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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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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檀青舉棋不定,久久思索卻仍未落定:“姑娘且莫急。”

他指間夾著枚黑子,長長的睫羽半垂,遮住他的目光,房中角落正巧放了一束玉靈花,花香幽幽,暗香撲鼻。

月容一手托腮,沒有催促他。

來者皆是客。

他落子極慢,倒也沈得住氣,棋盤局勢不亂,頗是有來有回,這一來二去,被他拖延了不少時間。

閣內。

厲沈雲等人混入影子中貼地而行,縱然心裏急切萬分,卻也強自按捺住了,他撫了撫心口,還是一無所獲,仍然無法感知到宋蘅。

眨眼間他們已經搜查了上十間廂房,只是這廂房實在太多,無窮無盡仿佛看不到盡頭。

而在不知名的山丘中,宋蘅氣息奄奄,爐火晝夜不休,煉著她的精血,沿著地上的紋路被送入隔間,她能感覺到,那邊有個東西,在吸收著這些精華。

“咚。”

她的心跳變得遲緩,意識變得混沌。

這樣下去不行。

只是每當她覺得自己將要油盡燈枯之時,竟有一股生機自地下灌入,枯木逢春,又撐著她繼續熬,也不知這樣反反覆覆地要錘煉多少次。

宋蘅勉強睜開眼,吃力地看著那頭橫亙的墻壁,那邊,一定有著什麽,且是重要萬分,又十分虛弱的東西,否則,泠雪不會特地把她帶到這裏。

這是她的機會。

“砰!”

神魂劇烈顫抖,她剛剛補好的元神再次出現絲絲裂痕,硬生生崩碎開來,宋蘅咬緊牙關,用力撕扯著自己的神魂,鮮血源源不斷地自唇邊溢出,讓本就不多的生機再次加速流失。

也正是這時,她方才看見一片蒙蒙綠光自地下升起,包裹住她,徐徐修覆,吊著一口氣,不至於讓她當場隕落。

“砰砰——”

直到最後一片神魂破開,她幾乎因這巨大的痛苦失去意識,索性她堅持住了,該說一回生二回熟嗎,宋蘅扯扯嘴角,有些木然。

黑蓮暗淡,顯得有些枯敗,其上仍有層層禁制,無法掙脫,但神魂已然虛弱至此,輕而易舉地便從禁制下流出,混入她的鮮血中,被一同送至隔間。

想要她的神魂之力及其精血蘊養他人,可沒那麽容易。

一點點破碎的神魂轉渡而去,這頭的宋蘅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唯有黑蓮鎮守於靈神內,她所有的神魂全數落入了那邊。

僅有的一點心神紮根隔間,緩緩聚集著剩下的意識,慢慢拼湊,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極易迷失,但自始至終,她都秉持著一個念頭,逐漸恢覆。

她得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意識回攏大半,雖然不可避免地有了損耗,但同性命相比,已然微乎其微,她在血泊中再次睜開眼,頭一次看見了這一墻之隔的神秘。

九十九盞長明燈圍攏一圈,深海魚蛟等妖獸抽血煉髓,通紅的魚油若血燃燒,更有一畔月靈池水,上築有一座小橋,連通床榻,池中三葉蓮,岸旁三生土。

水活脈,土種命,橋接陰陽,這是生死劫陣。

宋蘅屏住呼吸,沒想到這裏竟有人布下這般大手筆的陣法,逆天改命,她心下凜然,越發小心,更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偏生腳下鋪滿了寒玉骨磚,有聚魂囚地之效,她擡頭望去,一塊巨大的幕布撐開,以作天穹,這是一塊完整的皮毛,上面鐫刻一只妖眼模樣,宋蘅不敢多看,怕引動氣機,就此暴露。

囚困魂魄,使之不散,滌眼惑心之術,使之沈溺,這到底是救人,還是要害人?

宋蘅虛虛的凝聚的魂魄正站在床榻旁,也正是如此,她才能不被攻擊,更有細細的紋路將她的精血送入,也正因此,她的氣息徹底蒙蔽了陣法。

因為此刻,她就是她。

宋蘅一把掀開帷帳,海棠花上正躺著一個人,說是人也不大準確,她的臉上確實有著幾道妖紋,頭上也有一雙尖尖的雪白狐耳,氣息駁雜,是位女修。

她姿容姣好,雖雙眼細長,頗有嫵媚之感,但整張臉卻透著股沈靜端莊勁,此刻沈睡於榻上,十分安寧的模樣。

但是為什麽,宋蘅卻始終覺得不大對勁。

總是覺得古怪違和。

她細細端詳,只覺得這個人的眉眼很是溫婉,又帶著些堅定,約莫性子和順,道心穩固,可是為什麽,氣息如此渾濁?且她總覺得,這眼睛這耳朵,並不適合她。

宋蘅試探著伸出手輕輕落於她交握的雙手上,入手冰冷刺骨,這一瞬間,她只剩下一個想法。

這個人已經死了。

可是,她尚有鼻息,分明又活著。

結合此地陣法來看,定然有人不計代價地在為她續命,卻不一定是出自好心,生生死死,她一時難以勘破其中玄機。

她松開手,深吸一口氣,魂魄虛影散開,融入精血,一同流入她體內,她要進入這人的元神中一探究竟。

精血於經脈中流淌,脈搏康健,分明富有生機,可是為什麽,她確確實實感覺這人已經死去多時了,潛藏的神魂逆流而上,直達額上,卻被一只妖眼所阻。

宋蘅停住,謹慎地停在那只眼睛前,眼珠劃動,緊盯著宋蘅,正在仔細辨認,眼中意味令人不寒而栗,宋蘅不敢輕舉妄動,隨時準備好了逃走。

這只眼睛,一定會殺了她。

正在她這麽想的時候,一陣不同尋常的波動自妖眼後傳來,似是反抗,試圖摧毀這妖眼,妖眼無法,只得調起全部力量安撫鎮壓,正是這一空隙,宋蘅毫不猶豫撲入那深不可測的神魂中。

神魂奧妙無窮,可謂人之本源,他人本源更是險境,入之無甚好處,更有巨大危險,隨時可被他人抹殺,就此煙消雲散,可謂十分兇險。

但是她已別無選擇。

“咚咚。”

又是聲聲鼓聲,預示著下一場戲。

月容撚起一枚白子,百無聊賴地說著:“也沒什麽區別,新的舊的不都一樣嗎。”

“須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中區別可謂天差地別。”

白子落定。

“衣裳大差不差,人麽,相差無幾。”

檀青試探道:“也不知閣主又是何人,想必定是風華絕世。”

“你真想面見閣主大人?”

月容似笑非笑,倒是沒有對這個話題噤若寒蟬。

檀青見有幾分機會,膽大道:“本公子自然須得那一等一的美人來配。”

“呵——”

“那你可得仔細你的皮了。”

她指尖自上而下劃過,眼珠一轉不轉地看著他的皮囊,瞳孔化為一雙豎瞳,漠然無情,指甲也陡然伸長,尖銳刻薄,仿佛下一秒便要撲過來將他碎屍萬段。

在這一觸即發之時,檀青還不怕死地問她:“莫非你就不想成為這一閣之主,取而代之?”

“誰人成為閣主都不會更改我等宿命。”

“刺啦——”

月容豁然向他撲來,身後三條狐尾張開,一齊絞殺而來:“宵小之輩,看我挖了你的妖丹。”

“砰——”

房內陳設爆散開來,她化為原形,身形敏捷,狐眼緊盯著檀青不放,利爪掠過,卻又屢屢被他旋身躲過。

檀青:“凡間尚且朝代更疊,何況修真界,你又怎知你不能?”

“無知!”

“刺啦——”

花瓶碎裂,花枝化為齏粉,瓶中水流傾瀉而出。

檀青嘆息:“可憐。”

“下一個可憐人就是你。”

“此言差矣。”

他面不改色,甚至顯得有些游刃有餘,那些流落於地板上的水流倏然倒流而起,湧入完整無損的瓶身中,一支玉靈花於瓶中綻放,亭亭玉立。

“花開一夢。”

話音落下,月容豁然睜眼,卻見手上身上皆被靈鎖牢牢綁縛,動彈不得,她齜牙咧嘴,正欲以尾巴攻擊,卻見檀青一手拽住她的尾巴,手勁之大,令她痛呼不已。

檀青坐在凳子上,眸色沈靜:“可醒來了?”

她這才醒過神來,原來方才全部是一場幻象,到底是什麽時候,她中了計?月容滿眼不解,更不敢置信,她是狐妖,慣會迷惑人心,如今怎麽會被人反將一軍?

檀青也不解釋,只看著她審問道:“閣主是誰?”

“哼——”

月容並不作答,只撇過臉去。

見狀,檀青越發用力握住她毛茸茸的尾巴,眼神沈沈:“與其被閣主殺死,不若我現在就扒了你的皮。”

月容眼神稍凝,只是還不說話。

“啊——”

一條尾巴被削斷,掉落於地,鮮血淋漓。

他手起刀落,斬斷了她的一條尾巴,只是那條尾巴落下後,轉瞬便消失不見,月容顧不得疼痛,瞪大眼看著他,欲言又止:“你……”

檀青瞇起眼笑道:“你說,閣主和我,哪個更會物盡其用?”

“——”

他比她更像個狐貍。

“泠雪。”

月容收斂心神,正色道。

檀青好整以暇地坐著,繼續追問:“你們都是做些挖心剝骨的買賣?”

“……”

月容有些遲疑,正是這一剎那,她險些又失去一條尾巴,趕在檀青動手前她脫口而出:“不止。”

“還有什麽?”

“所有。”

“?”

月容:“人也不過是材料中的一類,渾身上下皆可入藥,一身至寶,可是唯有你自己,不值一提,閣內也可加以精煉,全看貴人們需要什麽,也幫忙豢養運送一些貨。”

“貴人?”

月容抿嘴,搖了搖頭,指著自己丹田的妖丹說:“我不能說。”

“可是,我怎麽相信你說的話呢?”

檀青看著她,忽而伸出一只手摸上她頭頂,堪稱溫柔地摸了摸:“向我證明。”

“噗。”

一朵純白的花從她喉間生出綻放,晶瑩剔透。

“不錯。”

他這才滿意地收了手:“繼續。”

那朵花寸寸收斂,就連傷口都未曾留下,唯有她脖頸上殘留的點點血跡證明那裏曾受過傷,只是就連這血跡,都由他親手拭去。

“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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