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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我怎麽給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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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我怎麽給予

忽然,她神經質地後退幾步,再去審視畫作,深深淺淺的碎片組成了一張無比可怖的,抽象的人臉,那張醜陋的面孔正在和自己的一點點重合……

原來自己在羽悠心中竟然是這樣可憎,而那些美好的回憶破碎之後的,才是羽悠心裏真正的夢魘。

“不!”林萃再次將臉埋進雙手,淚水順著指縫流淌出來。

在諾伊雅島上的時候,雖然和害怕面對越來越聰明懂事的女兒,她卻不能停止每天都構想一遍和女兒重逢的情景,在這一千多次的構想中,沒有一次是這樣慘烈的。

她隱忍著哭泣,抽噎道:“羽悠,你不可以對媽媽這樣無情,我是愛你的。我只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包括回憶。”

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羽悠冷笑一聲:“我承認你給了我最好的物質條件,你以為這樣一來我就很快樂嗎?你錯了,一切物化的東西都是冰冷的,只有關愛和陪伴才有溫度。”

“原諒我,我也是第一次做媽媽。”林萃夾著抽泣的聲音幾乎是在哀求她的原諒。

“從九歲起,你就很少像其他孩子的媽媽那樣陪伴在我身邊。這些年,我忍受著孤獨寂寞,起初,還天真地每天期盼你回來看我,到後來,一點點心寒,一點點死心……”羽悠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可以把心裏的話對媽媽一股腦兒傾吐出來,更令她意外的是,竟然還可以說得這樣輕松。

“你不可以對媽媽這麽冷漠。”說這話時,林萃卻抽噎得渾身發抖。

小沙龍室內的空調令整個房間異常幹燥,羽悠臉上的淚痕早已被風幹,此刻,她又恢覆了平日不悲不喜,不怒不嗔的漠然神情,平靜地說道:“不,不只是對你,我對任何人都這樣冷漠。我十七歲了,我的成長軌跡就是這樣的。當我一點點長大,開始觀察周遭的世界,開始思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時,沒有人給我正確的典範和樣本,更沒有人教會我對這世界溫柔以待,甚至沒有人給過我正常的家庭,你應該慶幸你的女兒內心足夠強大,她沒有自殺,也沒有墮落。所以,請不要對我要求太多,我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東西,你讓我怎麽給予?”

林萃咀嚼著冰碴兒般鋒利寒涼的話語,再擡起頭時,羽悠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女兒的話刺痛了她。

什麽畫界奇才?什麽為藝術在孤島上求索?事實上,她只是個自私又不成熟的女人,企圖逃避世界上一切真實存在的挫折。

她終於明白,自己用一種痛苦,傷害了女兒兩次,一次粉飾了她的童年,一次暗淡了她的青春。

又回到海平面下一層的波塞冬套間,羽悠仰躺在房間中央的大床上,隔著整面墻的玻璃,望著在海水間游弋的魚群,她感到如釋重負。她不必去作大師的學生,有比她更熱愛繪畫的人求仁得仁。

不過,在這場比賽中,她仍是算無遺策的贏家。她終於用媽媽最在意的方式,和她進行了一場難以用語言完成的溝通,三年多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不知為何,此時,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辰辰……

***

文瑾看著郵箱裏被麻省理工學院defer(延遲決定是否錄取)的郵件,終於還是沒忍住,踢掉腳上的拖鞋,一頭撲到宿舍床上哇哇大哭起來。

一向被學弟學妹們奉為學神的她,此時心情豈止是“百感交集”這四個字可以形容的?

哭歸哭,理性如她,很快就在心裏分析出了被mit延遲決定的原因。

首先,以mit為申請目標的學生,哪一個手裏沒攥著好幾個物理、數學、工程學或是科技類的國際獎項,她在九、十年級拿過的那兩個數學類小獎,即便在a校校內都拿不出手,更無法去和申請mit的眾多競爭對手相比。

這一年半的時間裏,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那架挑戰者001號飛機上了,雖說gpa還是穩穩地維持在全校的前2%,和九、十年級傲視群雄的絕對第一比起來,還是有差距的。

最糟糕的是,她在十一年級放棄了所有ap考試,直至申請大學之前,她只有十年級考下來的統計學、心理學、藝術史和微積分四門滿分ap成績。這實在不能算錄取中的瑕疵,但是,凡事就怕做比較,區區四門ap和本屆十二年級擁有七門以上閃亮ap成績的大部分同學相比,還是明顯遜色了一籌。更遑論,他們中間還有七八個人拿到ap國家學者獎(八門4分以上的ap成績)。

眾所周知,亞裔,特別是華人,在大學申請中屬於被區別對待的群體,他們整體成績都太優秀了,水漲船高,也將這個池子裏的錄取標準逐年推高。

文瑾正趴在床上獨自垂淚,電話鈴很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她一骨碌坐起身來,拿起手機,來到電顯示是“陳義廷”。

她沒好氣地按下了屏幕右側的紅色拒絕按鈕,現在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一秒鐘後,鍥而不舍的義廷又將電話撥了過來,反覆掛斷幾次之後,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拗不過那個死心眼,不得不按下了接聽按鈕。

聽筒那頭,傳來義廷中氣充沛的英朗聲音,依然夾雜著老家的土話:“我說,你跟那嘎達呢?”

自從那次土味情話表白之後,義廷不再用“大哥”或“老大”這種充滿江湖氣息的稱呼呼喚文瑾,而他又不喜歡女生們之間親啊,甜心啊之類的肉麻話,於是,每次說話前,總是以“我說”兩個字開口。

“宿舍。”文瑾無精打采地回答了兩個字。

義廷似乎沒有察覺文瑾的情緒低落,自顧自說著:“哎,我說,出來吃個飯吧。今天晚餐是minifaso(小規模的,有各地美食的晚餐),餐廳有炸醬面哦。哈哈,國際俱樂部那幫新人可真是比咱們當初能折騰,不單單整出個春節全體中國學生放假一天看春晚,還在餐廳裏整了個stirupstation(可以自己炒菜,炒米飯的地方),就連辰辰發起的國際美食節,也被他們發揚光大,弄成了每月一次的minifaso,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

“不吃!人家心煩著呢!”文瑾沒心思聽他啰嗦,說罷就要掛機。

“哎,先別掛,有驚天大新聞,聽不聽。”義廷又使出虛張聲勢的固有伎倆。

“沒興趣聽,你留著吧。我要睡了。”文瑾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已經開始動手鋪好了被子。

“哎哎哎,你知不知道啊,現在才六點半,不正經吃飯會得胃病!我說,我五分鐘後到維多利亞樓大廳接你,你要是不下來,我就讓安妮去你門口拉小提琴,你甭想睡踏實覺……”義廷發現,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居然掛了電話。

他看著一點點暗下去的屏幕,嘆息道:“女生咋那麽麻煩呢?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脾氣賊大。”

他急匆匆趕到維多利亞樓,不等他勞駕那個小提琴拉得比鋸木頭還要難聽的安妮去騷擾文瑾,就碰巧遇見了羽悠。

羽悠的面子果然不小,沒過幾分鐘,文瑾就頂著一對紅彤彤的腫眼泡,一臉倦容地從樓上走下來。

義廷忙迎上前,還沒說話先露出討好的笑容,道:“我說,咱們去餐廳,邊吃邊聊,咋樣?”

“不咋樣。”文瑾學著義廷的口氣,冷著一張臉說:“有事快說,說完我接著去睡。”

“我就是來叫你一起去吃飯的。”義廷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

“謝謝,我不餓。”文瑾回答完就要轉身上樓。

義廷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拼命挽留:“食物有很強大的治愈力。”

“我不需要治愈。”文瑾將義廷的大爪子揮開。

義廷看出文瑾情緒糟糕透了,轉了轉眼珠子,道:“你不想去餐廳?我給你整個外賣送過來,咋樣啊?你不是愛吃劉家香的燒賣嗎?”

說著,他就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開始在通訊錄裏查找,準備撥電話點餐。

文瑾這個女孩哪兒都好,就是這幾年,結結實實沾染了一身薇薇安的摳門毛病,近來還有發揚光大的趨勢。盡管維多利亞樓的女生們點外賣成風,她卻一次也沒這麽做過。

見義廷要給她點餐,忙伸出手去抓手機,說道:“你是不是傻?學校餐廳那麽多吃的,還點外賣?這跟自帶幹糧去吃大餐有區別嗎?”

義廷牢牢捏著手機的另一端,面露難色,道:“我可不能瞅著你晚上挨餓……”

“行了,別鬧了。真服了你!去餐廳吧。”文瑾見爭執不過這個一根筋,只得妥協。

義廷正嘿嘿笑著自己的詭計得逞,只聽文瑾沒好氣兒地大叫道:“走啊!又犯傻!”

他忙跑過去拉開維多利亞大樓的木門,樂顛顛地走在文瑾身旁,隨著她往餐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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