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積的雪在街道中央被過往的車輛壓得堅硬若冰，正午的陽光經由其上反射的光，穿過玻璃依然刺眼。咖啡的濃香，縈繞鼻尖。指尖捏住的勺子，在其中不停攪著，目光不知何時竟也失了焦。

“聽說你昨天去見了那個混蛋？”

鐵勺劃過杯底的聲音驟然消逝，陳書瑤擡眸看去，便迎上進化陳覆雜的目光。

“恩。”陳書瑤放下勺子，偏頭看向窗外。

雪地的白，不覺間與記憶中的被單、墻壁融為一體。

“我要出|獄。”齊浩哲勉強翻個身看向她，“作為交換，我會在一定範圍內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勺子落入杯底的聲音將陳書瑤驚回神，她循著聲音轉回頭看向進化陳。而後者，一雙胳膊肘拄在桌邊，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在她看過來時，進化陳瞥了下嘴。

“他為什麽要找你？”

陳書瑤的目光落得很遠，只默然輕搖了搖頭，伸手拿過咖啡杯，杯沿剛觸及唇邊，一股咖啡的濃香侵入鼻腔，失焦的雙眸驟然定住。仿佛一只無形的手，用力推了她肩膀一下，下一刻，整個人便落回冰冷的病房。

那日速溶咖啡的氣味濃郁地彌散在空氣中，陽光刺眼不遜色於雪地反出的光。她便看見眼前枯瘦的男孩，勉強坐起身，指著她身後病房門的窗戶。

“我要像他們那樣，能正常生活。”

“這不可能。”

齊浩哲慘白的唇微勾，輕笑一聲：“那就請你和你的神探先生，拭目以待。”

陳書瑤眉心不覺間蹙緊：“什麽？”

似乎沒聽到她說的話，齊浩哲斂起目光，提起被子邊沿，躺了回去。

“你到底知道什麽？”陳書瑤幾步走到床邊，強壓住伸手拽住他衣領的沖動，垂頭盯著面無表情的人，“說話！”

她的反應並沒能激起齊浩哲半分說話的興趣，相反的，他毫不在意地合上雙眼。

“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我現在是不知道，如果你能一輩子這麽瞞下去，我無話可說。但如果你不能，就千萬別以為握著線索，可以為所欲為。遲早，等你暴露那天，你會知道，什麽叫後悔。”陳書瑤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拳，“或者，現在也可以。大不了，玉石俱焚。”

“你不會這麽做的。”齊浩哲緩緩掙開雙眼，迎上她的目光，“他回來了，就在這，他在等你。你不想見見他嗎？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嗎？”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後背，陳書瑤扶著床邊站直身子，眉心微蹙。

“誰？”

“我想，你親愛的卷福先生也沒告訴你，這就快垮了。”齊浩哲指了指天花板，偏頭看向陳書瑤，咂了咂嘴，“就因為你，因為你的無知，這游戲快垮了。就算你僥幸能離開，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也將不覆存在，包括……”

他突然輕笑一聲，用嘴型比出“Shelock”。

像是有人什麽在胸口猛地捶了下，陳書瑤盯著他，腦海空空根本無法思考。

“按故事的走向，流浪漢組|織會伴隨整個故事過程，直到你解開自己的死亡之謎。之後，該走的走，該留的留，皆大歡喜。”齊浩哲目光定定地盯著她，“你一心只想鏟除K，和你的卷福過安穩日子。但你忘了，這游戲本身就不是辦家家酒，根本不可能給你想要的安穩生活。你以後留下來，也一樣。有夏洛克，就有案子，無休無止，這是命。”

陳書瑤聞言一怔。

他說的沒錯，夏洛克就是這種體質，就像柯南走到哪都死人一樣。案子不找上門來，夏洛克也會靠自己靈敏的嗅覺找到案子。她所追求的，不僅不可能，還因此，打亂了一切。

“因意外離開的人，必然會回歸，才能完成整個故事。只是，不能走原來的路……”

陳書瑤直截了當地打斷齊浩哲的話：“你的意思是，如果當時我沒有讓夏佐殺了K，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齊浩哲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沒有如果。不過，如果你肯幫我，我或許也能幫到你，就是這麽簡單。”

頭隱隱作痛，陳書瑤單手撐著揉了揉太陽穴，眉心也不覺蹙緊。

已經認罪的人，怎麽可能回歸常人生活。

“你還沒回答我？”進化陳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桌面，眸中淩冽，“明天就開庭了，這時候他找你……該不會是讓你幫他對付米月吧？姐姐，別告訴我，你恰好發瘋了答應他了？”

發瘋？

陳書瑤眼前突然一亮。

或許，也不是沒有辦法。

“不是，你聽我說……”陳書瑤回過神來，再看向面前的人，而彼時，後者臉上驚詫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懸在半空的手，似乎說明了什麽。未等她仔細想，身後的聲音已然給出了答案。

“不行。”

陳書瑤循著聲音轉回頭，就見餘杭從她身側走過，在進化陳身邊坐下。也不記得到底多久未見，她只知，面前的少年，不覆當時無憂無慮。嘴邊的胡茬和眼底的疲憊，掩藏不住。

“你讀我？”陳書瑤雙眸緊盯著他。

“現在特殊時期，游戲於昨日開放了NPC對所有玩家的思維了解權限。”餘杭如同讀規章制度般輕聲說完，揉了揉眉心，滿不在意般拿過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陳書瑤抿住唇，點了點頭：“所以……”

“開始我並不想讀你，因為我對你絕對信任。但我聽說你自從從醫院回來後，整個人都不太對。”餘杭撓了撓頭，“相信我，這麽做只是因為擔心你。你該知道，齊浩哲這個人有多危險。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後你不要見再他。”

“這麽做，我就能從我的過錯中脫離出來嗎？”陳書瑤語氣淡然，卻垂下眸。

餘杭身子向後一靠，擡眸看向她：“你還記得第一次篡改程序，是什麽時候嗎？”

陳書瑤一怔，緩緩擡起眸：“賽琳娜？”

“是，但是不準確。當時，你為了保她，舍棄自己一條命。時間節點在，K死後。”餘杭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地說出口。

“所以呢？”陳書瑤有些懵。

“你要清楚一點，只要不改動程序，無論故事如何發展，都是正常範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預知結局，包括你自己。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流浪漢一定會伴隨整個故事這一說。已死的人，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回歸。”

陳書瑤眉心蹙緊，投去探究的目光：“所以，真不是因為我……”

餘杭搖了搖頭：“賽琳娜的事的確會對故事發展有影響，但絕不至於引起如此嚴重的後果。我們現在懷疑有人介入，並篡改了游戲。這人很厲害，我們至今仍無法找出他的切入點。再這樣下去，如果空間間的結界被打破……”

“就會融合成同一個空間。同一空間，24小時內，只允許有一個玩家活下來。”陳書瑤說到這，只覺脊背生涼。

那會是一場，所有玩家間的大廝殺，最後只有一個人能留下來。

餘杭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我們查過這個齊浩哲，他不是你虛構出的人物，也並沒有被任何玩家侵入數據的痕跡，這是從未出現的情況，所以你以後不要再見他……”

“可如果我們不幫齊浩哲，就永遠不會知道原因，那豈不是跟等死一樣？”陳書瑤話音剛落，眼前突然閃過什麽，眉心不覺間蹙緊，“等等。”

“怎麽？”

“既不是虛構人物，也不是玩家。在游戲中，豈不只剩下一個角色？”陳書瑤默然吞了下口水，扶著桌邊身子微向前傾，擡眸迎上餘杭的目光，“有沒有可能，是NPC？”

餘杭聞言狠狠怔住：“如果真是這樣，游戲垮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或許不是所有人。”

兩人循著聲音偏頭看去，就見夏洛克站在桌邊。

餘杭眉心驟然蹙緊：“你怎麽來的？”

“走來的，不然呢？”夏洛克聳了聳肩，滿眼莫名其妙。

陳書瑤默然瞥了眼餘杭身側，果然進化陳也已恢覆自由活動的能力，彼時，正一連忙然地看著身邊的陌生人。事實上，不只是夏洛克和進化陳，整個咖啡廳內外的人，都已經恢覆了行動能力。

“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我沒有。”餘杭蹙眉看著自己的掌心，眼底劃過一絲覆雜情緒，下一刻，便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進化陳的目光在陳書瑤和夏洛克之間徘徊：“到底怎麽回事？這人誰啊？”

陳書瑤正楞神，突然被人握住手。夏洛克稍一用力，將她拉起身，旋即偏頭看向進化陳，嘴角露出一抹敷衍的笑。

“我認為你現在應該回到家，跟你的爸媽表示你很愛他們，最好能長時間擁抱，不要分開。”

隨後不等陳書瑤反應，便拉著她朝門口走去。

身後的玻璃門合上，陳書瑤仰頭看向夏洛克。

“已經定住的人，怎麽會自動恢覆原樣？這不符合常理……”

“最近不符合常理的事還少嗎？”夏洛克仰頭看著天空遠處，上下睫毛微不可見地顫了下，“要變天了。”

陳書瑤循著他看的方向看去，明明陽光明媚。正要挪開目光，卻隱隱看得自太陽旁邊，一處極小的黑點似乎正以難以預知的速度，在向他們靠近。

她不禁緊緊握住夏洛克的手：“夏洛克……”

“別怕，我在。”

陳書瑤偏頭看向他，不見他臉上深情，只見他身後的白晝，瞬間墮入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轉入下一卷，也就是支線任務，更新時間為晚八點，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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