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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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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嚷這麽大聲做什麽,仔細被他聽到了,”面對阿葉的質問,馮樂真淡定反問,“你覺得本宮是那種會為了什麽委屈自己的人嗎?”

阿葉被她問得楞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好像不是……”

話一說出口,她頓時不糾結了,繼而說起校場防護的事。

聊到正事,馮樂真眉眼淡了些許:“校場的秘密,只怕守不住了。”

“為何?”阿葉不解,“那個大夫不是沒跑出去嗎?”

“但你是在校場外面抓到他的。”馮樂真看向她。

以劉明德的性子,校場外不知安排了多少眼線,此事必然瞞不住他。

阿葉懂了,但又覺得事情沒那麽糟:“劉明德就算看見,也只知道我們抓了一個大夫,到時候問起隨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就是,反正他蠢得很,應該是好騙的。”

“他若是蠢,也不能將疫癥的事瞞這麽久了,”馮樂真輕笑,“若非足夠敏銳,一個只會結黨營私的無能之人,又豈能走到今日的位置。”

即便他不知道蘭草的事,只怕也會猜到如今局勢對他不利,按照他的性子,猜不透的東西不如不猜,一把火燒了最是穩妥。

阿葉看著她凝重的眼眸,漸漸意識到事情在失控。

許久,她小聲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悄悄離開嗎?”

“城門都封了,又如何悄悄離開?”馮樂真嘆息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

話是這樣說,但一點準備不做也是不可能的,她讓阿葉去找陳盡安,要他拿著自己的令牌去附近城鎮再召些人馬,越多越好,又寫了密信,想讓人日夜兼程送回京都城,可惜劉明德比她想的要聰明,早在發覺不對時,便將城門牢牢圍住了,阿葉根本沒機會見到陳盡安,密信更是送不出去。

校場被圍是在一個傍晚,閑著無事出來散步的百姓們看到大批官兵和火把,還以為他們來接自己回家,一時間歡欣不已,直到馮樂真的人將他們擋住,雙方劍拔弩張時,眾人才意識到不對。

一片緊繃中,馮樂真同沈隨風一同出現,看到馬背上的劉明德後淡淡一笑:“劉大人真是好氣派。”

劉明德也笑了一聲,從馬上跳下來恭敬行禮:“參見殿下。”

馮樂真淡淡看他一眼:“劉大人深夜前來,究竟有何貴幹?”

“倒也沒什麽事,只是聽聞殿下所帶大夫亂用藥,導致疫癥變得比從前更兇險,隨時禍及整個大乾。下官實在心憂,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忍痛解決此事,殿下深明大義十分配合,待事了下官定會親自進京為殿下美言。”劉明德一臉諂媚,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帶著毒。

聽到也有自己的事,沈隨風擡眸掃了他一眼:“這世上沒有什麽藥可以讓疫癥更兇險,劉大人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

“誰讓沈大夫有本事呢,”劉明德亦是厚顏無恥,“畢竟用解毒草藥治疫癥這種事,只怕一般人也想不到。”

每日裏往校場送的糧草和藥,都是過他的手送的,沈隨風雖然刻意用了幾味疫癥和解毒都能用的草藥,但李大夫出事之後,還是叫他察覺到了不對。

也難怪他會突然發難,合著是通過那幾味藥,推測到了疫癥與自己有關。

沈隨風和馮樂真對視一眼,知道今日只怕是糊弄不過去了。

“少廢話!”一片安靜中,阿葉存不住氣了,“你方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下官難道說得還不夠明白?”劉明德一臉不解地看向馮樂真,“殿下哪裏不懂,下官再詳細解釋解釋。”

馮樂真定定看了他許久,突然揚起唇角:“你要殺本宮。”

“下官不敢,是殿下不忍疫癥蔓延,為保天下太平自戕於校場之上,我等心生佩服。“劉明德忙道。

馮樂真神色淡淡:“本宮是大乾長公主,若真死了,只怕死因並非你可以說得算的。”

“殿下是因疫癥過世,下官有心留著您的鳳體,卻也擔心會招來禍患,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您被送回京都城的,應該只有一把骨灰。”事情到了這一步,劉明德也懶得裝了。

馮樂真笑笑:“劉大人做事,果然夠狠絕。”

“一切都是為了大乾。”劉明德嘆著氣後退一步,臉上的偽善皆被陰鷙取代,“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早就發覺不對的百姓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官兵們拔劍上前,沈隨風眼神泛冷,不動聲色將馮樂真護在身後,阿葉則帶著一眾暗衛攔在官兵們面前。

“劉明德失心瘋,你們也瘋了不成?!知道謀害長公主是什麽罪名嗎?仔細你們的九族!”她大聲呵斥。

官兵們頓時面露猶豫。

“還楞著幹什麽,殺了她!”劉明德呵斥。

官兵們還是不敢動。

阿葉默默松了一口氣,正要再加勸阻,劉明德便涼涼開口了:“你們的九族都在西江城,怕她做什麽?”

這句話是安撫也是威脅,官兵們對視一眼,咬牙朝校場殺去。

百姓們徹底慌了,尖叫著四處亂竄,阿葉一腳踹開一個官兵,回頭呵斥道:“都滾回自己屋去!”

她語氣不太好,但對於百姓而言卻是指點了一條明路,一時間所有人朝著住處奔襲,偌大的校場門口頓時只剩馮樂真和劉明德兩方人馬。

廝殺聲震天,馮樂真在沈隨風的保護下連連後退,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場上局勢。她的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比起這些守城軍不知強上多少,可再善戰的人也不是鐵打的,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官兵,體力耗盡後開始顯露頹勢。

校場周圍有荊棘圍繞,唯有大門可以進人,一旦大門失守,那整個校場都保不住了。看著自己人節節敗退,馮樂真的臉色越來越冷,沈隨風將銀針紮進一個官兵的手腕,迫使他吃痛放開了刀,一擡頭便對上阿葉凝重的眼神。

“沈先生,帶殿下離開!”她高聲道。

沈隨風沒有廢話,攬著馮樂真的腰便要離開,馮樂真卻握住他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殿下……”他眉頭緊皺。

馮樂真眼底猶如凝了霜雪:“他既然敢來殺本宮,就是做好萬全的準備,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劉明德又回到了馬背之上,居高臨下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當看到馮樂真拒絕逃離後,不由得笑了一聲:“殿下傲骨,下官佩服!”

話音未落,遠處一個官兵騎著馬急匆匆趕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劉明德笑得愈發放肆,直到馮樂真的視線掃過來,才頗為得意道:“殿下的人當真是忠心耿耿,如今竟然開始攻城了。”

馮樂真蹙了蹙眉。

“可惜了,他那點兵馬跟整個西江城的兵力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劉明德勾起唇角,“殿下盡可放心先走一步,要不了多久,就該和他們地下團聚了。”

暗衛們還在敗退,官兵不知不覺已經擠進了大門裏,而留在原地的劉明德身邊,如今就只剩下幾個護衛了。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笑了一聲:“誰勝誰負,還未有定論。”

劉明德眉頭微挑,剛要問是什麽意思,馮樂真突然擡高聲音:“阿葉!”

“是!”

一道身影躍起,空中一個翻轉跳到劉明德馬後,直接將匕首紮進他脖子半寸。隨著劉明德一聲慘叫,阿葉高聲呵斥:“都住手!”

這變故來得突然,所有人都忘了該如何反應,一時間都楞在了原地,唯有沈隨風多看了馮樂真一眼,見她一臉淡定,不由得自嘲一笑。

“開城門。”阿葉見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便面色沈沈威脅劉明德。

劉明德脖子上紮著匕首,疼得一張老臉刷白,不多會兒便出了一身的汗。此刻他再不覆剛才的風光,眼底盛滿了恐懼,只是在阿葉叫他開城門時,還是抽著氣咬牙道:“你、你做夢……”

‘夢’字還沒說完,匕首又進去了些,他頓時僵著身子慘叫,一動也不敢動。

阿葉冷笑一聲,正要繼續威脅,這老匹夫突然豁出去了:“誰都不能開城門,要是今日讓他們離開,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阿葉恨不得劃破他的喉嚨,但一對上馮樂真的視線,又強行忍住了。

“本宮以性命擔保,若爾等迷途知返,今日之事便既往不咎,任何人也不得再找你們麻煩,”馮樂真緩緩開口,說話時掃了劉明德一眼,“但若仍是執迷不悟……本宮一早就往京都遞了密信,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活。”

“休要聽她胡說……”劉明德當即要反駁,卻被阿葉直接掐住咽喉,再說不出一個字。

官兵們愈發猶豫,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麽。

正當他們無措時,原本各自逃走的百姓們遲遲聽不到動靜,便默默從各個角落裏探出頭來。見馮樂真還在相勸,便有膽大的走過來。

“殿、殿下一言九鼎,不知道比這個狗官要強上多少,你們不信她,難不成要跟這狗官一條路走到黑嗎?!”

“二娃,你難道連姨母都要殺嗎!”

西江城總共就這麽大點,世代生活在這裏的百姓往上數幾輩,幾乎都是親戚,陸陸續續出來的百姓,很快便認出自己家親戚,於是聲嘶力竭地勸阻,叫大多數人都紅了眼眶。

劉明德眼看大勢已去,突然拼命掙紮起來。阿葉得過馮樂真不得要他性命的交代,一時怕誤殺了他,只能略微松手,結果也正是因為她的松手,劉明德從馬背上滾了下去。

他捂著脖子,顧不上渾身的疼痛,只是惱恨地看著這些不聽命於他的官兵:“你們若再敢違抗命令,待守城軍解決外城外那些宵小,本官便殺你們九族!”

不同於府衙這些官兵,守城軍是他一手經管,這些年安插的都是自己人,已經到了只聽他一人命令的地步。

他這樣一說,官兵們果然心生慌亂,有不堅定者再次拿起了刀。

“二娃!”

患病百姓們傳出悲憤的喊聲。

被喚二娃子的官兵深吸一口氣,悲痛開口:“姨母恕罪,我總不能為了你的性命,就置我一家老小於不顧吧。”

疫癥是毒非疫,是否中毒與各家的家境以及飲食習慣有關,大多數情況下要麽一家老小都沒事,要麽便是全軍覆沒,這些官兵如今既然能好端端站在這裏,便說明血親也是沒事的。

與血親相比,其他人就算有些親戚關系,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劉明德見官兵們漸漸回過味來,冷笑一聲正要再說什麽,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劉明德現在脖子疼得要死,最恨的就是‘不好了’三個字,聞言當即怒喝:“什麽就不好了!難不成他們攻進來了?!”

“回、回大人,沒攻進來,他們甚至已經不再攻打,但是……”那人欲言又止。

……什麽叫不再攻打,陳盡安要做逃兵?阿葉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當即看向馮樂真,卻見她一臉淡定。

“殿下就半點不擔心嗎?”沈隨風壓低了聲音,問出阿葉的心裏話。

馮樂真:“盡安不會棄本宮於不顧。”

這話說得篤定,如一根尖細的針,平白紮了沈隨風一下。他扯了一下唇角,再擡眸已是一臉平靜。

劉明德聽到陳盡安已經放棄攻打,臉色總算好了些:“那是所為何事?”

那人突然面色憤憤:“他們抓了大人全家三十六口,連剛滿一歲的小公子都沒放過,如今全捆在城墻外,要大人親自去見他!”

劉明德:“……”

馮樂真遲緩地眨了眨眼睛,沒等反應過來,劉明德已經提刀指向那人:“不可能!他們又不在西江城內,怎麽可能會受他脅迫!”

“他們不在西江城,我的人也不在啊。”馮樂真悠悠開口。

劉明德猛地回頭,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與其這樣盯著本宮,不如趕緊去瞧瞧究竟是怎麽回事。”馮樂真溫和提醒。

話音未落,劉明德便騎上馬飛奔離開了。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在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尤其是剛才那些本來已經放下刀又重新拿起的官兵們,此刻更是迷茫得不知該做什麽。

一片安靜中,馮樂真淡淡開口:“還不退下?”

官兵們如夢初醒,伴隨著兵器劈裏啪啦落地的聲音跪成一片,先前忍著恐懼小心翼翼勸阻他們的百姓們回過味來,當即撲過去對這些人又捶又打。

沈隨風和阿葉護著馮樂真遠離混亂,沒等站穩阿葉便迫不及待地問:“陳盡安何時抓的他一家老小?”

“那得問他了。”馮樂真雖然看起來淡定,但其實也有點懵。

“那還等什麽,”沈隨風不知何時已經身在馬上,等她看過來時伸出手,“現在就去問吧。”

馮樂真盯著他的手看了片刻,噙著笑將手遞到他掌心,沈隨風將人拉到馬上,順勢將人環住。

“殿下,坐穩了。”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便是策馬疾馳。

阿葉看著兩人遠去才反應過來,連忙就要叫上暗衛去追,可話到嘴邊又怕這裏沒人看顧,百姓們會有危險。

“阿葉姑娘,您只管去,我們一點事都沒有!”剛打過人的百姓氣喘籲籲道。

阿葉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把所有官兵都給捆了。

“那、那行……”她嘴角抽了抽,果斷帶著暗衛們離開了。

她帶著人急匆匆趕到時,城門已經大開,馮樂真和沈隨風被守城軍團團圍住,已經是進退不得。

“殿下!”阿葉握緊了手中匕首,但見守城軍沒有動手,便只是擠進人堆護在馮樂真身前,“殿下您沒事吧?”

“本宮無事。”馮樂真安撫。

阿葉松一口氣,剛要再問發生了何事,便看到劉明德瘋了一樣站在城門口叫囂,卻半點不敢前進,而城門之外,陳盡安一身的傷,面無表情站在所有兵馬前方,腳邊跪了幾十口老弱婦孺,手裏的長槍上還挑著一個一歲多的稚兒。

阿葉自認手段狠戾,可當看到被高高挑起的小孩時,心裏還是不由得咯噔一下,好在稚兒無事,昏昏沈沈醒來後看到自己親爹,頓時哭得撕心裂肺。

劉明德老來得子,孩子這一哭險些將他的心哭碎了,他當即便要抓了馮樂真去換自己的兒子,然而還未動手,陳盡安便已經緩緩開口:“敢碰殿下一根手指頭,我便殺了他。”

“你敢!”劉明德眼睛都紅了,“你要是敢碰他,我就將馮樂真碎屍萬段!”

陳盡安眼神暗了暗,擡眸看向馮樂真的方向,卻只能看到一群神色緊張的守城軍。

許久,他冷聲問:“什麽時辰了?”

“回陳少爺,快午時了。”旁邊的人回答。

陳盡安垂下眼眸:“午膳時間,劉大人想來也餓了,可以給他做些吃食了。”

“做、做什麽吃食?你想搞什麽花招?”劉明德警惕地問。

陳盡安一言不發,旁邊的人擡上來一口三人合抱那麽大的鍋,熟練地開始架鍋燒水,劉明德心裏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連聲質問他想幹什麽,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終於,鍋燒開了,一個兵士直接從跪著的人堆裏拖出劉明德的侍妾,舉起來就要往鍋裏扔。劉明德都快瘋了,聲嘶力竭要他們住手。

陳盡安擡手,兵士當即停下,被他舉起的侍妾看著面前冒著白煙的鍋,嚇得驚叫著暈了過去。

“……殿下,陳少爺太嚇人了。”阿葉踮著腳看完這一幕,默默挽上馮樂真的胳膊。

馮樂真倒是淡定,只是問一句:“他受傷了嗎?”

沈隨風眼眸微動。

“沒看清,奴婢再瞧瞧?”阿葉問。

“受傷了,”在她要跳起來往外看時,沈隨風突然開口,“身上好幾處傷口,衣裳也破了,應該是傷得不輕。”

馮樂真頓時蹙眉。

“住手可以,放了殿下認罪受伏。”陳盡安擡眸與他對視,一雙眼睛冰冷得仿佛死人,沒有半點溫熱氣息。

劉明德打了個寒顫,也清醒了不少:“你當我是傻子?”如今他做的事,隨便挑一件出來都足以誅他九族,認下之後照樣保不住這一家老小。

他眼神漸狠,正要魚死網破之際,馮樂真突然開口:“只要你以死謝罪,本宮可以保下你一家老小。”

聽到她的聲音,陳盡安的眼底總算有了些許溫度。

“我憑什麽信你!”劉明德發瘋。

陳盡安冷一聽他敢跟殿下嗆聲,當即黑了臉吩咐:“扔進去!”

擡著人的兵士當即把劉明德侍妾扔進翻滾的水裏,侍妾哀嚎著,發瘋一樣從鍋裏爬出來,在地上又滾又哭半天,確定自己沒燙出個好歹就又昏倒了。

在場的人都沒想到他說扔就扔,雖然侍妾及時爬出來了,但將所有人都震到了。

“嘔……”阿葉胃裏一陣翻湧,“不行了殿下,奴婢想吐。”

馮樂真聞言還未有什麽反應,沈隨風直接往她手上紮了兩針,阿葉震驚地捂住手,正要質問他什麽意思,沈隨風淡定開口:“還想吐嗎?”

“……不想了。”阿葉幹巴巴回答。

沈隨風:“看在你家殿下的面子上,不收診費了。”

馮樂真沒忍住笑了一聲。

阿葉:“……”殿下怎麽總喜歡這種古怪的家夥。

一片安靜中,陳盡安冷淡看向劉明德:“再對殿下不敬,下一個烹煮的便是你父母。”

跪在一群人裏的兩個老人家聞言,頓時驚叫一聲暈了過去。

馮樂真被堵在人墻之內,看不到陳盡安的臉,但聽到他說話,便已經想到他是什麽表情,一時間眼底盈滿笑意。

“殿下。”沈隨風突然開口。

馮樂真回神:“嗯?”

“沒事。”沈隨風一臉淡定。

馮樂真:“……”

大鍋裏的水還在沸騰,蒸騰的水汽重重壓在每個人心上,原本還在叫囂的劉明德,在又一次對上陳盡安的視線後,終於頹廢地跌坐在地上。

“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她?”他啞聲問。

陳盡安一臉平靜:“以殿下的性子,寧可魚死網破,也絕不受人脅迫。”

劉明德荒唐一笑,好半天突然大笑起來。

跟這個人相比,他不夠狠。

而這樣的對峙裏,一旦不夠狠,便意味著徹底輸了。

槍頭上的小兒被親爹的大笑嚇到,好半天憋出一句:“爹爹……”

劉明德猛然擡頭,對上他懵懂無知的眼眸後紅了眼圈:“好,好孩子。”

“爹爹……”小兒又開始大哭。

守城軍流水一樣分開,仿佛老了十歲的劉明德出現在馮樂真面前,與她對視許久後撲通一聲跪下:“殿下當真能保我一家老小?”

“只要他們手裏沒有沾過人命。”馮樂真回答。

劉明德咬緊了腮幫,半天才說一句:“下官保證,所有事皆是下官一人所為,他們絕對清白。”

“得本宮的人親自查過才知道,”馮樂真看著他的眼睛,“但本宮向你保證,只要他們是清白的,就不會有事。”

“那下官就……多謝殿下。”劉明德深深俯身。

暗衛上前將人綁走,阿葉冷著臉開始收拾守城軍,城門口頓時鬧哄哄如菜市場一般,沈隨風本打算帶著馮樂真先行離開,誰知劉明德的母親突然嚇出癲癇,他只好先過去救人。

一片混亂中,阿葉無意間經過還在冒白煙的大鍋,突然感覺不太對勁……這水好像不怎麽燙啊。她鬼迷心竅,偷偷伸手試了一下,還真是溫水。

沸騰的,溫水?她蹙了蹙眉,奇怪地看了陳盡安一眼。

馮樂真輕呼一口氣,擡頭與城外渾身沐血的陳盡安對視後,唇角勾起一點如釋重負的弧度。

陳盡安看到她對自己笑,眼底的冷意頓時褪去,放下一歲稚兒便朝她跑來。

“慢點。”馮樂真看到他身上的傷口,簡直提心吊膽。

陳盡安卻毫不在意,直到出現在她面前才猛然停下,一雙眼睛亮得像明珠:“殿下。”

馮樂真不由得笑了一聲。

沈隨風遠遠往這邊看一眼,又很快別開了視線。

陳盡安還在盯著馮樂真看,一雙眸子明亮又克制,大有馮樂真不叫停,便要一直看下去的意思。

馮樂真淺笑:“何時把他一家老小抓來的?”

“借兵馬時就抓來了。”陳盡安回答。

馮樂真眉頭微挑:“怎麽想到這招的?”

“也是偶然聽說他最重視親眷,也剛老來得子,才想到西江城疫癥如此嚴重,他肯定不放心繼續把家眷留在城中,所以奴才臨時起意,借兵回來時順便去了一趟他妻子娘家,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陳盡安回答。

馮樂真:“怎麽沒告訴本宮?”

“殿下在城內,奴才在城外,隔墻有耳,便沒有說,更何況……”陳盡安猶豫一瞬,還是答了,“奴才以為未必會用到他們。”

誰知劉明德膽大包天,竟然真想對殿下不利,他也只好將這群人當做後招亮出來了。

馮樂真知道他的想法,眼底笑意更深:“那你又如何知道本宮今日有難?城門守衛森嚴,阿葉似乎沒能給你傳出訊息吧?”

“正因為守衛突然森嚴,奴才才感覺不對,只是沒等到阿葉姑娘消息,便一直按兵不動,誰知今日守城軍突然調動,奴才猜測他動手了,這才下令攻打。”陳盡安回答。

攻打原本也只是敲山震虎,但發現守城軍絲毫不畏懼後,便知道形勢比自己想的要嚴峻,於是才有了之後拿人威脅的事。

馮樂真心思通透,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見他仍有些惶惶不安,便溫聲安撫:“你做得很好。”

陳盡安一頓:“真的?”

“心思細致,步步為營,”馮樂真淺笑,“陳盡安,你這次做得很好。”

陳盡安的心跳倏然快了一拍,多日來的不安、憂慮、難眠,仿佛一瞬間離他遠去,他定定看著馮樂真,突然就倒了下去。

“盡安!”

陷入漆黑之前,他隱約聽到馮樂真在喚自己的名字,可惜他還未來得及回應,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那些傷盡數包紮好,衣裳也換過了。陳盡安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半晌突然想起自己昏倒前殿下焦急的聲音,於是當即便要起身。

“你亂動什麽!”阿葉連忙將人按住。

陳盡安蹙眉:“阿葉姑娘。”

“別亂動,”阿葉掃了他一眼,“你想找殿下是吧,她剛剛出去,馬上就回來了。”

陳盡安聞言,這才慢吞吞躺回去。

屋裏靜悄悄,阿葉反覆看了他好幾次,終於忍不住開口:“那口鍋……”

陳盡安看向她。

“你是不是動手腳了?”阿葉直接問了出來。

陳盡安:“是。”

鍋裏加了東西,看著是沸騰了,實際上水還是溫的,劉明德那個侍妾也是快嚇瘋了,才沒察覺到溫水和滾水的區別。

“……果然,”阿葉松了口氣,再看向他時帶了幾分欣賞,“我就說麽,你這悶葫蘆哪下得了這種黑手。”

陳盡安沈默一瞬,還沒來得及說話,馮樂真便進來了,他的註意力瞬間集中在她身上。

“殿下。”阿葉上前去扶她。

馮樂真:“廚房做了些糕點,你去吃一些吧。”

阿葉眼睛一亮,當即就離開了。

屋裏頓時只剩下兩個人,陳盡安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殿下……”

“躺好,別亂動,”馮樂真將他按回床上,“隨風說你是憂思過重,又不肯好好用膳引起的昏厥,得好好休養才行。”

聽到她喚沈隨風的語氣親昵,陳盡安眼眸微動,怔怔看向她。

“本宮臉上有東西?”馮樂真眉頭微挑。

陳盡安抿唇低頭:“沒有。”

馮樂真笑笑,視線落在他透著血色的紗布上:“疼嗎?”

“不疼。”陳盡安回答。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胡說八道,血肉之軀怎麽可能不疼。”

“真的不疼……”

“在下親自包紮的傷口,自然是不怎麽疼的。”

沈隨風的聲音和陳盡安幾乎同時響起,馮樂真順著聲音看去,便看到他似笑非笑站在門口。

“你怎麽來了?”馮樂真問。

“在下不該來?”沈隨風反問,雖然語氣一如既往,但馮樂真還是敏銳地聽出帶了三分冷意。

她還未言語,他便徑直進來了,給陳盡安診了診脈後交給他一瓶丸藥:“一天三次,一次十粒,吃五天就好。”

“多謝沈先生。”陳盡安將藥接過去。

“不必謝。”沈隨風說罷就要離開。

馮樂真失笑:“你特意來一趟,就是為了送藥?”

“在下是大夫,給傷患送藥不是很正常?”沈隨風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馮樂真眉頭微挑,幹脆不接話了。

陳盡安低著頭,數了十粒藥服下,頓時苦得眉頭蹙起。

“很苦?”馮樂真問。

他:“不苦。”

“噗……”馮樂真沒忍住笑了。

被完全無視的沈隨風眼神暗了暗,直接轉身離開。

馮樂真繼續與陳盡安閑聊,突然勾起唇角說了句:“脾氣真大。”

這句話顯然不是跟自己說的,陳盡安靜默一瞬,卻並未追問。

夜色漸深,陳盡安終於抵不過困意睡了過去,馮樂真獨坐許久,總算款步往外走去。

“殿下。”吃得飽飽的阿葉一直守在門外,看到她出來立刻跟上。

馮樂真卻頭也不回:“不必跟著。”

阿葉腳步一停,發現她要去的不是寢房方向,又趕緊問一句:“殿下做什麽去?”

“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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