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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江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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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江少爺

燈火闌珊,那人立在傘下,不知駐足多久。

人影幢幢,辨不清容貌,只見得腰下墨黑的發,隨冬風揚起又落下。他身披裘絨,通身沐了一層燈籠微光,像只闖入人間的狐妖,身處鬧市卻不染半分煙火氣。

梅枝橫斜的傘面微擡,露出一段白凈清晰的下頜,墨黑的發順著衣襟垂入腰下,執傘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指尖慢慢在收緊。

紀瀟怔怔看著,幾乎屏住了呼吸,但只在眨眼的一瞬,那道人影消散無蹤,只有漫天飛雪不疾不徐地落下來,嘲諷她這可笑的幻覺。

又看錯了?

紀瀟呆立在原地,悵然若失,無意識邁出的半步難堪收回,辨不清心頭是什麽滋味。

這時,袖擺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她低下頭,見田燁不知何時出來了,站在她旁邊,她方才太入神沒註意。

“姐姐……”田燁揉了揉眼睛,小小的眉皺起,仰臉看她,困惑指了指某個方向——

“我好像……看見玉哥哥了?”



臨近新年,鎮上四處張燈結彩,雪小了一些,街上格外熱鬧。

正逢白弘七十大壽,白家設宴,遍邀棠梨鎮政商界人士,紀瀟受白弘邀請,帶著木阿酒一道上府親自下廚,帶領廚司忙碌備宴,白清瀾在外迎接賓客,風風光光給他操辦了一場。

白府臘梅開遍,賓客雲集,仆役小廝游走其中,偌大府邸中擺滿一盆盆鮮亮大朵的冬菊,有黃有紫,分外動人。

丫鬟端著一碟碟甜點玉盤擺上,供賞花談天的賓客品嘗。

今次不同往日,未請蜜煎局做果子,細看玉盤裏金黃的爆米花醇香,脆皮五花肥瘦相間,切成小塊,剛炸好熱乎香脆,旁邊還淋著新鮮做的冰花梅醬。

五花肉蘸上酸甜味的梅子醬,再裹上一旁鮮嫩新鮮的生菜,一口一個,唇齒生香。

每個玉盤裏吃食都不同,一眼看去琳瑯滿目,賓客讚不絕口,紛紛上前向白老爺子道賀致禮。

“白爺好福氣呀,得此閨女,白家生意蒸蒸日上,羨煞旁人!”

“可不是嘛,紀家食鋪的紀老板,那在永州可是紅人哪,連知州那邊都露過臉,上頭罩著的!永州生意人何其之多,怎麽就選了跟白家聯手?還不是白爺有本事哪!別家羨慕不來的福氣!”

“有這紀娘子和清瀾娘子在,白爺啥心都不必操,在家裏等著銀子擡上門就行!哈哈哈!”

白弘被嘴甜的生意人們哄得樂不可支,連連拱手道謝,請各位品嘗夜市各攤位的招牌美食,都是如今永州最火爆最受歡迎的。

“辦這夜市呀,是清瀾和瀟娘子的主意。”白弘笑著嘆,“我興說那多麻煩,勞命傷財地折騰!指定不行!沒法子,這人老了也插不上話,現在不就流行這女子當家做主?大老爺們兒辛勞了一輩子,晚年享享福也是舒服!”

“誰能想到呢?”他一攤手,滿臉的無可奈何,每根皺紋都帶著笑意,“這夜市它就真是火爆!就說半年前,誰會專程沖著吃食來咱們鎮?如今呢?鎮外的,外州的,京城的,誰人不千裏迢迢架著馬車來趕趟兒?”

“沒錯,這就是本事!恭喜白爺,賀喜白爺!”

府邸中三兩成群,賓客談天說地,知縣姜卯也來了,被白弘熱情攙坐,客套了幾句,便坐下品嘗吃食,聽周圍的人嘮嗑。

有人神秘道:“聽說了麽?最近鎮上來了位外地富商,之前沒聽到風聲兒,還以為是低調,沒成想這一來就盤下了清河客棧,就住裏邊兒呢,財大氣粗!”

“清河客棧算什麽,有本事去拿下霓鳳客棧,那才是永州數一數二的豪華,州官下榻的地方。”

有人笑他道:“這你可就不懂了,霓鳳客棧早不如當年了,也就光剩那點名氣。這清河客棧雖位置偏僻,但離白家和紀家那夜市近啊,就隔一條街!如今外地人來了都往那兒下榻,價格那是一日貴過一日!這會兒拿下清河,那是越往後越賺,要不怎麽說做大生意的都奸滑呢!腦子轉得就是快!”

“什麽外地富商,就是隔壁寧州來的!寧州江家,做生意的誰沒聽說過?人家那算得上一州首富了,眼界豈是咱們比得上的。”

“寧州的大老板來咱們這做什麽?眼看這夜市剛有起色,客棧生意都紅火起來,煮熟的鴨子讓外人撿了,兄弟們下手不夠快啊。”

“這哪是下手快不快的問題,這是兜裏銀子夠不夠的問題。要不是花了大價錢,那清河客棧掌櫃能舍得割愛?”

一群人七嘴八舌聊著,羨慕又憂慮。

“聽說來的是江家少當家的,那諢名兒可不得了,發起癲來都敢殺人的!最近才轉了性子,接手了家業,生意場上也挺諢,一來就吞並了不少同行,軟硬兼施,這手腕比他老子狠多了。這不,江家盤旋多年,現下直接躍居寧州首富了,別人是拍馬也趕不上。”

有人揣測:“在寧州稱了老大,這位闊少爺估摸著是要把手伸到永州來了,只是沒想到先瞧上了咱們棠梨鎮,也不知是喜是憂。”

“白爺這壽宴似乎也請了那位,總算能見見廬山真面目,這麽一尊大佛往咱鎮上一擺,說不準日後大夥還得在他手底下討口飯吃,唉。”

姜卯坐著喝茶,不斷有官員上來跟他獻媚,他註意力卻在旁邊那群生意人的八卦上。

寧州富商來了棠梨鎮的消息,他也有所耳聞。若真是寧州江氏那種數一數二的富戶,就算是州官也相當重視,江家少爺若真選了這兒開拓生意,實為棠梨鎮之幸,也是他姜卯翻身的機會。

上回公堂的事兒他得罪了雲知州,烏紗帽不穩,若此事能辦妥,讓永州得了這麽一位行走的銀票,想必他日後的仕途也會更順。

姜卯也是思及於此,才毅然應下白弘的邀請,他需要這個機會見一見這位江家少當家,若對方當真有在永州發展的心思,想必也會願意跟他拉近關系。

外面談天說地,廚房裏卻很單純,紀瀟和木阿酒配合得默契熟稔,紀瀟擡手小姑娘就知道遞鏟子還是勺子,師徒二人一邊做宴席,紀瀟一邊教她,木阿酒能上手的不多,睜著眼睛認真學,洗菜切菜都已經練出來了,又快又麻利。

畢竟是壽宴,以穩妥為主,紀瀟大多數做的還是尋常菜色,配以幾道特色菜品,便算得體又新意。

比如這水晶蝦仁,以新鮮大青蝦和雞蛋為主料,清炒出來滿滿一盤,蝦仁香滑脆彈,晶瑩剔透。

還有這豬肚包雞,又叫“鳳凰投胎”,木阿酒把洗凈的雞整個塞進豬肚裏,紀瀟往鍋中下入黃芪黨參、紅棗枸杞,和藥材一起慢慢煲湯,熬出來的湯色濃淡相宜,濃郁鮮香,豬肚和雞肉香味融合,很適宜白弘這般老人享用。

除此之外,她還做了梅菜扣肉,四喜丸子,蜜漬豆腐,糖蒸酥酪,棗泥山藥糕,荔枝腰子熬鴨……

看著多,但白府廚房寬敞無比,七、八位經驗豐富的廚子聽她使喚,除了個別只有她會的菜式,其他的動動嘴皮子就夠用。

外院裏,眾人還在談天說地,就見有白府的仆役匆匆奔來,往白弘耳邊湊,老頭兒一聽,往正門看了一眼,這就起身去迎,上一個有此待遇的,還是姜卯這位知縣老爺。

一群人大抵猜到是何人來了,竊竊私語著,頓時所有目光往那邊看去,萬眾矚目。

白府正門外停了一架漆紅華糜的馬車,站滿了仆役,還有幾個高大肅穆的鏢師跟著,冷臉持劍,路人都不敢朝這裏看。

“江公子,稀客!就等您了——”

白弘掛出笑,親自迎上前,剛喊了一聲,就見車簾撩起,一位清瘦高挑的年輕公子鉆出馬車來。

墨黑長發及腰,發間玉冠松松挽起部分,一襲天青長袍外披狐皮大氅,腰間玉佩瑩白輝耀,不似從商之人,倒像那蓬萊仙洲的小仙倌,頗有傾城之色。

饒是白弘這般見識廣遠的,也不由楞了一下,這位似乎跟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說好的惡霸闊少呢?

瞧瞧這秀氣得像個小仙子,饒是男人也不由多看一眼。

只見那少年款款下了馬車,肩著白狐氅,腰配美玉,青衣翩躚如山水墨畫。修長瓷白的指尖搖開一把折扇,扇面後一雙深茶色眸子睫羽鴉黑,彎如新月,他莞爾:“白老,別來無恙。”

白弘:?

那人指尖一撚,笑盈盈收了扇子,任老頭兒困惑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細細打量。

白弘:??!

賓客們翹首以盼許久,沒見著人影,有些急著攀關系的已經湧到門口,就見白老爺子領進來一位青衫雪裘的玉面公子,通身的端方貴氣,像哪裏的王公貴族出游,何似那生意場上刀光劍影裏走出來的。

姜卯隔著人群也瞧見了,總歸有些坐不住,瞧瞧這些人一個一個都湊上去了,剛才背後嘀咕人家說得可難聽,這會子一個個腳下生風,生怕慢了半步。

“這位就是……江少爺?”

但所有諂媚的笑都僵住了,或多或少變作些困惑。

咋跟傳說的不太一樣呢?這看起來……雞都殺不動,還殺人?

臘梅花盛著些薄雪,開得燦爛奪目,飄飛的瓣蕾掠過雪色狐氅,就像經由梅樹走來的貴公子,真真是溫潤如玉,白璧無瑕。

連白府的丫鬟都怔楞楞瞧著他,須臾通紅了面頰。

姜卯還在猶豫是維持他知縣老爺的矜持,還是直接上前展現東道主的熱情,就見一道目光穿過人群,定在了他的腦門上。

江亭鈺長發散在風中,手執折扇,眉眼清雋秀美,輕輕彎起的唇角卻沒什麽笑意,他聲如冷玉:

“姜知縣,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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