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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砂鍋魚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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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砂鍋魚羹

林桑意發現,自從紀姑娘來,他家少爺好似打了雞血,吃得好睡得香,見人就笑,不像個感染瘟疫的病患,對於嘴不牢這事兒,居然也一個字沒苛責他。

“桑意。”

那日打完水回來,正見少爺和紀姑娘一道在榻上,他非禮勿視,轉身欲走,卻被江亭鈺叫住。

林桑意寒毛豎起,他知紀姑娘在少爺心中地位,她大病初愈又入這病窟,估摸要被訓斥一頓。

“少爺?”

他走到床頭,背都繃緊了。小少爺一般不罵人,但涉及心上人,不知他會有何反應,總不至於將他趕走?

紀瀟睡熟了,江亭鈺給她掖上被褥,擡頭看向他,神色微變,抿唇瞇起眼。

林桑意心頭咯噔一跳,被抓住胳膊往下扯去,見江亭鈺擡起修長如玉的頸,湊到他耳邊,幽幽開口似有寒氣飄出:“你幹得好啊。”

林桑意嚇得一哆嗦,差點給他跪下去:“少爺我錯了!我是被逼的!”

江亭鈺像是沒聽見,抓著他胳膊不許他跪,一雙眼澄亮如洗,跟方才要死不活殘一口氣的判若兩人。

“桑意,你幹得好啊。”他又說了一遍,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林桑意:?

小少爺好像……真的在誇他。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林桑意發現,他家少爺這絲抽得未免太快了些。

他喝藥喝得勤快,好似那碗裏是蜂蜜水,甘之如飴,一口不剩,恨不得把碗底舔一遍。

“我藥呢?”

“還沒到喝藥的時候啊?”

還催起藥來,甚是聒噪。林桑意沒想到,有一日“聒噪”這詞能用在他家最是嫻靜的小少爺身上,他連縱馬騎射時也是安靜少言的。

當然,這番聒噪僅限紀姑娘不在房中時,否則又是另一番纏綿病榻的可憐樣。

林桑意皺著眉,用草藥煮的溫水一遍遍擦房裏的瓶器、擺件。

瞄一眼寢榻上,他家小少爺肺都快咳出來,兩眼沁紅,伏在紀瀟膝上有氣無力地求抱求餵,喝完藥要擦嘴,還要吃蜜餞。

紀瀟無有不從,像寵個孩子,疼個心肝兒,縱得小少爺不像染病像癱瘓,二人纏纏綿綿的全然無視他的存在。

誰能想到,她進門前,小少爺還在翹著腿背靠軟枕嗑瓜子,使喚他端茶倒水跑來跑去呢?

方才臥在榻上,披散著一頭綢緞般漂亮墨黑的長發,一邊磕瓜子,一邊纏著他問東問西。

“你說她拽著你不放,然後呢?說些細節。”

林桑意:“然後我沒辦法,只好招了,接著姑娘就來這兒尋少爺你了。”

江亭鈺:“我是說細節,她當時什麽表情?是不是特別著急,特別擔心,還掉眼淚了?”

林桑意明白他想聽什麽了,於是聲情並茂地重覆第八遍:“是啊,紀姑娘一聽說少爺病倒了,那著急的,眼淚嘩啦,要把食鋪拆了!可見姑娘心裏少爺最重。”

江亭鈺笑出聲,支起下巴趴榻上,低下眼默了會兒似在回味,扇了扇睫毛:“我想象不出來,你學一下?”

林桑意:“……”真的會謝。

等到腳步聲從門口傳來,林桑意松了一口氣,知道救星來了。

果真見他家小少爺把瓜子罐往床頭一藏,靈活得像條泥鰍,一側身滾進被褥,把頭軟綿綿地一歪。

紀瀟推門進來,繞過屏風,看見的是寢榻上憔悴柔弱的病美人。他鬢發散亂,呼吸孱弱,顫巍巍睜眼看見她,輕啞喊了聲“瀟瀟”,眸底盈著一汪清碧的春水。

“不是好些了麽?”她趕緊上前,把人攙起來,擔憂地摸了摸額。

江亭鈺乖順地依偎過來,環住她的腰,仰起臉索吻,紀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嗅到淡淡的瓜子香。

“你吃炒瓜子了?”

他睫羽輕扇,眸色清澄如山野溪水,軟聲:“嗯,桑意方才吃瓜子,我沒忍住嘴,嘗了一顆。”

紀瀟搓搓這小可憐的臉頰,“下不為例,好了再吃。”

他埋在她懷裏應聲:“好。”

林桑意:“……”

他收回前言,小少爺這段位比老爺高得多了,去宮裏當個禍國殃民的妃子都綽綽有餘。

*

初春日光暖融,寒冬過盡,海棠順著窗口垂下,探出明艷秀麗的瓣蕾。

清河客棧的廚房時時忙碌,做飯煎藥。夥計都已遣散,作為疫病隔離地帶,官兵接手了這座客棧,湯藥和飯食都有專人送來,廚房只有紀瀟在用,她親手煎藥,給江亭鈺開小竈做營養餐。

但人總是會眼饞的,香味總從那廚房裏飄出,一來二回,官兵都好奇起來,終於在某次紀瀟端著砂鍋出來時,叫住人,湊上去一看。

細膩濃白的魚羹,老母雞熬煮的高湯作底,魚肉成絲,一瞧就嫩滑軟糯。

魚羹裏配以火腿絲,花菇絲,冬筍絲,鮮美營養。蛋花鋪開一層好看的金黃色,蔥花如碧玉點綴,一碗砂鍋魚羹配料豐富,色彩鮮艷,煮得又軟又耙,宜於病人入口。

頭先攔她的官兵咽了口唾沫,笑著:“姑娘有眼光,你家郎君更有口福,真真是登對。”

紀瀟也不否認,禮貌道了聲謝,正欲端砂鍋上樓,又聽這二人支支吾吾,臉都漲紅了,說來說去,想討一碗魚羹。

“抱歉啊,這是給病人的營養餐,只有這麽多。”紀瀟想了想道,“不過鍋中還有些湯,兩位大哥不嫌棄的話……”

對方一聽,眉開眼笑:“不嫌棄,不嫌棄!”

官府食堂送來的飯食就那幾樣,又是特別時期,早就吃夠吃膩了,真真想換換口味。這麽香的魚羹,那湯也差不到那裏去!

等紀瀟把魚羹端去三樓,一勺勺餵江亭鈺吃完,哄他睡下了,再下樓回廚房,那鍋裏已一滴不剩。門口再遇著兩位官兵,待她客氣極盡,盼著下回能再有一口。

於是下回做飯時,紀瀟便多做一些湯,按藥鋪掌櫃所說,加了些藥材,美味驅疫,送給客棧裏的官兵和病人喝,暖暖的一碗下肚,舒服極了。

有紀瀟在,連帶林桑意和整個清河客棧都沾了光,頓頓吃得好。

林桑意嘗過第一頓她燒的飯,當場決定攬過煎藥的活兒,請她專註做飯便是了。

再後來,客棧裏的人都開始叫她掌櫃娘子,連官兵也跟著打趣。每每一叫,她總要臉紅,江亭鈺知曉了,握著她的手把玩手指,十指相扣,笑道“也沒喊錯,早晚要這麽喊的”。

春日過盡,氣候回暖,棠梨花靜悄悄地開,不經意已綴滿整座城,繁花開遍,蓬勃燦爛。

紀瀟再踏出清河客棧時,恍如隔世。

隨著寧州的商賈義士自發來援,更多的州縣伸出援手,永州打贏了這場疫病的仗,瘟疫屠城的陰翳已如烏雲散去。棠梨鎮正在緩慢恢覆,雖還不覆往日繁華熱鬧,街上也漸漸有了人氣,人還在,就還有未來與希望。

臨近清明,鎮上小雨濛濛,一場春雨打得梨花明艷顫微。紀瀟給江亭鈺裹上披風,提了一匣美味,二人攜手坐上了回寧州的馬車。

轆轆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馬車出城,走上官道,紀瀟撩開簾子,外面是煙雨青山,雨絲落在臉頰上,牛毛細雨,並不沁人。

猶記當初她孤身一人,坐了三日牛車來到永州,從頭開始,連一床被褥、一片落腳地都沒有,走到今日有苦有樂,回頭一看甘苦皆宜。

那時的她從沒想過還有回去的一日。

時至末春,寒意未消。

倒春寒時有反覆,風夾雨絲飄進車窗,江亭鈺低咳了一聲,紀瀟放下車簾,被一雙手往後攬進他懷裏,拉過披風裹住保暖。

“在想什麽?”

江亭鈺把她抱在腿上,一點點拭去她發梢沾上的小雨珠。馬車車廂狹小,二人距離極近,他笑著低下眼,蹭過紀瀟鼻尖,耳語廝磨。

紀瀟擡手環住他脖子,格外自然嫻熟,這段日子習慣時時與他黏糊在一起,一天不親一下就像少點樂趣。但她這會兒有意無意避開他唇畔,成功將這人呼吸釣得錯亂幾分。

“我在想,你來永州的時候,就是在這條路上出的事兒?”

過於奢華的馬車引來山匪,難怪這次的馬車規格降了許多,還有好幾名鏢師隨行。

江亭鈺難得勾引失敗,被她釣得心癢癢,手臂一撈,扣住腰不允她再躲,低頭埋怨一般輕咬她一下,“是呀,還好我命大,不然就見不到你了。”

這話裏委委屈屈,就差直說“求安慰”。

紀瀟攏緊披風,指尖一挑,扒了他腰帶。

江亭鈺臉一熱,怔怔看她,整個人風中淩亂。眼睜睜看著紀瀟飛快扒開他衣裳。方才還不讓親呢,這就直接對他上手了?

他臉紅到脖子根,羞赧又不好推拒,試圖捉住她亂來的手,被紀瀟拍開:“馬車裏……不、不太好罷……”

褪開的腰帶松垮下去,紀瀟撩開他衣袍,江亭鈺腰腹肌膚細膩緊致,因常年健體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

他靠在車壁上,長睫顫微,看著她摸進去,每一點肌膚觸碰都激起他身體的顫抖,面紅耳赤像個被侵犯的小媳婦兒,偏生抿著唇一聲不吭。

紀瀟在他左下腹靠近側腰的位置,找到一道淺淺的刀痕。

傷痕顏色很淡,不細看已經瞧不出來了。

“疼麽?”紀瀟低聲問,當時見著這傷口沒覺得有什麽,此時再看,莫名覺得酸酸漲漲的疼。

江亭鈺看了她一會兒,搖頭,軟聲道:“不疼。”

若非這道傷,他還遇不上她,一點疼而已,多劃算。

紀瀟低下頭,吻上他的傷痕,柔軟憐惜,像一個遲來的哄慰。

“……嗯。”江亭鈺背脊驀然繃緊,好似被她埋進一粒火種,從肌膚相貼處漫開灼熱的燙意。

他眉眼泛紅,喉結微微滾動了下,睫羽胡亂顫動著,周身氣息全亂了。隨著她的動作,一絲微妙的呻.吟洩出唇隙,眸底沈沈的水霧升起,像被焰火灼燒很快又暗入深淵。

紀瀟戛然而止,擡頭看見明顯渾身緊繃的人。

江亭鈺眼底明暗參半,清秀姣好的面容柔弱可憐,像個受氣包小媳婦兒,幽幽看她的眼神裏卻有焰火交纏,像一頭快要掙破囚鎖的小獸,攻擊性快要鉆破皮囊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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