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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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滲透

午後陽光正好,舒晴月斜靠在花房軟塌之上,欣賞著難得的冬日暖陽。

這花房中開著各色姹紫嫣紅,芬芳襲人,生機盎然。

這是姜泯特意命人給舒晴月修建的。因為很久以前,她曾對他講過,她喜歡花,喜歡看一年四季花開不敗。

盡管已經時過境遷,可是他仍舊把她曾經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裏,並以一一實踐。

易陽城地處偏南,冬日裏雖不至於結冰,可是卻也陰冷非常。這花房除了幾名技藝精湛的花匠精心打理外,還要日夜不停的燒地龍,暖墻,否則溫度維持不住,再出色的花匠也無法強令百花開放。

所以這花房無論晝夜,總是溫暖如春。舒晴月身子還未大好,在此處療養更是事半功倍,所以平時沒事,她總是窩在這裏,或看書發呆,或和菡萏下棋聊天。

姜泯大步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的阿月像只懶洋洋的小貓,冬日的陽光透過七彩琉璃拼成的花窗,色彩斑斕地映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整個人在發光一樣。

聽到腳步聲,舒晴月睜開了眼,見到是姜泯後,就喜笑顏開,快速地從塌上起身,而後撲到他的懷裏。

姜泯一把接住她,而後寵溺叮囑,“要穿鞋,著涼怎麽辦?”

說著,就把她一把抱起,而後重新回到軟榻上。

“你怎麽來了?軍務不忙了嗎?”她甜甜軟軟的聲音像一把沾了蜜的小刷子,將他一顆心撩撥得滿是蜜糖。

“忙。但阿月給我送了佳肴,我也要回贈阿月才是。”他說著,獻寶一般的把私庫鑰匙交到她的手中,“這是我私庫的鑰匙,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舒晴月眉眼彎彎,“那若是我把你的私庫搬空了怎麽辦?”

“那我就再把它填滿,讓你繼續搬。”

他以為這樣說,阿月會高興,他想讓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只要她還肯要他。

但‘記憶只停留在十四歲’的舒晴月卻並未如他期待的那般露出高興的神色。

相反,她的小臉一點點沈了下去。

姜泯不由得緊張起來,“怎麽了?”她不說話,他就開始控制控制不住的在腦子裏胡思亂想。她為什麽不高興?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有人在她面前胡說八道什麽了?自她醒來以後,從未踏出過主院一步,他的暗衛回稟也是從無異常,她沒接觸過任何陌生人。

那麽究竟是誰?在她身邊伺候的婢女們是斷然不敢多說一句的,因為他下過死令。

洛生?

不可能,每次洛生給她看診,他都在旁邊陪著,洛生沒有私下接觸她的機會。

菡萏?

也不太可能,因為他已經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甚至用元亨商行威脅過她了,她也知道,一旦她在舒晴月面前胡言亂語,馬上就會被處死,到時候,他有的是辦法在舒晴月面前把她的死遮掩過去,那她的死非但沒有意義,反而還永遠失去了追隨舒晴月的機會。

那麽還能是誰?

他的指尖開始變得冰涼,腦子裏有不受控制的疼痛在跳躍。

就在他的情緒越來越低沈暴虐的時候,舒晴月終於開口了。

“懷澤,這鑰匙我不能收。”

“為什麽?”

他湧動地情緒止住,滿臉不解。

舒晴月低垂眼眸,“這是你的私庫,就算你要把送給某個人,那個人,也應該是你的妻子。”

“你就是我的妻子啊!只要你願意,我們馬上成親!”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她是因為這個不高興。

舒晴月在他的懷裏緩緩搖頭,“懷澤,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另娶他人了?”

姜泯的心緒一寸寸安定下來。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他也自然就有應對之法了。

於是他放柔了聲音,耐心地解釋著,“沒有。我只有你,只要你。就算娶,也只會娶你。你忘了我曾對你發過的誓言了嗎?若有朝一日我負了你,定然不得好死。”

舒晴月的眼淚垂落下來,“可是,可是我聽菡萏說,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雖然我缺了六年的記憶,可是,我不傻。他們都叫我舒夫人,而非王妃。也就是說,在過去六年中,我都沒有嫁給你。我跟在你身邊,只是個無名無分的舒夫人.......懷澤,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沒有成親?為什麽我會失去記憶?為什麽我會中毒?”

她越說,情緒越激動,哭得也越厲害。

“是我不好。”姜泯將她緊緊抱著,不停地輕撫她的後背以示安撫,就好像對待脆弱的嬰兒那樣,“都是我的錯,才讓我們錯過那麽久的時間。但是阿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都還活著,而你還在我的懷裏,我們還在一起,對不對?你問的那些,我不是不願意告訴你,但洛生說了,你現在身體太過虛弱,餘毒未清,最忌大悲大喜,所以我才暫時不告訴你。你不要著急,等毒一點點都清幹凈了,你會慢慢想起來的。你不要強迫自己去想,也不要讓自己不開心,一切順其自然好不好?不怕,我都陪著你呢。”

舒晴月在他的安撫中逐漸止住了眼淚,他忍不住輕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閉起眼睛乖乖任他親,一下不夠,於是就變成了一下又一下......最後,那吻逐漸下移,直到,他吻上她的唇。

她緊張得眼睫微顫,可仍舊還是沒有反抗,沒有睜眼。

青澀又乖順的反應令他的破壞欲和保護欲同時升騰而起,兩相沖突之下,他還是按耐住了自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平覆自己翻湧的熱血。

舒晴月見他沒有繼續,緊繃的肩膀一點點放松下來,姜泯適時地轉移話題,“今日午膳送來的油潑面,阿月還有嗎?”

舒晴月:“怎麽了?”

“很好吃,尤其是那紅艷艷的辣椒,簡直令我胃口大開。我從來沒吃過,阿月怎麽能做得那麽好吃?一想起來我就覺得餓。”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她臉上露出小小的自得之色,“你和我的口味一樣,我喜歡的,你也一定會喜歡。”

“那能再做給我吃嗎?”

“現在嗎?”

姜泯點頭。

舒晴月無奈點了點他的鼻尖,像是對待小饞貓那樣,“好吧,我去給你做。”

“我要隨你一起去。”他一邊說,一邊彎下腰,親自為她穿上精巧玲瓏的繡鞋。

於是乎,接下來一下午的時光,姜泯都陪著舒晴月消磨在了廚房裏。

堂堂燕北王居然願意為舒夫人做到這個份上,再次令府中下人們以及其他聽到這件事的人瞠目結舌。

寒冬臘月裏,駐守易陽城城門的兵卒們換崗。

為首的小將把事情都安排妥當,然後拉著兩個昔日的同袍舊友去小酒館敘舊。

如今戰事已歇,城內的百姓商戶們迅速安穩下來,做工的做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很難想象數月前,這裏還是兵荒馬亂一片人間煉獄的情景。哪怕見得再多,年僅二十歲的小將周凜也不由得感嘆,這人啊,真的就和野地裏的草一樣,無論是風吹還是火燒,只要過了那一陣,很快就會恢覆生機。尤其是底層的庶民,他們的命比野草更加堅韌,哪怕經歷再多苦難絕境,只要環境稍稍安定,他們馬上就會振作,努力的勞作,讓一切恢覆如常,讓人間重現煙火。

但周凜同時也知道,易陽城能夠恢覆得這麽快,這麽好,和元亨商行有脫不開的關系。

據說元亨商行的大當家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不只拿出了能解燃眉之急的軍糧,還在戰後拿出了大筆物資糧草藥材,幫助城中百姓恢覆安寧,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於水火。

現在城東和城西的粥鋪也始終沒熄火呢,無論白天黑夜,只要去到兩處粥鋪,都能領一碗濃稠的熱粥,要是生病了,那裏還有大夫可以免費問診抓藥。

在這樣的亂世,這簡直就是活菩薩來普度眾生了,一時間,元亨商行的德望在百姓和軍中大增。

周凜的兩個同袍一個在戰場上瞎了一只眼,另一個則是被砍斷了一只手。

本來這樣殘了的軍卒只能領到一筆錢,用作安撫及遣散,之後是生是死就和燕北軍沒有關系了。

這並不是燕北軍薄情寡義,而是世道如此,燕北軍比起朝廷、世家或其他勢力的私兵,待遇已經是頂頂好的了。

一般的傷殘軍卒拿到這筆錢後,通常會托人送至家中,用以贍養父母妻兒,至於他們自己則自生自滅,再無人問津。

一口烈酒下肚,瞎了眼的趙老六笑了一聲,表情十分爽利,“好!這元亨商行的酒就是比別家好些,味兒更醇,更烈。唉,真是想不到,我還能有和你們一起同桌喝酒的一日。當日被敵軍射中眼睛,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呢。”

“咱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別覺得命苦,比起那些戰死沙場的兄弟,至少我們還有命,還有撫恤銀錢,還能找到一份差事養家糊口,這要讓那些死了的兄弟們知道,不一定要怎麽羨慕咱們呢。”王重五用僅剩的那只手臂端起碗,也是一口悶,他臉上的神色有些覆雜,眼眶因為憶起的往事而有些濕潤。

周凜聽二人之前說過,他們都在元亨商行各自找了份新差事,原本還有些擔憂,可是現在看著他們大聲聊天大口喝酒,心裏也就放心了,王重五說得沒錯,人要知足,知足常樂。

一高興,周凜大手一揮,讓小酒館的夥計又上了兩份炙兔肉。

牛肉等閑不能吃,犯法。羊肉太貴,吃不起。豚肉腥臊過重,令人不喜。唯有雞肉和兔肉最受百姓們歡迎。尤其兔肉,可是難得的美味,等閑人家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一次,就算是山上獵戶也多半都是將野味拿到城中賣了,換幾斤粟米豆子,聊以充饑。

所以周凜這樣的大手筆,引得周圍的客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趙老六嘿嘿一笑,“兄弟,你這是擱哪兒發財了呀?”

周凜壓低聲音對他道,“你說呢?別忘了我現在的差事是什麽。”

城門守將。主管城門軍卒換防及出城入城的篩檢。

這樣的小將官職雖然不高,可架不住手裏有實權啊。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他這差事只要運作得當,那才是肥得流油呢。

王重五眼珠子轉了轉,當即就明白了周凜這錢是從哪裏來的,“鏢局、商隊、還是世家?總不可能是流民吧?流民身上能有多少油水可撈?”

周凜點了點頭,“亂世裏,鏢局和商隊都太少了,反倒是各個世家總是打著各種各樣的名義組隊出城入城的,各個都有關系,各個都不想交稅,不想給油水,嘿嘿,我能慣著他們?”

“你敢跟世家較勁?”趙老六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換作以往當然不敢了。不過,兄弟現在有人罩著的人了,那些世家啊,等閑動不得我,就算動了又如何?那時候兄弟我早就撈夠了油水了。”

正說著,店小二端上來兩盤炙兔肉,店家已經貼心的將肉片好,周凜隨意的夾了一片扔到嘴裏,不由得讚了一句,“香!”

趙老六給他又倒了一碗酒:“你就不怕把那些世家薅極了,他們弄死你?”

周凜和兩個兄弟又幹了一碗,“富貴險中求!咱們兄弟都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難道還怕死不成?死不可怕,死了之後,老爹老娘沒人養沒飯吃才可怕。”所以他就是拼死也要攢下一份家業,這樣就算哪天他死了,還有兄弟姐妹拿著他的錢贍養他的父母。

再說了,他如今都二十了,不小了,該娶媳婦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叫蕓姑的美艷婦人。

蕓姑名字溫柔,可是性情卻十分的潑辣能幹。她也是在元亨商行手下做事的,是一名牙婆,專門在流民中買人,那些活不下去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凡是到了蕓姑手裏,都能得口飯,不至於活不下去。而且蕓姑輕易不會打罵這些買來的奴仆,她還會給他們治病,根據他們的天賦本領把他們賣到合適的地方,年紀小的,甚至還會教他們讀書認字,將來長大了,也好在元亨商行得分體面的差事。

如今天下戰亂已經二三十年了,再加上災荒不斷,百姓民不聊生,賣兒賣女或自賣自身的多了去了。

據周凜所知,蕓姑這幾個月在易陽城外的流民中就買了不下兩萬人。

也虧得元亨商行財大氣粗,否則這兩萬多人一人一口飯都要把商行吃垮。

周凜與蕓姑交好,他所謂的那個能罩著他對世家雁過拔毛的靠山,其實就是蕓姑,不,準確的說,是蕓姑背後的元亨商行。蕓姑不只給他撐腰,還給了他說不盡的好處,這些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但是周凜卻覺得,因為有蕓姑,因為有元亨商行,他日後的前程定然光明坦蕩。

他想娶蕓姑,哪怕她已經二十九了,哪怕她曾經嫁過人死過丈夫,可是他仍舊想娶她。

只是每次提及這些蕓姑就含笑不語,或者委婉拒絕,他想,一定是他年齡太小了,或者是他如今在軍中地位太低,不夠讓蕓姑看在眼中,以後他會更加努力,努力往上爬,努力幫蕓姑做事,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打動蕓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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