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百七十三章天平上的羽毛

關燈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天平上的羽毛

“首先,你要考慮到咱們學校同學們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如果說,在別的美國高中,同學們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那麽,咱們學校那些老錢家族,就是從祖父母那一代,父母那一代,一直到孩子這一代都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甚至,他們之間可能還存在覆雜的姻親關系,最次,也是家族之間相互久聞大名,神交數代。第二,你還要考慮到,在過去兩百年中,咱們學校歷屆的學生會幹部,隨便說出一個,在美國社會上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活躍在美國的經濟、政治、學術各個領域。以此類推,今後的學生會幹部勢必也會有這樣的趨勢,也就是說,A校學生會是將來社會地位的預演。從這兩點上講,學生會在咱們學校絕對是一個根本不容外人染指的機構。”辰辰忽然有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原來,他認為所有事情,都是通過努力可以達成,按照學長們的說法,有些事情,根本上就和努力與否無關。

美國是民主的,但不是絕對公平的。

走出迪肯森樓的大門,辰辰被一陣倒春寒的涼風吹得格外清醒,他將短風衣的拉鏈拉到脖頸。

義廷向前走了兩步,一回身正對著辰辰,問道:“剛才,光聽學長們一個勁兒地白唬根本插不上話,你是不是準備放棄了?”

他清楚學長們說了半天,核心意思就是強烈反對辰辰去自討苦吃。

“哎,”辰辰嘆了口氣,苦笑道:“這麽長時間了,還從來沒有一件事,大家的意見這麽高度統一。”

此時,辰辰心裏很矛盾,他並沒有告訴學長,自己已經在網上偷偷報了名,參選的是學生會宣傳主管。

聽了大家的意見,辰辰越發迷茫,既然一致都不看好這件事,他是撤下自己的報名呢,還是一意孤行地堅持自己的初衷呢?

***

夜深了,羽悠走出圖書館,星輝滿天,夜風微涼。

眺望遠處燈火闌珊的宿舍樓,她努力將自己的意識從卡夫卡《變形記》的荒誕世界中重新拽回到熟識的校園。如同噩夢初醒,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場夢,她感到心裏一陣輕松。

踽踽獨行於仲春湖畔,月光如水,微風送來不知名的花香,清幽的,飄渺的,這世界依然是如此靜謐美好。

後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羽悠渾然沒有在意。

這一定是和她一樣,喜歡在圖書館裏度過夜晚時光的人,他們有著一樣孤獨而高貴的靈魂。

“辛西婭……”那人喚她。

羽悠轉身一看,竟然是威廉。

威廉依然高大挺拔,月光下,他的身影卻有種說不出的孤單落寞,褐色的眸子染上了夜的濃郁暗色,印滿深不見底的憂傷,

羽悠感到有些意外,自從去年冬天背轉身分別,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任何交集,此刻,在她的眼中,威廉竟有些陌生。

她淡淡一哂,禮貌且疏離,威廉報以同樣的笑容,他們相對而立,中間隔著數月前一個被拒絕的表白。

此刻,威廉望向她的目光中,之前充滿愛戀的狂熱早已冷熄,取而代之的是理性與平和,這令羽悠感到自在了許多。此刻,他那無比強大的氣場似乎也消失不見,目光中滿是游移與迷茫。

只是這樣靜靜地面對著面前的女孩,威廉多日煩亂的心緒便平靜了下來,他感到自己的靈魂得以暫時的逃脫,從斯黛拉以愛的名義加諸在他身上的重壓下。

這個他曾經癡心愛戀過的女孩一點兒沒變,月光下,她擁有淩駕一切的優美、空靈與明澈,不可褻瀆,與斯黛拉那種令人想入非非的現世美艷很不相同。

威廉從未如此急切地渴望著找到一個人吐露心事,放眼望去,他在學校有那麽多擁躉,竟然唯獨少了一個人可以互訴衷腸的人。

在大多數同學的眼裏,威廉是完美的,令人仰慕的,他們和他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距離,而威廉強烈的自尊心也不允許其他同學窺探到他的脆弱和無助,哪怕只是須臾。

在威廉看來,孤高自許的羽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她甚至比自己還要理性清醒,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顆純凈靈魂,不會去評判他。

一個春假,對於他而言,足可說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威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羽悠看出他一時語結,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等著。

“戲劇社的新戲你看了嗎?”威廉的聲音出乎意料地輕。

“嗯,看了,我非常喜歡。”

羽悠知道威廉找她,絕不是要和她討論新戲,兩人仍保持著對面而立的姿勢,相互凝視著。

鼻尖漂浮著令人愉悅的花香,混合著月色,迷人的春夜果然令人陶醉。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奧利弗是個戲劇天才了。”演講是威廉擅長的,而傾訴心事卻不是,他不知道怎樣開始。

“那也是你喚醒了他天賦。”自從威廉叫住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六分鐘了,威廉只說出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這麽顯而易見地兜圈子,絕不是他平日的風格。

夜色中,威廉仍是從前那個幹凈蒼白的少年,然而,卻明顯消瘦了不少,棱角分明的面龐呈現出陡峭輪廓,嘴角泛起的淡薄笑意,疏忽間湮沒在腮邊青須須的胡茬裏,這神情有些莫名傷感。

他的聲音在靜夜花香中一起一伏:“在我失去方向,遇到挫折,即將沈淪的時刻,誰會是喚醒我的那個人呢?”他垂下頭,略帶沮喪地說:“抱歉,我沒有別人可以訴說,所以才……”

“遭遇挫折又不是件壞事。”羽悠澹澹開口,兩人踏著月色並肩向前走。

遭遇挫折又不是件壞事,威廉心中默默重覆著羽悠的話,卻無法理解她話語中的深意。

威廉眉頭深鎖,猶豫了片刻,說道:“你願意聽一個孤獨者的懺悔嗎?這個年輕人因愚蠢和沖動犯下了今生不可饒恕的錯誤的,已經經歷了無數次內心的拷問……”

羽悠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威廉,她忘了是哪本心理學的書上說過,一個人用第三人稱描述自己的事情,說明他此刻極度缺乏安全感。

靜謐的夜色中,微風吹過的湖邊,寂寞的秋千在夜風裏輕飄飄搖動。

羽悠走到秋千架近旁,看到上面棲著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大鳥,停了片刻,她轉身,朝不遠處一個孤零零的翹翹板走去。

羽悠提起白裙子在蹺蹺板一側坐下,是十八世紀的淑女,拖著曳地長裙,側騎在馬上的姿勢,優雅而挺拔。

威廉邁開長腿,矯健地跨坐在蹺蹺板的另一側,旋即,羽悠的身體隨著翹翹板慢慢升到了半空中,她長長的白色裙擺在風中飄揚翻飛,遮住了纖細的足踝,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一片輕盈的羽毛。

威廉忽然想起那個古老的傳說:當一個人死去的時候,靈魂會來到天堂和地獄的交叉口,上帝會將這個人的心放在天平上稱量,天平的另一端上放著一片羽毛,如果這顆心是純潔幹凈的,那麽天平就會保持平衡,如果這顆心因為做了過多的壞事而變得骯臟汙濁,天平放著心的這一端就會失重下沈。只有擁有純潔幹凈心靈的人,才能進入天堂的大門。

又是一陣風吹過,秋千生銹的鐵鎖鏈與木頭架子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羽悠飄渺聲音在虛空中響起:“反正現在沒事,不妨說來聽聽。”

威廉仿佛是那個發現國王長著驢耳朵的理發師,急著想要傾吐出自己的秘密,羽悠成了他的樹洞,他向她原原本本的講了春假的那次旅行。從看似輕松的吃飯看戲,到紙醉金迷的派對,到最終的酒後亂性……

起初,他盡量保持著客觀與冷靜,像是講述別人的故事,賤賤地,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語速也加快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故事快點兒講完。

到後來,他的臉變的有些扭曲,壓抑的情緒中帶著戰栗和激動,話語變得斷續而破碎,似乎在質疑他所說的一切,自己是否真實經歷過。

羽悠神色淡遠,看著夜色中美麗平靜的湖,恰好錯過了威廉臉上的波詭雲奇。

威廉倉促地結束了不堪的回憶,忽然覺得如釋重負般地從胸臆中呼出一口氣,連日來憋悶在心裏的煩惱似乎卸掉了大半。

蹺蹺板那頭的羽悠翩然下落,威廉的身體正在慢慢騰空。

他垂眸看到月光下,羽悠微微攢起的眉尖,他的心一點點往下沈。

月色如水的湖岸邊,白衣白裳的羽悠再次徐徐升高。

風吹起她的裙裾和寬大的衣擺,威廉仿佛看到了生著羽翼的智天使拉潔爾,周身被燦爛的白焰和流光的水衣包裹,正在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審視自己。

他不禁脫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羽悠的眼色中帶著幾分痛惜:“錯誤?你是指你們春假一起出行是錯誤嗎?還是參加派對是錯誤?或者你和她在一起是錯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