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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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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可有傷到?”

他嗓音低沈,第一時間低頭看她。

宋蘅搖了搖頭,眉眼彎彎:“沒有。”

她向來是不吝嗇誇獎的。

於是她望著那雙灼灼眼睛,略微靠近些許,幾乎整個人倚靠進他懷中,一手撫上他垂落的幹枯發梢,聲音比風還要輕:“你做得很好。”

“砰——!”

那巨大門扉轟然爆開,露出後面深邃幽黑的通道來。

檀青收回手,靈力停歇,檀月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一手虛掩著嘴,臉色有些蒼白,小聲道:“二師兄真細心。”

檀青意味深長地笑笑,有些惋惜:“可惜了。”

不遠處,席玉君收回手,指尖縈繞的靈氣消散,他只是看著,雙眼漆黑,不發一語,非恒劍收入鞘中,鋒芒盡斂,顯得有些暗沈。

明笙笙攥緊手,走上前來:“大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幫檀師弟。”

可是席玉君瞧也沒瞧她一眼,充耳不聞。

明笙笙看著他如玉面龐,又喚了聲:“大師兄。”

席玉君回頭,冷淡如昔:“日後切莫擅自做主。”

莫名地,她竟覺得大師兄好像更遙遠了。

厲沈雲松開宋蘅,向後退開來,他目不斜視,大步走於前方:“走吧。”

宋蘅故意放慢腳步,漸漸拉開點距離,檀青心領神會地也墜在後頭,宋蘅眉間微蹙,好似有些苦惱,似疑惑又似哀怨:“檀師弟到底是想分誰的羹呢?”

檀青也嘆氣,反詰道:“自然是宋師姐這邊了,師姐又何必疑我?”

“哦?”宋蘅話中有話:“可我觀師弟確有二心。”

檀青那時收手了,沒有阻止明笙笙,她真切地看著眼裏,不過左右她也沒對旁人抱以信任,檀青出不出手都無甚幹系,只是這人過於飄忽,得摸清底細。

“唰——”

他一把打開那把折扇,遮住下半張臉,語氣晦暗:“這不正是宋師姐想要的嗎?”

“你對我倒是多有了解。”

宋蘅勾了勾唇,眼神冰冷。

檀青情真意切地說:“我對宋師姐,一片真心。”

聽得這話,她幾乎笑出聲來,真是好一個真心,見死不救,隔岸觀火,坐收漁利的真心,他臉上仍帶著那翩翩笑容,眼神真摯而深情,絲毫不作偽。

檀青搖了搖扇子,慢條斯理地又收起那柄空白折扇:“既然師姐不喜歡,那我便不這般了,姑且學著兩位師兄的樣子,也一討師姐青眼。”

宋蘅挑眉:“拭目以待。”

這人似友似敵,令人捉摸不透,但她也不是好相與的,自然無懼,凡是擋了路的石頭,她都不會手下留情。

她的心裏早沒了那些良善。

就連情愛,都已徹底粉碎。

一行人逐漸深入,陰氣森森的白霧倒是消散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這點漆黑對於修仙者來說自然無妨,他們尚有靈識感應探路。

檀青伸出手,投誠道:“宋師姐大可牽著我一同前行。”

宋蘅無甚修為,恐怕多有不便。

“多謝檀師弟一片好心,但不必了。”

她下腳堅定,步伐穩當,眼清目明,好似這漆黑對她半分影響也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只是她的靈識仍然蟄伏,沒有顯露,裝作一副凡人小修士模樣,弱不禁風。

白袍輕拂,席玉君不動聲色來到她身旁。

他隔著一只手臂的距離同她前行,面無表情,冷淡疏離,游離於隊伍一旁,行著看護之責,薄唇緊抿,沒有吐露半個字。

但在這冷漠下,潛藏於神魂中,有細微觸動自他那處傳來,如絲線牽扯,將兩人系於一處,指引著她前行的路,更有一種毋庸置疑的安全感。

黑紗下她忍不住露出抹笑意,神魂輕盈地撥動了一下,俏皮而又漫不經心,霎時帶起段段波折,打破他素來古井無波的思緒。

他的唇繃地更緊了,眉心折起,威壓更重。

這樣一點點的波動到底意味著什麽,他並不能理解,只覺得陌生而危險,令人心悸,卻又忍不住想窺伺更多,這樣覆雜難言的情緒無端惹人煩擾,他甚至想果決地將那不安分的躍動攥緊,握於掌心,強勢撫平。

可是緊連的神魂哪裏能輕易平息斬斷。

他憑空多了這麽一個性命相連的人,是救命恩人卻被她否決,似是道侶又不是,他到底該如何定義她,又該如何保護她。

一路上幾人各懷心思,竟是出奇地沈默。

“嘀嗒——”

水珠凝結,啪嗒啪嗒地濺落,不是自高空劃落,而是迎面吹來,夾雜著幽幽嗚咽聲,隨風送來,神魂針紮似地如遭重擊。

明笙笙扶額,眉心微皺,那點朱砂越發鮮紅,自她眉心有淺淺光暈散開,如營魄燈盞,令人神魂安定,而在她身邊,在那神秘光華映照下,竟有鋪天蓋地的“雨絲”,仔細看下,才發現那分明是細細的鬼蛇!

檀月倒吸一口涼氣,緊緊挨著檀青,驚恐道:“好多。”

厲沈雲也是臉色一變,哪裏是什麽都沒有,分明是密密麻麻充斥著些鬼祟邪物,早已將他們重重包圍,可謂無孔不入,無路可退。

若非明笙笙照出此處真面目,只怕他們現在還懵然無知。

明笙笙當機立斷道:“我來照出它們身形。”

她一手掐訣,靈氣生生不息,玄妙平和,清正非常,霎時神魂清明,為之一振。

“嘶——”

似是察覺到了她礙事的舉動,那些由鬼氣所化的蛇影登時嘶鳴起來,聒噪非常,遠處更有尖利的幽咽聲傳來,撕扯神魂。

周身更是陰風大作,隱有人附耳低語,搬弄是非,蠢蠢欲動。

“呵——”

冰冷的吐息靠近,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也想殺了他嗎——”

“動手吧——”

“這是你的東西——”

“……”

如蠱咒般的話語落在人心裏,不斷挑唆。

“噌——!”

靈氣掃過,卻未有實感,這鬼氣不與道法劍法般能目視,得見其形,卻難以傷之,最直接的辦法便是找出鬼身,直接斬殺,可陰境如此大,哪能於瞬息間找出那作亂厲鬼,並將其斬殺。

厲沈雲拔劍斬下,熾火燒過,破開一點鬼氣。

“走!”

幾人緊隨其後,前方是明笙笙的靈氣亮著,阻擋著鬼氣,護持眾人快速通過,這次她沒有漏下一人,宋蘅安穩地待在其內,也不知是她顧忌席玉君,還是根本無從分心。

一段路匆匆而過,直到那嘈雜的竊竊私語聲徹底被拋於腦後,眾人這才放下心來,明笙笙也收起了靈力,她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一路護持,她的靈力消耗甚大,尤其是神魂,已是疲憊至極。

她眉間光芒閃爍,而後徹底熄滅。

只是堪堪入陰境便損耗這般大,幾人神色更是凝重,這根本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平平無奇的小秘境,這裏充斥著陰冷,尤其是對神魂來說,更是折磨。

檀青:“不若稍作休整。”

“也好。”

他們聚在一處,就地打坐,補充靈氣,只是這靈氣也帶著股不祥,吸收起來更為費勁,但到底比沒有強。

宋蘅沒有打坐,只是站在邊緣:“我便稍作守衛。”

“勞煩宋師姐了。”

她靜立一旁,眼睫垂落,安靜非常。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她沒有什麽修為實力,卻無端令人感到安心,竟有一種發自深處的自然的安全感。

無人知曉,在這邪祟遍地中,他們需要抵擋的鬼氣鬼蛇,於她來說,可謂“補品”。她靈神中的黑蓮緩緩旋轉,每一次旋轉都悄無聲息地吸取著鬼氣,浸潤著神魂。她的腳下也在抽著陰境之力,毫不客氣,沒有絲毫顧忌。

至於那些動搖人心的鬼話耳語,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那雙掩藏於她長長的睫羽下的幽黑瞳孔,滿是漠然,沒有半分情緒,眸色深深,遠比這陰境更為的可怖,那是比鬼更冷的死寂,帶著不自知的殘忍。

檀月搓了搓胳膊,莫名覺得更冷了,她左看右看,也不見絲毫端倪,只得作罷。

片刻後,幾人調戲完畢,雖然不算全盛,卻也夠用,身處陰境內到底不能安心休養,只能草草起身再度前行。

“宋師姐。”

宋蘅回神,聲音溫和輕緩:“來了。”

她的眼中光彩動人,哪裏還能得見那雙漆黑瞳仁。

兩旁矗立著威武不凡的青銅人像,形容嚴肅,怒目圓睜,手持棍棒,如同上堂般,威嚴十足,眾人小心戒備著,宋蘅看著那一雙雙青銅眼,這裏倒是端正堂皇地多,不似鬼地,倒像舊日府衙。

“咣咣——”

細微的聲音響起,眾人不約而同聚起靈氣,一齊打出。

“哐當——!”

青銅杖當頭拍下,那人像紛紛動了起來,眼珠在巨大的眼眶中轉動,直勾勾地看著幾人,步伐沈重,踩下一個個深坑,口中竟嗬嗬有聲,威勢甚大。

“咣咣——”

幾人左躲右閃,在青銅像中穿行,這青銅像不知有多少,不知疼痛,無懼生死,一身銅皮鐵骨,堵著去路,同它們硬碰硬實屬下策。

它們過於高大,但行動頗為遲緩,若是仔細些,可在這圍追堵截中脫逃而出,只是需要盡快,不能有絲毫遲疑。

厲沈雲舉劍接下數招,巨大的壓迫力傳至劍上,震得虎口一麻,檀青的靈力環繞一圈,屢屢四兩撥千斤地化解攻擊,他們心神緊繃,同這群青銅像周旋許久,卻仍不見出口。

他們額上已然生汗,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見狀明笙笙咬牙道:“我來相助。”

可她眸色暗淡,精力不濟,也不過杯水車薪。

宋蘅在旁默默觀察良久,開口道:“這裏大約是沒有出口的,不妨斬斷那持杖之手吧。”

手?

尋常要害多在於頭顱眉心,亦或心口丹田,從未聽過將手作為要害的,聞所未聞,實在詭異。

明笙笙眼神一厲,斷喝道:“宋師姐莫要胡說。”

但厲沈雲提起靈力,盯準了那再次落下的巨杖,他腳尖一躍,便立於杖尖,而後毫不停歇地向前沖去,飛速劃過的靈氣裹挾著鋒銳的劍氣,一晃而過。

“嗬——!”

他大喝一聲,靈劍悍然劈下,正中那青色手腕。

“鐺——!!”

刺眼的劍光升騰而起,而後那只手連同長杖一起掉落而下,嘭地一聲砸出個深坑,那人像也無力停止,厲沈雲於空中反手揮劍,一劍斬去。

“轟——”

青銅石像轟然破碎倒塌,碎裂的青銅片落到眾人腳下。

只見青銅內裏竟是金芒點點,蜿蜒流出,尤其是那只巨手處,更有大股金色靈液,一齊傾瀉而出。

檀青訝然道:“內裏竟蘊有寶液。”

此事厲沈雲也落下,重新站到宋蘅身畔,有些奇怪地說:“那手腕處脆弱地很,仿佛空空如也,青銅皮一觸即碎。”

他不禁看向宋蘅:“宋師姐是如何看出的?”

宋蘅:“我見他們指尖上皆有一點金芒。”

他們再仔細看去,人像手部的那層青銅皮確實要粗糙些,好似經由多次收取摩擦,便也脆弱些許,只是那金芒,不大明顯罷了。

但那手腕確實是弱點,眾人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心照不宣地折回,專攻手腕,頃刻間便斬落數個青銅人像,數不清的金芒流出,檀月和宋蘅手下不停,快速收取著。

明笙笙咬著唇,指尖掐進掌心,她僵硬地站了片刻,才取出瓷瓶,一起去收著靈液。

“砰砰砰——”

青銅像如山倒塌,堆滿此間,炫目的靈液如汪洋,充斥滿室,奪目迷眼。

幾人擦了擦汗,紛紛動手收著靈液。

“真沒想到這銅皮鐵骨的東西內裏竟有如此寶物。”

宋蘅笑笑:“誰能想到呢。”

是啊,有誰能看穿那身皮囊呢。

天下熙攘,皆為利來。

由手入,浸心蝕骨,釀一腔黃金血。

斬此利,行如劊,斷命脈。

那要害早已不在其頭顱或心臟,而在於那迎來送往的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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