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到的時候, 平棠已經準備好晚飯。

估摸著池疏最近也不會有什麽食欲，清淡一些為好。她煮了一鍋小米粥, 加了銀耳牛奶, 熬的軟糯, 拌了個黃瓜, 一個西蘭花。

池疏坐在桌前, 眼神有些遲滯, 他很明顯地消瘦下來，兩頰有些凹陷，眉眼更為深邃。 平棠盛好粥遞給他。

“很燙的，慢點吃, 要加蜂蜜嗎?”

“不用了。”

他毫無緩沖地舀一大勺粥放入口中，軟糯滾燙在嘴裏有劇烈的存在感。

“啊！你怎麽吃那麽一大勺！沒燙死你??”

平棠急的站起身，他卻已經咽下去了。

目光落在她臉上，勉力帶出一個笑容。

“沒事…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甜香順滑……即使滾燙到灼痛。

他看著她。

她面頰飽滿，臉色紅潤, 眼中有著生氣勃勃的光芒, 也許近來沒有休息好，眼下有淡淡青影，但她還是靈動活潑的。

她是快樂的。

這樣的話…也好吧?

只要她能快樂的話..

就算沒有他…就算抹去他…

“你這個公子哥,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做頓飯給我吃。”

他想起阿蠻抱怨他的話，口氣親熱甜蜜。

覺得這個時間差異常殘忍。

他突然擡起頭。

“阿蕭, 你想去旅游嗎?”

平棠楞住。

她在斟酌怎樣才能委婉地勸池疏入院接受治療。

“…啊?”

打電話給oli的時候，平棠惴惴不安。

才鬧出這樣的事情, 又要和池疏去旅行，她不確定oli會不會立刻扛著四十米大刀來砍死她。

oli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就你跟他?”

“嗯…”

“多久?”

“呃…半個月以內吧…”

沈默。

長到平棠以為oli已經掛掉電話的時候。

聽到她的聲音。

“去吧，別被人拍到。”

平棠還沒來得及歡呼，她又加一句，

“算了，拍到就拍到，反正cp粉多，炒一炒也沒什麽壞處。”

他們選擇去烏鎮。

冬末，青石板，小橋流水，白墻灰瓦。美到像山水畫的拓印，帶了深入骨髓的潮濕感。在這麽清新舒爽的空氣中，還被迫戴著大口罩的平棠很不高興。

越來越覺得做明星累的可以。

———

“我想做什麽啊?唔…有時間的話帶我去坐船好不好?不是在宮裏，不是在禦花園，也不需要畫舫，就一只小船，我們倆在一起，看風景，釣魚都好，多開心，是不是?”

她捧著下巴，一臉向往，眼睛亮晶晶。

…

池疏努力控制自己從回憶的漩渦中全身而退。

“阿蕭，我們去坐船好不好?”

清晨，人還不那麽多，他倆坐一只小船，平棠眨巴著眼睛，非常興奮。雨很快清清淺淺的來了，打在壁板上，隨風拂來，劃過臉頰。

小舟上掛著四只有些破舊的紅燈籠，搖搖擺擺。左側是扶木，右邊是民居。慢慢劃過，平棠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

“這裏真是美。”池疏嗯了一聲，伸手擦拭她頰邊雨水。

平棠有些不好意思。

“你昨晚睡得好嗎。”池疏問她。

“我睡的好啊，”她想起陳醫生說池疏失眠嚴重，反問道，“你呢，怎麽黑眼圈越來越大了?”

“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

他三言兩語帶過。

平棠心裏有些不痛快，她覺得池疏的精神狀快越來越不好了，從包裏摸出他的手套，晃一晃，“帶上吧，這麽冷。”

池疏沒反駁，他的手發白，也的確冷透。她觸上的時候覺得那是冰塊，忍不住嘆氣。

“你答應過我的，這次回去就住院，你不要忘記了。”

…

中午的時候，去一家面館。

潮濕殘破的地板，灰白墻壁，木牌上寫著牛肉面，羊肉面，幹煸牛肉和一些小菜的名稱。

平棠要了兩碗牛肉面，一碟醬牛肉。

大碗面條熱氣騰騰的端上來，薄薄的牛肉和青蔥頗有食欲的漂在湯上。平棠從筷筒中拿出烏木筷子，遞給池疏一雙，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熱湯，五臟六腑瞬間熨貼。

她拿白瓷小勺舀滿滿一勺油潑辣子，放進湯裏攪拌，滿意地吃一大口，用眼神示意池疏快點動口。

池疏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樣子，眼裏難得帶了點笑意。

“放那麽多，不辣?”

當然是辣的，但是爽！

平棠嘴角都紅了一圈，眼裏卻全是滿足，“這個辣椒厲害了，你也嘗嘗?”

池疏笑著搖頭。

吃完正餐，又遇到小吃。

青團，定勝糕，醬鴨，豆幹，熏豆茶，琳瑯滿目。

平棠最愛青團和定勝糕。

薄而透明的油紙裹住豆沙餡的青色團子，入口柔韌溫潤，有青草和糧食混合的氣息，回味甘甜。定勝糕由香米和糯米粉制成，細軟均勻，中間有白糖和桂花，咬一口，滿嘴的香甜。

平棠又吃了米糕，醬鴨子，小魚幹和牛肉幹，幸福的瞇著眼睛，“唔…要是被oli姐知道我在這裏吃這麽多，她肯定會氣飛。”

池疏的神情已經溫和寬松了許多，他幫她拎著滿手東西，微微笑了。

“多吃點有福氣。”

說的話跟老人家差不多，平棠白他一眼，又看見一個攤子，嗷的一聲沖過去。 池疏跟上去，嘴唇牽起。

這一切這麽熟悉。

她在街巷中穿梭，時不時轉過頭對他笑。

“阿楚！快些！”

他急忙放下一塊散碎銀子，丟下一句，“不用找了。”便上前去追趕她。

她不見了。

他急的四處環顧。

手一暖，被抓住了，低頭看，她戴一只狐貍面具，狡黠的眼睛露出來，盯著他，亮晶晶的，小辮子一抖一抖。

他笑，伸手去抓她。

她又不見了。

他醒了。

一次一次，這樣反覆輪回。

平棠轉身叫他。

“老池，快過來。”

池疏收回思緒，跟上去。

天黑下來後，烏鎮美艷更加，燈光河水，廊檐展翅，波光粼粼。

“唔…我還想要去看戲，城裏的戲是怎樣的?我聽師父說過，特別熱鬧。不是宮裏的那種，我想在宮外看。”

她好看的眉毛秀氣的皺起來。“師父從來都沒帶我去看過。”

遠處的涼亭有聲音咿咿呀呀響起，池疏叫住平棠。

“阿蕭，我們去聽戲好不好?”

先生穿著長袍，戴織錦小帽。面敷白.粉，長眸飛揚入鬢，唇上朱色動人，執一把折扇，見著池疏，笑道，“池先生來了，我這就去準備。”

平棠疑惑看他，“你還特意訂了戲啊?”

池疏點頭，拉著她在長椅上坐下，墻上牡丹富貴，有歲月沈積的幽深顏色，陰翳中別有味道。

先生濃妝戲服出場，厚冠妖嬈，樂聲纏綿而來。

一聲淒切綿長的聲音起，平棠立刻聽了進去。

…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臺旁水汽氤氳，臺上春光乍洩。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夢回幾度….

不過是。

…不過是韶光賤。

作者有話要說：日常啵啵啵小天使們。謝謝留言收藏，謝謝投營養液的小可愛。愛你們，^O^筆芯。戲曲出處:《牡丹亭》 湯顯祖先生 選段:《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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