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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玉華亭亭向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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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得發亮的銅鏡映出一張紅撲撲的瓜子臉易觀蓮打量鏡中的自己,那臉蛋紅暈深濃,眸子裏的迷蒙依舊蕩漾著她眨呀眨,再眨呀眨,沒能眨掉瞳心奇異的瀲艷,似乎也只能由著它們</p>

她的小嘴微腫,唇瓣較尋常時豐盈,跟那吻了她的男人一樣,都紅潤潤,潤得幾要滴出水似的,覆著美好光澤</p>

都一個時辰前的事了,怎麽她臉老是紅著,唇上麻麻的感覺也一直在?</p>

他當真不要旁人覦見她這……這春情盈盈的模樣啊!</p>

方才他吩咐底下人送熱水過來時,她被留在榻上,而兩邊床帷全放落,把她掩得實實的以為他要沐浴清洗,待送來熱水的仆役一走,她便下榻幫他取來巾布和備在這兒的衣物,不料他卻說熱水是為她準備的,然後拿走她捧出來的幹凈衣物,轉身離開這院落,也不知到哪裏去了</p>

沐浴後,她發簪已散,發亮的烏絲長至腰臀,發尾略有濕意,她著迷般伸出指尖,撫觸如紅花初綻的唇,想著他主動親近之舉,想他熱烈的眼神和臂彎間的力量……噢,原來啊原來,頰畔紅霞之所以久久不退,正因為她的“再三回味”啊……</p>

此時際,熟悉的沈穩腳步聲從外頭傳來</p>

不一會兒,門被人由外推開,易觀蓮瞬間挺直纖背,微僵地坐在妝臺前她沒回首,而是從鏡面上瞧著那男人的一舉一動</p>

她微微瞪圓眼,發現他也已沐浴餅,並換上適才她取出的那套男性衣物他不僅打理過自己,連兩人的晚膳也一並打理了,竟親自端來</p>

某種荒謬感襲上心頭,她忽而覺得,自個兒像遭到……軟禁?</p>

這一方,踏進門內的展煜將盛著豐盛晚膳的托盤擱在方桌上,跟著,他走到她身後,大大銅鏡內立即映出兩人的影兒鏡中的他目光深邃覆雜又奇異難辨,他探手碰碰她頰溫,猶然發燙的觸感讓他嘴角幾難察覺地揚了揚,然後他的手似乎很理所當然地撩起她的青絲,掬著一繒略濕的柔發在五指間輕揉</p>

易觀蓮依舊坐得直挺挺,心音如雷鳴,她下意識又想端起姿態,但努力再努力,太失敗了,因為全身暖紅滿泛,呼息寸續寸斷,擺不出什麽象樣的譜,只能胡亂從腦袋瓜裏擠些話題出來</p>

“你、你今日剛回關中,沒先回華家,這樣好嗎?義母、靜眉和駱斌他們只瞧見你的隨從,卻沒見到你,會不會覺得奇怪?”嫁予他後,便隨他稱長年吃齋念佛的華夫人為義母,跟其它華家人也都彼此以名字相稱</p>

“沒瞧見妳,他們自然就明白了”他嗓音略啞</p>

易觀蓮怔了怔,“喔”了聲,眼珠輕轉著,抿抿唇又道:“那個……對了,兩湖那兒的狀況還好嗎?靜眉說,有兩家布莊險些走水,而關中一帶的生棉價格有波動,不太尋常……又是歐陽鳳鬧騰出來的嗎?”</p>

“沒事”他淡噙著笑,胸有成竹“自我倆成親這半年來,華家在生意場上的零星事件便不斷,泰半是與歐陽家有關,確實有些厭煩了歐陽鳳若要想玩大的,那很好,就看看能否一勞永逸,徹底作個了結……唉,妳知不知道,每回沐浴餅後,妳身上總帶莫名香氣,尤其是這頭發,沾染了濕氣,香氣更濃”</p>

“什、什麽?”他突如其來猛拐了個彎,易觀蓮一時跟不上,楞楞地從鏡中瞪著他撩著她一繒青絲,湊近鼻唇輕嗅,還湊唇輕吻的舉動</p>

霎時間,她背脊陡麻,又是這種快被熱潮淹沒,幾要滅頂的感覺</p>

她擱在膝上的十指悄悄握成拳頭,指甲都描入手掌裏了也不覺疼,心被吊得老高,渴望生成,翻騰於心,就盼著他再多說些話、再對她多做些什麽,最好逾矩得過分,讓她……讓她……</p>

身後的男人深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p>

他仿佛極克制地放下她的發,嗓音持平又道:“過來吃飯吧,我順道提了壺冰鎮酸梅湯過來,待會兒吃完飯再喝,可以解膩消暑”</p>

吃飯……酸梅湯……解膩……消、消暑?消暑?這“暑”怕是難消了!易觀蓮神思幾回起落,吊高的心都快直接從喉頭蹦出,結果卻又一記大回轉,轉得她一股氣發不出,前所未有的狂火大燒啊!</p>

見他真要走回方桌那兒布置碗筷,她銀牙一咬,坐在椅凳上的身子驀地轉過來,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袖</p>

展煜一楞,回過身居高臨下地俯看她,心頭跟著震了震</p>

她的臉真紅,唇若花綻,眸底聚霧,神情像是……惱火幽怨的?</p>

她在怨他嗎?</p>

“觀蓮?”他口幹舌燥,目光無法挪開</p>

“你、你……可惡……”究竟能罵什麽?怨什麽?她實在不知,只是很氣他這樣“玩弄”,很氣、很氣、很氣,氣得眼一眨,淚就掉了兩串,她也覺丟臉了,忙放掉他衣袖,兩手搗住自個兒淚汪汪的臉</p>

“觀蓮!”展煜嚇了一跳,立即矮,單腳跪在她面前“怎麽了?觀蓮,別哭,讓我看著妳……”他想拉下她的手,又不敢使力,左胸擰痛,很想要她打他、槌他、踢他、咬他,就是別這麽悶聲哭泣他想起棉田裏失控的那一次,酒醒時,他瞧著她不發一語,沈靜地撐起半果身子穿衣,清肌上有著他傷害她的痕跡,那時的他心痛不已,恨不得她打他、殺他,但她這性子……她這性子啊,總習慣默然承受,連哭也無聲……</p>

雙臂大展,他猛地抱起她,懷裏的人兒顫著身軀似要掙紮,他微微加重力道</p>

他抱她上榻,讓她窩在他大腿上,他沒強迫她放下手,卻湊唇不斷親吻她搗緊臉蛋的柔萸</p>

他的親吻灼熱細膩,舌嘗到她滲出指縫的溫淚,淚水鹹澀,他喉中卻是既苦又甜蜜,然後,不知吻過多久,他的親吻終於得到響應,有張小嘴怯怯地追隨他,小嘴裏的粉舌與他交纏起來,相濡以沫,學著他鉆進他唇齒間,讓他著火</p>

“觀蓮……觀蓮……”喚著喚著,吻遍她的小臉,他放倒懷裏人兒,身軀緩緩覆上她纖瘦的嬌軀</p>

他鼻尖與她輕貼,望進那雙濕濕紅紅的眸子,熱息又一次烘暖她面膚,嘆息般低語:“成親半年,我常在夜中醒來,妳道是什麽原因?”易觀蓮輕吸著鼻子,把他的氣息融進體內,淚眼凝眸,楚楚可憐“……你不是因為……一向淺眠嗎?”</p>

展煜優美的俊唇像抿了笑</p>

“未成親前,我總能一覺到天亮,睡得很好”</p>

她眸心湛湛,又吸吸鼻子,羞澀得心都糾結,似乎有些懂了</p>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好幾次,她睡到最後總滾進他懷裏,明明上榻睡時都躺得好好的、端端正正的,但她手腳偏會不自覺想抱住什麽,而身為“同榻人”的他,自然要“受害”</p>

他啄吻著她,很寬宏大量地說:“無妨觀蓮,往後妳再吵醒我,我們就幹些夫妻間該幹的活兒”</p>

“展煜你……”她問不出話,因為小嘴再次淪陷在他的熱唇裏</p>

他壓上她,熱切卻小心翼翼地糾纏,這才是他倆的洞房花燭夜</p>

她宛如處子,需要他全然的呵護親著她,他內心漫開一股奇異暖流,有情有欲,有說不出的心軟,他想疼她、珍惜她,抹去所有不堪的記憶他要她笑,開懷歡欣,即便落淚,也必然是喜悅至極的</p>

臂蓮……觀蓮……</p>

她是他的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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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p>

初夏依舊</p>

展煜剛由自家染坊返回華家大宅,與大總管駱斌邊談公事、邊往內院走進,經過府內大花園時,園中那棵樹幹粗圓、開枝又散葉的老榕在午後暖風中發出沙沙聲響,樹須懶懶幽蕩,他步伐下意識頓了頓,專註談事的心思卻也跟著一飄,瞥見建在假山上的西角小亭內有兩抹女子清影,他嘴角微乎其微勾揚,隨即又思及什麽,</p>

眉峰忽地淡蹙“駱斌!煜哥!”小亭裏,眼尖的華靜眉瞧到他們二人,不禁揚聲笑嚷,招著手要他倆過去而此時才從亭內石凳上盈盈起身的易觀蓮,則一貫端持沈靜,她指問尚持著免毫筆,隔著一小段距離,幽柔眸光與丈夫對上</p>

男人們上了石階,走入西角小亭內</p>

“駱斌、煜哥,你們瞧,觀蓮寫得一手好字呢!”華靜眉朝著夫婿駱斌嫣然一笑,極自然地依偎過去,拉著他的手</p>

駱斌冷峻面龐稍有暖色,對妻子露出勉強稱得上是笑的表情他目光移到石桌上一份剛謄寫完成的佛經,字跡秀致清俊,當真漂亮</p>

“好字”他對易觀蓮微微頷首</p>

易觀蓮淡然露笑“靜眉的字比我好,駱斌再清楚不過,卻是順著她的話來誇我”說著,她撩袖擱下毛筆</p>

華靜眉笑道:“煜哥,那你來評評,誰的字好?”</p>

展煜一進亭便走到妻子斜後方靜佇</p>

他發現,她一直沒側眸瞧他,頸後一小截粉膚倒是悄悄染了嫣澤難以言喻的歡快驟掀,他“惡心”一起,整個人再貼近些,從妻子肩頭上俯看攤在桌面之物,開口時,溫息避無可避地拂過她耳畔“駱斌既是順著靜眉的意,我自然要順著觀蓮,觀蓮要說誰好,那誰便是好”</p>

……這、這算是當眾調情嗎?</p>

易觀蓮有些小驚嚇,頸後的紅嫣往雙腮竄染,再加上他氣息的“助燃”,惹得一張白裏透紅的臉此時紅得不太尋常</p>

唉唉,她聽到他淡隱的低笑聲了,真在笑呢!這人怎麽這樣?偏愛在人前玩她嗎?害她……害她……唉……盡避對丈夫的“不良舉止”有點小苦惱,易觀蓮抿抿唇,嘴角倒暗暗抹了絲軟意</p>

華靜眉忽而笑了聲,半開玩笑道:“煜哥,你生意場上待久了,說話很中聽呢,總能哄得人心花怒放”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瞄了寡言的夫婿一眼</p>

“今天的十全補湯喝了嗎?”駱斌很平靜地對上妻子的妙目</p>

“啊?那個……唉唉……”靜眉的麗容瞬間一垮“我喝了……”在丈夫的逼視下,又悶悶地補了聲</p>

“……昨天的”幾年調養下來,她身子其實夠強壯了,還天天這麽補,能不能休息幾天別喝啊?後頭的話靜眉沒來得及問,因為駱斌雙目微瞇,已一把牽起她的手,直接帶走,親自去盯她喝湯了</p>

這一邊,獨處在西角小亭的這對夫妻,誰也沒開口說話</p>

易觀蓮紅著臉,靜靜將謄寫好的佛經從頭再查看,才看到第一行底,男性大掌忽地從身後合握她的腰身</p>

她心一跳,險些打翻硯臺,聽到丈夫嗓聲略沈道——</p>

“瘦了呢,我瞧明日開始,妳也得跟著靜眉一塊兒天天喝補湯,多補些元氣回來”</p>

“我很好啊……”她訥聲辯著</p>

“好到這些天還會想著伍嬤嬤,然後偷偷掉淚?”展煜將她腰身一扳,她順勢轉過來,面對著他</p>

易觀蓮咬咬唇,嘆氣,再咬咬唇,一會兒才說:“嬤嬤她原是我娘親的女乃娘,一直都跟在我娘身邊,後來又照顧我,她極是護短的,疼我疼入心……我想著以往種種,有些感傷罷了,雖曉得生老病死在所難免,嬤嬤現下都已入土為安,再不用受病痛糾纏了,那是好的,我就只是……有些感傷”</p>

外表清凝自持,內心卻是再多情不過,這多愁善戚又倔強的性情啊……展煜胸口一窒,橫臂環住她,大掌撫著她那頭烏絲</p>

“謄寫佛經是為了伍嬤嬤?”一下下的撫發之舉有著沈靜的安慰</p>

“嗯……靜眉打小就跟著義母讀佛經,她說,我可以親自謄寫幾份,親手下筆,每個字都有自個兒的意念,然後平常有空就多讀它幾遍,能回向給往生之人……我以往對這些事不甚清楚,後來多跟義母和靜眉聊過,漸漸才知,所以想試試靜眉說,心誠則靈的,不只嬤嬤,還有我爹和我娘,我誠心為他們祝禱,那樣的意念就能傳給他們知曉”</p>

靶覺她心情好轉許多,展煜的眉峰明顯一弛</p>

唇邊顯笑,他側首吻吻她發頂,親昵地抱著她</p>

好半晌過去——</p>

“觀蓮,跟我回房嗎?”他天外飛來一問</p>

“啊?”輕斂的雙眸瞬間瞠大,一頭烏亮亮的滑絲晃出美弧,她擡起臉,掀了兩下才勉強出聲</p>

“……現下都還大白天的,如果……真要的話,晚上會不會比較好?”雙腮赭紅,像顆完熟春桃展煜屈起兩指,指關節摩孿她的頰面,灼目看得她下意識又想垂頸</p>

他兩指改而輕扣她的下顎,湊近啄吻那張朱潤芳唇,然很快便移開了,似乎也怕一發將不可收拾過了好一會兒,易觀蓮才反應過來——她竟不知不覺地跟他走了!如適才駱斌牽走靜眉那樣,她也被自個兒丈夫牽著走,渾然不覺是怎麽走回了屬於他們倆的院落實在沒法兒呀,她總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他要有心“對付”她,只消動動手、動動嘴,她就無用到底了</p>

“展煜?”咦?眼前突然罩黑啊!“你覆住我的眼了”</p>

“是啊,我覆住妳的眼了”他低嗓揉笑,把她小心翼翼地往房裏帶易觀蓮攀著他的前臂,一步步挪移,迷惑地問:“有什麽東西要我瞧!”溫熱大掌忽然從眼皮上撒掉重見光明那一瞬,她話音遽止,整個人定在原地</p>

玉華粉瓣,莖翠葉合,亭亭玉立</p>

蓮</p>

她面前桌上擺著四方見長的陶盆,盆中有水有泥,養著一枝蓮</p>

臂蓮</p>

臂蓮</p>

她真的在“觀蓮”呢!</p>

立在她身後的男人淡淡道:“去年托江南友人代尋,這蓮種必須能耐得起關中幹燥少雨的氣候,花期也得長些才好,所以找了段時候才到手”略頓“我想,咱們可以在院前辟塊小池來試種,先買個二十株來養著看看,若養得活,往後還可分株,時節一到,也有蓮藕、蓮子可食,豈不有趣!咦?觀蓮?”看花看得不發一語的人兒突然好快地轉身,撲進他懷裏!她微路腳尖,藕臂在他頸後交疊,整個兒掛在他身上</p>

“觀蓮……”展煜低喚,順勢摟住這微顫的柔軀,內心興起歡愉,皆因她難得的主動,她把他抱得好緊</p>

他朗笑道:“這麽感動啊?唉,既然感動得渾身發抖,那就發洩出來沒關系,盡情發洩啊!看是要抱要吻、要咬要啃都行,隨妳便,我都奉陪”</p>

易觀蓮在哭,拚命掉著淚,但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p>

淚水全灑在丈夫胸前,她聽到他逗人的話,不禁笑出聲</p>

她揚起密睫,眸睫猶有水氣,卻發著亮</p>

現下,真要在大白天幹起夫妻間該幹的“活兒”,她也勇氣百倍,絕不退縮,因心頭的感動和歡快瞬間已累積到非得與他交換體溫、融作一體方能宣洩啊!</p>

“展煜……”她側過臉兒,尋找他的唇,多情糾纏</p>

展煜極快地接過掌控權,他抱起她走進內房,吻不曾間斷</p>

不想慢慢溫存,狂火在體內燃燒</p>

為對方月兌盡衣衫,他們窩進彼此薄汗潮濕的熱軀內,快活與悸動俱在,滿足且充盈無比,這“活兒”總是妙不可言、美不可喻……無物似情濃啊……而情濃、欲濃,誰也就離不開誰……</p>

愛過易觀蓮半身伏在丈夫胸前,雲發如瀑布披散,覆著男人精實偏褐的果胸,長長一發絲還漫過軟榻,蕩在榻邊她紅嫣稍退的臉蛋朝外,徐慢地眨眨眸,啾著幾大步外的方桌上、陶盆裏供著的那枝蓮</p>

她的一只柔萸被男人握在掌中把玩</p>

展煜並未睡去,她也沒有,兩人就靜靜依偎著,浸婬在夫妻間才能共享的私密氛圍裏</p>

“謝謝你……”她忽地出聲,喃喃自語般低柔“那朵蓮真美,比我想象中的還美我好歡喜”</p>

胸臆中鼓震出笑音,展煜嗅著她發間淡馨“要不明年初夏,我帶妳到江南走走逛逛,看那裏蓮荷滿綻的景致”那風景,她肯定愛極而見她歡喜,他也會跟著開懷,這般滋味,他愈來愈能領會</p>

沒聽到應聲,他一手撫著她那頭流泉發,柔聲微啞地道:“觀蓮,若是今年就想賞到滿湖蓮荷,這時節立即敔程趕往江南也還來得及,但終究太匆促再有,華家和歐陽家的沖突雖已了結,近三個月來,整個局面才大致底定,關中棉的霸盤剛穩固不久,棉價也都維持在一般以上,只是歐陽鳳目前盡避元氣大傷,連『鳳吟閣』都已易手他人,為防再起變化,許多事都得再留神照看,不太能走開”</p>

“其實,去不去江南都無所謂”低喃</p>

“明年吧,明年我一定帶妳去……”他腦中已立即動起,思索該如何調度,才能在明年夏排出一段空閑時候“觀蓮,我可以請駱斌暫時代我!”</p>

“……我想出關外”</p>

出……關外?</p>

驀地,把玩她秀黃的大掌一頓</p>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被她壓在身下的男性胸膛微乎其微地繃了繃,他連來回她長發的動作亦停住了寧謐氣味變得有些古怪易觀蓮嘆了聲,掙紮地從他胸前爬起</p>

她跪坐在自己腳後跟上,一手扯來薄被勉強遮掩胸前春光,另一手仍被扣住,因為男人不願放</p>

展煜依舊維持原來躺姿,他目光如淵,一瞬也不瞬,隱著深究意味</p>

“我想出關外”她再次道,迎視他俊容的雙眸眨了眨,嘴角淡淡翹起“靜眉說,笑眉之前幾次托人從關外送信來,信中內容都要提到你的,問你為何不再出關外探探她?去年秋,她和霍希克難得回來,你偏偏又往兩湖辦事,還特地繞上華北轉了圈,和笑眉全然錯開,不見她的面”</p>

她蠔首略偏,眉眼間有著柔色,被扣著不放的手既然抽不回來,那麽,稍稍能動的秀指便靜靜摩掌他的指月覆和掌心</p>

“展煜,昨日關外又有信來,是霍希克底下的好手親自送來的這回,他們來了一小批人馬,說是華家若有誰想出關外探探笑眉,待幾日後,他們把手邊正事辦妥,可以隨他們走,由他們一路護送”她低笑了聲,紅著臉輕嘆“這事你定然知曉的,哪需要我多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其實挺想跟他們去,你能陪我一塊兒去嗎?”</p>

他看不出她的想法,猜不出她的意圖</p>

展煜劍眉略沈,沈吟好半晌</p>

他們作夫妻、作朋友、作知己,既是這般,什麽事都能敞開來談,不是嗎?</p>

“觀蓮,妳想試探我,瞧我心裏還有無笑眉兒的影嗎?”問這話時,他喉間漫起澀味,苦得要他皺眉,然究竟為何感到苦澀,他一時也難分辨,僅是直勾勾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子,望著那張被豐軟青絲烘托著的臉容,這麽坦率真誠,這麽溫婉柔軟……那顆小腦瓜裏到底想些什麽?</p>

聞言,她先是怔了怔,隨即竟噗嗤笑出,連掩唇都來不及</p>

他繼續瞪住她,瞪瞪瞪,瞪得瞳底幾要燒大火</p>

易觀蓮不理他的詭異臉色,唇角一直翹翹的,一直揉著絲輕笑</p>

她眸光微斂,似在思索該如何解釋,然後,她深吸口氣,重新迎向他那雙深峻的眼“我沒要試探你啊,何必呢?那有什麽意思?你心中有笑眉,我一直知道,我也明白你不會忘掉的你要當真能忘掉,不記得當時對她動心的滋味,那也就不是我所喜愛的展煜了”她下意識輕咬唇瓣,眼睛飄向別方又調回來,雙腮霞暖</p>

“展煜……你一向重情重義的,被你愛過、疼過的人,你既已放下感情,就難收回,我……我就中意這樣的你,這樣很好,這樣的你和我作了夫妻,我覺得很幸運呢”她笑,眸子彎彎,瞳心湛湛,似有若無地瀲著水氣</p>

男人像看她看傻了似的</p>

他五官定住,動也不動,能動的只有他的大掌,突然發狠般收攏,把她的指握得有些疼了</p>

易觀蓮也不掙紮地由著他握</p>

垂下粉頸,她眨眼,再眨眨眼,暗暗要眨掉什麽似的,再擡起臉時,有過的風浪皆已平靜,淡餘唇邊的笑</p>

“展煜,好不好就去探探笑眉吧?按以往,你一定會去看她的咱們不是說過嗎?要作朋友、作知己,你心意唯我能知,心裏既惦著她,就該坦坦然面對,我、我是你的知己,就該勸你這句話所以……陪我一塊兒出關外吧,可好?”可好?可好?可好?</p>

混亂的字眼塞滿他僵化的腦子,展煜無法思索,只能莫名氣悶、無端抑郁、死死地瞪住這位一心為他的“知己娘子”!</p>

一心為他……</p>

如此一心為他啊……</p>

他該歡欣感動的,不是嗎?</p>

但,胸口著實太痛,痛得他直覺想去回避什麽</p>

他很氣,氣的究竟是誰,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把氣往肚裏吞,讓心繼續疼痛,他覺得自己真糟……真窩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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