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古代if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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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古代if線
某日晚上，紀瀟在油燈下算賬。
夜風陰惻惻的，聽說今日官道上有山匪劫掠傷人，她一個人在外，多少有點怕。
於是紀瀟早早關了鋪子，出城路上好像跟什麽人擦身而過，她瞄了一眼，月黑風高的，也看不太清。
過了三日，聽說那夥山匪被剿滅了。
一個外地來的年輕小公子找鏢師連鍋端了，不僅把被搶的財物奪回，還把多年來的賊贓全數上繳了官府，鎮上一片叫好。沒多久，距紀瀟家食鋪一條街距離的清河客棧被人盤了下來，紅紅火火重新開張。
紀瀟第一次見江亭鈺，微微驚艷了下，那實在是個琉璃玉般光彩照人的少年。
他似乎喜愛穿青色，肌膚襯得瓷白漂亮，綢緞般的墨發由玉冠束起，修長指尖搖開折扇，一顰一笑俘獲了一眾少女芳心。
紀瀟對這種少不更事的富家小少爺不感興趣，雖然對方皮囊確實不錯，但一看就沒什麽內涵。
倒是江亭鈺，沒事愛來鋪子上晃，纏著她問東問西。
比如，“這螺螄粉為何吃著香，聞著臭？”再比如，“你一個人開鋪子，忙得過來嗎？”
紀瀟回一句“你不也是一個人開客棧”，他扇扇睫毛，莞爾一笑，回她“也是”。
紀瀟也不知是哪句話說到他心坎上，總之這小公子莫名纏上了她。
客棧有小二打理，他這個掌櫃閑來無事，滿街溜達，相熟後只要路過，總要笑意盈盈跟她打招呼。紀瀟忙的時候沒空理他，他就靜靜等在一旁，總要等她忙完，得空與他說兩句話，才心滿意足離開。
偶爾他會點一樣吃食，在鋪子裏坐一下午，自己一個人發呆，或者纏著她聊天，他嘴甜愛笑，一口一個“瀟哥哥”，嘴裏十萬個為什麽，她一舉一動都要問個清楚明白。
都是孤身在外賺錢的，他年紀又小，怕是初次離開父母身邊，這顯然是把她當成異姓兄長了。
頭一回有人這麽黏她，紀瀟起初有點嫌他煩，後來慢慢適應了。
漂亮到可以當吉祥物的小公子在她鋪子裏，招來了不少生意，紀瀟索性由著他，後來還免了他飯錢。
江亭鈺感動極了，更黏她了，整日像個小尾巴跟在她身後，看她做飯，忙的時候還會主動來幫忙，打打下手，跑跑堂。
有一回他不小心打碎了湯碗，垂頭喪氣蹲在地上，可惜那碗剛出鍋熱騰騰的螺螄粉，眼神濕漉漉的，悶悶跟她道歉。
紀瀟把人攙起來，拉到後廚，仔細給他被瓷片割傷的手指止血。
江亭鈺盯著她看，像只小狗乖乖伸著手，看她給他包紮，修長的手指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漂亮的茶色眸子清清亮亮，一對上她目光，就挪開了去，偷偷紅了耳尖。
“瀟哥哥，你打哪來呀？”
“你為何能想出這般多奇特的吃食？我怎麽一樣都沒見過。”
“瀟哥哥，你每日回杏香村多麻煩，不如住清河客棧呀，我不算你房錢。”
“西市包子鋪忙嗎？用不用我幫忙？我……我是睡懶覺，但你喊我，我肯定能起來。”
隱瞞了名姓獨自開客棧的少年，鎮上人都稱他“玉公子”。
自己的事兒半點不說，倒是熱衷於問她的身世。紀瀟跟他打太極，小狗子很好糊弄，也不會追問到底，看她不吭聲了就會自己找話題，忙的時候也不會煩她，乖乖找個地方坐著。
有一回紀瀟忙完，進來見他伏在窗邊睡熟了，窗外薔薇開了，雨聲靜謐，少年的側顏鍍著一層薄而朦朧的光。
紀瀟關上窗，拿來一件棉毯給他蓋上，看了會兒少年睡顏，伸手撥弄他睫毛玩。江亭鈺睫毛細長卷翹，呼吸淺淺的，被她弄醒了，睜圓了眼。
她瞧著小狗子半夢半醒傻楞楞看她，忽然起了點壞心思，慢慢湊近過去，快觸上他鼻尖。
“我我我……”
江亭鈺驀然起身，從耳尖開始紅透，臉頰漲成了豬肝色，躲開她慌不擇路朝鋪子外跑：“我該回去了！”
紀瀟覺得好玩，是誰天天在這賴到她打烊，這借口找得很是拙劣。
外面在下大雨，紀瀟瞧著少年被淋個激靈，站在雨裏猶疑，拿了把傘給他遞去。
江亭鈺渾身濕透，被她拉住手腕整個人哆嗦了下，面紅耳赤，呼吸錯亂，這回連大雨也顧不得了，慌不擇路沖進雨裏，逃跑了。
鎮上的算命先生李渺最近被纏得有些煩。
不過看在對方出手闊綽的份上，他勉為其難繼續開解。
“你的意思是，我的天賜良緣就在鎮上？”江亭鈺瞅著簽條，頓了下，“男的還是女的？”
李渺：？
您的有緣人還能是男的？
李渺：“那自然是女子了。”
他把寫著“大吉”的簽條丟在桌上，沒精打采起身走了。
呈麟書院的王向、林笑和陳彥是紀家食鋪常客，都是這一帶混的，自然與江亭鈺相熟起來。
特別是王向和林笑，都是家裏做生意的二世祖，三個公子哥兒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成天黏在一起，成了鎮上一“霸”。
紀瀟不明白軟噠噠的小狗子怎麽混進這群紈絝子裏的，不過看他沒被欺負，多少也放了心。
棠梨鎮F4整天在她鋪子裏混，也起到鎮宅的作用，偶爾有些地痞鬧事，見了這四人就焉氣。
有一回，碼頭搬扛的劉二耍賴，想訛錢，正好四位少年結伴來鋪子上，江亭鈺眉微皺，正要開口，王向往紀瀟身前一杵，三兩句給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林笑緊跟著輸出，劉二走的時候兩眼含淚，恨恨不甘。
沒成想，這劉二懷恨在心，沒過幾日又來找茬，紀瀟懶得與他爭執，聽了一遭潑罵，沒成想晚上回杏香村路上，見街角王向和林笑圍著鼻青臉腫的劉二，已然沒了白日囂張的氣焰，見了她直呼救命。
那二人一見她，楞了一楞，一下站正了。
“就你們倆？”紀瀟習慣性地往周圍找了一圈。
那二人沈默得默契，目光往旁邊拐角的陰暗處瞄了一眼，那邊露出一片不太起眼的青色衣角，悄無聲息地縮了進去。
為答謝二位少年相助，紀瀟請四人吃了一頓，認真與王向和林笑道謝，也請他們下回不要這樣了，動手始終不太好。還專程做了兩小碗梅子酥酪，給兩人品嘗。
王向和林笑不好意思起來，直撓頭，瞧著碗裏的梅子就高興。
紀瀟忙完再進來一看，卻見兩碗梅子酥酪動也未動，但都挪了窩，擺在了江亭鈺面前。
“瀟哥哥，他們說梅子太酸了，所以給了我吃。”江亭鈺向她莞爾一笑。
紀瀟忙道：“酸嗎？那我重新做兩碗，你們稍坐。”
“不用了，他們不愛吃。”他又看向對面兩人，臉上的笑容散了，嗓音難得有些冷沁，“對麽？”
王向和林笑聳肩笑道：“是啊是啊，我們不愛吃酥酪。對，為什麽不愛吃呢？呃……這說來話長，可能是腦子有毛病罷哈哈……”
紀瀟覺得他們怪怪的，也未多想。直到不久後的某日，在街上看見一群書院少年與混混打群架，那陣仗怪嚇人的。
江亭鈺一腳把劉二踹飛，對方轟然撞在墻上，嚎了一聲，手裏大刀落了下去，哀哀求饒。
“就憑你也在小爺地盤上叫囂？”
一群戾氣十足的少年包圍下，他居高臨下踩住劉二臉龐，青色衣擺垂下優雅的弧度，搖開的折扇攀著棠梨花，露出一雙狹長深邃的茶色眼眸，不似平日撒嬌的人畜無害，眸色幽暗如漩渦。
“滾罷。再讓我見到你，就不是卸腕骨這麽簡單。”
隨著一聲慘叫，劉二腕骨“哢吧”一聲折了，江亭鈺折了他手，又踹了他一腳，這人跌跌撞撞爬起來就跑，連刀也顧不上撿了。
紀瀟隔著一條街，看得瞠目結舌。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想象不出來，小狗子才是這群紈絝少年的頭子。
江亭鈺餘光不經意瞟到這邊，與她目光對個正著。
紀瀟：“……”人不可貌相啊。
江亭鈺：？！
王向和林笑打了酣暢淋漓的一架，真想問問去哪兒慶功，畢竟這事兒不能讓紀家郎君知曉，就見江亭鈺臉色大變，忽然拔腿就跑。
紀瀟追了上去，經過那瞠目結舌的兩人時瞪了一眼過去，王向和林笑背過身假裝在看風景。
跑了兩條街，江亭鈺被逼到墻隙，不跑了，恨自己不能遁地。
紀瀟一手撐住墻，把他困在狹小的一片區域，逼迫對方不得不正視她。
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她像審犯人一句句發問，江亭鈺裝了一會兒傻，被擰得哆嗦一下，只好老實交代了。
“我要他再也不敢來找你麻煩。”他恨恨道，“不然，萬一我不在的時候怎麽辦？”
紀瀟：“上次揍劉二的也是你？”
他不吭聲了，被她盯了會兒，服了軟：“……我怕你不高興。”
紀瀟：“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誰會這麽氣憤地維護她，給她打抱不平。
江亭鈺一楞，隨即氣壞了：“你知道？你知道你還……你還給他們做梅子酥酪！”
紀瀟：“你不是把人家兩碗都搶了？”霸道極了，到頭來被欺負的是王向和林笑。
他哼了聲，“我都沒份，他們憑什麽吃？”
紀瀟盯著他，又上前一步，江亭鈺退無可退，軟聲求饒：“我錯了，瀟哥哥，你饒了我罷，我再也不揍人了……”
紀瀟忽然伸手拉住他手腕，把人帶回食鋪去。夜晚打了烊，油燈下紀瀟扒開江亭鈺的領子，把他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又仔細問：“當真沒傷著？”
“真沒事，放心。”少年眼眸清亮，攏上自己的衣裳，明明都是男子，他莫名緊張得雙頰發燙。
紀瀟敲一敲他腦袋：“那以後也不許這樣了。”對方拿了刀呢，多嚇人。她都不敢想象，那鋥光瓦亮的大刀落在小狗子身上，她怕是要發瘋。
江亭鈺乖乖點頭，忽然皺了下眉，說手疼。
紀瀟趕緊坐下，捧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檢查，他手生得格外好看，纖細修長，肌膚瓷白，柔韌而骨節分明。要是在現代，可以去當手模。
“哪裏疼？”紀瀟一根根手指撫過，格外緊張，良久沒回應，擡頭正望進江亭鈺清碧茶色的眸底，竟楞楞看著她在發呆。
“食指……”他囁喏，紀瀟趕緊去看食指，又聽他說拇指，她又仔細去看拇指，江亭鈺卻往她手心裏鉆了下，軟綿綿說腕骨疼。
總而言之，哪都疼。一問又哪都不疼。
紀瀟：“……”腕骨疼的該是劉二，你個折人手的小狐貍在這裝什麽。
“現在不疼了。”他話裏有笑意，油燈下雙眼格外明亮，看她時耳尖泛著紅。
紀瀟臉上也漲紅了，忍不住揍他一拳，江亭鈺沒躲，笑盈盈握住她的手，親昵地摩挲了下，隨即點到為止地松開，耳根紅透了。
夏日蓮花開了滿湖，四位少年在亭子裏乘涼。
“你們倆不會是真的罷？”林笑蹲在一邊，盯著仰躺朝天的青衣少年，憂心忡忡摸了摸他額頭，“你燒糊塗了？”
“再這樣下去，全鎮都知道你是斷袖了！”
王向抄著手，嘆了一聲：“我其實……還挺能理解他的。”
林笑嫌棄地遠離了這二人，與正在看書的陳彥挨在一起：“變態！”
江亭鈺臉上蓋著話本子，望著涼亭頂部發呆，許久才道：“我無所謂了……這可能就是命。”
只是實在對不住爹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竟有一日會愛上男人，像鬼迷了心竅。
林笑認真道：“那你以後指定不會有兒孫了，家財無人繼承的話，我不介意替你分擔。”
江亭鈺一個挺身坐起，追著他滿亭子揍。
沒過多久，隨著紀家食鋪越來越紅火，大量旅客流入棠梨鎮，清河客棧生意也越來越好。寧州江家不知從何處得的風聲，很快找了過來，趁夜把江亭鈺五花大綁抓了回去。
紀瀟帶著一百兩黃金，坐了三日馬車回到寧州，剛進江府準備提退婚之事，不經意在江少爺的寢房外聽到哭罵聲。
“男人又怎麽了？我就是喜歡他！你關得住我的人，也管不住我的心！”少年嗓音哭得顫巍巍。
“逆子！今天我要揍到你求饒！”江佑暴跳如雷。
紀瀟：“……”等等，她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江亭鈺關在寢房裏，以絕食抗議，整個人瘦了一圈，走路都在飄，父子倆一樣倔強，誰都不肯先服軟。
徐卿進門來勸，眉開眼笑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紀家嫡姑娘同意了這門婚事，不僅沒退婚，還親自上門來議親，把夫婦倆歡喜得燒高香，道是祖宗顯靈了。
江亭鈺卻如晴天霹靂，瞪著一雙紅通通兔子似的眼，在寢房裏撒潑，把枕頭扔得滿地是：“她有什麽毛病？我都說了，我有喜歡的人！我不娶她！娘，你快去回絕掉——”
徐卿拗不過只好去了，歡歡喜喜地回來，道是紀家嫡姑娘說了，此生非他不嫁。
江亭鈺的天都塌了，抓著頭發哽咽求放過，徐卿看他要死要活，道是人就在門外，他若實在不肯，就自己去跟人姑娘當面說。
江亭鈺驀然起身，抓了件外袍披上，赤著一雙腳還沒走到門口，門推開，紀瀟一身粉糯襦裙走了進來，見他的樣子楞了下。
江亭鈺視死如歸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他眼裏的敵意消解，化為茫然，定定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久，突然瞳孔地震，不敢置信。
“你……”他指著她，一雙眼瞪圓，紅了眼眶，喉嚨發幹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喃喃，“你騙我。”
“聽說你要退婚。”紀瀟面無表情，“想好了？”
徐卿見這兩人僵持，本是嚇唬江亭鈺的，沒想到這兩人一個敢進來，一個真敢出去，她家傻兒子衣冠不整的，可別嚇著人家姑娘。
但她還沒開口打圓場，就見江亭鈺眼裏淚珠一瞬滑落，肩上外袍落了下去，他一身單薄寢衣，光著腳丫，跌跌撞撞奔了上去，被紀家嫡姑娘緊緊抱入懷裏，兩人當著徐卿的面抱得難分難舍。
江亭鈺眼淚大滴大滴掉，抱著她直哭，紀瀟低頭來親他，擦他眼淚，他哽咽著又笑，笑著恨恨怨怪：“你把我騙慘了……”
紀瀟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他握過她的手，貼放在濕淋淋的頰邊蹭了蹭，顫著潤濕的睫毛威脅：“你敢。”
“我想要的，從頭到尾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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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晚上，紀瀟在油燈下算賬。
夜風陰惻惻的，聽說今日官道上有山匪劫掠傷人，她一個人在外，多少有點怕。
於是紀瀟早早關了鋪子，出城路上好像跟什麽人擦身而過，她瞄了一眼，月黑風高的，也看不太清。
過了三日，聽說那夥山匪被剿滅了。
一個外地來的年輕小公子找鏢師連鍋端了，不僅把被搶的財物奪回，還把多年來的賊贓全數上繳了官府，鎮上一片叫好。沒多久，距紀瀟家食鋪一條街距離的清河客棧被人盤了下來，紅紅火火重新開張。
紀瀟第一次見江亭鈺，微微驚艷了下，那實在是個琉璃玉般光彩照人的少年。
他似乎喜愛穿青色，肌膚襯得瓷白漂亮，綢緞般的墨發由玉冠束起，修長指尖搖開折扇，一顰一笑俘獲了一眾少女芳心。
紀瀟對這種少不更事的富家小少爺不感興趣，雖然對方皮囊確實不錯，但一看就沒什麽內涵。
倒是江亭鈺，沒事愛來鋪子上晃，纏著她問東問西。
比如，“這螺螄粉為何吃著香，聞著臭？”再比如，“你一個人開鋪子，忙得過來嗎？”
紀瀟回一句“你不也是一個人開客棧”，他扇扇睫毛，莞爾一笑，回她“也是”。
紀瀟也不知是哪句話說到他心坎上，總之這小公子莫名纏上了她。
客棧有小二打理，他這個掌櫃閑來無事，滿街溜達，相熟後只要路過，總要笑意盈盈跟她打招呼。紀瀟忙的時候沒空理他，他就靜靜等在一旁，總要等她忙完，得空與他說兩句話，才心滿意足離開。
偶爾他會點一樣吃食，在鋪子裏坐一下午，自己一個人發呆，或者纏著她聊天，他嘴甜愛笑，一口一個“瀟哥哥”，嘴裏十萬個為什麽，她一舉一動都要問個清楚明白。
都是孤身在外賺錢的，他年紀又小，怕是初次離開父母身邊，這顯然是把她當成異姓兄長了。
頭一回有人這麽黏她，紀瀟起初有點嫌他煩，後來慢慢適應了。
漂亮到可以當吉祥物的小公子在她鋪子裏，招來了不少生意，紀瀟索性由著他，後來還免了他飯錢。
江亭鈺感動極了，更黏她了，整日像個小尾巴跟在她身後，看她做飯，忙的時候還會主動來幫忙，打打下手，跑跑堂。
有一回他不小心打碎了湯碗，垂頭喪氣蹲在地上，可惜那碗剛出鍋熱騰騰的螺螄粉，眼神濕漉漉的，悶悶跟她道歉。
紀瀟把人攙起來，拉到後廚，仔細給他被瓷片割傷的手指止血。
江亭鈺盯著她看，像只小狗乖乖伸著手，看她給他包紮，修長的手指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漂亮的茶色眸子清清亮亮，一對上她目光，就挪開了去，偷偷紅了耳尖。
“瀟哥哥，你打哪來呀？”
“你為何能想出這般多奇特的吃食？我怎麽一樣都沒見過。”
“瀟哥哥，你每日回杏香村多麻煩，不如住清河客棧呀，我不算你房錢。”
“西市包子鋪忙嗎？用不用我幫忙？我……我是睡懶覺，但你喊我，我肯定能起來。”
隱瞞了名姓獨自開客棧的少年，鎮上人都稱他“玉公子”。
自己的事兒半點不說，倒是熱衷於問她的身世。紀瀟跟他打太極，小狗子很好糊弄，也不會追問到底，看她不吭聲了就會自己找話題，忙的時候也不會煩她，乖乖找個地方坐著。
有一回紀瀟忙完，進來見他伏在窗邊睡熟了，窗外薔薇開了，雨聲靜謐，少年的側顏鍍著一層薄而朦朧的光。
紀瀟關上窗，拿來一件棉毯給他蓋上，看了會兒少年睡顏，伸手撥弄他睫毛玩。江亭鈺睫毛細長卷翹，呼吸淺淺的，被她弄醒了，睜圓了眼。
她瞧著小狗子半夢半醒傻楞楞看她，忽然起了點壞心思，慢慢湊近過去，快觸上他鼻尖。
“我我我……”
江亭鈺驀然起身，從耳尖開始紅透，臉頰漲成了豬肝色，躲開她慌不擇路朝鋪子外跑：“我該回去了！”
紀瀟覺得好玩，是誰天天在這賴到她打烊，這借口找得很是拙劣。
外面在下大雨，紀瀟瞧著少年被淋個激靈，站在雨裏猶疑，拿了把傘給他遞去。
江亭鈺渾身濕透，被她拉住手腕整個人哆嗦了下，面紅耳赤，呼吸錯亂，這回連大雨也顧不得了，慌不擇路沖進雨裏，逃跑了。
鎮上的算命先生李渺最近被纏得有些煩。
不過看在對方出手闊綽的份上，他勉為其難繼續開解。
“你的意思是，我的天賜良緣就在鎮上？”江亭鈺瞅著簽條，頓了下，“男的還是女的？”
李渺：？
您的有緣人還能是男的？
李渺：“那自然是女子了。”
他把寫著“大吉”的簽條丟在桌上，沒精打采起身走了。
呈麟書院的王向、林笑和陳彥是紀家食鋪常客，都是這一帶混的，自然與江亭鈺相熟起來。
特別是王向和林笑，都是家裏做生意的二世祖，三個公子哥兒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成天黏在一起，成了鎮上一“霸”。
紀瀟不明白軟噠噠的小狗子怎麽混進這群紈絝子裏的，不過看他沒被欺負，多少也放了心。
棠梨鎮F4整天在她鋪子裏混，也起到鎮宅的作用，偶爾有些地痞鬧事，見了這四人就焉氣。
有一回，碼頭搬扛的劉二耍賴，想訛錢，正好四位少年結伴來鋪子上，江亭鈺眉微皺，正要開口，王向往紀瀟身前一杵，三兩句給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林笑緊跟著輸出，劉二走的時候兩眼含淚，恨恨不甘。
沒成想，這劉二懷恨在心，沒過幾日又來找茬，紀瀟懶得與他爭執，聽了一遭潑罵，沒成想晚上回杏香村路上，見街角王向和林笑圍著鼻青臉腫的劉二，已然沒了白日囂張的氣焰，見了她直呼救命。
那二人一見她，楞了一楞，一下站正了。
“就你們倆？”紀瀟習慣性地往周圍找了一圈。
那二人沈默得默契，目光往旁邊拐角的陰暗處瞄了一眼，那邊露出一片不太起眼的青色衣角，悄無聲息地縮了進去。
為答謝二位少年相助，紀瀟請四人吃了一頓，認真與王向和林笑道謝，也請他們下回不要這樣了，動手始終不太好。還專程做了兩小碗梅子酥酪，給兩人品嘗。
王向和林笑不好意思起來，直撓頭，瞧著碗裏的梅子就高興。
紀瀟忙完再進來一看，卻見兩碗梅子酥酪動也未動，但都挪了窩，擺在了江亭鈺面前。
“瀟哥哥，他們說梅子太酸了，所以給了我吃。”江亭鈺向她莞爾一笑。
紀瀟忙道：“酸嗎？那我重新做兩碗，你們稍坐。”
“不用了，他們不愛吃。”他又看向對面兩人，臉上的笑容散了，嗓音難得有些冷沁，“對麽？”
王向和林笑聳肩笑道：“是啊是啊，我們不愛吃酥酪。對，為什麽不愛吃呢？呃……這說來話長，可能是腦子有毛病罷哈哈……”
紀瀟覺得他們怪怪的，也未多想。直到不久後的某日，在街上看見一群書院少年與混混打群架，那陣仗怪嚇人的。
江亭鈺一腳把劉二踹飛，對方轟然撞在墻上，嚎了一聲，手裏大刀落了下去，哀哀求饒。
“就憑你也在小爺地盤上叫囂？”
一群戾氣十足的少年包圍下，他居高臨下踩住劉二臉龐，青色衣擺垂下優雅的弧度，搖開的折扇攀著棠梨花，露出一雙狹長深邃的茶色眼眸，不似平日撒嬌的人畜無害，眸色幽暗如漩渦。
“滾罷。再讓我見到你，就不是卸腕骨這麽簡單。”
隨著一聲慘叫，劉二腕骨“哢吧”一聲折了，江亭鈺折了他手，又踹了他一腳，這人跌跌撞撞爬起來就跑，連刀也顧不上撿了。
紀瀟隔著一條街，看得瞠目結舌。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想象不出來，小狗子才是這群紈絝少年的頭子。
江亭鈺餘光不經意瞟到這邊，與她目光對個正著。
紀瀟：“……”人不可貌相啊。
江亭鈺：？！
王向和林笑打了酣暢淋漓的一架，真想問問去哪兒慶功，畢竟這事兒不能讓紀家郎君知曉，就見江亭鈺臉色大變，忽然拔腿就跑。
紀瀟追了上去，經過那瞠目結舌的兩人時瞪了一眼過去，王向和林笑背過身假裝在看風景。
跑了兩條街，江亭鈺被逼到墻隙，不跑了，恨自己不能遁地。
紀瀟一手撐住墻，把他困在狹小的一片區域，逼迫對方不得不正視她。
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她像審犯人一句句發問，江亭鈺裝了一會兒傻，被擰得哆嗦一下，只好老實交代了。
“我要他再也不敢來找你麻煩。”他恨恨道，“不然，萬一我不在的時候怎麽辦？”
紀瀟：“上次揍劉二的也是你？”
他不吭聲了，被她盯了會兒，服了軟：“……我怕你不高興。”
紀瀟：“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誰會這麽氣憤地維護她，給她打抱不平。
江亭鈺一楞，隨即氣壞了：“你知道？你知道你還……你還給他們做梅子酥酪！”
紀瀟：“你不是把人家兩碗都搶了？”霸道極了，到頭來被欺負的是王向和林笑。
他哼了聲，“我都沒份，他們憑什麽吃？”
紀瀟盯著他，又上前一步，江亭鈺退無可退，軟聲求饒：“我錯了，瀟哥哥，你饒了我罷，我再也不揍人了……”
紀瀟忽然伸手拉住他手腕，把人帶回食鋪去。夜晚打了烊，油燈下紀瀟扒開江亭鈺的領子，把他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又仔細問：“當真沒傷著？”
“真沒事，放心。”少年眼眸清亮，攏上自己的衣裳，明明都是男子，他莫名緊張得雙頰發燙。
紀瀟敲一敲他腦袋：“那以後也不許這樣了。”對方拿了刀呢，多嚇人。她都不敢想象，那鋥光瓦亮的大刀落在小狗子身上，她怕是要發瘋。
江亭鈺乖乖點頭，忽然皺了下眉，說手疼。
紀瀟趕緊坐下，捧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檢查，他手生得格外好看，纖細修長，肌膚瓷白，柔韌而骨節分明。要是在現代，可以去當手模。
“哪裏疼？”紀瀟一根根手指撫過，格外緊張，良久沒回應，擡頭正望進江亭鈺清碧茶色的眸底，竟楞楞看著她在發呆。
“食指……”他囁喏，紀瀟趕緊去看食指，又聽他說拇指，她又仔細去看拇指，江亭鈺卻往她手心裏鉆了下，軟綿綿說腕骨疼。
總而言之，哪都疼。一問又哪都不疼。
紀瀟：“……”腕骨疼的該是劉二，你個折人手的小狐貍在這裝什麽。
“現在不疼了。”他話裏有笑意，油燈下雙眼格外明亮，看她時耳尖泛著紅。
紀瀟臉上也漲紅了，忍不住揍他一拳，江亭鈺沒躲，笑盈盈握住她的手，親昵地摩挲了下，隨即點到為止地松開，耳根紅透了。
夏日蓮花開了滿湖，四位少年在亭子裏乘涼。
“你們倆不會是真的罷？”林笑蹲在一邊，盯著仰躺朝天的青衣少年，憂心忡忡摸了摸他額頭，“你燒糊塗了？”
“再這樣下去，全鎮都知道你是斷袖了！”
王向抄著手，嘆了一聲：“我其實……還挺能理解他的。”
林笑嫌棄地遠離了這二人，與正在看書的陳彥挨在一起：“變態！”
江亭鈺臉上蓋著話本子，望著涼亭頂部發呆，許久才道：“我無所謂了……這可能就是命。”
只是實在對不住爹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竟有一日會愛上男人，像鬼迷了心竅。
林笑認真道：“那你以後指定不會有兒孫了，家財無人繼承的話，我不介意替你分擔。”
江亭鈺一個挺身坐起，追著他滿亭子揍。
沒過多久，隨著紀家食鋪越來越紅火，大量旅客流入棠梨鎮，清河客棧生意也越來越好。寧州江家不知從何處得的風聲，很快找了過來，趁夜把江亭鈺五花大綁抓了回去。
紀瀟帶著一百兩黃金，坐了三日馬車回到寧州，剛進江府準備提退婚之事，不經意在江少爺的寢房外聽到哭罵聲。
“男人又怎麽了？我就是喜歡他！你關得住我的人，也管不住我的心！”少年嗓音哭得顫巍巍。
“逆子！今天我要揍到你求饒！”江佑暴跳如雷。
紀瀟：“……”等等，她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江亭鈺關在寢房裏，以絕食抗議，整個人瘦了一圈，走路都在飄，父子倆一樣倔強，誰都不肯先服軟。
徐卿進門來勸，眉開眼笑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紀家嫡姑娘同意了這門婚事，不僅沒退婚，還親自上門來議親，把夫婦倆歡喜得燒高香，道是祖宗顯靈了。
江亭鈺卻如晴天霹靂，瞪著一雙紅通通兔子似的眼，在寢房裏撒潑，把枕頭扔得滿地是：“她有什麽毛病？我都說了，我有喜歡的人！我不娶她！娘，你快去回絕掉——”
徐卿拗不過只好去了，歡歡喜喜地回來，道是紀家嫡姑娘說了，此生非他不嫁。
江亭鈺的天都塌了，抓著頭發哽咽求放過，徐卿看他要死要活，道是人就在門外，他若實在不肯，就自己去跟人姑娘當面說。
江亭鈺驀然起身，抓了件外袍披上，赤著一雙腳還沒走到門口，門推開，紀瀟一身粉糯襦裙走了進來，見他的樣子楞了下。
江亭鈺視死如歸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他眼裏的敵意消解，化為茫然，定定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久，突然瞳孔地震，不敢置信。
“你……”他指著她，一雙眼瞪圓，紅了眼眶，喉嚨發幹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喃喃，“你騙我。”
“聽說你要退婚。”紀瀟面無表情，“想好了？”
徐卿見這兩人僵持，本是嚇唬江亭鈺的，沒想到這兩人一個敢進來，一個真敢出去，她家傻兒子衣冠不整的，可別嚇著人家姑娘。
但她還沒開口打圓場，就見江亭鈺眼裏淚珠一瞬滑落，肩上外袍落了下去，他一身單薄寢衣，光著腳丫，跌跌撞撞奔了上去，被紀家嫡姑娘緊緊抱入懷裏，兩人當著徐卿的面抱得難分難舍。
江亭鈺眼淚大滴大滴掉，抱著她直哭，紀瀟低頭來親他，擦他眼淚，他哽咽著又笑，笑著恨恨怨怪：“你把我騙慘了……”
紀瀟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他握過她的手，貼放在濕淋淋的頰邊蹭了蹭，顫著潤濕的睫毛威脅：“你敢。”
“我想要的，從頭到尾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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