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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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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自那日起,寧德縣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好似老天爺也在為慶祝承恩公之死而撒下了甘霖,連綿不絕。

以禁衛統領秦賢為首派來傳旨的十三批人馬,顧不得自己筋疲力盡精氣損耗,在經過一夜的休息後,立即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當然,他們每一批都帶上了蕭沫準備的盒子,裏面分別裝著承恩公屍體化冰後的一部分,被蕭沫指明送給天順帝當禮物,那滋味簡直一言難盡。

而最崩潰的當然是攜帶首級的秦賢,想到自己要向皇後呈上承恩公的首級,他根本無法想象到時的場面。

但是沒人敢拒絕蕭沫的要求,對方高臺上顯出的‘天罰之能’令人窒息心悸,敬畏惶恐,誰人能不怕這些神秘莫測的鬼神手段?

秦賢等人走了,蕭沫卻不忙著動身,誰會在下雨天趕路呢?她又不急著回京。

寧德縣令徐林康安排的宅子裏,氣氛格外的安靜,除了值守巡查的錦衣衛,所有人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裏,除非必要不會出門走動。

秦嬤嬤等人已經麻了,從瑉王,到褚家人,再到如今的承恩公,蕭沫殺得他們心驚膽顫,噤若寒蟬,連頭也不敢冒一下。

真是奇怪啊,從上江村見到公主仿佛還是不久之前的事,他們竟然有種時間過去很久的感覺——恍然如夢。

秦嬤嬤躲在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裏簌簌發抖,當初他們到底哪來的勇氣,竟然敢看不起公主,還以為自己可以輕松拿捏她?

公主到現在都沒有殺了他們,甚至只是冷待忽視,而沒有動一個手指頭,簡直是寬宏大量慈悲為懷了。

連五百禁衛,十三道聖旨都奈何不了蕭沫,秦嬤嬤已經決定了,以後自己只當是會喘氣的木頭人,絕不跳出來礙了公主的眼,只求活著回到京城就好。

好一場暢快的雨,陰涼的天氣裏最適合抱著薄被躺在床上,聆聽著雨聲好夢一場。

將林致瑜等人交給柳青安置,蕭沫回到房間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覺。

醒來後腦子發漲有些迷糊,她在床上打了個滾,貼著有些許涼意的被子,特別想抱著男朋友溫暖的身體貼貼。

想到就做,蕭沫立即從床上爬起,悄悄摸向韓重元的房間。

蕭沫落在房間中央,裏面無人,倒是門外有說話的聲音。

韓重元交待了手下幾句,看了看天色,當下推門而入打算換身衣服,然後就去看看蕭沫。

他剛將門關上,背後就傳來隱約的風聲,空氣裏夾雜著絲絲縷縷自己熟悉的香氣。

他緊繃的腰背松弛,轉身熟練地攤開雙手,一個柔軟嬌小的身軀立即竄入了懷中。

“韓某,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懷裏的少女黏黏糊糊地撒嬌,好像他們分開了許久似的。

韓重元悶笑了一聲,心裏柔軟一片。

“公主睡好了嗎?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蕭沫搖頭,乖巧地道:“睡好了,不餓,想和韓某一起說說話。”

分明此前還是令人畏懼的殺神,如今軟綿綿得像只小貓,韓重元被撩得受不了。

他是正常的男人,自然也有對心愛女人的欲念,但是喜歡是一回事,尊重是一回事,即使彼此舉止親密也不會邁過最後那條底線。

而且蕭沫可霸道了,她這具身體還未成年呢,韓重元只能親親她的額頭,摸摸小手,但是反過來,她卻可以肆意妄為地碰觸對方,壓著人欺負。

主打的就是一個雙標,你不能碰我,我可以碰你,放著我來。

韓重元抱著人在椅子上坐下,蕭沫晃了晃腿:“韓某,皇帝會不會生氣遷怒你呢?”

說起來韓重元這個錦衣衛統領自從碰到自己,一向是她殺人,他遞刀,如今又坐視承恩公在眼皮子底下被殺,皇帝一定會動怒吧。

韓重元瞇了瞇眼:“沒事,大不了這個錦衣衛統領不做了,以後都陪在公主身邊。而且皇帝最近大概很忙,不會顧得上韓某。”

蕭沫眨了眨眼,大概明白是韓重元在其中做了些什麽。

她眼神發亮:“嘿,你說皇後知道自己弟弟死了,會怎麽樣?”

她這麽寶貝承恩公這個弟弟,連親生女兒被換了都能一笑置之,縱容對方為非作歹,不知道看到親弟弟的首級會是什麽感覺?

看不到,好可惜哦!

京城。

沈皇後自傳旨的人走後就日夜提心吊膽,無精打采得連藥也喝不下,只盼著承恩公能早日安然無恙回來。

此時她素著一張臉斜依在床上,星眸淚光點點,弱不勝衣,卻是唇角含恨。

“早知道當日就不該答應你舅舅出京去了,也就不會碰著那煞星,如果你舅舅出了什麽事,本宮絕對不會放過她。”沈皇後心神不寧地揪著手裏的被子,提起自己素未謀面的親生女兒,此刻心裏只有怨恨。

“母後安心,舅舅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蕭婉手裏端著一碗藥,細心體貼地給沈皇後餵藥。

哪怕沈皇後口裏的‘舅舅’其實是她的親生父親,蕭婉心裏也是毫無動容。她不喜歡承恩公,但又希望他活著,只因為他活著沈皇後的心神才會放在這個弟弟身上,對自己才有利。

盡管她不理解沈皇後為了一個弟弟就傾其所有的付出的做法,但是不可否認,她就是受益者之一。

只是沒有想到承恩公如此沒用,枉費自己還為他求來一道‘殺無赦’的聖旨,帶著五百禁軍,卻連一名鄉下丫頭都對付不了,反被她所擒。

蕭婉心裏早有預感那個真公主不好對付,卻不想她真的膽大妄為到連承恩公都想殺,難道她還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天降祥瑞’,無所不為不成?

當然此刻的蕭婉心裏,她依然不認為對方真的敢殺了承恩公,無非是虛張聲勢,但這樣更蠢,更不會討得帝後的喜歡。

沈皇後偏過頭,拒絕再喝藥,只是不安地詢問:“這是第幾天了,可有什麽信傳回來?唉,你舅舅這回可是受苦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你父皇說得不清不楚的,母後心裏牽腸掛肚的,這心跳得厲害。”

算算時間,怎麽也該有消息帶回來了。

沈皇後纖嫩的手指捂著胸口,臉色蒼白,看上去難受得不行。

“母後,.......”蕭婉忙放下碗,靠近小心地為沈皇後揉著胸口。

沈皇後卻突然抓住她的手:“婉兒,母後有些不舒服,去請你父皇來見我。”

發現沈皇後的臉色真的不對,蕭婉忙站起來:“是,母後,婉兒這就去。”

她匆匆轉身走出幾步,卻驚訝地頓住:“父皇,你什麽時候來的,......?”

只見天順帝不知什麽時候到的,也沒有讓人通報,眉頭皺得緊緊地站在殿門口,一臉的掙紮猶疑不決。

蕭婉心裏‘咯噔’一下,忽然就生起不好的預感,她的身子僵在了那裏,瞳孔不自覺地瞪大。

“陛下,是陛下來了嗎?”沈皇後虛弱地撐起身,渴望地看過來,“是不是小弟有消息了?他回來了對嗎?”

見沈皇後身子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會掉下來,天順帝忍不住邁步而入,飛快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皇後,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陛下,......”沈皇後反手抓住天順帝的手,擡起頭看她,目光裏流露出祈盼,“是不是俞鴻回來了?陛下,你說啊!”

天順帝臉色難看,眼裏瞬間閃過不舍心疼,扶住她的肩膀哄道:“皇後,承恩公還沒有回來,你要養好身體,要不然俞鴻看見了會擔心的。”

“不,陛下,你有事瞞我!”沈皇後全身冰涼,她掃過天順帝的表情,眼眸已經含了淚水,“臣妾記得陛下曾承諾過,不會欺騙臣妾,你告訴臣妾,俞鴻到底怎麽了?他回來了是不是?”

看著皇後的眼淚,天順帝心疼難忍,好半晌才沈重地點了下頭:“是,他,他回來了!”

沈皇後急切地朝他身後望去:“那他人呢,為什麽不來見我?是傷著了,還是病了?陛下快告訴我,他在哪裏?還好嗎?”

最後一句話,她問得小心翼翼,讓天順帝心如刀絞,眼淚就掉了下來。

“皇後,你,你不要傷心,”天順帝轉過頭,不敢去看她,卻知道皇後遲早要知道一切,“承恩公他,他被那逆女斬斷首級,死了。”

蕭婉猛然轉過頭,死死盯著天順帝,眼裏光芒明滅不定。

而皇後則是傻了,她眼淚如雨珠成串掉下來,胸口一痛,當即就噴出一口血。

“皇後,梓潼,......”天順帝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抱住她,“你不要嚇朕,太醫,來人,快宣太醫。”

沈皇後瞬間面如金紙,唇角沾上血跡,卻猛然抓住天順帝:“陛下你是不是騙我的,小弟他到底在哪裏,他在哪裏?本宮要見他,要見他。”

天順帝抓住她,心痛得不行:“沒有,只有俞鴻的首級,皇後,就當是為了朕,你要好好的。”

沈皇後卻猛然推開他,神情癲狂:“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在騙我,我要去見小弟。”

她踉蹌地下床,躲過宮人的攙扶朝外面跑去。

皇帝忙追了上去,皇後宮中的人瞬間亂成了一團。

蕭婉猛然驚醒,她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死了,承恩公死了,那個女人不是威脅,不是裝腔作勢,她竟然真的殺了承恩公?她怎麽敢?到底哪來的膽子作出這等事,難道就不怕遭到帝後徹底的厭棄嗎?

蕭婉不相信有人真的會蠢到這地步,她的倚仗是什麽,仗著自己的皇家血統?

坤寧殿外。

秦賢整個人像是從被腌過似的,臉頰廋了一大圈,胡子拉碴,嘴唇失水脫皮,眼珠子更因為缺乏睡眠紅通通的。

他已經很累了,整整半月都在馬上度過,途中還要經歷冒雨前行,如果不是身體素質不錯,此刻恐怕早就病倒了。

一同去傳旨的人中有不少病得爬不起來的,甚至有嚴重倒下就死在路上的。

可是沒辦法,這就是皇權,誰也不敢停歇耽擱了差事。

他雙腿跪地,前面端端正正擺放的,就是盛放著承恩公首級的木盒。

想到這些盒子,秦賢就臉色扭曲一言難盡。那些盛放著其他承恩公遺體殘骸的盒子,經過一連幾天的奔波,冰塊早已化成水只剩一些看不出組織的血塊,然後腐爛後那個味道啊!

他們還要貼身放著,好懸沒把自己熏死。

而秦賢手裏的首級好歹作了一番處理,用了生石灰防腐,不得不說運氣夠好,要不然他不一定能撐到現在。

殿內傳來喧嘩聲,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秦賢下意識地收斂思緒,把視線垂下。

“皇後!”天順帝追上來,扶住她的肩膀,小心地勸道,“人死不能覆生,就當是為了朕和太子,不要太傷心了!”

天順帝雖然也為承恩公的死難過,到底不深刻,畢竟他寵幸承恩公是因為愛屋及烏,是因為皇後看重才另眼相看。

沈皇後此刻聽不見皇帝的話,她的視線被那孤零零擺放在殿前的木盒吸引,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發軟,臉上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身子發軟,邁不動腳步。

那是什麽?她弟弟呢,在哪裏?

她記得俞鴻長得很高大,笑起來的樣子很英俊,看自己的目光一向是信賴有加的。

從弟弟那麽小一點,就被父親抱著放在她懷裏,教著她要照看友愛弟弟,然後扶著他的小手,看著弟弟一點一點學會走路,看著他慢慢長大,成親立業,然後頂起沈家的門楣。

她是多麽欣慰啊,雖然弟弟有時候胡鬧不爭氣,但是他還是自己從小看大的弟弟啊,是父母交托給自己的責任,他怎麽就不見了呢?

“陛下,陛下,俞鴻他還好好的沒事,你是騙我的對吧?”沈皇後惶急地抓著天順帝的手,“他不在這裏,是不是還沒有回來?”

天順帝不忍地抱住了她,如果可以他也想瞞下去,可是皇後一心記掛著弟弟,自己交不出完好的人,她遲早還是要面對現實的。

想到之前他召見秦賢等傳旨回來的人,對方呈上蕭沫這個逆女帶回來的‘禮物’,天順帝鼻子好像還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味道,惡心欲吐。

他簡直不敢蕭沫竟敢作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是一點也沒有將自己這個父皇放在眼裏,人不讓她殺,她還是殺了。還專門送回這麽可怕的東西,誠心惡心自己。

天順帝當即大發脾氣,將那些人趕出皇宮,不準他們再進來,至於那些放著盒子,只能送到沈家去,畢竟裏面到底是承恩公的遺體殘骸。

天順帝不敢告訴皇後這些,否則她若是知道自己弟弟不僅屍首分離,死後屍體還遭遇‘天罰’,死無全屍,還不得瘋掉。

其實皇後現在離瘋掉也不遠了,她固執地不想接受現實,好像這樣自己弟弟就還活著似的。

天順帝憐惜地嘆了口氣,忍著心腸道:“皇後,俞鴻真的死了,他的首級就在那盒子裏,最後看一眼他吧!”

要不然,他怕皇後會後悔遺憾一輩子。

什麽首級?什麽叫在盒子裏?她的弟弟,怎麽可能這麽可悲可憐地只能藏在一個簡陋的木盒子裏。

沈皇後拒絕相信,然而雙腿像是有意識地朝著前方走去。

秦賢磕了個頭,在天順帝的示意下,小心地打開了盒子,露出裏面被石灰包裹的頭顱。

當承恩公熟悉的輪廓出現在面前,沈皇後身子搖晃了一下,慘叫出聲:“俞鴻!”

隨即她心口一痛,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眼一黑昏了過去。

什麽叫做錐心之痛?這是眼看著自己最親愛的人殞命只剩一個頭顱的悲痛,沈皇後終於感受到了失去至親的痛苦。

天順帝焦急地抱住她,大喊:“快宣禦醫,來人啊,扶皇後回宮。若是皇後出了什麽事,朕砍了你們的人頭。”

整座坤寧殿亂成一團,大家都跑去圍著沈皇後轉,沒有人註意跪著的秦賢和擺著他面前的承恩公首級。

一雙精致的繡鞋出現在秦賢視野中,他驚訝地擡頭,立即叩拜:“見過明珠公主!”

蕭婉面無表情地打量承恩公的首級,唇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果然是人走茶涼,別管沈皇後是多麽在乎承恩公,可是只要人死了,承恩公的首級甚至連宮人都不屑一顧,誰還在乎它?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蕭婉啟唇:“他是怎麽死的?”

秦賢心裏有些詫異,誰人不知道明珠公主有多麽善良心軟,怎麽見著承恩公的首級不但不害怕傷心,看上去還這麽冷靜?難道是傷心過頭了?

他不敢多想,恭謹回稟道:“是,是那位殿下親手砍下了公爺的首級。”當然,在此之前,承恩公應該也只剩一口氣了。

說完他也有些尷尬,那位真公主還什麽封號都沒有,而承恩公才是明珠公主的親生父親,這因果關系真是微妙。

蕭婉眼神閃動了一下,喃喃道:“她怎麽就敢殺人?”

她一直以為對方是裝腔作勢,是故意做出這番姿態,定然是不敢動真格的,因為那畢竟是承恩公啊,是夏朝上下無人不知備受帝後重視的承恩公,殺了他不怕觸怒帝後,徹底失去他們的歡心嗎?

所以她倚仗的到底是什麽,血緣嗎?因為她是親生的,所以篤定他們無論如何都能容忍她。

血緣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秦賢沒有再說話,他到底是禁軍統領帝皇心腹,在寧德縣的一夜還是花了心思打聽了消息的,就怕皇帝詢問自己回答不上來。

照他看來,真公主殺承恩公不僅是為了私仇,更多的是因為承恩公不幹人事,甚至通敵叛國觸犯了眾怒,才惹得真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處刑,殺死承恩公。

不僅如此,還喊出‘替天行道’口號,使出天罰,在秦賢看來,真公主不只是沒把承恩公當一回事,更是連皇帝陛下的臉面也扯了下來,就差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他是無道之君,昏庸無能了。

只是他真的支撐不住了,皇帝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他,不管是打是罰,好歹讓他不要再跪下去了。

坤寧殿中,沈皇後昏昏沈沈的醒了過來。

“梓潼,......”天順帝驚喜地抱起她。

沈皇後卻是滿腔恨意,死死地抓住他:“陛下,臣妾求你一件事,殺了那個逆女,給俞鴻報仇!”

說完,她雙手無力地垂下,再次昏了過去。

殿中再次陷入了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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