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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扔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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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扔表

羽悠剛才說的那句話看似不知所雲,辰辰卻能查覺出它的重量,沈甸甸的,似乎裝滿了她不想示人的秘密。

這就是果殼被撬開的那道小小的縫隙嗎?

辰辰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對羽悠了解得越多,疑問似乎也會隨之成倍增長,繼而發現更多的未知。

他如同誤打誤撞地闖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他知道,羽悠就在山洞的深處,被黑暗包圍著看不見蹤影。

這句話是他所能發現的唯一一道撥開迷霧的微光,他只能從順著這道光一步步前行,探索,試圖以一己之力撕開黑暗,讓光明所占據的範圍慢慢擴大,直到他在山洞中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孩,直到所有的黑暗被他撕得粉碎,讓她最終感受到暖暖的光。

“‘你’……是誰?”辰辰遏制住自己想要一連串問出好幾個問題的沖動,默默將那些問題濃縮成了幾個字,低低問出口。

羽悠緊咬住嘴唇,深深低下頭,帽子被風吹落到腦後,長發披散出來,在風中飛揚。

辰辰看不清羽悠的眼睛,只能看到兩彎秀致眉,那眉毛也是焦糖色的,弧度美好,趁得額上肌膚如玉。她臉上曾在一瞬間看到的覆雜表情仿佛也被風吹走了,剩下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忽地,她的眉心開始輕微地攢動,接著,一顆顆晶瑩如鉆,圓潤如珠的淚滴未及在臉上多停留片刻,就迫不及待地滾落下來,或許,它們承載了不為人所知的悲傷,實在太重了。

淚滴落在羽絨服的前襟上,衣袖上,所過之處,雪花融釋,然後,迅速沒入衣料中不見了,只在大服表面留下大片暗紫色水漬。

辰辰的心仿佛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猛刺了一下,感同身受地黯然神傷,卻束手無策,他不知該怎樣安慰眼前的女孩。

心慌意亂之間,他竟忘記了羽悠的禁忌,伸出一只手,試圖為她攏了一下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手剛一撥開她那披在面頰上的發絲,觸手可及的柔軟立時令他心顫,他更慌了,笨手笨腳地剛將這些發絲理到她腦後,然後,又徒勞無功地看著它們重新紛亂地垂落、翻飛。

辰辰笨拙地手忙腳亂著,所幸,這一切並沒有打擾到羽悠宣洩悲傷,她抽抽噎噎淚如雨下,就像一朵在狂風中搖曳飄零的花,辰辰不禁動容,將她的頭輕輕攬在自己的胸口。

哭得瑟瑟發抖的羽悠忽地靠進了一個十分堅實胸膛,旋即,咚咚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躍入她的耳鼓,微溫掌心撫上她的發頂,這輕柔的桎梏令她感到莫名地熨貼,淚水像春日山巔上融化的冰雪盡情流淌。

辰辰想起,不知是哪本星座書上說過:你永遠不會看到一個優雅的射手座女生涕泗橫流的樣子,不是因為她從不哭泣,而是因為她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流露情緒。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白茫茫的湖面上,落在兩個相互依偎的人肩上,頭發上。

羽悠無聲地哭泣著,越哭越傷心,雙肩在在辰辰的懷中不停地顫抖。

他下意識地輕輕開口,聲音又慢又溫柔,仿佛是在給妹妹講故事的大哥哥:“在我們那裏有一種說法,生日那天要是開心,一年就能開心……如果有什麽困擾你的,就暫且放下,哪怕只在自己生日這一天……”

他的話還沒說完,長椅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羽悠從他懷中掙紮著站起身來,向前猛沖了兩步,猝不及防地一揚手,狠命將那只漂亮的木盒子扔了出去。

流光溢彩的咖啡色烤漆盒子在灰暗的夜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在冰雪覆蓋的湖中,消失不見了。

辰辰一臉錯愕,瞬間反應過來,放下不是這個意思呀!

他站起身朝羽悠緊跑兩步,一把拉住被慣性牽引著向前俯沖的羽悠,將她囚系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羽悠不說話,表情中滿是克制隱忍,淚水仍在蒼白的面頰上靜靜流淌。

他將她重新按回到長椅上,看著她將臉埋在膝上嗚嗚地哭著。

此時,辰辰看到的不是一個女孩的幽咽飲泣,仿佛是整個人類的災難,是生命中深不可測,無從安慰的悲哀。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將書包扔在長椅上,只拿起送給羽悠的那只杯子,一陣旋風般朝最近的一棟宿舍樓奔去,邊跑邊喊:“我很快回來!等著我!”

雜沓的腳步在厚厚的雪上發出咯吱聲,羽悠微微擡起埋在膝蓋裏的頭,淚水模糊中,看著辰辰飛快跑遠。

此時,羽悠雙手空空,膝上的那一份總量也不見了。

她的素白纖長的手在凜冽的寒風中開成一朵花的模樣,假裝仍珍而重之地捧著那只沈甸甸的木盒子。

她努力回味著,指尖摩挲在木盒子光滑的烤漆表面上的那細膩觸感,那是一種冰冷的,堅硬的,平滑而又滯澀的感覺……然而,就在剛才揮手的一瞬間,精致的木盒、它帶給人的感覺,以及它所承載的一切有形的和無形的東西,統統穿過十二月新英格蘭寒冬的風雪,重重地落入冰水混合的湖中心,或許此刻已經靜靜地沈沒在漆黑幽冷的湖底。

羽悠沒想到,自己竟然想也沒想就扔掉了她期盼了整整一年才收到的禮物,可是,留著它又有什麽用呢?它的存只是對自己無盡的傷害。

前年是白金鑲鉆萬寶龍的鋼筆,去年是寶格麗紅寶石胸針,為什今年又選了百達翡麗手表作禮物?

這難道不是最荒謬的諷刺嗎?貴重得太過冰冷,理性得太過殘酷。

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分離的親生父親,已經多年未曾謀面,代替他出現的是永遠準時準點送到她手中的那些所謂的生日禮物。

既然當初選擇沒有留下一句話,拋下她和媽媽永遠地離開,為什麽不徹徹底底地消失?年覆一年送來的禮物就算再昂貴,與她又有什麽關系?難道僅僅是每年一次無情地揭開她心頭的傷疤,提醒她,自己有一個多麽不負責任的爸爸?

辰辰像捧著珍寶一樣捧著手中的杯子,氣喘籲籲地回到湖邊時,發現羽悠仍在長椅上,她將整個身體蜷縮起來,雙臂伏在膝上,將臉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肩膀還是在不斷顫抖……

辰辰還沒等喘勻氣,就將熱乎乎的杯子遞給了羽悠,開口道:“比起表,我覺得你更需要這個。”說完,又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幾張面巾紙。

羽悠從雙臂間擡起頭看了辰辰一眼,臉上滿是淚水。

辰辰輕輕拉起羽悠一只凍得發紅的纖手,將杯子放在她的手心裏,又拉起另一只手,連同自己的手一起覆在杯子上。

羽悠沒有拒絕,眼淚還在無聲流淌,令辰辰有種肝膽欲裂的感覺,他不明白羽悠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只恨自己無法去替她分擔悲傷。

水杯中熱水的溫度一點點溫暖著羽悠如冰般僵冷的手,溫暖的感覺通過血管和神經傳遞到她周身,羽悠覺得自己不再像寒風中的瑟瑟發抖的冰冷樹椏。

辰辰輕輕替她將水杯擰開,一股熱氣冒出來,氤氳了羽悠淚痕斑斑的面頰。

辰辰拿著巾紙小心翼翼地蘸幹了羽悠臉上的眼淚,羽悠竟然沒有躲閃,一動不動任由辰辰為她拭淚,辰辰心裏甘甜溫暖,柔聲說:“這麽冷的天在外面哭,會感冒的……”

羽悠向來獨立,從小到大沒有被人這樣細心照顧過,她收住了眼淚,目不轉睛地看著辰辰。

辰辰的樣子小心珍重,仿佛羽悠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他垂著眼眸,手上的動作格外輕緩,將她臉頰唇邊腮邊的淚滴一顆顆悉數擦幹凈。

一擡眼,辰辰發現羽悠濃密的長睫毛上掛著淚花正看著自己,對視的一瞬間,他感到臉上的灼熱一點點蔓延到脖頸,趕緊避開目光,說道:“先喝口水吧。”

辰辰的聲音如一泓陽光下的春水,蕩滌著羽悠心中的冰淩。

羽悠低下頭,臉一下子就被熱氣覆蓋了,她吹了幾口,一點點揚起杯身,直到杯中的水能觸碰到她的嘴唇。

令她意外的是,水的溫度並不是她想象中的滾燙,卻比溫水還要熱許多,恰是剛剛能入口的溫度。

羽悠小口啜飲,熱乎乎的水順著冰冷的齒縫流入喉間,如同瓊漿化解了口中的苦澀,一口一口滑進胃裏,絲絲縷縷化作涓涓細流浸潤她的身體、心田……驅走了寒氣,四肢百骸似乎恢覆了溫度。

辰辰靜靜地看著羽悠垂眸喝水的樣子,兩扇睫毛如同棲息在花間的兩只墨蝶,蝶翼被露珠不小心打濕了,微不可查地顫動著,閃著晶瑩的光……

良久,羽悠擡起頭,眸中仍結著薄薄的霜,她說:“謝謝你陪我度過十四歲的生日。”

辰辰張了張口,他想說:“以後,請讓我陪你度過每一個生日……”

話到口邊,終是未吐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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