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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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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牢

那一刻,姜泯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她手中的匕首捅穿了。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一切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籠罩著他,令他全身血液凝結,甚至都無暇分神去多看一眼地上白英華的屍體。

舒晴月等了許久,見他就像是被雷劈傻了一樣,一直不說話,只是驚愕羞愧又緊張無措地望著她。

“王爺還打算在那裏站多久?不來問我的罪嗎?我可是殺了對你有救命之恩的白家表姐呢。”

她的話,宛如聖諭,終於將他從無邊的恐懼與羞愧中解脫出來。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每一步都沈重無比,像是被沈重鎖鏈束縛一般。

而後,他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聲音緊張得像個待斬的死囚,“阿月.......你,都想起來了.......”

她沒說話,只是垂眸看著他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冰冷。

“對不起,過往都是我的錯,這段時間,我也不應該瞞你。你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只是別再尋死,別再離開我,別再不理我,好不好?好不好?”他說著,祈求地望著她,如同望著主人,望著救贖。

染血的匕首豎了起來,鋒利的刃上似乎還沾染著白英華死前的餘溫。

那鋒刃劃過他的眉心,危險的觸感一路向下,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反覆游走,他絲毫沒有反抗,只是順從又虔誠地閉上了眼睛,徹底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無論她是想剜出他的眼睛,還是想割開他的喉嚨,亦或是捅進他的胸膛,都可以。游走在死亡的邊緣,他竟覺得心裏有種詭異的暢快。

或許死在她手中,亦是他心底隱秘的渴望之一。

“姜泯,白英華死了,你沒看到嗎?”

他睜開眼,無比坦然地迎向她玩味中透著幾分癲狂的目光,“看到了。”

“她曾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你的表姐,還是你拉攏世家的籌碼。她死在我手上了,並且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我親手殺了她。”

姜泯:“好。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是她以下犯上,你親手殺了她。”

舒晴月微微蹙眉,“你不心疼嗎?不恨我嗎?”

“救命之恩早已還清,我不欠她,也不心疼。她於我而言,與路邊的花草無半點區別。她冒犯了你,該死。”

他平靜地說著,三言兩語就把白英華徹底撇清,還順便定了她的死罪。

舒晴月冷笑一聲,“世家會逼你交出我,給白英華償命。”

“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誰要殺你,我就殺誰!”

他說得斬釘截鐵,半點餘地也不留。

“不考慮放我走嗎?”舒晴月眼底的癲狂散去,只剩幾分冰冷的玩味,“只要我走了,就再沒有人會把真相散播出去。憑你的本事,讓白英華有個體面的,能掩人耳目的死法,實在是輕而易舉。”

“不會放你走。就算我死,也不會。”這一刻的他,眼底重新染上了陰鷙偏執,就和她記憶中那本書中的姜泯一模一樣。

她的背棄,她的離開,她的死亡,都是他不能觸碰的禁區和底線。只要觸及到這幾點,他就會瘋,會大開殺戒,會無所不用其極。

舒晴月僅存的一點僥幸也徹底煙消雲散,而後繼續她的‘馴獸’大業。

話說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要看他怎麽做了。做的她不滿意了,她可是會繼續‘作’的,但願他養回來不少的身子骨能夠扛得住。

於是她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將匕首棄於白英華的屍體旁,轉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

凈房之中,水汽氤氳,花香縈繞。

舒晴月泡在浴桶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水面上漂浮的花瓣。

菡萏走進來,替她梳洗著水中浮動的長發。

“夫人為何要親手殺白英華?”

舒晴月答得漫不經心,“因為想殺啊。六年前她來找我那一次,我就想殺她了。”

只是那時候的她,實在太過弱小,白家到底是世家,白英華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女,她若殺了她,代價實在太大。

菡萏回想起來,六年前,白英華的確來找過夫人一次。

那時夫人和姜泯之間已經鬧得很僵了,而白英華卻以世家嫡女的高貴姿態出現在夫人面前,用最得體最好聽的言語,明裏暗裏諷刺夫人出身低微,就算將來以正妻的身份嫁給姜泯,也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笑柄,沒有世家夫人會願意同她往來,她除了姜泯那點微不足道的寵愛,其實什麽也得不到了。

而且話裏話外,白英華都在暗示自己和姜泯這個表弟的關系有多親密,將來只要她生下孩子,姜泯的正妻之位早晚都是她的。

這些諷刺和炫耀,白英華每一句都沒有明說,但又把什麽都說盡了。

那個時候,夫人只是默默聽著,忍而不發,甚至連一句反駁爭辯都沒有。

而後,夫人就徹底斷了同姜泯的往來,轉而答應司馬桀的求娶.......

菡萏原本以為,當初白英華的那番話只是讓夫人心灰意冷,沒想到還令夫人對她生了殺心。

這份殺意埋藏了六年,在白英華又一次不知死活的出現在夫人面前之後,徹底迸發了出來。

“今日白英華來,她有說什麽冒犯您的話嗎?”菡萏與舒晴月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所以她好奇,就直接問了。

“沒有啊。今日她見我不跪,我就直接用匕首捅進了她的心臟。”

說完之後,舒晴月笑道,“時隔六年,她還是不夠聰明。”

菡萏:“若是聰明,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淪為世家之間的笑柄了。”

“你是不是還好奇,為什麽我對白英華殺意這麽大?”舒晴月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著,“因為啊,六年前的我覺得,白英華搶了我的男人,所以她該死。”

這個理由覺當然很荒誕,但是它確確實實一直存在著。

盡管從邏輯上說不通,但無論如何,白英華死了,她心中又了卻一絲束縛,現在只覺得無比的輕松暢快,盡管,此時的她早就已經不愛姜泯了。

.......

書房之中,不斷有下人來向他回稟舒晴月的動向。

夫人在沐浴。

夫人在看書。

夫人在用甜湯。

夫人睡下了。

他無時無刻不在關註著她,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出現在她的面前,陪伴在她的身邊。

還好,她想起了一切,但是卻也沒再做什麽傷害自己的舉動。

至於白英華的死,他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只要阿月好好的,她想殺誰就殺誰,她殺不了的,他可以幫她殺。

只要她不想著死,不想著離開他,他願意一輩子背負荊棘,跪在她面前懺悔。

或許是連日來精神太過疲憊,不知不覺間,他竟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他又做夢了。

夢中,他來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暗室,墻上掛滿了森冷的刑具和沈重鎖鏈。

他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他迫不及待想從這個夢境中掙脫,可是卻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把鞭子抽在夢中的舒晴月身上。

一道血痕在她的白雪一般的背脊上綻開,她痛得打顫,卻仍是嘴硬著道:“姜泯,有種你直接殺了我!你殺了菡萏,殺了趙卓,殺了我身邊那麽多人,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

夢中的他怒不可遏,仿佛一頭被激怒的兇獸,他扔了鞭子,將一碗冷透了的藥汁硬灌入她的口中。

他強迫她咽下去,強迫她在藥力的驅使下,向他屈服、求饒.......

盡管明知道這是夢,可是他還是對夢境中的自己感同身受。他看似在折磨舒晴月,可又何嘗不是在折磨他自己?

放手嗎?

放下嗎?

他真的嘗試過無數次了,他對自己,對她,全都用盡手段,無所不用極其,可他就是沒辦法。

只要一沾了她,他就像著了魔一樣。

放不下,忘不了。

她怨他,怪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他又何嘗不是?

但能怎麽辦?

他們就像是被命運困在一起的水和火,互相折磨,互相糾纏,卻怎麽也斬不斷命運的羈絆。

夢境的最後,她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裏,血和汗混在一起,將他們糾纏的發絲打濕......就在他放松的那個瞬間,她咬住了他的喉結,不是情人之間親昵的咬鬧,而是不共戴天的噬咬!

她想咬斷他的喉嚨,她想和他同歸於盡。

.......

姜泯驟然驚醒,大口喘/息,而後才驚覺自己的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浸濕。

他再也顧不得什麽,瘋了一般向著內院跑去。

他想見她,他要把她死死抱在懷裏。

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古怪。

可他不想的,他不想傷害她,更不想她恨他至死。

舒晴月的臥房之內,只餘淡淡的安神香氣,可是她的人卻不見蹤影。

姜泯心中大駭!

他第一反應就是,她逃走了,她離開他了,她想夢中無數次的那樣,走了。

——抓回來!不惜一切把她抓回來!

腦海中仿佛有個聲音在這樣對他說。

他強自鎮定,開口喚人,“夫人呢?”

今夜值夜的人是憐星,她見王爺急匆匆闖進來,心就怦怦直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回稟王爺。夫人做了噩夢,心裏煩悶,說去小花園逛逛。嬋月和菡萏都在夫人身邊伺候,王爺無需擔憂。可要讓人去將夫人喚回?”

憐星以為自己這樣的回答會讓王爺安心,可是沒想到王爺卻忽然眉心一跳,臉色更加難看。

小花園.......假山.......暗室。

他這才想起,其實他這王府中,是真的有一間暗牢的,那曾是他親手為舒晴月打造的。在將她從司馬桀手中奪過來之前,他是真的想要把她關起來,囚禁在身邊,讓她永遠無法逃離的。

可是這一年的時光,失憶的阿月用她的柔情和聰慧安撫了他所有的陰暗暴戾,她像來自天河的水,將一直燃燒在他血液中的熊熊業火一點點澆滅。

以至於太過幸福的他甘心沈溺,竟是將那間暗牢忘得幹幹凈凈。

他驚慌失措地向小花園趕去,真是生怕晚一步就會被舒晴月發現那裏。

如果她發現了,如果她發現了.......

腦子和心緒全都亂作一團,他甚至連個像樣的借口都想不出來。

他只能祈求上蒼,再憐憫他一次,不要讓阿月發現那裏。

可上蒼終是沒有憐惜他,等他在小花園遍尋舒晴月而不得之後,他終於在那間暗牢裏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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