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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射獵與野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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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射獵與野炊

紀瀟推門進去,浮滿塵灰的房間堆著雜物,中間空出一塊,靠墻的位置擺著投壺,竹矢,還有一把小木弓。

房中擺著一扇陳舊的屏風,上面有細微的刻痕,由下而上,似乎記錄著一個幼童的身高。

“這是我自己刻的,想看看能活到幾歲。”江亭鈺走到她旁邊,輕描淡寫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紀瀟站在屏風前,想象著有個小小的男孩,年年歲歲,用小石子偷偷刻出木痕,悲觀乃至戲謔地遙望自己的命運。

紀瀟擡頭看他,江亭鈺唇邊還噙著笑,見了她的表情,擡手來捏捏她的臉:“幹嘛這麽看著我?那是以前,現在我身子可好了,陪你到老不成問題,安心罷。”

紀瀟抱住他的腰,擡手輕撫他的背,像一場遲來的安慰。

江亭鈺牽她走到門口,從這個位置,正好可見四方大宅中間那一片天,宅院外的桐花樹從墻外擎起,飛花渺渺,掩了半邊天。

“父母不在時,我便一個人坐在這兒。”

偌大府邸,病弱的小少爺能去的地方不多,這是難得的一處既能望見外面、也合乎規矩的地點。

門內投壺引弓,門外閑坐看花,江亭鈺一個人在這兒長大,為走出府門積蓄力量。

紀瀟在那廊前坐下,風迎面吹起她鬢邊碎發,被屋檐切成四方的天空寥落,桐花被風吹來,像一場白雪,遠處有兩只風箏一高一低地飛。

她伸出手,想擁抱過去那個獨坐在此的男孩,可惜遙遠的時光那頭,她能看見,卻無法觸摸。

“我想學投壺。”紀瀟握住他的手,眼眸清亮,“等回永州,你慢慢教我。”

江亭鈺笑:“好。今日,先教你射箭騎馬。”

他回寢房去換衣裳了,紀瀟繼續在廊下坐了會兒,風吹花葉曳動,她努力去貼近他當年的心境,似乎就能跨過時光,與那個孤獨的孩子擁抱對話。

江亭鈺回來時,已換上一身騎裝,墨黑的發束作高馬尾,掃在腰下,瞧著清瘦挺拔,他笑意盈盈牽過紀瀟的手一道出門。

府門外,仆役已牽來了馬,通身如緞的一匹黑馬,眉心一點白,四蹄如雪,打著響鼻。

見了江亭鈺甚是親熱,他撫著馬頭:“這是我從小養大的馬駒,叫‘麻薯’。”

紀瀟也伸手摸馬,打招呼:“你好,麻薯。”

白蹄黑毛的麻薯打了聲響鼻,算作回應。

江亭鈺將弓箭掛上馬身,抱紀瀟上馬,自己緊隨著翻身跨上馬背,雙臂將她護在懷裏,握緊了韁繩。

“怕嗎?”

氣息貼近耳畔,紀瀟身上緊繃,有點緊張。

她沒騎過馬,小時候在公園坐過那種被人牽著游玩一圈的馬,還是小馬駒,跟現在這種正經騎的馬完全不一樣。

後背傳來暖熱的體溫,江亭鈺貼近了些,把韁繩交到她手裏,他再用掌心裹住她的手,嗓音裏帶著笑意,溫柔耐心:“麻薯是有點野,但我在你身後呢,不用怕。”

徐卿聽府中下人說,少爺要帶少夫人出門騎馬,她匆匆趕來,在府門前正見二人準備出發。

“臭小子,別摔著瀟瀟!”她急急喊道。

訂婚儀程繁覆,一年多前媒婆就上過了門,彩禮聘雁都給了紀家,如今府中正操辦婚書及其他事宜,雖還未正式成婚,訂婚儀程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相繼完成了。

所以這未婚小夫妻一道騎馬出去逛逛,也算合乎禮制。

徐卿知曉她兒子不是個守條條框框的,就怕汙了人家姑娘清名,但很明顯,紀瀟也不是個守條框的,在率性而為這點上,這倆人倒是意外的合拍。

江亭鈺高坐馬背上,回頭與徐卿笑道:“她機靈著呢,摔不著。”

“我若摔了你也跑不掉。”紀瀟小聲道,從他臂彎裏探出腦袋,笑盈盈跟徐卿揮手:“伯母放心。”

“是是,就算真摔了,定有我給你當墊背。”江亭鈺笑著,手中韁繩一緊,輕快喊了聲“駕”,話音未落,四蹄雪白的麻薯就像離弦的箭飛射進去。

紀瀟還在跟他打嘴仗,尖聲叫出來,驀然繃緊了背,“你怎麽不說一聲!”

江亭鈺顯然是故意的,他惡劣地勾起唇,壞心眼地湊近她,輕聲囈語:“我瞧姐姐膽子多大,也不過如此。”

“你慢些!”紀瀟伸手擰他,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周圍街景飛速遠去,麻薯就跟它主子一樣,瞧著不聲不響的,一撒起潑來雷厲風行,忒嚇人。

江亭鈺手臂一緊,頗為滿意地看她摟著他的腰緊緊貼靠,唇邊笑意愈發明顯了:“駕!麻薯,再快些。”

清明時節,寧州溫潤濕漉,二人一路飛馳過街巷,馬蹄踏碎遍地春水,飛花起落,引得路人矚目。

一路飛奔出城,江亭鈺手中韁繩一拉,速度減緩,麻薯打著響鼻,悠悠慢慢奔過草野,風中有柳絮飄過,遠處林野繁茂,山巒如黛。

一朵蒲公英飄著絨毛腦袋,升升降降,從紀瀟鼻尖飛過去。

她扇扇睫毛,從江亭鈺懷中往外看去,一場雨後空氣格外清新,林野被洗滌一凈,風中有柳絮和蒲公英飄飛,這般縱馬漫步林中,像一場悠然的私奔。

忽然,視野間闖入一道影子,頭上長角,腿足細長,紀瀟屏住呼吸:“是麂子。”

“找的就是它。”江亭鈺嫻熟地抓過馬身掛著的弓箭,引弓上弦,羽箭對準了十數米開外悠悠吃草、全無察覺危險逼近的麂子。

咻——

一箭破空,正中獵物。

用不著江亭鈺牽引,麻薯熟門熟路地上前,在那倒黴的麂子邊上停下,悠哉哉打個響鼻。

“哇,真的中了!”頭一回打獵,就得了這麽大個獵物,紀瀟眼一亮,就瞧著江亭鈺翻身下馬,取了那頭麂子裝進早先備好的布袋,“下一個你來。”

江亭鈺把布袋放到樹下,往樹幹做了個標記,翻身上馬,帶她繼續往前。

“我?我怕是不行。”紀瀟這麽說著,在林中行了小片刻,不遠處瞧見一只野兔,在草野裏拱著。

“你行。”江亭鈺果真把弓塞她手裏,教她左手握住弓把正中,右手三指勾弦,指間夾住一根羽箭,肘部帶動手臂,慢慢將弓拉開。

紀瀟第一次射箭,力氣也不足,江亭鈺一手幫她掌弓,一手覆過她手背,施力將弓弦拉到最大,對準了獵物,在她耳畔輕語:“好,松開。”

暖熱的氣息落在耳畔,紀瀟臉頰爬上些詭異的赧色,心口突突跳得越來越快,看不清前方,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覺得肌膚相貼之處焰火遍生,乖乖松開手指——

羽箭破空而去,那野兔頭一歪腿一蹬,當場斃命。

紀瀟松了口氣,就聽這人輕笑一聲,她握著弓回頭,腦袋被人輕輕揉了一揉,江亭鈺笑著:“做得不錯。”

風中柳絮在飛,少年的發絲翻拂,他眉眼間皆是笑意,深邃茶色的雙眸落滿她的影子。

紀瀟的臉一下紅透了。

這次也把兔子做了烤兔。

有了上回在杏香村山上烤兔的經驗,兩人找了片溪邊草地,熟門熟路,一個剝皮一個生火。

兔肉架在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裝麂子的布袋丟在一邊,麻薯在溪邊噸噸噸地飲水。

天朗氣清,暖陽照在水岸,通身都曬得暖暖融融。

兩人用小刀切了兔肉吃,兔肉烤得外焦裏嫩,外皮酥脆,撒上了紀瀟隨身帶的調料,麻辣細嫩,就著美景,吃自己獵的兔子,一頓野炊尤其饕足。

吃完烤兔,江亭鈺褪了外袍,坐在樹下,一身落滿斑駁細碎的輝影,擦拭幹凈了羽箭,收進箭袋中。

紀瀟在溪邊洗了把臉回來,瞧了一眼小狗的樣子,有點挪不開目光。

是只俊小狗。

“你笑什麽?”

江亭鈺敏銳地發覺她嘴角那一絲傻笑,握住手腕輕松把人拉過來,抱到腿上坐著,低頭銜去她臉頰滑落的水珠。

水珠潤濕了少年薄唇,他擡起眼,長睫撲朔,眼底倒映著天空、游雲與林野,還有她的樣子。

紀瀟湊近了看,唇瓣又被人輕輕抿了下,他眸底的顏色如吃醉酒般,輕柔繾綣地蹭著她:“是不是在想,還好沒來得及退婚,不然丟了我這麽好的夫君,姐姐豈不是虧大了?”

紀瀟伸手去捏他臉皮:“少油嘴滑舌。八字還沒一撇呢,你是誰夫君?”

再好的臉說著普信男的臺詞,她都會想打人。

江亭鈺楞了下,似乎被她問住,隨即浸紅了眼眶:“咱倆都訂婚了,婚書都簽了,姐姐難不成還想反悔?”

他說得格外柔弱可憐,泫然欲泣的樣子,紀瀟好似聞到了清新透涼的茶香,瞧他的樣子卻全然純良無害。

江亭鈺垂下睫羽,蹭著她的手指,白凈的臉頰微微爬上酡紅:“更何況,昨夜……我們都……”

紀瀟淡定地糾正他封建的思想:“那也不能說明什麽。”

江亭鈺:?

他三觀被刷新了,怪不得昨晚這人先是親他,誘他上鉤後,添柴生火,幾次他吻著她有了退意,火氣還沒壓下去,又被勾住脖子拖回去。

到底誰是妖精?

她全程好整以暇,原是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兒,之前也是親完他,毫不在意地說著“姐姐跟你玩玩罷了”,紮心紮得老疼,當場把他氣哭。

江亭鈺不理解紀瀟的想法,他特別認真,親吻也好,歡愛也罷,這輩子他認定了她,行事之時便如獻祭一般將自己完整送出,不留分寸。

但紀瀟不一樣,她顯然留有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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