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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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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白天遠威鏢局的變故,讓我覺得自己無處可去,我在父親墳前呆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想了整整一個晚上。

天剛亮離開山上的時候,我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整個人都是昏昏沈沈的。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沒休息好,回到客棧一覺睡醒情況反而更嚴重,鼻涕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這才意識到我這是受了風寒。

我拖著沈重的步伐去藥房抓了藥,給了小二一兩銀子委托了藥煎的事情,喝了藥便什麽也不想做,又沈沈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兩天更是難熬,起初是渾身似有螞蟻叮咬,還特別怕冷,整日便只能在被子裏度過,而後便是斷斷續續的發熱,整個人似乎身處冰火兩重天一樣。

若不是自己身上還有些銀子,可以將藥食假手於小二,我真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怎麽熬過來。

而在這幾天裏,我也想了很多事,包括金鴛盟與萬聖道的關系。李蓮花說南胤有覆國的心思,起初我還不信,但一想到角麗譙總是揣著自己的小九九,自己的想法又沒辦法那麽堅決了。

而顏伯母的死,雖然是她自己的選擇,但說到底與我脫不了關系,我的確感到很愧疚。

我從沒想過,會有人因為我所追求的事情付出生命,顏伯母的死給了我重重一擊,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這麽多年堅持的事情,是不是錯了……

直到六天過去,我的身體才有所好轉。

客棧人員混雜,是個天然的消息網。我在客棧這些時日,也聽到了江湖上的一些傳聞,說是近來百川院又破獲了一樁人口拐賣的案子,竟然還和每年江湖有名的漫山紅宴會有關。

還聽到一件離奇的江湖軼事,說是近年來偶有人無故失蹤,有人說是冤魂索命,也有人說是仇家上門,眾說紛紜。

等到身體恢覆的差不多,我決定還是先回金鴛盟一趟,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要自己弄清楚。

在金鴛盟呆了五年,好些人都認識我,所以我很容易就見到了角麗譙。

她說自從我那日離開刀山火海,她一直有派人打聽我的下落,讓她很是擔憂。如今看到我平安出現在她面前,她一直懸著的心也算落下了。

她那一雙明媚的眼睛裏滿是淚花,尤其又經歷了這幾日的事情,讓我也不由地有些動容。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笛飛聲也失蹤了,一系列的事情弄得她焦頭爛額,她也一直在不停的尋找著他的下落,還問我有沒有聽到有關笛飛聲的消息。

說起笛飛聲,聯想到李蓮花說的話,原本動容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角麗譙還是對我有所隱瞞。

我只能說沒聽過有關他的消息,她之後也不再多問。

“這段時間,我在外面聽說了一些南胤的傳言,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我想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出來。

角麗譙問:“什麽傳言?聽何人所說?”

我說:“我在酒樓無意間聽到兩個江湖人說起,說南胤……有覆國之心。”

角麗譙頓了頓,站起身在屋裏走了幾步,而後神色凝重說到:“原先覺得,你在外流落二十多年,這件事有我們來做便夠了,這才沒有告訴你。”

聽她如此說,便是確定了猜想。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所以傳言都是真的?可是南胤已經滅亡這麽多年,大家的生活也足夠安穩,這樣做不說有多麽兇險,單就僅憑你們幾人又如何能做到?”

角麗譙回身正視於我,認真地說:“再兇險我們也要去嘗試!當年那麽多族人無辜慘死,南胤更是被冠上妖國之名,我身為南胤皇室怎能無動於衷?既然身上流著南胤的血,我就有責任還他們一片公正。我們並不稀罕那些虛妄的地位,只是想要還世人真相,並給那些枉死的族人一個交代。”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一陣沈默。

若是如此,我倒是能理解角麗譙,真相或許對於他人來說無關緊要,但於當事人來說,是可以用一輩子追尋的東西。

角麗譙拉起我的手,聲音變得有些柔和,“那些事你都不用去管,有我們去做就好,畢竟你當年還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嬰孩。我不管你是闖蕩江湖也好,嫁人相夫教子也罷,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低下頭,望著她握著我的手,心中一時迷茫,不知如何回應。

“這些事,尊上不知道吧?”我說。

角麗譙無奈一笑,說:“尊上一心只向武道巔峰,我會幫他完成夙願,其他的事他不會管,也沒必要讓他知道。所以我與你所說的,還要你替我保密。”

我猶豫了一下,說:“我知道了。”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笛飛聲不屑於其他事,角麗譙一眼就清楚。她可能也是想通過萬聖道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萬聖道實力雖然不比金鴛盟,但近年來與朝廷關系密切,有了這層關系,就更方便角麗譙行事。

只是不知道,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麽樣的契約。

我說:“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你說。”

“七年前,你們在雲霧山截獲遠威鏢局,卻並沒有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是與不是?”

角麗譙楞了楞,說:“你怎麽知道?”

“那你可知,讓你們無功而返的,正是萬聖道的手筆?”

角麗譙哼了一聲,說:“我知道!不過,這萬聖道後來可能也是怕了,那封謦還主動奉上了天元丹示好。”

我頓時覺得疑惑,他們既然聲東擊西保住了天元丹,又為何會主動將寶物拱手於人?不至於真是怕了吧?

我思索片刻,旁敲側擊地問:“你就不怕,他們別有心思?”

她笑了笑,說:“只不過是為了各取所需而已,至於那個封謦……武功平平,只是一只甘願與朝廷為伍的走狗罷了,不足為懼。”

我見問不出什麽,便打算離開。

正好遇見有手下匆匆來報,角麗譙聲稱我不是外人,讓手下直說。

只聽其稟報說,在石壽村發現了笛飛聲的蹤跡,角麗譙一臉欣喜,當即便準備召集人手前往。

我已經不是金鴛盟的人,便主動告了辭。但見金鴛盟出動竟然還帶了特制的銅炮,便意識到事情還是不對。

只是迎笛飛聲回來,哪裏需要這麽興師動眾?

這更加印證了,笛飛聲的失憶可能真的是角麗譙的手筆……

笛飛聲如今肯定是與李蓮花他們在一塊,照角麗譙的行事風格,加上上次她對李蓮花身份的試探,若是李蓮花真在那裏,他必然會有危險!

於是我在角麗譙帶人上路後,也偷偷跟了上去。

虧得跟在他們之後,若不是有他們引路,我還不一定能找到石壽村這個地方。

之前只聽說這裏是個盛產好酒的世外桃源,引得無數江湖人聞名前往,可這個石壽村究竟在什麽位置,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原來這個石壽村竟然隱藏於江水險山之後,入口及其隱秘,加上我並不敢靠得太近,以至於我一不小心跟丟了金鴛盟的隊伍。

耽擱了一些時間,進來之後一直往前走,隱隱聽到一陣打鬥聲。

我暗道不妙,等我趕到時只見他們已經與李蓮花打了起來。

李蓮花幾招劍式擊退了角麗譙等人,不過他們卻帶走了倒在地上的笛飛聲。

我在遠處看著李蓮花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由地驚嘆,當年的李相夷該是何等高手。

我避開了金鴛盟的人,待到他們的人走遠,另一邊李蓮花支撐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我趕緊沖了過去,將李蓮花扶了起來,只是任憑我怎麽喊他都沒反應。

方多病不知怎麽的,似乎狀態不太對,我讓他幫我將李蓮花扶到陰涼的地方,喊了幾聲才怔怔地走過來搭了把手。

我不敢多耽擱,趕緊為李蓮花輸入真氣,心裏也是慌亂至極。

李蓮花上次為了喬婉娩差點丟掉性命,今日又出手動用了自己所剩無幾的內力,我真怕他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

都怪我!如果我可以早點到,李蓮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李蓮花,你可一定要醒過來……

不過好在,我輸註的真氣起了作用,不一會兒就聽李蓮花咳嗽了幾聲,我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睜眼便瞧見了對面的我,而後有些無力地笑了笑,說:“你來了啊。”

我鼻子一酸,眼前變得模糊,說:“對不起,我來遲了,害得你……”

李蓮花笑著搖了搖頭。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方多病這時終於開了口,“李蓮花……不對,應該叫你李相夷了是吧……”

原來方多病認出了李蓮花的身份,難怪他方才像是失了魂一樣。

李蓮花並未反駁,頓了頓,擡眼望著方多病定定地道了一句“是”。

方多病紅了眼,說:“你會揚州慢,你和笛飛聲一直有瓜葛,你對我爹的事如此了解,你一直想要甩掉我,就是怕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白衣大俠也是你,對吧!”

李蓮花沈默,低下眼眸沒有答話。

方多病自嘲一笑,說:“你居然瞞了我這麽久,我還什麽都不知道,還在擔心你的安慰。”

李蓮花有些不敢擡眼,只是低聲說:“方小寶,有些事,我並非刻意隱瞞。”

“並非刻意隱瞞……那一直藏在你身上的刎頸劍你又怎麽解釋呢?當年我爹拖鐵甲門施家以天外雲鐵打造的兵器,除了護心甲,還有一柄軟劍。遷移我爹骸骨的時候我們都看見了,我爹就穿的那件護心甲,你可知雲鐵堅硬柔韌,唯一能刺穿護心甲的,只有同為隕鐵打造的軟劍,就是你手中的這把吻頸!雲鐵飲血就會泛出藍光,你還想狡辯嗎?”

我這才知道,原來方多病誤會是李蓮花殺害了他親生父親。

我站起身反駁道:“方小寶,你怎麽與那些墻頭草一樣,竟然會覺得是他殺害了你爹!這世上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殺害他,唯獨不可能是他李相夷!”

方多病驚訝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感情就瞞著我一個人!什麽朋友,原來都是我自欺欺人罷了!怎麽樣,你們合起夥來兩我耍得團團轉,現在很高興是不是!”

我一時語塞。

李蓮花開口問:“你是說,吻頸之所以會泛出藍光,是因為他是雲鐵所制?”

方多病接著質問:“你說你不知道雲鐵,那你手中的這把劍又作何解釋!”

李蓮花顫巍著要站起來,我趕緊扶了一把,他說:“此事另有內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方多病說:“那你說,是真是假我自會分辨。”

李蓮花看了眼一旁正泛著藍光的劍,說:“這把軟劍,我並不知道它是雲鐵所制,原本,這把雲鐵是賀家……”

李蓮花話說一半,卻又頓住。

方多病冷笑道:“怎麽,謊言被我拆穿不知如何解釋,還是說你現在連騙都不想騙我了……”

李蓮花嘆了一口氣,說:“小寶,很多事情我還沒有弄清楚,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說的話心生怨恨……請你再給我多一點時間……”

“李蓮花!不,我應該叫你李相夷。一路走來一直都是我對你推心置腹,可你呢!”方多病怕是氣壞了,說著忍不住流下淚來,“多少次答應我絕無虛言,可到頭來卻是滿肚子謊言!論算計人心,誰也比不上鼎鼎大名的李門主!是我看錯了你!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信不信我此刻就為我爹報仇!”

方多病說的激動,竟然拔出劍指向李蓮花。

我立馬擋在李蓮花面前,說:“小寶,你冷靜一些!只是一把雲鐵所制的劍,不足以說明什麽!隱瞞身份也不代表他懷有惡意!你捫心自問,你和他相處這麽久,他有做過什麽傷害別人的事嗎?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相識十年,他便找了你爹的屍骨十年,若真是他殺了你爹,他又何必如此處心積慮將屍骨呈現在你面前讓你懷疑?小寶,你口口聲聲說對他推心置腹,但你寧願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流言蜚語也不願意相信他,你現在更要為了還未證實的事情拔劍相向,這就是你對朋友的信任嗎!”

方多病怒道:“那你就讓他給我一個解釋!我不是沒有給他自辨的機會!”

方多病此時已經完全被情緒左右,聽不進去任何分析,而李蓮花除了嘆氣也是一言不發。

我說:“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難言之隱,但我相信他絕對不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你難道忘了他上次為了救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方多病手中的劍跟著他顫抖的手抖了抖,我知道方多病說的都是氣話,他並非真的要動手。

他最終還是收了劍,不過還是放下狠話:“若有一天,我發現我爹的死當真與你有關,我必定來和你決一死戰……”

隨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趕緊轉身詢問李蓮花的傷勢,卻見他竟然也紅了眼眶,方多病的那些氣話,還終究還是當真了。

“少年血氣方剛,情緒來去都快,他只是一時被蒙蔽,說的氣話而已。”我有些不忍,開口安慰到。

李蓮花苦笑著點點頭說:“我知道。”

隨即他擡眼望著我,像是帶了幾分感激,說:“謝謝你,能這麽相信我。”

我說:“我說過,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看錯人。”

李蓮花眉眼微動,艱澀地笑了笑,然後就見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我趕緊上前一步將他抱住,再看他已失去了意識。

“李蓮花!李蓮花!”

我一邊搖晃著他的身體一邊叫著他的名字,可是他始終沒有反應,一探脈息竟然極其微弱。

我趕緊將他扶著坐好,嘗試著再次給他的體內註入自己的真氣,可是直到我自己都支撐不住險些倒在地上,面前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我這下真的慌了,荒郊野外四處無人,如何是好!

“來人吶!有沒有人!方多病!方小寶!”

我嘶喊了幾聲,有些氣急,竟然猛的咳嗽了起來。

不行,我不能慌,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將李蓮花帶到外面去!如果連我都慌了神,李蓮花可就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

我定了定神,撿起一旁的吻頸別在自己的腰上,並將李蓮花抗在自己的背上,又以白雪當作拐杖,一步步往前挪動著步伐。

“李蓮花,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李蓮花看著瘦弱,壓在我身上的重量卻是不低,加上我方才已經耗費了大量真氣,我只能咬緊牙晃悠悠地往前走。

“李蓮花……你可撐住了,你千萬別撒下我們就自己走了……不僅是我,方小寶也會恨你一輩子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額頭的汗水一滴滴順著往下,漸漸模糊了視線。

而我卻始終繃緊了那一根弦不敢松懈,弓著身子一步步不停地向前。

走到最後,耳朵已經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只有腦子裏不斷響起嗡鳴聲。我竟然覺得背後的重量越來越輕,步伐也感覺不到有多沈重了……

直到最後隱約聽見有人呼喊的聲音,隨後兩個身影出現在我眼前,我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連帶著李蓮花往旁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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