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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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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厲沈雲早已等待多時。

“在這裏。”

他拿出那瓶藥向宋蘅示意,他早已洗去一身狼狽,弟子服幹凈整潔,身上沒有任何裝飾,簡單到頭發都只以黑布條纏繞幾圈束起。

看著只是一個普通的、略顯陰沈的劍修。

同席玉君可謂天壤之別。

宋蘅:“可曾上藥?”

她帶著些關切,眼眸流轉間盡是柔和暖意。

厲沈雲:“嗯。”

她露出抹笑意,拉長了語調:“甚好。”

仍是那靈氣充沛的山巔,宋蘅一手掐訣,眉心隱有光華綻放,厲沈雲立於她對面,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中熱意騰騰,右手死死按在腰間新劍上。

“滋滋——”

光華轉動,她指尖靈氣化為一絲升騰的火焰。

宋蘅:“予你一點點星芒,燒卻此間不晝空。”

這躍動的火苗自她指尖落下,他敞開了胸膛,不帶絲毫抵抗與防備,眼睜睜看著那炙熱的火渡入心臟,而後,心跳如擂,帶著灼燒的刺痛,體內靈氣鼓噪,呼嘯一片,有悍然的力量和不屈的決絕一並融入。

從此以後,他便如烈火中燒,煎著壽數,直至枯竭。

他的眼睛亮的驚人,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卻也欣喜著這夢幻般的力量,而這一切都是宋蘅給他的。

她眼睫纖長,目中冷冽,明滅的火光映照於她漠然的眼底中,恰如冰火交加,厲沈雲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握住懸於他心臟上的纖細指尖。

宋蘅眼神越發冷了,無聲地瞥向他。

她像升騰的霧氣,乘風而來,飄蕩於空,難以捕捉,卻又在不經意間,侵入肺腑,明明帶來這般痛楚與熱度,卻仍保持冷靜,無動於衷。

他難以忍受這不帶憐惜的悲憫,猶如施舍。

“宋蘅。”

他聲音嘶啞,呼吸灼熱。

那自心臟傳來的熱切湧上唇舌,急切地找尋著一個出口。

“宋蘅。”

他腦中也被那霧氣占據,什麽思緒也沒有,只聲聲叫著她的名字,望著那深深眼眸,多麽希望能掀起她眼底波瀾,無論什麽都好。

只因為他厲沈雲。

呼呼——

山間冷風拂面,那點點火苗徹底冷卻。

宋蘅看著厲沈雲,手一點點擡起,觸摸上他帶著薄紅的面龐,這一剎那,厲沈雲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她的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縹緲淺淡。

“不要讓我失望。”

這以壽數烹出的功力,又該是何等的驚人。

她一把抽回手,毫不留戀地走開了。

厲沈雲看著她的背影,一手按住跳動不已的心臟,深深呼吸。

無關情意,只系己身。

只是還不待宋蘅回去,便有不速之客於半路攔截。

明笙笙:“宋師姐。”

自那日後,眾人對她多有疑慮,不若就此撕破臉,光明正大同她對峙,以她堂堂掌門之女的身份,又能奈她如何。

宋蘅勾唇笑笑:“明師妹。”

她沒有絲毫顧忌,亦不會感到害怕,只希望明笙笙做得大膽,做得再狠一點,將席玉君步步推開,只是撕下明笙笙的臉皮又怎麽夠呢?

她要的是席玉君。

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席玉君,在她手心裏的席玉君。他會明白,哪裏都不可信,都不符合他的道,唯有待在她的身邊,不可逃離。

“宋師姐有所不知,凡是宗門弟子,皆有門派任務下發,既受供養,便擔一責,今日我便是告知師姐所承任務。”

宋蘅:“勞煩師妹親自前來,且說吧。”

明笙笙擡手變出一把掃帚,眉心朱砂耀耀:“我顧念師姐修為不濟,根基淺薄,特地吩咐了,請師姐灑掃宗門處白玉階,此乃本宗重地,幹系重大,還望宋師姐盡心盡力。”

盡心盡力這四個字她咬得格外重。

無非是掃大門,無異於羞辱,偏生她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宋蘅看著那把大掃把,擡手接下了。

“既是宗門任務,那便如此。”

見她答應地如此幹脆,反倒是把明笙笙剩下的話噎在了嘴裏,施壓的話在嘴裏轉了轉,到底被咽了下去。

明笙笙狐疑地看著她,將信將疑道:“有勞宋師姐。”

宋蘅不以為意,立即便提著掃帚往大門走去。

明笙笙想了想,遠遠地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宋蘅是不是真的去了,倘若膽敢逃跑,她便要命人來拿下,押往斷罪堂,嚴加懲處。

想必大師兄也無法再辯解一二。

此事席玉君確實無法前來,他被掌門明守中傳喚,去往靈脈深處拔除暗傷,修覆根基,如今身在靈池中,靈神歸息,以免受外界幹擾。

白玉階高大萬分,一眼望不到頭,尋常弟子尚且需要打掃多日,何況是修為底下的宋蘅,她只能握著大掃帚一點點掃著,在寬敞的階上,正如螻蟻般渺小。

又如白玉染墨,臟汙不堪。

明笙笙面無表情地想著,汙跡便要被清除掉,不該留存。

她身後跟隨者人群攢動,看好戲般看著宋蘅吃力地掃著那根本沒有絲毫瑕疵的白玉階,亦或是這階上滿是飄揚的塵埃。

“依我看,這般掃下去,便是掃個五百年都掃不幹凈。”

“這般小任務都完不成,真是慚愧。”

“凡人壽數不夠百年,宋師姐怕是要在這白玉階上得道飛升了。”

“……”

此話一出,眾人不免哄笑起來,毫不留情地嘲諷著,或是真心,或是為了那眾星拱月的小師妹,明笙笙。

眼見著宋蘅從這頭挪到那頭,始終沒有旁的動作,眾人也失了興味,一時偷覷明笙笙臉色,明笙笙也在這裏白白看了大半日,心中亦覺得無趣地很,她搖搖頭:“走吧。”

人群如烏雲般飄來飄去,只留下宋蘅一人在偌大白玉階上灑掃。

厲沈雲現出身形,一把扔開那礙眼的掃帚。

“需要我做什麽嗎?”

他雖不聞俗事,卻也不是傻子,只是先前那許多人在場,他一時摸不清宋蘅打算,便沒有露頭。

宋蘅:“不需要。”

厲沈雲皺眉,有些難以相信:“難道你真要掃這玉階?”

“有何不可?”

“為什麽?”話一出口,他便心念急轉:“席玉君?”

宋蘅頭也不擡:“此事與你無關。”

厲沈雲沈默片刻,又說:“丹炎訣修煉之法我尚有不明之處。”

“非為修煉,靜待機緣。”

“機緣?”

宋蘅這才擡眼望他,雙眼冷漠:“險境為柴,壽數為火,待你心中烈火迸發,於絕處逢生,破釜沈舟。”

“你的意思是讓我下山?”

宋蘅:“或許。”

她的話模棱兩可,厲沈雲不禁看著她,想問個究竟,卻見她垂下雙眼,擺明了不打算說下去了,修煉一事當為個人私事,豈能事事仰賴旁人。

他住了口,不再多言,而後一掌揮出,吹拂於白玉階上:“你瞧,這裏幹凈地很。”

宋蘅:“可有些人心裏的塵埃永遠無法擦拭幹凈。”

厲沈雲眼神瞇起,湊近她耳畔。

“你想殺了明笙笙。”

宋蘅笑笑:“絕無此心。”

“但有煩擾,可來尋我。”

宋蘅不置可否。

見她這般鐵了心要掃地,厲沈雲也無法,最後離去,由她盤算,他不知道這白玉階下,埋有宗門大陣,同天玄宗息息相關。

明笙笙只以為她是個尚未築基的凡人,卻不料宋蘅早已至登臺境,登臺之上,唯有至虛境,雖無修為,但靈神擺在這裏,她借這此事感受腳下靈氣深淺,腦中描繪大陣雛形,終有一日,這白玉階將被踏個粉碎。

在席玉君閉關的這幾日,她寸步不離這白玉階,三日過去,她堪堪掃完第一層,來到第二層,明笙笙接連看了她三日,都只能看見她安分地掃著,手心通紅卻也一聲不吭。

明笙笙不屑道:“沒了大師兄,也不過如此。”

“她也不過仗著大師兄。”

“師妹修為高深,靈力生生不息,珠玉在前。”

“……”

旁人紛紛附和,一邊打壓宋蘅,一邊明裏暗裏地捧著明笙笙,想到席玉君,明笙笙眼神黯了黯,不免輕嘆一口氣。

大師兄是被迷惑了。

一連多日,最後只有宋蘅一人。

白日裏她一手持著掃帚緩緩清掃著,一襲黑裙在玉階上如蓮般處處綻開,夜裏她於角落處抱膝而眠,烏發如雲垂落玉階上,恰似月輝傾灑。

美人如蓮不染塵。

只是這日,一人風度翩翩款款而來,笑容和煦,身後白裙女弟子,兩人如同並蒂蓮,眉眼間有兩分相似,皆帶一身清淺花香,沁人心脾,芳華醉人。

“內門弟子檀青見過宋師姐。”

“內門弟子檀月見過宋師姐。”

他身後女子好奇地露出腦袋,一雙杏眼輕眨,唇角笑意晏晏,眼中一片不谙世事的純然,宋蘅看著檀青,他長身玉立,態度溫和,可謂儒雅。

“竟讓師姐做如此任務,在下私以為此舉不妥。”

宋蘅看著這莫名而來的二人,不鹹不淡:“哦?”

檀青:“這般任務,尚不值得師姐出手,且有一樁更大的事正要勞累大師兄與宋師姐。”

宋蘅這才細細打量檀青,這人表面上是為她抱不平,站在她這邊,但是從前幾日他並未伸出援手結交,偏偏在這關頭,向她傳信?

面對宋蘅的目光,檀青不閃不避,依然笑著:“在下可是一番好心。”

宋蘅咀嚼著這兩字:“好心?”

“當然。”

檀青偏頭想了想,似是在斟酌用詞:“在下只是覺得宋師姐,十分有趣。”

掃帚微斜,她輕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俯身湊近些許,帶著戲謔:“自然是來分一杯羹的人。”

宋蘅挑眉:“你也甚是有趣。”

“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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