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平棠幾乎累癱過去。脫了外套，箱子橫在門邊也來不及收拾, 囫圇洗了個澡便沈沈睡過去。

睡夢中仿佛聽見電話響起, 她眼皮沈的厲害, 並不去接。

電話很是響了一陣子。

而後不知道過了多久, 劇烈的拍門聲響起。

平棠驚醒, 看時間, 已經晚上兩點多。

“於蕭蕭！！———”

她聽到有人喊叫，隔音效果很好，聲音模糊。

赤著腳湊到門邊，貓眼上一看。

竟然是穆子寧。

隔著門也能看見他赤紅著眼睛, 整張臉都漲紅。

隔著門都感受到那股酒氣。

他開始踹門，平棠怕鄰居報警自己要上熱搜，只好罵一聲開了門。

冬天遺留下的寒冷還流連在這座城市，穆子寧卻只穿了一件白襯衫，扣子掉了幾顆, 衣服皺皺巴巴。並不像他以往風格。

平棠哼一聲。

“喝醉了倒來我這裏撒酒瘋。”

穆子寧倚靠在門框上, 赤紅眼睛死死盯住她，簡直要迸出血來，像是在看殺父仇人。

平棠被他盯的發毛, 想把人推出去，已經來不及, 剛要罵一句，後腦勺被緊緊摁住, 他沒頭沒腦怒氣沖沖地親了下來。

他的嘴唇冰冷，唇舌間是洶湧的酒氣和煙草氣息，平棠瞪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腰上一冷，他的手已經伸進她的睡裙，順勢滑上她胸前。

“我——艹…啊！！穆…子寧！！”

她用力推過去，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力氣極大，在她面前像一堵山。他不滿意她掙紮，順勢將她一舉，抱起來摁在鞋櫃上，發燙的吻從她的臉頰滑到脖頸，胸口。

平棠的手亂揮，抓住掛在墻上的鑰匙，一把擼下來狠狠砸在他頭上。

她用力很大。幾乎是瞬時間，看到有血順著穆子寧的額頭慢慢流下來。而他擡頭看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靠的這麽近，她能看清他眼中細細的血絲，他伸手去摸傷口，一手猩紅。

平棠的眼淚掉下來，砸在他的手上，她喘著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把鑰匙。

鑰匙扣上有一只圓胖的黃色皮卡丘，此刻在橙色燈光下，皮卡丘的笑容顯得可怕。

穆子寧竟沒有發怒，他只是盯著她看，看了很久很久。

而後平棠看見他有些幹裂的薄唇微微翕動。

他說，“你這個騙子。”

…

如果不是那股腥甜味道這樣近。

平棠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個夢。

如果不是夢的話…

穆子寧這種人的眼裏為什麽會有淚光呢。

他把她抱下來，隔著睡衣也能感覺到他手指冰冷。而後他沒有再說一個字，沒有再看她一眼，他伸手抹一把額頭的血跡，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平棠看著他的背影，看見他摁電梯，然後慢慢走進去。

他低著頭，沒有再看她一眼。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路燈模糊不清的光亮。平棠不知道這樣醉醺醺滿身血跡的穆子寧要怎樣回去，可她冷的大腦空白，沒有餘力再去為別人著想。

第二天醒來，看見玄關點點滴滴的血跡，平棠才確定昨晚不是夢。打來一盆水，拖把拖一遍，沾濕抹布再擦一遍，仿佛幹凈了，卻又好像還是那樣。

她心悸，突然害怕穆子寧就這麽死在路上。電話打過去，已經關機了。

今天難得晴朗，風卻呼呼的，刮在臉上生疼，平棠關好窗戶，覺得肚子難受，去廁所看，果然來了親戚，這次異常的多，睡裙上都沾了血。才處理好穆子寧的血跡，這會兒又是自己的，她忍著惡心脫下衣服泡在盆子裏，熱水開的滾燙渾身洗一遍，換一件幹凈的棉t恤，臟衣服洗好晾起來。

家裏空曠寂靜的可怕。打開冰箱，全是速凍食物，撕開一袋豆沙餡的元宵，燒好水倒五六只進鍋裏，加一點米酒，加一點紅糖，打一顆雞蛋，煮好了，連著小奶鍋一起端到桌上，熱氣騰騰的吃，很甜很甜，嚼碎了咽下去，胃裏暖一點，心裏也舒服一些。打開手機來看，池疏上了微博熱搜。

後面還加了一個字:爆。

平棠沒化妝，戴著框架眼鏡，熱氣裹住鏡片，看不清，她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屏幕上是醒目的幾個字。

【池疏宣布退出娛樂圈。】

咬了一半的元宵，餡兒還滾燙，又掉回到湯裏，賤了她一臉甜汁兒，手一抖，摸出手機打電話給池疏，沒有人接。

他是要去醫院的…不知道要待多久。

可是需要退出娛樂圈嗎?

她突然覺得害怕，本來就陌生的地方，本來就陌生的身份，本來身旁就空無一人。可他這樣宣布走了，她為什麽會不安呢。

本來…就該如此的啊。

她終於接到新的通告，和姜硯一起去巴黎為香奈兒春夏高定走秀。

走之前她去醫院看了池疏一次，他換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更加瘦了，神色卻平和許多，她去時他坐在窗邊削蘋果，圓潤紅亮的一只大蘋果，一圈圈皮落下來，細致整齊。他擡起頭，像是知道她要來似的，溫聲開口。

“阿蕭，吃蘋果。”

他身旁站著一位穿黃褐色僧侶服的大師，眉目帶笑，看著她，並不說話。

平棠覺得此情此景讓人莫名其妙想要落淚。她最終還是接過那只蘋果，脆嫩的果肉，咬一口，迸出酸甜的汁水。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池疏時，他站在路燈下，渾身閃閃發光，他把她擁入懷中，聲音仿佛夢囈，“阿蕭…你還好麽.”

其實也不過半年而已。

回頭望去時卻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平棠再咬一口蘋果，模糊不清地發聲，“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池疏看著她，背身坐在光影裏，叫人看不清神情。

桌子上的老式收音機咿咿呀呀的響起熟悉唱段。

【我欲去還留戀

相看儼然

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老旦淒切的聲音劃破沈寂空氣，“我兒，小姐！—”

最後那一句幾乎帶了血。

【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①

但願什麽?—

不曾聽清。

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日常親親小天使們。今天還有一更的。①【牡丹亭】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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