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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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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呼呼——”

幽咽的風卷起她破碎的裙角,宋蘅咬牙走著,連呼吸都盡量放輕,那從肺腑根基蔓延的痛苦直達神魂,她的一身靈力都化盡了,連靈神也黯淡無光。

這一切,都拜那位無上仙君所賜。

也不知外頭過了多少年歲。

宋蘅不禁擡起頭,看著這沒有出路的深淵。暗無天日,滿是陰霾,號稱隕仙之地的無量崖,但她撐了這許久,命大地活了下來,也徹底地,成為了廢人。

她只是不甘心。

“滋滋——”

似有靈光隱現,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猶如囚籠的無量崖底,竟出現了靈氣!

宋蘅瞳孔驟縮,毫不猶豫地向著縹緲的靈氣跑去,或許這就是她離開此地的唯一機會!

淩遲般的風刺來,透過血肉直入經脈根基,她額上早已是冷汗涔涔,嘴角殷紅鮮血流落,如墨般飛揚的發絲被吹拂而起,那雙如利刃般的雙眼是這絕境中最為明亮的存在。

她只覺得越來越輕了,周身無形的束縛正在剝離,那點點靈氣越發接近,卻也越發暗淡,這讓她有些不安。

她再也顧不上這從骨子裏迸出的疼,不顧一切地撲向那恍若隔世的靈氣。

“噗通——”

“唔。”

宋蘅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她忍不住悶哼一聲,身下是厚實的土地,蒼白的手指上沾著灰塵,身體裏外都泛著疼。

“咳咳。”

她深吸一口氣,不小心牽動了傷處,頓時又咳嗽起來,咳至眉眼泛紅,眼睫濕潤,浮著層晶瑩剔透的淚光。

席玉君最後看見的便是這一眼微紅。

在這剎那的目光對視中,宋蘅才意識到她身旁還躺著一個人,身上滿是斑駁血色,氣息同她如出一轍的微弱,尤其是神魂,更如風中殘燭,只怕是下一刻便要隕落。

宋蘅撐坐起身,細細端詳著這人。

面冠如玉,衣著不凡,手中仍死死握著一柄湛然靈劍,通體精純靈氣,幹凈正直,她忍不住向他伸出手,虛虛搭在他脖頸上。

白色繡雲的衣領下,是虛弱至極的脈搏。

宋蘅眼神閃動,眉間微皺,心思百轉千回。

這樣一身正氣的劍修,哪怕是瀕死也一副氣度不凡從容鎮定的模樣,尤其是那張臉,最是惹人生厭。

細長的指尖撫上他蒼白面容,宋蘅看著這張有六分相似的臉,垂下眼睫,蓋住這深深眸色。

“轟轟——”

遠處遙遙傳來巨大的響聲。

她確實從無量崖僥幸逃了出來,但在這滿是靈氣的外界,她的傷勢更重了,無力抵擋,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得活下去,為此不惜一切。

鮮紅的血線虛空漂浮於兩人中間,宋蘅眉心黑蓮綻開,只是因著神魂衰弱,不大穩定,時隱時現,她撫摸著這人心口,指尖刺入,取下一滴心頭血,這血落入術法中。

宋蘅:“同心術,性命交付。”

血線交織纏繞,將席玉君的心頭血包裹鎖住,而後緩緩落入她眉間黑蓮,消失無蹤。

“噗——”

宋蘅吐出一大口血,本就強弩之末,偏生勉強以神魂施法,萬幸神魂未散,她成功了,神魂中這通紅的法術之影鐫刻其上,神魂一術,稍有不慎便魂飛魄散,身死道消,但這術法最為厲害,神魂為契,永不可叛。

他的神魂中也有她的影子存在,她雖無靈力,卻尚有境界,神魂遠比他強大,這樣岌岌可危的神魂,竟也渡了半數神魂為贈,保住了他渺茫的靈神。

她恍惚看著這人,心想,接下來就看誰的命更硬了。

沒辦法,她也不會仙家法術可以療傷,更無靈氣相渡,她只是一個,人人喊打的魔修。

只要他二人中有一人能存活,便能為另一方續一口氣,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起死在這無量崖出口,神魂又暗了暗,她徹底失去意識,倒在這不知名姓的仙修身上。

兩人皆是形容狼狽,體內靈氣空空,在這無邊曠野,生死相依,氣息相通。

“轟轟——”

那響聲又漸漸遠去,猶若重重蹄聲。

靈氣波動更為劇烈,影響到了最外圍的席玉君,他無意識地吸收起這龐大的靈氣,幹涸的根基再次豐盈起來,一點一滴靈氣滋潤著經脈,重新續接而上。

過了半晌,他霍然睜眼,右手握劍直刺而下。

鋒利的劍芒懸於宋蘅臉上,席玉君皺眉,這一劍,他竟刺不下去。

發自神魂深處的感覺,不可傷她。

他凝神細細探去,只見靈神上一朵徐徐黑蓮影子,這是神魂契,他被趁虛而入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也救了她的命,該說是將死之人的惺惺相惜嗎。

席玉君撥開宋蘅,於旁閉目靜坐。靈氣湧動間,拭去他一身塵埃,發上白玉冠,手握非恒劍,湛然靈輝,浩然若焉。

這純然靈氣順著神魂反哺於宋蘅,舒緩破碎的根基,斷絕的經脈,極大地減輕了這無時無刻的痛苦。

宋蘅醒來時看見的便是如琉璃般的靈氣,她在這人間,而席玉君被隔絕於世外,不似凡人,卻像個從九天而來的仙君,一個她最恨的仙君。

她不知不覺攥緊手,見那靈氣退去,露出內裏那張如玉面龐,清醒後的他更相似了,那骨子裏的氣度更是如出一轍。

席玉君睜開眼,眼神平靜,沒什麽情緒,既不盤問她,也未如此打量她,只開口道:“可安好?”

宋蘅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個:“不好。”

席玉君頓了頓,他稍加思索後說:“在下席玉君,若有所求但說無妨,救命之恩理當答謝。”

“神魂契何解?”

宋蘅看著他,先發制人。

他沈默半晌:“無解。”

除非死去。

“如你所見,我只是個小小魔修,根本不會救人。”

宋蘅站起身,毫不留情地轉身走開。

“所以我沒有救你。”

她果決地說走就走,沒有半點征兆,更不貪圖他什麽,她毫無靈氣,若是碰見心懷叵測之人,只怕下一刻便要身隕,以此“解開”這神魂契。

席玉君一步邁出,便擋在她身前,身姿挺拔,劍氣內蘊,不容置喙。

他低頭看著宋蘅,借著神魂契輕而易舉地窺破她如今狀況。

根基盡碎,半分靈氣也無,同凡人無甚區別。

“隨我回宗。”

宋蘅斷然拒絕:“我是魔修,去正派仙門豈不是自找死路。”

她步步後退,幽黑的雙眸中夾雜著太多的情緒,他並不能看清她眼中那些暗色,更無意探清,窺個明了。

席玉君指尖微動,靈氣聚集,但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揮散了這股靈氣,他抓住宋蘅的手腕,隔著她手上那層黑紗。

頃刻間靈氣洗去她一身狼狽,烏發半挽,如瀑如雲,一襲黑裙,所行之處,皆有陰影籠罩而下,覆蓋此間,蒙蔽所見。

“我定護你周全,助你療傷,以報此恩。”

宋蘅扯了扯嘴角,像是嗤笑,又帶著些莫名的悲傷。

她看著席玉君,輕聲又重覆道:“我對你,並無救命之恩。”

這聲音太過低微,風一吹便散去,化作一聲悄然嘆息。

席玉君並未理會,只默默散開靈氣,圍繞在宋蘅周圍,將她護住,身畔靈鳥穿行,鶴羽舒張,朝霞映天。

正如他所見,失了根基靈力的魔修,已然不能算作修士了,她現在也不過只是一個凡人,自能入仙門,因著神魂契的緣故,他能感知到宋蘅的狀態並不好,但是旁人並不能輕易看穿,他只消護好她,想法子醫好她,解了這神魂契便是。

腳下劍氣縱橫,穩穩托著宋蘅,席玉君並不是多話之人,一路沈默,在這萬丈雲中,他屹立於前,撲面而來的狂風盡數被阻隔開來,他白色的衣袍紋絲不動,耀眼的霞光下,他領口處的金線刺眼非常。

宋蘅收回視線,她垂眸看著手腕上那骨節分明的手:“呵。”

席玉君耳尖微動,但並沒有聽見宋蘅再說些什麽,於是他稍回過頭,眼神劃動,以示問詢。

宋蘅眼睫微動,笑容莫測。

“我只是想,仙君此舉是否為包庇魔修,這可是重罪。”

席玉君:“我非仙君,恩怨當分。”

“玉君,倘若我說,”宋蘅向前靠近而去,一手搭上腕間,虛虛握住他的手,眸色變幻:“我居心不良,心懷叵測呢。”

“噌——”

劍氣迸發,險險擦過她白皙的臉頰,宋蘅面色不改,眼神未有絲毫動搖,仍是等著他的答案。

席玉君松開手,居高臨下。

“恩仇當報,是非當斷。”他從容鎮定,冷靜非常:“此間種種,來日一並清算。”

他不會任由宋蘅胡來,更不會因著恩情縱容,但也不會任由她被欺辱,只是倘若宋蘅危及仙門,恩情消散後他自會處置,黑白分明。

宋蘅松開手,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從這相似之人的口中,她或許得到了答案。

往日種種,盡數清算。

她被那位仙君親手打下無量崖,正是因此啊,不是不報,時候未至。

偏偏,在他將要飛升之時。

“原來如此啊。”

她是被當了踏腳石了,哪有什麽私心私情。

一廂情願,以至今日。

“可是,我算什麽呢。”

宋蘅眼神驟冷,笑容漸漸消失,只定定地看著席玉君,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他有什麽資格處置清算她?

他眉目清明,恰如冷月寒潭,但神魂中卻被註入一滴濃墨,將擴散成化不開的陰影,再也無法逃脫。

遠處巍峨大殿重重,入口開闊,靈氣逼人,牌匾上字跡蒼勁有力,如肅殺之劍,氣派凜然,威嚴十足,壓得人喘不過氣。

宋蘅擡頭望去,那燙金大字映入眼簾。

天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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