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不時卷落交錯木板間沈積的雪和塵，順著不規則的縫隙擠進四方空間，落在寬大的黑色連衣帽上，落在身子枯瘦的人套著白手套的右手上，黑色骰盅緊握在手心，拇指在盅外沿摩挲了半晌，忽而傾斜，十幾枚骰子穿過飛揚的吹塵，傾落在地。

“你們輸了。”

跪在墻邊的人，顫抖地反駁道：“這不公平！”

“現在談公平，是不是有點晚了？”

一聲巨響突然自身後傳來，灰塵自用來封住門洞交錯釘死的木板邊沿，飄落。

那人微微偏過頭瞥向門口，緊挨著墻角跪作一排的人，忙哭喊著求救。

木板又猛地顫了下，透過縫隙，依稀看得木板之外，有人影急促走動。

“米月，你不能這麽做！就算是現在，也一樣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

米月微垂著頭，雙眸輕闔，耳邊求救聲和勸說聲，交雜混亂，不知何時何地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不覺緊蹙眉心。

“你喜歡我什麽？”

“這樣？”

她記得，她朝思夢縈的少年，五指穿過發絲，勾住她的脖頸，印上她的唇。

但轉眼，他就站在遠處冷眼旁觀，看她遍體鱗傷，甚至不堪為人。

某一刻，米月忽地睜開雙眼，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舉起。一聲槍響過後，終於恢覆安靜。

“骯|臟的人，不配得到公正的裁決，他們就該爛死在這裏！”她突然看向跪著的少年們，握著槍的手自頭頂落下，指向已然魂飛魄散的人，最後落在那中間唯一一個還在直視她的人眉心，目光一頓，緩緩走近。

“你可知罪？”

齊浩哲微仰著頭，被捆綁的雙手微不可見地蹭了下右側褲子口袋，嘴角一勾：“我沒罪。”

米月眼底最後一絲光芒驟然退散，只留通紅，食指扣上|扳|機：“下地獄吧，齊浩哲！”

食指正要用力，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隨後手腕疼痛蔓延開來，手|槍|應聲落地。米月捂著手腕，擡眸就看得陳書瑤擋在齊浩哲和她中間。

米月怔了半晌，看了眼身後沒有絲毫破洞的木門，滿臉驚詫：“你怎麽進來的？”

陳書瑤聞言只是默然，俯身拾起|手|槍，對著光亮來回瞧了一番，眉心漸漸蹙緊。

“誰給你的槍？”

“我不知道。”

“持|槍|違|法你不知道？”陳書瑤轉回身看向米月，後者亦毫不畏懼地盯著她。

“違|法的事多了，可是每個罪犯都落網了？”米月指著墻邊跪著的人，雙眼瞪得通紅，“你知道他們這幫看著可憐的人，都做了什麽？死到臨頭再來懺悔，就是好人嗎！”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只留有風聲還在耳旁呼嘯。

“我不是第一個，如果他們活著出去。”米月冷笑出聲，“就也不是最後一個。”

胸口突然悶疼得很，陳書瑤目光不受控制地失焦，垂在身側的手默然伸進口袋，握緊了細如發絲的線。

“你說的是事實，卻也不是全部。”

米月身子猛地一僵，循著聲音看去，居然看見夏洛克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你一直喜歡你臨班的齊浩哲，卻不敢主動靠近他一步。直到一個月前，有人無意間向你透露了齊浩哲的住處，就在學校附近的那棟老樓。大概是尋求心理安慰，你每天拉著陳書瑤走那個胡同。”夏洛克淡然繞過米月，走到那一排少年前，目光一一掠過或是驚恐或是驚詫的臉，“你就沒好奇過，為什麽林子沖會盯上你？”

米月默然瞥了眼跪在齊浩哲身邊的男生，不屑地輕哼出聲。

“因為，你每天必偷看的那個窗口。”夏洛克在林子沖面前停下腳步，“其實是林子沖家。”

“……怎麽可能？”米月雙眸忽地瞪大。

“如果有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女生，忽然特別關註我，我大概也會以為，她對我存有特殊的情感。所以，他也開始關註你。直到有人說……”夏洛克偏頭看向齊浩哲，“女生大多|羞|澀，男生應該主動點。林子沖決定，主動出擊。沒想到，收獲的不是愛情，而是冷嘲熱諷。但每每他想放棄，當天或是第二天放學，你偏偏又一定會出現在他家樓下。如果這時，有人出現再給他一些所謂的提示和引導，你覺得他會放棄，還是覺得你作為一個好學生，另有苦衷？”

夏洛克偏頭看向米月，將她的不安與驚詫收入眼底，繼而又看向林子沖，後者一連茫然：“我猜是後者，當然不是林子沖多愚蠢，而是有人想得太深遠。”

“這個人得知你對他的感情後，利用這種感情，引林子沖上鉤。再利用你的高傲，激怒林子沖。讓林子沖心甘情願落入他的陷阱，為他賣命……”

“齊浩哲，你他媽害我！”林子沖滿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齊浩哲，而後者依然淡定自若地直視前方。

“至於|賭|註，我猜大概當天晚上，你以為約你來的人，只有齊浩哲。因為那時，你以為自己已經是他名副其實的女友，而他也知道你會故意輸，從而答應他的條件。”夏洛克俯身拾起骰盅，眉心微蹙，“但實際上，等著你的是一群人。”

“別再說了。”米月吸了吸鼻子，歪頭瞥向齊浩哲，雙眸瞪得很大，眼淚順著鼻子滑落，“我不明白，這麽做，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

“因為錢。這幾天拍下的視頻，出手就能賣個好價錢。”齊浩哲偏頭看向窗口，上下睫毛微動了下，“沒有錢，人什麽都不是。”

米月目光空洞地搖了搖頭：“我可是你女朋友！”

齊浩哲聞言回眸看向她，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我有說過我喜歡你？”

“人渣！”陳書瑤揮手狠狠扇了齊浩哲一巴掌。

齊浩哲偏回頭，冷笑一聲：“人先得活下去，才有渣的權利。”

“原生家庭不幸不是你犯案的借口。你原名叫宋亦哲，八年前，你父親欠下數百萬賭債，自殺身亡，你母親被逼無奈，去|賣|身，一年後不幸患上艾|滋|病身亡。為躲避債主，你自己一個人從老家逃出來，被現在的養父母收養。”夏洛克目光頓了頓，“但你沒想到，他們還能找到你。”

“你不是外國人嗎？這也能查到？”齊浩哲側眸看向夏洛克，眼底情緒覆雜。

“大概半年前，林子沖家樓下的早餐鋪老板，親眼看見你被三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帶走。但你在長一中學，一直是老師眼中的乖孩子。你現在的父母，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理論上來說，你不可能與他們有交集。除非你本身有，老師，同學，甚至你的養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夏洛克眸光微斂，“沒有人能完全和過去切斷聯系。”

“說得對。”齊浩哲輕笑著點了點頭，忽而看向夏洛克，“今天幾號？”

夏洛克眉心微蹙了下：“11月30日。”

“我認罪，我全都認，但我有一點要求。”齊浩哲側眸看向陳書瑤，“我知道他們的老窩，我不管你用超能力也好，找警察也罷，一定要將那幫人，整窩端了。”

陳書瑤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

“如果不是怕連累他們，我早逃了，又不是沒逃過。”齊浩哲瞥了眼手表，戲謔的表情忽而被嚴肅替代，“今天是最後的交貨時間，過了下午五點，他們就會沖進我家。”

話音剛落，警車聲隱隱從遠處傳來，齊浩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陳書瑤。後者毫不猶豫地接過去，卻在握緊前，猶豫了。

“去吧。中國有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人們總是願意相信，這世上仍有英雄。”夏洛克微偏頭看向陳書瑤，嘴角微勾，“你如果能在自己的國家當個超級英雄，似乎也不賴。”

陳書瑤噙著笑意點了下頭，瞬間消失在半空中。

警車聲響徹在風雪中，引來街邊無數行人目光。

根據齊浩哲的供詞，警方在他書桌中找到還未送出的移動硬盤，裏面存有20G的視頻文件。但其他的，他拒不透露半句。直到臨近黃昏時，陳書瑤終於幫助警察壓回|人|販|團|夥全部成員15人，他才說出曾經被他欺騙的前女友們的身份，並供認對米月施|暴|的全部經過。

一個月後……

“書瑤，待會我們去吃什麽？”夏洛克擦著頭發，推開浴室門，目光四下搜尋一番，才想起，今天一早陳書瑤就說過，她會回趟家。

她所說的家，當然是貼滿海報的那個。

夏洛克輕舒口氣，剛走到桌前坐下，就聽得電腦傳來一聲提示音。點開一看，是一封陌生郵件。郵件的全部內容只有一句話和一行鏈接。

如果你是個男人，你會對這裏很感興趣。

猶豫片刻，夏洛克眉心微蹙了下，食指在觸摸板上劃了個圈，點上鏈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會保持日更，時間盡可能在晚八點。最近實在抱歉了，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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