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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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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賀令昭一直到午後才回來。

昨日賀家賓客如雲,一直到子時方散,今日府裏各處都要再灑掃歸置一番。一個小廝提水剛走過長廊,冷不丁響起一道壓低的男聲:“我爹回來了沒有?”

那小廝嚇的腳底一個打滑,連人帶桶便要往廊下的花叢裏栽。對面猛地伸出一只手,將他拽了回來。

小廝驚魂未甫站定,再一回頭,就見自己的桶在來人手裏,桶裏的水一滴都沒濺出去。

“多謝二公子,多謝二公子。”小廝忙不疊道謝。

賀令昭將水桶遞給他,正要繼續問他爹回來了沒有時,有人已道:“回來了又如何?沒回來又如何?”

“回來了我就從後門翻墻回院子,沒回來的話,我現在走正門進。”下意識答完之後,賀令昭才意識到不對勁兒,他猛地轉頭,就見賀令宜夫婦從月拱門後走出來。

賀令昭:“!!!”

他今天運氣這麽背的嗎?!

“哥,既然你陪大嫂逛園子,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繼續哈。”說完,賀令昭正要溜之大吉時,身後傳來賀令宜不容拒絕的聲音,“過來。”

賀令昭的臉色頓時跨了過來,他慢吞吞挪過去:“哥,大嫂。”

他哥平日看著挺溫和的,但動起怒來,跟他爹有得一拼了。賀令昭知道,眼下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他大嫂程枝意了。

他正欲向程枝意求救時,賀令宜卻將程枝意擋在身後。

賀令昭:“……”

看來這回他得自救了。

賀令宜袖手而立,目光落在他身上:“幹什麽去了?”

“房裏的地龍熏的我腦袋疼,我出來透透氣。”賀令昭答完之後,又飛快道,“哥,你這難得回來,應該多陪陪大嫂才是。我跟你說,你不在的時候,大嫂出門赴宴看見出雙入對的夫妻時,總會停下來出好一會兒的神呢!”

“令昭。”程枝意神色不自然轉過頭。

“大嫂,你就是性子太內秀了。你跟我哥都成婚兩年了,我哥在府裏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一個月吧。哥,你說說你……”

賀令昭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原本是賀令宜教訓他的,到最後倒成他列舉了一堆,成婚這麽多年,賀令宜對不住程枝意的點。

賀令宜全程未插話,只淡淡望著賀令昭。

最開始,賀令昭還能硬著頭皮說,但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便弱了下去。到最後,賀令昭已經做好被罵的準備了。

卻不想,他說完之後,賀令宜卻道:“我與你大嫂成婚後,一直待在北境,這一點是我對不住她。你既清楚知道我作為丈夫的失職,那你自己在做什麽?”

哈?賀令昭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枝意卻聽出了丈夫的意思,她解釋道:“你兄長的意思是說,你平日出去玩也就算了,如今弟妹剛進門,你不在院子裏陪她,似乎有些不大好。”

賀令昭在心裏飛快答:她巴不得我不在院子裏待呢!

但他嘴上卻道:“是是是,是我不好,我這就回去陪她。哥、大嫂,你們繼續逛啊!”說完,賀令昭撩起袍子就要跑,卻又被賀令宜叫住了。

“哥。”賀令昭轉過頭,可憐兮兮看著賀令宜。

賀令宜道:“從後門回去。”

賀令昭歡喜應了一聲,生怕賀令宜反悔似的,步履飛快的跑了。

程枝意看著賀令昭遠去的背影,無奈笑了笑。難怪從婆母院中出來時,賀令宜會繞路逛到這裏來,合著是為了提醒賀令昭。

這會兒賀承安正在府裏,若賀令昭就這麽進去,只怕是免不了一頓斥責。

“都已經成親了,怎麽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賀令宜看著賀令昭走遠的身影,一臉頭疼的表情。但轉頭,看向身側的妻子時,他的眉眼一瞬間舒展開來,溫聲問,“起風了,不如你先回去,我去梅園?”

“我不冷,一起吧。”他們夫妻二人往相反的方向走。

賀令昭回去時,沈知韞正在歸置她的嫁妝。

沈知韞父母亡故後,他們的田產銀錢全都轉到了沈知韞的名下。沈知韞未及笄前,都是沈二夫人徐元楨幫忙打理的。

徐元楨在經營鋪子上頗有頭腦,沈知韞父母留下來的田產鋪子,被她打理過後,如今都漲了許多。

沈知韞及笄時,徐元楨便將那些它們悉數交還給沈知韞了,並且還挑了幾個擅經營理賬的管事幫忙打理。除此之外,此番沈知韞出嫁,沈懷章夫婦還給她添了不少嫁妝。

賀令昭進來時,就見沈知韞坐在靠窗的榻上,手中拿著一張單子,眉眼間帶著明晃晃的喜色。

初時賀令昭還以為是文章,走近了之後,才發現是嫁妝單子。賀令昭頓時目露微詫:“你們讀書人不是一向視金線如糞土麽?你怎麽看個嫁妝單子,就高興成這樣?”

“也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是。”譬如她。

此刻看著手中的嫁妝單子,沈知韞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上資產頗豐。

兩年後她與賀令昭和離,不論她是留在盛京,還是去其他地方,這些資產也足以保證她們主仆三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紅蔻原本坐在小杌子上剝松子。見賀令昭回來了,她立刻站起來行過禮便要退出去。

“回來,給我倒盞茶再走。”

紅蔻乖乖折返回來,給賀令昭上了茶之後,才掀開簾子出去。

待賀令昭喝了半盞茶之後,沈知韞收起嫁妝單子,才開始說起正事:“昨夜你我之間既已簽了和離書,那這兩年在賀家的衣食出行,我覺得我們有必要……”

“沒必要。”沈知韞剛起了個話頭,就被賀令昭截了去,“這兩年裏,你既是我名義上的夫人,那你的衣食住行就都走府裏的公賬。”

他們府裏不差錢,就算是名義上的夫人,他也養得起。

想到剛才沈知韞看嫁妝單子開心的模樣,賀令昭又大手一揮:“兩年後,賀家的聘禮和你的嫁妝都歸你。”

賀令昭本以為,自己夠大氣了,沈知韞就算不感動,最起碼也該說句好聽的。卻沒想到,他說完什麽之後,沈知韞卻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賀令昭有些不滿:“你那是什麽表情?”

“賀二公子,我想你誤會了。”沈知韞握著她的嫁妝單子,底氣十足道,“就算我們兩年後不和離,我們沈家給我備的嫁妝,足以讓我不用侯府的一分一厘,也能過一輩子。至於你們賀家的聘禮,到時候我也會原封不動退還。”

當初賀家送來的聘禮,沈懷章夫婦悉數全放在沈知韞的陪嫁裏,但沈知韞有聘禮的單子,再退還給賀家並不是難事。

而且他們既已簽了和離書,沈知韞更不想在錢財上與賀令昭有糾葛。

“我今日想說的是,這兩年裏,我以及我侍女的衣食出行月錢等,我自己掏銀子。但唯獨這住……”說到這裏時,沈知韞頓了頓,然後看向賀令昭。

賀令昭懂了,這是要劃分地盤的意思。

“我院子的布局你也看過了,你隨便挑,看上哪間直接讓人給你騰地方。只是有一點,我們昨晚就說好了,要先做表面夫妻,所以尤其在我爹離京之前,絕不能讓我爹看出任何破綻。”不然就算有他祖母在,他的腿也保不住了。

昨晚既說好的事,沈知韞自然不會反悔:“那婆母分派過來的那幾個侍女……”

“你自己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只要別讓她們發現我們的秘密就行。”

有賀令昭這話,沈知韞就安心了,她讓人找了靜蘭來。

沈知韞道:“青芷和紅蔻是跟我從小長大的情分,近身的事,我還是習慣用她們。所以以後房中的事由青芷和紅蔻做,院中其他的人和事,皆由你分派。”

靜蘭笑著領了差事。

今日是沈知韞過門的第一天,夜裏賀家闔府一起用了頓飯,昭寧大長公主又交代了一番他們明日入宮謝恩的事情之後,眾人便各自散去了。

沈知韞與賀令昭一同回了院子,兩人各自沐浴更衣過後,侍女們便掩門退下了。

沈知韞打算等賀令昭走了好上床歇息,結果誰曾想,賀令昭非但不走,反倒還又從櫃子裏抱出了被子來。

沈知韞:“???”

“你今晚還睡這兒?!”

抱著被子的賀令昭被問懵了:“我不睡這兒睡哪兒?!”

“你昨晚不是說,你只睡一晚嗎?”

“什麽只睡一晚?我爹現在還在府裏呢!他要是知道,我成婚第二日就跟你分房睡,估計他又覺得我皮癢了呢!你放心,等過完年我爹離京了,我晚上絕對不回來了。”說完,賀令昭麻利的將被子鋪好,然後安詳的躺下了。

沈知韞清眸裏都快噴出火來了。

賀令昭眼睛是閉上了,但他沒睡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沒聽見走動的聲音,結果一睜眼,就發現沈知韞還站在原地,臉色冷的都能結成冰。

“你還認床呢?”賀令昭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這麽金貴的人,躺在地上都能睡著。沈知韞睡在他的黃花梨床上竟然會睡不著?!

“我不認床!是你的咍臺聲太大了!!!”

昨晚想著只有一晚,沈知韞忍了。可現在賀令昭卻說,在賀承安離京之前,他夜裏都要在這裏打地鋪時,沈知韞就忍不了了。

賀令昭先是楞了楞,旋即態度堅決否認:“不可能!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說我睡著了會有咍臺聲。”

“當時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不是你難道是鬼嗎?!”

賀令昭原本是堅決確定,自己睡著之後沒有咍臺聲的。但看著沈知韞雙手握成拳,語氣發顫控訴的模樣時,他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絲絲懷疑——

難不成,他真的大概也許可能,睡著了會有咍臺聲?!

但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沈知韞現在很生氣。賀令昭沒忘記,早上沈知韞生氣時暈眩差點摔倒一事。

“好好好,就當是我了,你別生氣,來,深呼吸,別生氣。”

賀令昭率先服軟,他到桌邊倒了盞溫水推到沈知韞面前:“來,喝點水,先平覆一下心情。”

沈知韞將頭扭到一旁,不領賀令昭的情。

她已經連著兩晚沒睡好了,現在一動怒,就覺得心口難受。

外面的侍女似乎聽見了動靜,有人隔著窗子問:“二公子,二夫人,可是有什麽吩咐?”

“二夫人想喝水,我給她倒了,你們下去吧。”

聽賀令昭這麽說,窗外的人才離開。

賀令昭看向沈知韞,同她講事實:“不是我非要死乞白賴的賴在這裏,而是我爹現在在府裏,以我對我爹的了解,我今晚前腳走出這裏,後腳我爹就能提著槍來收拾我。”

沈知韞不說話。

賀令昭繼續同她商量:“那要不這樣,我保證,我今晚睡著了絕對不發出咍臺聲,怎麽樣?”

“睡著了之後的事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嗎?!”

賀令昭十分想雙手一攤,回沈知韞一句:你也知道,睡著之後的事,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那你何苦要為難我呢?

但是這會兒他是來解決問題的,而是不來制造問題的。所以賀令昭好脾氣的問:“那你說怎麽辦,我聽你的。”

沈知韞閉了閉眼睛,他們今晚誰都不能走出這個屋子,那麽只有一個辦法——

“你等我睡著了你再睡。”沈知韞道。或許她先睡著了就聽不見賀令昭的咍臺聲了。

“行。”賀令昭爽快答應了。

兩人商量妥當之後,沈知韞率先上床躺下了,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便開始醞釀睡意。

屋裏的燭火慢慢暗了很多,很快,沈知韞的困意就湧了上來。可在沈知韞即將睡著的瞬間,熟悉的咍臺聲又響起來了。

“賀令昭!!!”沈知韞猛地睜開眼睛。

“嗯,醒著呢!醒著呢!”賀令昭胡亂應著,但他的聲音明顯是剛醒來。

沈知韞躺下繼續醞釀睡意。

很快,她的困意又來了。但這一次,又在即將睡著時,硬生生又被賀令昭的咍臺聲給趕走了。

沈知韞被吵醒了,賀令昭也就睡不了了。

如此好幾次之後,賀令昭突然一個鯉魚打挺憤怒坐起來,滿面怒氣看向沈知韞。

沈知韞已經做好他要吵架的準備了,結果就聽賀令昭惡狠狠道:“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睡,等你睡著了,小爺再睡!”

沈知韞被噎了一下,躺下翻身面朝裏了。

屋內的燈盞已經全熄了,外面廊下的光暈時不時撲進來。

賀令昭抱著圓凳坐在地上,正昏昏欲睡時,腦袋猛地一磕,他下意識道:“我沒睡著,我沒睡著。”

但卻無人應聲。

好一會兒,賀令昭才反應過來,這次沈知韞應該是真的睡著了。

賀令昭這才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他朝後一仰栽回被子裏。睡著前他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沈知韞也太難伺候了!她睡著他的床,還嫌棄他有咍臺聲,還要讓他等她睡著了之後才能睡。

這麽難伺候的姑娘,以後誰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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