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卷番外· 小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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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卷番外·小嫁娘
人間盛傳，荒山鬼怪眾多，其中，小嫁娘的故事最是為世人稱讚。
據說，小嫁娘生前家中貧苦。無奈之下，家人把她賣給了州中大官做丫鬟。因生的嬌媚可人，多得州官憐愛，其夫人終日惶恐。終有一日，夫人夥同妖道誑州官，說山中神靈欲娶妻。州官信以為真，連夜搜羅民間美女。夫人從中作祟，那買來的丫鬟便套上了厚重的嫁衣，於吉日獻給了山神，後問州連年風調雨順，山中猛禽也極少出沒。
後人多有效仿。
這便為問州“山神娶親”的由來。
這故事如今依舊為世人津津樂道。
層林被夕陽染紅，山間懸崖之上，一小院格外溫暖。
作為當事人的小嫁娘坐在院中石凳上托腮，耳邊山林嘩嘩，令人心醉。
這春暖花開之際，連晚風也溫柔得不像樣。
可這山中哪有什麽神靈啊……就連山鬼也被冠以妖的名諱。
世人的稱讚……真是可笑啊！
至今過去十萬年之久，這些人還在打著“山神娶親”名號滿足自己的私欲。
嘖！她就看不慣這些人高興。
是該全部殺了還是……
“小嫁娘，山鬼大人沈眠了，你也不用每天在這裏待著。”
耳邊響起山靈怯怯的話語，小嫁娘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別啰嗦。”
斂了寬大的嫁衣袖子，小嫁娘翹著二郎腿，最後一抹夕陽落在繡鞋的明珠上，她百無聊賴地想著該從哪裏開殺。
“你那弟弟……”
這白色的一小團縮了縮，光都沒有之前的強盛了，很顯然是被小嫁娘嚇著了。
小嫁娘正想得出神，隨口道。
“放心，我會處理的。”
山靈再次縮了縮，最後只訥訥的說了一句：“山鬼大人不在，你還是悠著點好。”
見小嫁娘沒再理會自己，山靈晃晃悠悠地飄走了。
夜晚的風微涼，一旁的小屋中沒有一點亮光，唯有這晚的月亮，圓得不可思議。
良久，小嫁娘才開口，不知在回應誰。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回到屋中，這處的氣息漸淡，小嫁娘撲到床上，床的主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埋首被褥，其上幹凈的氣息讓她有些恍神。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啊……”
那淚浸濕被褥，隨即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蔓延開來。
一次又一次的……那大概是祂最後一次把自己帶回家了吧？
“……”
-
“入我荒山，便歸我管。”
十一年前，祂走出了被圈畫的範圍，再次把她帶回了荒山。
可自那之後，祂便越來越虛弱，神魂也脆弱不堪。
也是威脅了那群山靈才知道，祂是強行從沈眠中醒來的……
那沒講完的故事再也沒了下文，就像祂的蹤跡……也無人知曉。
封於紅蓮中的一魂一魄回歸，失落的過往也盡數歸還。
每一次再見，都如最初相識，那落魄的模樣連自己也討厭。
“……”
世人稱讚她，可有人問過她是否願意？
何來嫁與，不過是失身於那妖道，被用作修煉罷了。
“純陰之體，天生的爐鼎啊。”
那陰惻惻的聲音滿含不懷好意，撕裂疼痛，無人在意，只任由她幹涸枯竭。
就連靈魂也被采擷，被秋風吹散，雕零在初冬的寒冷中。
“來年春暖花開便不冷了，你還願意去看看嗎？”
於那片亂葬崗，她被人一一撿起，破碎的靈魂，連同枯萎的軀殼。
那時的意識混沌，只覺祂說話太溫柔，便情不自禁地朝祂靠攏。
尚不知祂是什麽人，便傻傻跟著人回到了家，於是，這裏也便是她的家了。
也不知道這人用了什麽仙術，為她聚魂，一點一點，承魂的是一朵紅蓮。
未及春天，臘月深冬時，她蘇醒了。
這一次，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祂闔著眸，眼尾溫和，在“看”過來時，嘴角輕輕揚起，其中的歡欣不言而喻。
而她“噗通——”一聲落於水中，水中寒冷，凍得她瑟瑟發抖。
祂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撈進了懷裏，用衣袖把自己身上的水擦幹。
那時的自己還在疑惑，祂不是仙人嗎？用那種小法術就好了，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啊？
後來，她就發現不對勁，這“仙人”好像有點弱……哦不，太弱了。
生個火都不會，還把自己弄得那麽狼狽。
她看著這“仙人”拿著打火石打火，隨即趴在竈口前，還沒開始吹便狠狠吸了一口煙，看起來被嗆得慌。
祂眼角沁出幾滴淚，臉上也被汙了很大一片，被他擡手一抹，看起來像只小花貓。
“咳咳……過段時間就好了，我不太會用凡間的東西。”
當時的自己還不知道祂的身份，只當這是不知道哪個山頭的笨蛋仙人，或許祂平時都是喝露水的。
於是……她用著那才四五歲的軀殼生火做飯。
活過來之後第一次做飯的感覺很新奇。
就是這“笨蛋仙人”還有些疑惑，就只看著，看著那碗白粥，有些無從下手。
於是，她踮著腳，拿了勺子，一口一口餵給他。
“……”
有點不太對勁兒，反了吧？
這笨蛋仙人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而她……終是用這小身板承擔起了一切。
後來，吃完飯後，她才開始疑惑……
所以，笨蛋仙人不會做飯，這米和鹽哪兒來的？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
這笨蛋仙人深得山中精怪喜愛，聽說笨蛋仙人在養人類小孩兒，紛紛獻計獻策。
有的還化作凡人去鎮上買必備的物資，更有的發動關系問隔壁的修士……
這些精怪每天都給笨蛋仙人送食材，可惜的是笨蛋仙人不開葷，只吃素……後來，她發現，不止如此，這笨蛋仙人也很受小動物的喜歡。
開春後，有小松鼠過來送堅果。
“……”
看著這笨蛋仙人跟小動物說話真的很……神奇，不過，笨蛋仙人還是很會關心人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寒冬臘月中，她竟然凍了手腳，她想著都是小事，畢竟做丫鬟的時候也凍過……冰水洗衣服凍地。
自己不說，笨蛋仙人也看不見……
好吧，祂雖然閉著眼睛，但知道自己凍了手腳這件事。
某天晚上，祂拿了瓶藥，給自己上藥……藥看起來像是山中那群精怪找來的。
“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你不說我可能也註意不到。”
溫和的話語鉆入耳中，她吸了吸鼻子。
“還染了風寒嗎？”
她擡手擦了下臉，悶悶回道：“沒事。”
屋內溫暖，腳上那片癢得慌，藥膏被塗在腳上，冰冰涼涼的，險些驚得她把腳抽回見。
“抱歉，那我輕點。”
祂低頭，像是在廢神辨認著什麽。
那時的自己還覺得這笨蛋仙人掉價，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雖然她看起來四五歲，但……靈魂上也算老大不小了，到了出嫁的年齡了。
剛來的那一絲感動在這笨蛋仙人給她腳上上完藥後差點飛走，別又去給手上藥啊！
算了，剛才洗腳了……也是這笨蛋仙人洗的。
“……”有點不太對勁兒。
笨蛋就是笨蛋，多大的人了，晚上還抱著她睡。
才不是因為她喊冷。
嗯……她也就仗著這笨蛋仙人不懂男女之事而胡作非為了。
要麽怎麽說祂是笨蛋仙人呢？
春暖花開時，祂帶著自己去看了花，漫山遍野的，很漂亮，芳菲又豈止十裏。
晚上，就去了撿屍。
“……”
山中多有棄嬰，活的，被這笨蛋仙人撿了偷偷送去隔壁修仙門派；死的，還問問人家想怎麽樣……
於是，多了不想進入輪回的，便化作山靈。
山中歲歲年年，這笨蛋仙人陪著她長大，她也發現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方說，這笨蛋仙人與四時有關，時強時弱，春夏強，秋冬弱……恍若四季輪回；再者，這笨蛋仙人時常會去一處遺跡打掃；還有……祂從來不告訴自己祂的名字。
也不知道笨蛋仙人怎麽覆活她的，真的就像是普通人那樣慢慢長大……那份歡喜與愛意也隨日而長，可惜仙人不懂……她只好埋藏心底。
笨蛋仙人身上似乎有很多故事，可祂不說，誰也不知道。
人終將老去，她也不例外，在那奄奄一息之際，她拉著這笨蛋仙人的手，那份愛意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倒是這些年，笨蛋仙人學會了做飯裁衣，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了。
……
祂說：“若是你願意，我會帶你回來的。”
這聲輕微，意識渙散之際，似乎看到祂哭了。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縱容了她一輩子。
第二世，重逢之際，她不記得祂了。
那時誤入山林，這笨蛋仙人便給自己引了路，指明了方向，站在原地看了好久。
一次相遇，終身不嫁。
那時的她還在奇怪，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人？
直到死亡之際，記憶聚攏……她才恍然大悟。
……
一次又一次回過這裏，記不起，也忘不掉。
每一次都擦肩而過。
人生完滿，卻也有缺憾。
“為何不嫁人？或去別處看看也是好的，你一個人在這裏……是在等著誰嗎？”
某次彌留之際，鄰家的小孩兒這樣問。
“是啊……總覺得，這裏該有個笨蛋……祂看不見我，是不是會傷心啊……”
心裏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麽。
……
那遺跡中的紅蓮開了一瓣又一瓣，再一瓣又一瓣地雕零。
……
她知道，每一世，自己都會去那荒山……明明無數次夢到這裏，也同其他人來這裏無數次，可……還是會一次次迷路。
她……是在找什麽人嗎？
真的……每次死前記憶聚攏，她都能從中翻找到那笨蛋的身影……
真的……忘不掉，也記不起來。
……
千百次輪回，為夢中人所驚醒，淚水打濕鬢角，臉上冷濕……她望著高掛窗前的圓月，她……似乎弄丟了什麽人。
她……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終於，又一次假裝迷路…她又見到了祂。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處打轉，只是覺得…一定要這麽做。
在被送出去之前，在那人駐足看著她的時候……
忽地，她跑回去抱住了祂的腰。
“帶我回家。”
祂睫毛微顫，冰冷的手緩緩擡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良久，祂啟唇：“好。”
自此，那水中的紅蓮不再雕零。
後來，她才知道，這紅蓮每掉一瓣，便為她擋一災。
那有什麽歲歲年年安康，不過是那心軟的神明為她背負了一切。
安穩地度過了那麽多世，也不過是祂為自己處理好了一切。
後來的她便把一魂一魄移入這株紅蓮，用她自己的方式……試著跟上她的神明。
輪回千百次，一次又一次喜歡上祂，在時間長河中沈澱，用生生世世去釋懷。
“……”
-
所以，世人說小嫁娘善妒是真的，她平等地妒忌每一個被祂善待的妖鬼靈獸人……不限物種，不限男女，也包括她自己。
而那小道長……憑什麽要山鬼大人養著？養了也就算了，怎麽還跟別人一起造山鬼大人的謠？
哼，還不記得她，太可惡了！
而現在……斬斷這一世的羈絆……然後，睡一覺。
一覺醒來，會再看見笨蛋仙人嗎？
(山鬼卷·小嫁娘·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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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盛傳，荒山鬼怪眾多，其中，小嫁娘的故事最是為世人稱讚。
據說，小嫁娘生前家中貧苦。無奈之下，家人把她賣給了州中大官做丫鬟。因生的嬌媚可人，多得州官憐愛，其夫人終日惶恐。終有一日，夫人夥同妖道誑州官，說山中神靈欲娶妻。州官信以為真，連夜搜羅民間美女。夫人從中作祟，那買來的丫鬟便套上了厚重的嫁衣，於吉日獻給了山神，後問州連年風調雨順，山中猛禽也極少出沒。
後人多有效仿。
這便為問州“山神娶親”的由來。
這故事如今依舊為世人津津樂道。
層林被夕陽染紅，山間懸崖之上，一小院格外溫暖。
作為當事人的小嫁娘坐在院中石凳上托腮，耳邊山林嘩嘩，令人心醉。
這春暖花開之際，連晚風也溫柔得不像樣。
可這山中哪有什麽神靈啊……就連山鬼也被冠以妖的名諱。
世人的稱讚……真是可笑啊！
至今過去十萬年之久，這些人還在打著“山神娶親”名號滿足自己的私欲。
嘖！她就看不慣這些人高興。
是該全部殺了還是……
“小嫁娘，山鬼大人沈眠了，你也不用每天在這裏待著。”
耳邊響起山靈怯怯的話語，小嫁娘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別啰嗦。”
斂了寬大的嫁衣袖子，小嫁娘翹著二郎腿，最後一抹夕陽落在繡鞋的明珠上，她百無聊賴地想著該從哪裏開殺。
“你那弟弟……”
這白色的一小團縮了縮，光都沒有之前的強盛了，很顯然是被小嫁娘嚇著了。
小嫁娘正想得出神，隨口道。
“放心，我會處理的。”
山靈再次縮了縮，最後只訥訥的說了一句：“山鬼大人不在，你還是悠著點好。”
見小嫁娘沒再理會自己，山靈晃晃悠悠地飄走了。
夜晚的風微涼，一旁的小屋中沒有一點亮光，唯有這晚的月亮，圓得不可思議。
良久，小嫁娘才開口，不知在回應誰。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回到屋中，這處的氣息漸淡，小嫁娘撲到床上，床的主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埋首被褥，其上幹凈的氣息讓她有些恍神。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啊……”
那淚浸濕被褥，隨即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蔓延開來。
一次又一次的……那大概是祂最後一次把自己帶回家了吧？
“……”
-
“入我荒山，便歸我管。”
十一年前，祂走出了被圈畫的範圍，再次把她帶回了荒山。
可自那之後，祂便越來越虛弱，神魂也脆弱不堪。
也是威脅了那群山靈才知道，祂是強行從沈眠中醒來的……
那沒講完的故事再也沒了下文，就像祂的蹤跡……也無人知曉。
封於紅蓮中的一魂一魄回歸，失落的過往也盡數歸還。
每一次再見，都如最初相識，那落魄的模樣連自己也討厭。
“……”
世人稱讚她，可有人問過她是否願意？
何來嫁與，不過是失身於那妖道，被用作修煉罷了。
“純陰之體，天生的爐鼎啊。”
那陰惻惻的聲音滿含不懷好意，撕裂疼痛，無人在意，只任由她幹涸枯竭。
就連靈魂也被采擷，被秋風吹散，雕零在初冬的寒冷中。
“來年春暖花開便不冷了，你還願意去看看嗎？”
於那片亂葬崗，她被人一一撿起，破碎的靈魂，連同枯萎的軀殼。
那時的意識混沌，只覺祂說話太溫柔，便情不自禁地朝祂靠攏。
尚不知祂是什麽人，便傻傻跟著人回到了家，於是，這裏也便是她的家了。
也不知道這人用了什麽仙術，為她聚魂，一點一點，承魂的是一朵紅蓮。
未及春天，臘月深冬時，她蘇醒了。
這一次，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祂闔著眸，眼尾溫和，在“看”過來時，嘴角輕輕揚起，其中的歡欣不言而喻。
而她“噗通——”一聲落於水中，水中寒冷，凍得她瑟瑟發抖。
祂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撈進了懷裏，用衣袖把自己身上的水擦幹。
那時的自己還在疑惑，祂不是仙人嗎？用那種小法術就好了，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啊？
後來，她就發現不對勁，這“仙人”好像有點弱……哦不，太弱了。
生個火都不會，還把自己弄得那麽狼狽。
她看著這“仙人”拿著打火石打火，隨即趴在竈口前，還沒開始吹便狠狠吸了一口煙，看起來被嗆得慌。
祂眼角沁出幾滴淚，臉上也被汙了很大一片，被他擡手一抹，看起來像只小花貓。
“咳咳……過段時間就好了，我不太會用凡間的東西。”
當時的自己還不知道祂的身份，只當這是不知道哪個山頭的笨蛋仙人，或許祂平時都是喝露水的。
於是……她用著那才四五歲的軀殼生火做飯。
活過來之後第一次做飯的感覺很新奇。
就是這“笨蛋仙人”還有些疑惑，就只看著，看著那碗白粥，有些無從下手。
於是，她踮著腳，拿了勺子，一口一口餵給他。
“……”
有點不太對勁兒，反了吧？
這笨蛋仙人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而她……終是用這小身板承擔起了一切。
後來，吃完飯後，她才開始疑惑……
所以，笨蛋仙人不會做飯，這米和鹽哪兒來的？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
這笨蛋仙人深得山中精怪喜愛，聽說笨蛋仙人在養人類小孩兒，紛紛獻計獻策。
有的還化作凡人去鎮上買必備的物資，更有的發動關系問隔壁的修士……
這些精怪每天都給笨蛋仙人送食材，可惜的是笨蛋仙人不開葷，只吃素……後來，她發現，不止如此，這笨蛋仙人也很受小動物的喜歡。
開春後，有小松鼠過來送堅果。
“……”
看著這笨蛋仙人跟小動物說話真的很……神奇，不過，笨蛋仙人還是很會關心人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寒冬臘月中，她竟然凍了手腳，她想著都是小事，畢竟做丫鬟的時候也凍過……冰水洗衣服凍地。
自己不說，笨蛋仙人也看不見……
好吧，祂雖然閉著眼睛，但知道自己凍了手腳這件事。
某天晚上，祂拿了瓶藥，給自己上藥……藥看起來像是山中那群精怪找來的。
“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你不說我可能也註意不到。”
溫和的話語鉆入耳中，她吸了吸鼻子。
“還染了風寒嗎？”
她擡手擦了下臉，悶悶回道：“沒事。”
屋內溫暖，腳上那片癢得慌，藥膏被塗在腳上，冰冰涼涼的，險些驚得她把腳抽回見。
“抱歉，那我輕點。”
祂低頭，像是在廢神辨認著什麽。
那時的自己還覺得這笨蛋仙人掉價，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雖然她看起來四五歲，但……靈魂上也算老大不小了，到了出嫁的年齡了。
剛來的那一絲感動在這笨蛋仙人給她腳上上完藥後差點飛走，別又去給手上藥啊！
算了，剛才洗腳了……也是這笨蛋仙人洗的。
“……”有點不太對勁兒。
笨蛋就是笨蛋，多大的人了，晚上還抱著她睡。
才不是因為她喊冷。
嗯……她也就仗著這笨蛋仙人不懂男女之事而胡作非為了。
要麽怎麽說祂是笨蛋仙人呢？
春暖花開時，祂帶著自己去看了花，漫山遍野的，很漂亮，芳菲又豈止十裏。
晚上，就去了撿屍。
“……”
山中多有棄嬰，活的，被這笨蛋仙人撿了偷偷送去隔壁修仙門派；死的，還問問人家想怎麽樣……
於是，多了不想進入輪回的，便化作山靈。
山中歲歲年年，這笨蛋仙人陪著她長大，她也發現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方說，這笨蛋仙人與四時有關，時強時弱，春夏強，秋冬弱……恍若四季輪回；再者，這笨蛋仙人時常會去一處遺跡打掃；還有……祂從來不告訴自己祂的名字。
也不知道笨蛋仙人怎麽覆活她的，真的就像是普通人那樣慢慢長大……那份歡喜與愛意也隨日而長，可惜仙人不懂……她只好埋藏心底。
笨蛋仙人身上似乎有很多故事，可祂不說，誰也不知道。
人終將老去，她也不例外，在那奄奄一息之際，她拉著這笨蛋仙人的手，那份愛意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倒是這些年，笨蛋仙人學會了做飯裁衣，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了。
……
祂說：“若是你願意，我會帶你回來的。”
這聲輕微，意識渙散之際，似乎看到祂哭了。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縱容了她一輩子。
第二世，重逢之際，她不記得祂了。
那時誤入山林，這笨蛋仙人便給自己引了路，指明了方向，站在原地看了好久。
一次相遇，終身不嫁。
那時的她還在奇怪，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人？
直到死亡之際，記憶聚攏……她才恍然大悟。
……
一次又一次回過這裏，記不起，也忘不掉。
每一次都擦肩而過。
人生完滿，卻也有缺憾。
“為何不嫁人？或去別處看看也是好的，你一個人在這裏……是在等著誰嗎？”
某次彌留之際，鄰家的小孩兒這樣問。
“是啊……總覺得，這裏該有個笨蛋……祂看不見我，是不是會傷心啊……”
心裏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麽。
……
那遺跡中的紅蓮開了一瓣又一瓣，再一瓣又一瓣地雕零。
……
她知道，每一世，自己都會去那荒山……明明無數次夢到這裏，也同其他人來這裏無數次，可……還是會一次次迷路。
她……是在找什麽人嗎？
真的……每次死前記憶聚攏，她都能從中翻找到那笨蛋的身影……
真的……忘不掉，也記不起來。
……
千百次輪回，為夢中人所驚醒，淚水打濕鬢角，臉上冷濕……她望著高掛窗前的圓月，她……似乎弄丟了什麽人。
她……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終於，又一次假裝迷路…她又見到了祂。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處打轉，只是覺得…一定要這麽做。
在被送出去之前，在那人駐足看著她的時候……
忽地，她跑回去抱住了祂的腰。
“帶我回家。”
祂睫毛微顫，冰冷的手緩緩擡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良久，祂啟唇：“好。”
自此，那水中的紅蓮不再雕零。
後來，她才知道，這紅蓮每掉一瓣，便為她擋一災。
那有什麽歲歲年年安康，不過是那心軟的神明為她背負了一切。
安穩地度過了那麽多世，也不過是祂為自己處理好了一切。
後來的她便把一魂一魄移入這株紅蓮，用她自己的方式……試著跟上她的神明。
輪回千百次，一次又一次喜歡上祂，在時間長河中沈澱，用生生世世去釋懷。
“……”
-
所以，世人說小嫁娘善妒是真的，她平等地妒忌每一個被祂善待的妖鬼靈獸人……不限物種，不限男女，也包括她自己。
而那小道長……憑什麽要山鬼大人養著？養了也就算了，怎麽還跟別人一起造山鬼大人的謠？
哼，還不記得她，太可惡了！
而現在……斬斷這一世的羈絆……然後，睡一覺。
一覺醒來，會再看見笨蛋仙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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