可能傳信回京!

這時裴遠帶兵從兩邊湧來將他們包圍,弓箭手對準王善泉和張晃林的項上人頭,

“那你們猜猜為何拿了東西我們不離開,還等著你們前來?”

“東宮不僅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連定陽王的項上人頭也不保。”

將人重重圍住後,

裴遠跑上前將京中書信呈上,“啟稟殿下,陳世子傳信,定陽王及其師爺已被拿下。”

謝玨接過打開看完,“果然,孤的皇叔還真是耐不住,迫不及待要來看孤死沒死。”

可惜謝玨早在京中行宮布下重重布防和埋伏。

定陽王一到京城便被拿下。

他以為謝玨沒找到他謀反的證據不敢輕易動他,在苦寒之地熬了這麽多年,一聽到謝玨重傷可能不治無論如何也耐不住要去京城看一眼。

卻沒想到一到京城就被扣押。

先抓人,再定罪。當今太子就是如此肆無忌憚。

重重包圍裏,王善泉聽到裴遠的稱呼,眼睛不敢置信瞪大,“殿、殿下?”

“不可能,太子重傷在行宮休養,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青州?”

張晃林反應更加敏捷些,看著四周圍著的弓箭手,面色慘白,“王爺被抓了,我和你們拼了!”

謝玨唇角扯了扯,“倒是定陽王養的一條好狗!”

不等張晃林出聲,王善泉已沒骨氣慌忙跪下,“太子殿下饒命,定陽王用我一家老小.逼迫,下官也是被逼無奈,是他,”手臂一伸,用力指著張晃林,“所有事都是他做的,下官是被——”

話沒說話,不知道從哪裏射來的一支箭,一劍封喉。王善泉眼球突出,緩緩倒下,再無生息。

謝玨冷眼,“聒噪。”

張晃林見王善泉倒下,此時已孤身作戰,知道自己活不了,目眥欲裂,“狗皇帝無道,若不是王爺相救,我這條命早就死在當年水患,今天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殺了你們,為了王爺報仇!”

說著帶著被圍困的手下一起奮力舉起劍往謝玨身前沖來,侍衛沖上來欲保護太子,卻沒想到張晃林這時劍尖一晃,調轉方向直直沖著雲泠而去。

他知道自己傷不了太子,那殺了太子的女人也是好的!

若不是這個女人的配合,他也不會這麽輕易掉進他們的麻痹陷阱。

雲泠不防張晃林會突然朝她刺過來,沒有防備,匆匆往後避讓。

可冰冷的劍刃以不可擋之勢從襲來,眼看著就要直直刺向她心口。

雲泠雙目睜圓,頓時連呼吸都停住。

下一刻手臂被人重重拉過,她不受控制跌進一個寬大冰冷的懷抱,雪松般凜冽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包裹。緊接著手臂一疼,周圍士兵驚呼的聲音同時響起,“殿下!”

雲泠驚疑不定的心落下,擡起頭,才發現電光火石間自己被他扯進懷裏,而張晃林原本要刺進她心臟的劍直直地擦過他和她的手臂。

鮮血從手臂滲出,很快染紅了他的衣袖。雲泠顧不得自己也受了傷,拉住他的手,“殿下,您沒事吧?”

這一動,她手臂鮮血淋漓,從傷口不斷湧出,觸目驚心。

謝玨垂眸握上她的手腕,她的血沿著手臂滑落沾了他滿手,鮮紅而刺眼。

看著她的傷口,謝玨漸漸呼吸都重了起來,眼眸沈沈,薄唇緊抿,一瞬間怒不可言。

轉過頭看著已經被拿下的張晃林,從身邊侍衛手裏接過弓箭,對準他眉心,一點一點拉開弓,謝玨下顎緊繃,眼裏是重重戾氣,“你該死!”

下一瞬,飛射而出的利箭穿透張晃林眉心,一箭斃命。

“既然那麽忠心,那就去地獄陪你的王爺!”

張晃林倒下後,他的一幹手下也全部被擒獲。

謝玨丟下弓箭,走了兩步又停下,轉頭看著還怔怔站著的雲泠,“還楞著幹什麽,你是想要你的血流光嗎?”

——

張晃林用盡全力的一擊,鋒利的劍刃直直穿破謝玨和她的手臂。但因為太子擋在她身前擋了一些力,所以其實她的傷並沒有太子嚴重。

只不過她是第一次受這樣嚴重的傷,手臂細嫩的皮膚被劃開一個口子,等回到房間上藥包紮時,整條衣袖都快被鮮血染紅了。

金瘡藥粉倒在傷口裏,一瞬間入骨的刺痛傳進四肢百骸,雲泠咬住的唇都白了,額頭滲出汗水。

很疼。

她一路走來,受過很多磨難,甚至被他幾次三番掐住脖子,也算是歷經風雨。

可是從沒傷得這麽重過,還見了血。

好不容易挨到包紮完,喜鵲進來傳話,“阿泠,包紮好了麽?殿下要見你。”

“好了。”畫眉打好最後一個結,雲泠起身換一身幹凈的衣裳。

喜鵲看著她慘白的臉,忍不住心生憐惜,“這裏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明天我們就回京,不會再遇到危險了。”

雲泠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喜鵲:“不過你要是想買什麽,我們明日早上還有時間可以去買。”

喜鵲知道雲泠一直關在宮裏,很少出來,來到青州的第一日她們去逛街,雲泠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

這次從青州回去,怕是以後也再沒機會出來了。

“不用啦。”雲泠好笑地說,“我不需要買什麽。”

而且她的俸祿買了一些特產和小玩意後都差不多用光了。

本來就沒多少錢,還被太子扣了三個月的俸祿,其實雲泠現在的錢袋比臉還光。

說出來誰也不信,她一個太子近臣,正五品的女官會窮成這樣子。

換好衣服後,雲泠拉開門,去了太子臥房。

……

昏黃的燈火在房中搖晃,太子站在書案後,垂手而立,背影被拉得很長。

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換了一身金黑的長袍,背對著門口,身影安靜而沈默。

與先前暴怒的模樣截然不同。

雲泠進來關上門,往前走去,“殿下。”

看著他垂著的手臂,出聲關心,“殿下傷口可還好?今日多謝殿下相救,奴婢沒齒難忘。”

那時若不是謝玨拉住她反身護住,今天她就不是傷了手臂這麽簡單了。若被刺中心臟,能不能活下來也不知。

謝玨轉過身,視線緊密落在雲泠手臂上,包紮好後衣裳掩蓋下已看不出任何痕跡。

可是臉上已沒有血色,連朱紅的唇也變得慘白。

片刻後,他移開目光,重新背過身,“無妨。”

房內重新歸於安靜。

泠泠月色在臥房內綿延。

雲泠不知道他找她來有什麽事,看著他的背影,腦海中忽然閃過他護住她的那一瞬畫面。

他是為了護住她才受的傷。無論如何,她感激不盡。

沈思間,謝玨的聲音又響起,

“傷口疼?”

“謝殿下關心,已上了藥,不疼了。”

雲泠嘴唇張了張,問,“那個張晃林……”

她想起當時他的樣子,看著怒極了。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好像已經很了解他的行事作風。

果然。

謝玨掀了掀眼皮,語調沒什麽起伏,“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頓了頓。

雲泠沒說話。

謝玨:“怎麽,你還同情他?他可是差點要了你的命。”

“怎麽會,”雲泠否認,她並不同情張晃林,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他這樣的狠厲罷了。

不過這個話題多說無益。雲泠又問,“殿下,明日我們便返京了嗎?”

“是,”謝玨背著手,“證據到手,定陽王私軍被俘,青州同知已死。”

既已事了,自然該歸京。

雲泠點點頭,“我只是沒想到原來所謂的清正廉潔的青州知州也是張晃林的同夥。”

再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青州明明是富庶之地,街上卻這麽多流離失所的孤兒。”原是青州知州夥同定陽王私自征兵,這才導致無父無母的孤兒遍地。”

“不錯。”

她很聰明,一點就通,他早就知道。

雲泠忽然擡眼,“這就是殿下親下青州的理由嗎?”

若不來青州一趟,怎麽親眼見證這世道艱難。若連所謂的富庶之地也藏汙納垢,欺上瞞下,何況其他地方。

其實對付張晃林他大可以派一個聰慧機敏之人過來,未必不能找到罪證。

他卻親下青州,除了找定陽王的罪證,剿滅叛黨。亦是為了見一見這青州百姓民生,揪出青州知州這個毒瘤。

謝玨楞了一下,

“是。”

仰頭看夜空圓月,

“上位者在金碧輝煌琉璃碧瓦的宮墻內太久了,不親自出來看看,怎知山河民生?”

雲泠定定望著他的背影。

忽然覺得,其實他不發瘋的時候,還是……額……挺正常的。

問了許多,雲泠才想起問,“殿下深夜找我來是有什麽事?”

謝玨卻不知為何又沈默了起來。

過了許久才緩緩道,

“你隨我來青州助我成事,大功一件,想要什麽賞賜?”

賞賜?

雲泠說,“這是奴婢的本分,實在不敢居功邀賞。”

太子輕哂,“不敢?”

長指握起,他背對著雲泠,身姿挺拔,“你陪我在冷宮一年,服侍周到用心,幾次三番助我成事。此次又為助我受了傷,樁樁件件——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賞你。”

雲泠:“殿下折煞我了,這都是我該做的。”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今晚突然要賞她。她陪伴他走到今天,而他也給了她應有的地位,得到了相應的回報。

她禍事已解,也替師父妹妹報了仇。

況且他為君她為臣,他從不是一個仁慈的君主,賞與不賞,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譬如之前的種種,他總要威脅她不可生不該起之心才會給她想要的。

青州一事,她再次助他成事,於她本也是分內事,沒想到他竟會主動說要賞她。

是看在她受了傷的份上?

她猜不透他的深意,便道,“奴婢真的不求什麽。”

“不急,”謝玨緩緩轉過頭望著她的臉,淡聲,“雲泠,等你想明白要什麽再來問孤。”

“孤,會允你。”

房間內只剩下輕淺的呼吸聲。

雲泠傷了胳膊,雖上了藥精神也不好,看著蒼白而無力,

“是。”

謝玨腦海裏一閃而過險些插進她心臟的劍刃,她鮮血淋漓的手臂。

忽然重重閉眼。

平下沈沈的,胸口的異樣,“下去吧,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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