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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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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173章

幾乎是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 睿定國公府的老夫人顫巍巍地踏入了顧穗兒的萬怡宮。

老夫人見到顧穗兒後, 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了。

顧穗兒嚇壞了。

先不說蕭珩被養於睿定國公府, 老夫人就是她的奶奶, 只說皇族這邊的輩分, 老夫人那是先帝的親姑姑, 也就是蕭珩的姑奶奶。

哪有讓夫君的姑奶奶來跪自己道理?這一跪, 顧穗兒肯定承受不起的。

老夫人跪了,她也只能噗通一聲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老祖宗,你這是折煞我也!我便是皇後又如何, 在你老人家面前,依然是那個小輩媳婦顧穗兒啊,你這是為何?”

老夫人卻哭道:“皇後, 如今北澤王反了, 怕是把阿槿也連累了,這下子可如何是好啊!現在家裏各說各的主意, 也沒個主張, 我看著實在是不像樣, 也只有進宮找你了!”

顧穗兒見老人家老淚縱橫, 不由也跟著哭起來:“老祖宗, 有什麽話你站起來說就是,你這樣子, 讓我怎麽自處!”

這時候桂枝上前幫著攙扶,老夫人身後的二少奶奶也抹著淚過來幫著, 最後終於把老太太給攙扶起來, 坐到了旁邊的交椅上。

“老夫人,北澤王反了的消息,我也聽說了,可是寧澤封地距離咱們這裏千裏之遙,還是要等等,等等確鑿消息,等有了消息,咱們再問問皇上,看看該怎麽設法救阿槿。”顧穗兒也不太懂老夫人的來意,只能是這麽說了。

老夫人卻是哭著搖頭道:“穗兒,阿槿這孩子一向是不懂事的,不過我們想著,她再不懂事,也不至於糊塗到跟著她那北澤王犯下謀逆大罪,怕是她也對此完全不知情。不過即便如此,我們也不好說去救她,她都已經嫁人了,又在北澤王府中,人家拿著她來做要挾都是有可能的,這可怎麽救呢?這次我進宮,還是想著先和你說說,睿定國公府上下,可都是赤膽忠心,和那北澤王府沒半點瓜葛!”

說著間,老夫人顫巍巍地拿出了三五封信函:“這是自打阿槿嫁出去後寄回來的家書,我都拿出來了,想著等皇上回來後面呈給皇上,也好讓他知道,這來往信函,可是絕計不曾有半點不忠之言!”

顧穗兒當然不能接這書信。

她知道這是國家大事,她也不敢對這個妄加議論,她也只能說說阿槿如何如何了。

“老夫人,你說哪裏話,皇上是睿定國公府一手養大的,他哪能不信?咱們國公府裏都是怎麽樣人,阿槿是怎麽樣人,他哪能不清楚?”

老夫人和二少奶奶聽得這話,才稍感安慰,抹著眼淚道:“這終究是沾親帶故,只怕連累了去,怕那長舌之人亂嚼舌根挑撥離間。”

要知道歷朝歷代,謀逆大罪那都是要誅殺九族的,是要連坐的,但凡沾一點幹系都不會放過。

顧穗兒聽著這話,多少也有點明白了,這是害怕蕭珩起疑,所以先來自己這裏哭訴,試探下蕭珩意思。

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是安慰老太太了。

到了晚些時候,蕭珩回來,老太太又是一番哭訴。蕭珩雖素來清冷,可老太太是養他長大的,他言語不多,但是自然也稍作安慰,之後蕭珩便請了老太太單獨說話。

待到很晚了,臨到宮門要關閉了,蕭珩才送走了老太太。

顧穗兒忙迎過去,看他神色間有些疲憊,心裏便是有千萬個疑問,也就不問了。

“今日腹中胎兒可還安分?”蕭珩坐在那裏,品著茶水,略帶倦意的望著旁邊忙前忙後伺候的顧穗兒。

“這孩子倒是個老實安分的,並不愛踢騰。”提起腹中的孩子,她眸中才總算帶了一絲笑意。

蕭珩頷首。

顧穗兒見此,趁機問道:“皇上,如今這局勢,是不是很犯難?”

大昭和北狄之間是一觸即發,還有那北澤王,偏偏挑這個時候造反了。

蕭珩沈默了一會,卻是搖頭:“北狄和大昭之間,本來就應該有一場惡戰的,現在北狄王多活了幾年,為我們大昭贏取了幾年的時間,如今便是真要打,打就是了。至於北澤王——”

北澤王顯然確實是出乎蕭珩意料之外的,不過倒也不是無跡可循。昔年北澤王封於寧澤,世代鎮守,寧澤本是水草豐盛之地,有礦山可以開采銅。

在這個年代,所謂的金頭面可不是真的金頭面,而是尋常頭面外面用一層銅來做。

銅的用途如此廣泛,北澤王世代積富,又有屯兵之權,實為朝廷禍患,是以這些年一直都是設法和北澤王聯姻來拉攏人心。

只是到了先帝時候,年齡相當的公主唯獨昭陽公主,昭陽公主又太受寵愛,當時根本不願嫁去,皇後便幹脆命親王公卿家選出一位來嫁為北澤王世子,由此選中了蕭槿。

至於這些前情,蕭珩並不願再和顧穗兒提起,免得她多想,只是淡定地道:“該打的仗,總歸要打的,他們既然要打,那就開始打。”

說完這個,他問道:“你餓了嗎?傳晚膳吧。”

“額……”顧穗兒楞了下,眨眨眼睛,不明白他怎麽把個打仗說得跟天氣不錯今天吃什麽似的一樣輕松,不過看著他那篤定的樣子,想著他心裏自有計較的,自己還是不要多問了?

當下便連忙命人傳膳。

“阿宛今日玩累了,吃了晚膳,早早睡下了。”顧穗兒給蕭珩交代著阿宛的事:“她今天畫了一幅畫,連畫師都說好。我等下拿給你看看?”

蕭珩頷首:“好。”

大昭國如今外憂內患,面臨著兩場決定未來幾十年國運的惡戰,在那朝堂中他自然是操勞費心,但是回來這萬怡宮,聽著顧穗兒慢條斯理地說起家事,他便覺得那疲憊一掃而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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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穗兒不懂打仗,也不懂那北澤王為什麽謀反,在朝政大事上她沒法幫蕭珩,便只能是養好身子,盼著順利生下腹中胎兒。

蕭珩繼位後,第二年改國號為太康,所以這一年是被稱為太康元年的。

太康元年,發生了許多大事,那些大事,在許多年後顧穗兒依然清晰地記得。

這一年的年末,她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取名叫蕭定,取的是大定天下之意。

蕭定到底是沒辜負他父皇為他取下的這個名字,在蕭定出生後的半個月,邊關捷報連傳,先是顧寶峰帶領大軍擊潰了北狄三路人馬,擒獲了北狄三位王子。而在永澤,趙蔚然率領十萬大軍,平定永澤,虜獲北澤王並其家眷上千人。

那從遠方傳來的捷報,一道道地傳入燕京城,顧穗兒摟著才剛生下的幼子,眉眼間也染上了笑意。

“娘娘,這次顧將軍可是立了大功,怕是要得大封賞了!”安嬤嬤從旁伺候著這小皇子,笑呵呵地道:“這下子,娘娘再也不用擔心顧將軍了,看你最近日日為股將軍操心,老奴都替你難受!”

顧穗兒也是長舒了口氣。

那是她親弟弟啊,唯一的弟弟,如今去上陣殺敵,她哪能不擔心。

嘆只嘆她只盼著全家平安,偏生好男兒有那鴻鵠大志。如今總算是打贏了這場仗,她不求他從此後青雲直上,只盼著他回來後安分地娶妻生子。

正說著,蕭珩回來了。

在經歷了這一年的戰事後,大昭國已經肅清四壁,再無戰亂之憂,此時的蕭珩越發沈穩,舉手投足間皆是帝王風範。

他回來後,並不直接過來看自己的幼子,而是先去更衣洗手,待到散去身上從外面帶來的那點涼寒,這才進來暖閣,看看顧穗兒懷中的小兒子。

這個小兒子長得並不若他的哥哥姐姐那般白嫩,不過卻結實得很,不說其他,只說那身上的肉,瓷實得像個大肉團。

“以後阿宸自然是繼承王位,這孩子或許是個沖鋒陷陣當大將軍的料子。”

蕭珩看著這孩子喜慶的胖臉蛋,笑著這麽道。

顧穗兒卻不愛聽了:“就當個清閑王爺,豈不是很好?幹嘛要當大將軍呢?大昭多少英才,難道非缺了一個阿定?”

蕭珩一聽這話,知道她是為顧寶峰擔驚受怕多了,不想自己兒子再去當什麽將軍。

“行,隨你,這輩子讓他從文不從武。”

蕭珩自然是依她的。

顧穗兒頓時笑了:“對了,這次寶兒立了大功,你是要封賞他的吧?我想著回頭賜他一處宅子,再把我爹娘接來。我爹娘年紀大了,兩位老人家住在鄉下,我終究不放心。”

蕭珩頷首:“這次我必會重賞他的,區區宅邸自是沒問題,至於岳父母,我已經安排人手去接他們過來。”

顧穗兒眼裏頓時放出光來:“你竟然已經去接了?什麽時候到?”

蕭珩眸中透出暖意:“已經出發半個月了,等到寶峰回京覆命,怕是岳父母也要到了。”

顧穗兒歡喜得幾乎合不攏嘴:“你怎麽早不說,我爹娘過來,知道寶兒要當大官,肯定高興!還有我生了定兒的事,給他們去信了,他們還沒見到呢!”

174章

顧穗兒知道自家弟弟立了大功, 蕭珩要大加封賞, 又想到自己父母也要來燕京城, 自是欣喜不已。

她早就盼著父母能留在燕京城中, 奈何之前自己只是蕭珩身邊的側妃罷了, 而自己弟弟又沒能安家立業, 父母總覺得老人家去依傍女婿過日子不妥當, 怕給兒女添麻煩, 執意不肯過來。

如今可好了,弟弟終於建功立業, 自己又是貴為皇後之尊, 兩位老人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燕京城過日子。

只是自打知道了父母要來, 她便夜也盼日也盼的, 總覺得日子過得特別慢。

一直到了要過年了,終於得了消息,顧寶峰自北疆凱旋歸來, 且路上遇到了顧父顧母,順便接了來。

顧穗兒一聽,喜得幾乎坐不穩,就要出去迎接,到底是旁邊桂枝把她勸住了:“如今娘娘可是皇後, 萬事不可莽撞了, 還是等著顧將軍進宮後再相見吧?”

顧穗兒一聽也是, 寶兒進城後第一件事自然是更衣沐浴,然後進宮見駕。

當下她只能勉強按捺住, 並著人去外殿打聽消息,看看顧寶兒什麽時候能進宮,還有自己的父母現在哪裏。

誰知道這邊剛派出人去,就有跟隨在蕭珩身邊的太監過來傳話,卻是道:“啟稟娘娘,皇上已經在正陽殿宣見顧大將軍,皇上體諒娘娘思雙親心切,已經下旨宣顧老爺顧夫人進宮,如今看時候,應是馬上就要到了,奴婢先行過來稟報娘娘。”

顧穗兒想著寶兒如今立功歸來,接見問話奉上以及諸般禮儀,那自然要耗費不少時間,本以為自己還要煎熬半日,誰知道蕭珩竟然如此體察自己心思,已經派人接了自己父母進宮。

當下是又感動又喜歡,眼淚都險些落下來,忙趕出去殿外廊下惦著腳尖翹首去看,準備迎自己爹娘。

卻只見這皇宮內院,宮殿樓宇層巒疊嶂,一重一重的宮殿望不到邊,哪裏能看到自己父母走到了哪一處,又是何時來啊,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之前以為要許多時候才能見到,便能耐下心來盼著,如今知道馬上見到了,那就是恨不得下一刻父母就在眼前。

正想著,突見對面殿旁小門打開,有太監尖細的聲音帶著笑道:“老爺,夫人,您二位這邊請……您仔細著這裏臺階……”

顧穗兒一怔。

緊接著便聽得一個久違而熟悉的鄉音道:“我們穗兒現在住這種好地方了啊?這裏可真大啊,走路要仔細著,千萬別走丟了。”

娘?

顧穗兒眼淚都要落下來了,這是娘啊,這是娘的聲音。

她正待要喊,又聽得她爹卻是道:“噓,你可小聲點吧,這裏可是皇宮,不是咱莊稼地裏,不能亂說話。”

顧穗兒當下等不及,忙自那廊檐下跑出來去迎。

顧父顧母剛剛繞過那偏殿門,一擡眼的功夫,便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夫人朝著自己跑來。

定睛看時,卻是自家女兒,當下也是眼淚都快落下來,口中喊道:“穗兒,可又見到了!”

雖說距離上次相見不過是一年有餘,不過這一年多發生了太多事,顧穗兒見了父母,歡喜得眼淚直往下落,母女兩個握著手,相望一番,俱都明白彼此的思念。

“娘,這次你們來了,就別走了吧,寶兒這次立了大功,皇上肯定得封賞他,我都和皇上說好了,賞他一座宅子,以後你們就和他一起住在燕京城裏,這樣一來,我想你們了,還可以請你們進宮。”

顧穗兒娘連連點頭:“不走了,不走了,這次不走了!”

顧穗兒爹也跟著道:“這次過來燕京城,路上寶兒都和我們說了,說他也得成家立業了,說以後得好好孝敬我們,讓我們留在燕京城,我們都答應了的。這次過來,我們就不走了,家裏的莊稼地,如今想著是分給家裏佃戶來耕。”

顧穗兒聽了,自然是松了口氣,她就怕爹娘總惦記家裏的地,不肯留在燕京城。

一時請了爹娘進殿,各樣精致吃食點心都是早預備好了,宮娥們呈了上來。顧穗兒見其中有那桂園等物,是自己家鄉不常見的,便親手剝了來給爹娘吃。

按照禮法,這顯然是不行的,桂枝本要提醒,不過看顧穗兒爹娘竟然絲毫沒覺得什麽不妥,便意識到了。

這就是自家皇後娘娘在家和父母日常相處的樣子,一家子別後重逢,這個時候正高興著的,她何必上前讓娘娘心裏添堵?當下也就沒說,靜靜地退到了一旁,好讓他們一家三口敘話。

顧穗兒爹娘自然是問起顧穗兒許多,最最關鍵的是顧穗兒新生下的二皇子。

顧穗兒笑著下令,把阿宸,阿宛叫過來,再把阿定抱過來,都給爹娘看看。

少頃後,阿宸牽著阿宛的手走入了殿中,阿定也被奶嬤嬤抱著進來了。

阿宸自然是認得,眼前滿目慈祥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姥爺姥姥,當下帶著阿宛上前笑嘻嘻地拜見了;“姥姥,姥爺,我母後一直惦記著你們兩位老人家,總算看你們來了,這下子我可放心了!”

他才六歲而已,這麽小的人兒,說出話來倒是很大人相,顧穗兒娘不免好奇:“你放心什麽?”

阿宸眨眨眼睛,笑道:“姥姥姥爺疼我,以後我母後可不敢罵我了,到時候有姥姥姥爺護著我啊!”

他這麽一說,顧穗兒忍不住笑罵:“就你心思多,還想著姥姥姥爺護著你?”

也真是想得美,以為有人護著就能為所欲為了嗎?不可能的。

顧穗兒娘卻是詫異:“穗兒,阿宸這孩子懂事又聰明的,你平時經常罵他?這可不行,這麽好的孩子,你怎麽舍得!”

顧穗兒抿唇笑:“娘,你自然是不知道,阿宸調皮起來,能把人給氣死的!”

顧穗兒娘卻不信的:“你小時候那麽乖,我看阿宸和阿宛都像你,再調皮也是小孩子的調皮,又能怎麽氣你?你啊,都當娘的人了,好歹對孩子容忍一些,不能張嘴就罵孩子,你想想你小時候,我哪裏罵過你?”

阿宸這個時候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火上加油,故意湊過去,摟住顧穗兒娘的胳膊:“姥姥,姥姥以後要護著我,我要跟著姥姥住!”

顧穗兒看他這樣:“你就裝吧!”

有了這麽個兒子,她性子真是遠不如以前好了,阿宸總是能輕易挑起她的火氣。

顧穗兒娘卻是不管的,她親昵地攬著阿宸,另一只手摟著阿宛,一手一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都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再把那小小的皇子抱過來看,一看之後,卻是忍不住笑;“阿宸和阿宛都生得白嫩可人,怎麽唯獨這個,竟是如此禁實一個,這一身的好肉,捏都捏不住!”

顧穗兒也是納悶:“是了,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膚色不如阿宸阿宛白,那渾身都是勁兒,跟個小牛犢子似的!”

顧穗兒爹聽了,忙說道:“不白沒事,黑點也沒事,這不是長得挺瓷實喜慶的嗎?好,這個小子好,咱家寶兒小時候也是這樣,現在多好,成大將軍了,立大功了!”

顧穗兒爹這一說,一家子都笑了,就連阿宛也歪頭認真地打量著姥姥姥爺,抿唇淺笑。

顧穗兒娘看著這惹人疼愛的三個孩子,突然想起了什麽,手伸進兜裏掏了一番,掏出來一包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布包,只見裏面是三個白手帕,再把那白手帕打開來,一個裏面放的是一對玉手鐲,另兩個裏面放著兩個金鎖片。

“如今家裏光景也好了,我便想著這次過來得給孩子們準備點見面禮,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的,這玉手鐲還是人家以前縣裏陳大員外家中太太戴的,如今他們家敗了,要賣,我恰好聽說了,便想著買過來給咱家阿宛戴,這可是個好東西,聽說是人家傳了幾百年的家傳之寶。”

說著,又拿那金鎖片,一個給阿宸,一個給阿定。

“阿宸和阿定是小子家的,我也想不出該給他們準備什麽,便讓人打了兩個長命金鎖,給他們戴著玩兒吧。”

顧穗兒看母親拿出來的那玉鐲子,倒也算是個好東西,只是在這皇宮裏,自然是不起眼的。

但是母親這一片苦心,自是讓她感念。

“娘,我們在這皇宮裏,又不缺什麽的,你何必這麽破費?留著你和爹自己花用多好!”

顧穗兒娘笑道:“如今咱們家比日子好多了,不缺這個錢兒,只是窮鄉僻壤的,哪裏有什麽好東西,這費了半天功夫,還怕你們看不進眼,丟了你的面子呢!”

其實她沒說的是,如今她一雙兒女都出息了,縣裏甚至州裏當官的大老爺子過來巴結的竟然也有的。

不過顧穗兒爹早說了,如今閨女是皇後,兒子是大將軍,他們不缺銀兩,也不缺吃食,可不能亂沾別人便宜,免得給兒女惹麻煩。

是以那些人任憑送上什麽好東西,他們都不敢要的,統統讓人退回去,便是人家三不五時過來問好拜訪,他們也盡量遠著。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想來燕京城了,兒子女兒都出息了,小地方覬覦的人太多,呆不下去了。

一家子正說著話的時候,卻傳來了殿外的消息:“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顧大將軍已經被封了鎮邊侯,皇上加賞萬戶食邑,皇上已經下了旨意,要在太和殿設宴款待有功之將!”

顧穗兒早就知道自己弟弟會被賞的,可是竟然是賞了萬戶侯,也是沒想到:“這下子可好了,從此後,寶兒是平步青雲了,這輩子前途大著呢,爹娘你們就等著享福吧,再不用為他操心!”

可是顧穗兒爹娘哪裏懂得這些:“這,這是什麽意思啊?”

什麽叫萬戶食邑,顧穗兒爹娘聽不懂。

顧穗兒這才連忙笑著解釋道:“就是說,皇上會賞賜給他一萬戶的食邑,以後可以靠著收這一萬戶的封邑的租稅過日子。”

這種食邑當然是越多越好,雖然說在本朝,明面上的封賞和實際到手的並不見得一樣,比如說是賞萬戶,其實也就是到手兩千多戶,不過能享受這兩千多戶的食邑已經足夠讓他們過富足的日子了。

“那,那敢情好?”顧穗兒爹娘面面相覷,喜出望外,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收租子的好處,如今日子過好了,也置辦了一些地,交給佃農來耕種,自己收租子就行,那日子別提多自在。

“還有,這食邑是可以傳給子孫後代的!就是說,永遠是咱們老顧家的了!”

“那,那就是咱們子孫後代都不用愁了?”

“嗯,是!”

顧穗兒正和爹娘說著時,就聽那內侍又稟道:“娘娘,何止是這些,皇上還封了老爺為三品員外郎,封了夫人為四品誥命夫人呢,另外還有許多的賞賜,已經列了單子,都交給了鎮邊侯!”

顧穗兒爹娘原本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時聽到這個,都有些懵了,面面相覷:“這封了這麽多,該不會,該不會讓人說閑話吧?”

他們生怕自己連累了女兒和兒子名聲。

“娘,你們忒地想多了,寶兒大獲全勝,這本來是應該應分的封賞,誰會想多?再說女兒如今又為皇室添了血脈,皇上原本就要封你們二位老人家的,如今恰逢弟弟立了戰功,那自然更得封!”

其實自己爹娘是什麽名號什麽誥命,她並不在意,不過看爹娘不自在,便故意這麽說安慰而已。

顧穗兒爹娘聽得女兒解釋,這才泰然接受了。

********************

待到顧寶峰在殿前見駕後被蕭珩設宴款待,他心裏記掛著父母姐姐,更想念好些日子不見的阿宸和阿宛,便有些食不知味。

縱然滿朝公卿都在恭賀慶祝,且有巴結拉攏之意,他卻毫無興致。

他才二十歲的年紀,正是這輩子最是鋒芒畢露的時候,可是或許出身太過貧寒,或許早早地投身軍門淬煉去了那原本少年人的銳氣,二十歲的他沈穩若定,坐在那裏大將風範畢現。

好不容易熬著宴席結束了,顧寶峰先在禦書房中再次拜見了蕭珩,並被詢問了一番戰事的細節,最後蕭珩帶著顧寶峰過去顧穗兒所住的萬怡宮。

“你姐姐往日在邊疆自由慣了,在宮裏頭時候長了怕是覺得悶,朕想著,還是讓岳父母多在宮中留一些日子,也陪陪你姐姐。”蕭珩邊邁過臺階,邊淡聲提議道。

“這個是自然,父母對姐姐也是想念,且心裏掛念著幾個孩子,若是能在宮裏逗留一段,那自然是好。”顧寶峰恭敬地道:“只是怕兩位老人家不懂宮裏頭的規矩,倒是平添麻煩。”

蕭珩聽到這話,掃了他一眼:“左右沒有外人,談什麽規矩。”

顧寶峰一楞,心裏頓時明白了。

這位當了天子的姐夫素來對姐姐寵愛有加的,只要對姐姐有益的,他當然讚成,至於什麽規矩,他才不管。

別看顧寶峰遠在邊疆,可是也已經聽說一些事,比如天子獨寵皇後,不納妃嬪,派遣宮娥七百人等等。

乍看覺得匪夷所思,不過顧寶峰一想,又覺得自己這位皇帝姐夫很有道理。

宮裏頭的規矩,不應該是圍著皇上轉的嗎,那皇上喜歡的才是規矩。

簡單點說,皇上就是規矩,那大臣們就不要拿著自己的規矩去約束皇上。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萬怡宮,顧寶峰進去後,規規矩矩地按照禮節拜見了自己這位已經貴為皇後的姐姐。

顧穗兒自然是趕緊讓他免禮,賜了座位,又仔細看了一番,最後心疼地道:“壯實了一些,不過瘦了。”

阿宛已經不太記得顧寶峰了,不過阿宸自然記得,阿宸看到舅舅,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蹭到了顧寶峰身邊:“舅舅,你就是我的大將軍!有了你,我什麽都不怕了!”

這話別人聽不懂,但是顧穗兒卻聽得明明白白,她也懶得說什麽,反正有那當爹的在呢。

蕭珩聽得兒子這麽說,警告道:“胡說,鎮邊侯是大昭國的大將軍,可不是你的大將軍。”

他可沒忘記,阿宸小時候把顧寶峰當馬騎,還指揮顧寶峰幹這幹那的。

現在阿宸大了,他自然是不許阿宸那麽不懂事。

阿宸一看他爹冷下臉來,趕緊求助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將軍”,又故意偎依向自己的姥姥。

頓時,顧寶峰不忍心了,顧穗兒娘心疼了。

“什麽你的我的啊,咱阿宸還小,自然依賴著舅舅,舅舅也疼外甥,這都是應當應分的!”

蕭珩是皇上,沒人敢反駁他,不過顧穗兒娘不懂啊。她雖然知道皇帝是很大很大的官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大的官,可是她總覺得蕭珩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晚輩,還是可以說說的。

顧穗兒見自己娘竟然這麽反駁蕭珩,也是怔了下,之後看看蕭珩,見他面上也沒什麽表情,眼神好像有些呆呆的,半晌沒說話。

她突然就想笑了。

敢情這人竟然被自己娘的話給說懵了?

他是沒想到竟然有人和他這麽說話吧!

顧寶峰更是沒想到啊!

雖然蕭珩是他的姐夫,一直以來對他也不錯,可是他怕蕭珩啊,是那種骨子裏的敬畏崇敬,絕對不敢在蕭珩面前放肆的,可是自己娘竟然敢直接反駁蕭珩的話?

他他他……

雖說蕭珩不講究那規矩,可是那是皇帝啊!是皇帝,哪能隨便讓他娘這麽反駁呢!

他臉都憋紅了,忍不住提醒他娘:“娘,你和皇上說話要小心,不能——”

誰知道蕭珩卻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岳母大人是長輩,都是一家人,不必講究那麽多。”

顧寶峰更加楞了,他看了看蕭珩,再看了看自己姐姐。

蕭珩面上淡淡的,姐姐仿佛沒聽到,絲毫沒有看看圓場的意思。

反倒是他娘,竟然再次開口道:“我就喜歡阿珩這樣的,阿珩是個懂理的好孩子!”

顧寶峰:………………

阿珩……好孩子……

顧寶峰突然覺得,胸口憋悶,憋得他臉上都通紅通紅的了。

***********************

這幾日因顧寶峰封了侯,又禦賜了宅邸,顧穗兒一連幾日都是眉眼帶笑的,不過這一日,睿定國公府的二少奶奶卻突然進宮來,帶來了蕭槿的消息。

“今日是特意進宮來向皇後娘娘謝恩的,這件事還多虧了皇後娘娘在皇上跟前說項,皇上竟然下了令,把阿槿接了回來,如今已經送到了府裏,養在後院。我們正商量著,看看怎麽尋個出路,阿槿自己也是無顏見人,說是想削發為尼。”

二少奶奶勉強笑著道:“老夫人覺得這也算是一個出路,不過國公爺說,終究怕惹人閑話。”

顧穗兒如今經得事多了,也能聽出人家的話外之音。

北澤王可是謀逆的罪名,這種大罪,按理說蕭槿是逃不過的,或者誅殺或者貶謫為奴,可是現在蕭珩把蕭槿給帶回來了,還送回了睿定國公府。

顯見的是國公府覺得不安,想來從顧穗兒這裏探探口風。

這個時候顧穗兒不得不佩服蕭珩的神機妙算,昨日個蕭珩還和自己提過這件事,說了他對蕭槿的打算。

“這個隨她吧,若是能找個尋常人家嫁了,那是最好的。”顧穗兒明白蕭珩的意思,笑著對二少奶奶道。

“這……這可以嗎?”二少奶奶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她們府裏留著個蕭槿,到底不自在,總得看看找個出路,能去廟裏削發為尼,安靜地過這一輩子,都已經知足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意思竟然是蕭槿還可以再嫁?

顧穗兒望著她滿臉驚喜的樣子,點頭道:“不過到底沾染了那北澤王府,怕是尋常官宦人家是不行了。”

二少奶奶激動地道:“那,那是自然!肯定不找宦官人家,就是尋常讀書人家,她都不合適!就給她找個小商販或者農戶,隨意打發嫁了就是!”

小商販或者農戶,這在以前的睿定國公府大小姐蕭槿眼裏,那簡直是連給她提鞋都不配,不過如今,她能找個商販嫁了,就算是很好的歸宿了。

“哎……這也實在是委屈了她,看看找個老實能幹的,好歹後半輩子好過。”顧穗兒想了一番,這麽道:“或者城外有些田地的員外家,也未嘗不可?”

二少奶奶都要為自己那個小姑子抹眼淚了:“娘娘,我這就回去稟給老太太知曉,看看給她尋個去處,這件事得趕緊的。”

於是那二少奶奶匆忙回府去,睿定國公府得了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趕緊地給蕭槿尋了城外一處商戶,那商戶倒是殷實人家,倒是不至於讓蕭槿吃什麽大苦頭,就這麽打發嫁了。

為了這個,大夫人還親自進宮來拜了顧穗兒,說是來謝顧穗兒的恩典。

“大夫人,你這話就見外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敢做主這個,這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雖然對那謀逆之臣有著雷霆手段,可是睿定國公府不一樣,他就是被養在睿定國公府啊,夫人一日是他的娘,一輩子就是他的娘,這哪裏有娘和兒子見外的道理?”

大夫人聽得此言,抹著眼淚道:“皇上是至孝之人,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我們睿定侯府好好的竟然和那謀逆罪人結了親,這也是家門不幸,幸好有皇上辨明是非,不至於就這麽牽連了去。”

顧穗兒見了,少不得安慰一番。

大夫人感動得無以覆加,臨走前,又再次謝過了顧穗兒。

到了晚間時候,顧穗兒和蕭珩說起大夫人的事。

“阿槿也實在是命苦,怎麽遇到了這種事?”顧穗兒嘆道:“當初怎麽就讓阿槿要嫁給那北澤王,若是好好地在燕京城尋個人家,怕是如今至少是個公卿之家的當家少奶奶。”

“路是她自己選的,當時家裏問過她,她自己點了頭的。”

顧穗兒聽著,有些意外:“她自己同意這門親事的?那怎麽後來竟然還——”

她不明白,既然蕭槿自己同意北澤王世子這門親事,後來怎麽還要惦記著江錚?

蕭珩顯然是對蕭槿的事並不感興趣,淡淡地道:“年紀小,性子也不定吧。”

十幾歲的蕭槿,那自然是這山看著那山高。

“這樣啊……”顧穗兒聽到這個,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左右她出身好,倒黴了遇難了,家裏人會想辦法,這不是遇到個謀逆的夫君,還能被接回來嫁給尋常百姓,已經算是洪福齊天了。

“你這幾天從那世家公卿中尋適齡女子挑一挑,看看有沒有才貌上乘的。”蕭珩突然這麽道。

“什麽?”顧穗兒詫異地看著蕭珩,狐疑地擰眉:“你?你這是要納妾?”

蕭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頗有些鄙視。

顧穗兒突然不忿了:“你……你竟然要我挑姑娘家,果然,你要納妾!”

蕭珩不搭理她。

顧穗兒見了,跑過去蹭到他懷裏:“我不依我不依!”

蕭珩看著懷裏的女人,耀眼華麗的金步搖點在她額前,柔軟精致的布料包裹著那曼妙的身子,她明媚粉嫩,趴在他懷裏,軟綿綿地撒嬌,帶著故意使壞小性子。

他眸光逐漸變柔,不過想起白日的一件事,卻是低聲道:“今日立功受封的二十幾名邊關武將,除了寶峰,還有一個,是你的老熟人,你可知是誰?”

顧穗兒見他問起這個,心念一動,已經有了猜測。自己的老熟人,還能有幾個從軍的,難道是石磊?

不過她是知道這男人的性子,便故意抿唇,搖頭道;“這我哪知道呢!我哪裏有什麽老熟人在邊關,還是立功受封的,怎麽會有!”

蕭珩凝著她,直接道出名字:“石磊。”

顧穗兒聽聞,卻是低哼一聲,不屑地道:“那關我什麽事,也值得你這麽正兒八經告訴我!”

果然,她說完這話,蕭珩神情一下子愉悅起來,唇角甚至微微彎起。

顧穗兒見此,便故意用手指尖戳著他的胸膛,嬌聲逼問道:“說,你是不是要尋個妾來氣我?”

蕭珩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

顧穗兒低呼一聲,故意氣呼呼地道:“你要幹嘛?”

“笨,寶峰年紀也到了,你不該替他挑個媳婦嗎?”

說著這話,蕭珩抱著她往龍床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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